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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作者:书落人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作为商界赫赫有名的宿家家主宿北落的唯一一个宝贝孩子,宿落凡的十七岁生日宴会,在提前规划好的流程中顺利进行。


    尚未成年的稚嫩少年,身着华丽精致的礼服,本就白皙的肤色在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冷白了几分,泛着粉色的指尖一点点抚过大厅最中心旋转楼梯的实木扶手上。


    原本在大厅内攀谈中的权贵们见此,纷纷停顿下来,不约而同地向楼梯上那位矜贵的少年投以注目礼,却都在看清这位小少爷的脸后,明显怔愣了一刻。


    宿落凡跟宿北落不太像。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宿落凡大部分都继承了他早已去世的母亲,特别是那双眉眼,透着些许仿若与生俱来的内敛柔情,跟水墨画一样。


    但他的神态却是不符合这双眉眼的孤傲。


    宿落凡站在楼梯的高处,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厅内的人,就像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客人们停下此时的交谈与动作。


    宿落凡淡淡扫了一眼,许多人欲言又止,只有眼睛若有似无一般打量着他的去向,是想等着他下来,就好上前套几分近乎、能与他多说几句话。


    璀璨的吊灯下,祁夜凛双手插兜,脸上挂着一层浅薄的礼貌笑意,游刃有余地作出一副熟练的社交姿态。


    他的周遭围了一圈人,不难想象在这场宴会真正的主人出场之前,作为宿落凡的未婚夫,他已经占据了话题的最中心。


    微不可察地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宿落凡将目光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不同于被簇拥在中心的祁夜凛,作为单纯的客人被宿父邀请而来的厉鹤群和冷珏两人,身边则冷清许多,他们并肩站在大厅偏角落的位置,一个喝酒,一个看手机,并不言语。


    反正,他们之间除去宿落凡,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厉鹤群脸上的淤青直接贴了一道创可贴来遮盖,本就痞气的脸,因为这道创可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野性,漆黑的瞳仁自宿落凡出来,便死死黏在宿落凡一个人的身上。


    注意到宿落凡也在看自己后,他松开贴合的双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念在现下场景特殊,到底是不情不愿地撇过了头,不与宿落凡对视。


    一旁的冷珏与他完全相反,他不肯直视宿落凡,是因为顾及到今日这场不体面的兄弟反目的戏码,感觉在宿落凡面前丢了面子,失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冷珏却不一样。


    像盯着自己的猎物,恨不得用视线咬紧宿落凡纤细脆弱的脖颈直到他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宿落凡的目光刚对焦在冷珏身上,就被他冰冷的神情吓到,压抑住给这人比中指的想法,宿落凡别过头不想再看他。


    往常最爱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在发生了那场不和谐的战争后,现在,倒是失踪一个。


    不过也无所谓了,事实上,宿落凡根本不会在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失踪就失踪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别死在他家就行。他不想住凶宅。


    正思及此处,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指,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宿落凡的面前,打断了他的神游。


    那只手掌心朝上,作出一副邀请的姿态,像是在等待有人与它相握一样。


    宿落凡顺着指尖往上看去,是祁夜凛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来。”


    简洁到近乎命令的口吻。


    “……”


    宿落凡一向薄情且美丽的脸颊上,忽然勾起一抹让人晕眩的微笑,当然,是被无语笑的。


    祁夜凛正要说话,宿落凡略过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形,脸上带笑,声音却无比冰冷地道:“祁夜凛,少来我面前挡道。”


    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祁夜凛反手握住了宿落凡的手腕,以及他手腕上的那根红绳。


    “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我闹别扭,让我难堪,是吗。”


    祁夜凛的声音压的很低,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要这样对我,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宿落凡的错觉,很离奇的,宿落凡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丝委屈的感觉。


    这种错觉,让宿落凡感到不适。


    “闹别扭?”


    宿落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些高看自己吧,我只是单纯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挡路罢了。”


    “我没有挡你的路,我只是想扶你走下去。”


    祁夜凛不再说话,却也不让开,手停留在空中,静静地看着宿落凡,似乎是想用这种无声的软磨硬泡,让宿落凡据尊降贵地、自愿与他相握。


    宿落凡冷笑了一声:“我是残疾吗,需要你扶。”


    “你总爱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祁夜凛说:“你明知道我是想陪你一起应对,你不喜欢这种不得不社交的场景,我只是想帮你。”


    “那我还真是不识好歹了呢。”


    不与他斗无用的口舌,宿落凡道:“松开。”


    说完,便要在大厅内的无数双隐蔽打量的眼睛之下,甩掉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祁夜凛。


    没能等到一丝丝心软的冰冷现实,宛若一桶冷水直接泼在祁夜凛的头上。祁夜凛抓着宿落凡的手腕施了几分力:“看来对你真的不适合示弱。”


    呵呵。


    宿落凡诚心地发问道:“从哪里开始,是示弱的剧情?”


    “……”


    祁夜凛狠狠咬着牙瞪了他一眼,方才刻意假装的委屈好像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握住宿落凡纤细的手腕,祁夜凛带着他径直走向下楼梯的台阶,甚至自顾自地,冲围上来的客人们交代了一个维持体面的借口,继而头也不回地将宿落凡往不起眼的偏厅拉去。


    宿落凡试图挣开,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能一边被他拉着,一边在离开人群后,气急败坏地骂道:“力气那么大,你是疯狗吗。”


    一路感受着掌心硬物的触感,红绳上的朱砂,就像床垫下藏着的锋利的异物,硌得人心烦意乱。


    像是情绪终于累计到达了某个阈值,祁夜凛终于停下脚步,强硬地将宿落凡的小手臂抬起,放到两人的视线重心处。


    白玉般的腕间,缠绕着一根朴素却又十分显眼的红绳,红白交错,莫名形成一种很缠绵的样子。


    “宿落凡,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宿落凡下意识想收回手。


    祁夜凛冷冷地审视着他:“就这么喜欢这条破手绳?生日宴会都要戴着,这条破手绳外面撑死卖两百块钱,你也真是不嫌廉价啊。大小姐。”


    “你有病吧。”宿落凡甩开他的手。


    这番话听的人心里不舒服极了,不仅是对手绳,还有祁夜凛那句所谓的“廉价”。


    这手绳寓意驱魔辟邪,保佑人一帆风顺的,是从前祁夜岚趁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假期时间,亲自连夜飞到西藏朝圣,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从西藏寺庙的某位高僧手中求得的。


    其中所寄托的情感价值,远超过了它实质上的价格。


    无论出于什么情感,一起相伴长大的亲情,还是知己之间的友情。


    ——宿落凡都不会觉得这跟“廉价”有任何关联。


    他不甘示弱地直视着祁夜凛:“我戴什么,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祁夜凛,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跟我没关系?”


    祁夜凛像是真的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一样的笑出声。


    “这手绳是我哥送的,你当我不知道吗,祁夜岚在你面前装知心哥哥,你就以为他真是那样无害的人?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对你的好,是另有所图!”


    “是祁夜岚送的又怎样。”


    宿落凡的声音不耐烦到了极点,原本就因为被厉鹤群翻箱倒柜似的,帮他找出当初与祁夜岚的那段回忆而心情不佳,祁夜凛还要一遍又一遍提起祁夜岚,无异于在人的忍耐限度线内外徘徊。


    宿落凡冷声道:“你少对我管东管西,也少来我面前挑拨我和任何人的关系!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信你吗。”


    “信不信我随意啊,但是你想让我不管你,好啊,只怕以后你被祁夜岚卖了都不知道。”


    “那又怎样?!”


    宿落凡后退了两步,与祁夜凛拉开一定的间距,不解地道:“你突然吃炸药了是吗。”


    他退,祁夜凛便要大步上前要扼住他的手腕,步步逼近:“我早该吃炸药了。从小到大,祁夜岚总要抢我的东西,他爱在父亲面前装委曲求全,在亲朋好友面前装与世无争,在你面前装温和良善,你们这一群人,也就真被他骗的团团转。你不信我,等哪天他把你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别想我会为你善后。”


    “我也不需要你所谓的善后!”


    宿落凡想甩开禁锢自己的力量,却反被握的更紧了些,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施了几分力,并不夸张的青筋爆了出来,如果他此时松开手就能看到,宿落凡被覆盖住的那层皮肉已经泛出一圈红痕来。


    宿落凡吃痛,下意识要挣扎:“祁夜凛,再怎么样他是你哥,你污蔑人也有个度,适可而止。”


    “我适可而止?”


    这一次,祁夜凛没有再用蛮力禁锢那根试图逃离的纤细手腕,宿落凡终于如愿获得了自由。


    “你真的觉得,该适可而止的是我?”又是反问句。


    宿落凡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皮肤,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所以。”


    祁夜凛无法甘心地道:“在你心里,我就半点比不上祁夜岚,是不是。”


    “是。”


    丝毫没有会语出伤人的觉悟,或者说,就算意识到这句话会伤害到某个人,此时气上心头的宿落凡也不会在乎。


    宿落凡坦然地应下来,拔高音调:“是这样的,你说的很对,你替我把心声说出来了,谢谢。那么,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毕竟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被抢风头这种事虽然我并不在意,但传出去,总归不好吧。”


    是挑衅。


    最直观的挑衅。


    祁夜凛像是被宿落凡的话钉在原地一样,喉咙里被塞进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我有时真的不懂,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祁夜岚做什么都是对的。宿落凡,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啊,不求你能偏心我,从小到大,你的天秤平衡过吗?”


    “或者说。”祁夜凛偏过头,不想再与宿落凡对视,声音多了几分无力感,“这个天秤,有哪怕一秒钟没有向祁夜岚倾斜的吗?”


    ……


    “祁夜凛。”


    轻轻的叹息声落了下来。


    宿落凡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扶额,有几分头痛:“在你问出这句话之前,首先应该知道,祁夜岚最起码不会用婚约威胁我,也不会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更不会……背叛我。而这些,你祁夜凛都做过,你让我有什么理由把你放到祁夜岚的前面?”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了,我没有背叛你,我也不可能背叛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方才那种莫名的错觉,更明显了。


    宿落凡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一向自大到天上的人,语气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


    宿落凡皱起眉道:“你有没有背叛我,是我说了才算吧。”


    “……”


    连沉默都感到不甘以及疲惫。


    “好。”


    祁夜凛咬牙切齿地应下:“我知道了,那件事你不信我,就算了,但这次。”


    他抬眸,翻涌的情绪被摁压了下去,祁夜凛无比认真地道:“这次,我绝对没有骗你。”


    空气停滞了片刻。


    “……你还是不信吗?”祁夜凛皱眉。


    像是很为难一样,他放软语气,带上了几分浅浅的,试探的,小心意味。他对宿落凡道:“你想知道祁夜岚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吗。”


    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宿落凡:“你又想说什么?”


    “祁夜岚想逼我们解除婚约。”


    “……”


    错了。


    宿落凡冷着脸,在心中反驳。


    如果祁夜岚的目的真是这个,那么当初宿落凡表白时,借机答应他,就已经是让他和祁夜凛解除婚约的最好时机了。


    可祁夜岚并没有那么做。


    这还不足以说明祁夜岚的态度吗。


    过去的事情,宿落凡都已经将它压在心底静静等待时间的消磨了,现在却被祁夜凛又一次强硬地掀开,逼迫着自己去重温。


    可,究竟有什么好掀开的呢?又有什么好去反复咀嚼的呢?他跟祁夜岚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有爱情,他们也可以是知己间的友情。


    宿落凡相信祁夜岚的为人,也相信自己处理情感问题不会拖泥带水,祁夜凛对祁夜岚与宿落凡旧情的针对,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啊。


    宿落凡不由得感到厌烦:“你编瞎话,也稍微认真些。”


    “我编瞎话?”祁夜凛扣住他轻薄的肩膀,“等他真的利用你,来借宿家的势帮助他在祁夜家站稳脚跟,你就知道他对你究竟有没有半分真情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


    宿落凡咬着唇,脸色苍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倦怠。


    “就凭,祁夜岚现在在我们家,跟私生子没什么两样。”


    祁夜凛知道宿落凡平日里鲜少关心商业上的动态,所以他当然不懂,祁夜凛也只能尽量简洁明了地道:“你不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我只告诉你,他想要的何止我们家海外的产业,他想吞并的,是整个祁夜家,甚至,还有宿家未来会落到你身上的家产。”


    宿落凡垂下头,摩挲着自己手腕间戴了几个月都未离身的红绳,思量片刻,道:“可是,你说的这些话并没有真正能说服我的依据。”


    豪门世家中,在外搞出几个私生子,其实并不算是很少见的事情,但宿北落为人向来磊落,生活中的私人时间,除了悼念亡妻,便是陪伴唯一的宝贝宿落凡。


    所以虽然宿落凡听说过别人家几个外室与私生子为了分更多家产,而与正室争权私斗的事情,却从未真切见识过。


    当第一次从身边关系较为亲近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并未去细想祁夜凛话中真假,而事实上,宿落凡也并不想为几句莫须有的空话而冤枉别人。


    看出他神情中的郁闷,祁夜凛被气到似的笑了一声:“算了,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当然不懂这些。我和他,好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不了解他步步为营的算计,我了解。总之,你离他远点就行了。”


    “莫名其妙。”


    最后这句话,恐怕才是祁夜凛的真实目的。


    “祁夜凛,下次别再找我说这些无聊的话,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该是了。”


    不愿意跟他在偏厅继续浪费时间,宿落凡转过身就要离开。


    前几年国内刚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的提案,虽然如今同性情侣仍然无法像其他异性情侣一样领证结婚,但随着经济愈来愈发达,领证怕也是迟早的发展,人们的思想逐步开放,同性情侣在当今社会已经算不得稀奇的存在。


    如此,宿家与祁夜家的联姻,哪怕避免不了他人私下的议论,但大体来说,两家都是商界鼎鼎有名的家族,联姻并非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就算私下关系再恶劣,表面上他们仍旧是哪怕违背生物界繁衍生息的传统,也要定下婚约的关系。


    在社交场合,个人所代表的也许就不再只是个人。必要的合作,宿落凡并不会拒绝。


    两人从偏厅出来,收敛起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祁夜凛的示意下,宿落凡犹豫了一刻,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表面顺从地挽住了他的小臂。


    就像正常的未婚情侣一样,亲密的挽着手,结伴对今日的来宾一一打过招呼。


    旁观视角不会知道二人方才还在偏厅激烈地吵了架,因此,此情此景,竟然生出一种,让人很恶心的和谐感。


    像是订婚宴上,结伴敬酒的未婚情侣。


    在所有的祝福之下,这对心知肚明的未婚情侣,就要迎来属于他们的同床异梦。


    也可能,同不了床。


    吐了。


    厉鹤群方才喝了不少酒,在祁夜凛与宿落凡挽手走过时,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一股并不好闻的酒气在周遭弥漫着,宿落凡一向对气味敏感,下意识皱起了眉。


    厉鹤群似乎是笑了一声:“真娇气。”


    宿落凡斜眸赏了他一个并不温和的眼神,随后冷漠地回击道:“喝酒伤脑,难怪你智商不高啊,需要来点脑白金吗?”


    厉鹤群:“呵呵。”


    “……”


    手中施力,祁夜凛紧握住宿落凡的手骨关节,拉住他快速走过了厉鹤群所在的区域,难以挣脱的力量痛的宿落凡险些叫出声。


    冷珏的目光追随着二人的背影,他看到宿落凡恼羞成怒一样用另一只自由的手猛扇了祁夜凛的肩膀几下,却无济于事。


    宿落凡骂他:“犯什么病。”


    等与不顺眼的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祁夜凛才肯放开宿落凡的手。


    在宿落凡面前,身材高大的未婚夫为他微微弯下腰,在视线与宿落凡平视后,才开口警告道:“少在我面前关心厉鹤群,他看你的目光不纯。还有那个冷珏,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始至终,只与厉鹤群说了一句话的宿落凡:“……”


    宿落凡:“你明天去鹿海市和平大道404号报个到。”


    祁夜凛眯起眼睛:“为什么。”


    宿落凡:“鹿海市最好的精神科医院,和厉鹤群一起去看下脑子。”


    如果骂人也能算关心的话,那他平日还真没少“关心”厉鹤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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