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开礼盒之前……
“岑姨,门外那个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宿落凡一边低头拆礼盒,一边出声对岑云道:“我听到你提''''宿先生''''了。”
宿北落溺爱自己的孩子,当初宿落凡和祁夜岚的事情刚有些苗头时,宿落凡就曾想过借机坦白。
可事与愿违,后来宿落凡与祁夜家两兄弟发生了种种矛盾,他不知道宿北落究竟知道多少,但想来,没准什么都知道也有可能。
宿北落从未在自己面前透露过分毫,他和宿落凡的相处模式,单纯到近乎不像世间任何一对寻常的父子。
所以,他其实也有些好奇宿北落对待祁夜岚的态度。
而本身岑云与保镖的谈话,也没有特别避着宿落凡的想法,因此只要宿落凡稍稍提起耳朵注意些,就能够清楚地听到。
岑云面色如常地说:“没什么大事。”
她站立在一旁,解释道:“宿先生前些日子辗转几个国家处理要事,日程繁忙,我想问问先生回国了吗,如果回国,今晚没准就能回来一趟了。”
鹿海市的冬天还没结束,屋内虽然温暖如春,可屋外凛厉又聒噪的风声极有存在感地拍打在窗上。
宿落凡遥遥向窗外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这阵莫名的狂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到来的,呼呲呼呲,听得人心烦。
与之矛盾的,是红木框的窗外,水墨般深蓝色的夜空正寂静的挂在天上,夜空寂寥,没什么星星,只有中央悬浮着一轮莹白的月牙,时候未到,就连月亮也总是缺着一角。
他望着月光大把大把洒下的银箔,些许出神:“指望这些吗。”
“他要是能回来的话。”宿落凡神色黯淡下去,心中五味杂陈打翻混合在一起,也说不上究竟好不好受,叹了口气:“也就不至于不接我电话了。”
某种骨髓最深处传来的不安感,再一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明明从前,哪怕公司再忙,父亲都不至于冷落自己的生日的。
今年,到底是为什么。
“爸爸近些日子,身体还好吗。”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宿落凡问出这句话。
这并非是诅咒,而是宿落凡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了,亲情之间溶于血脉里的感情,总是遥遥领先于他人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岑云移开目光,顺手捡起被宿落凡扔在地上散落的衣服,行云流水地按材质挂到相应衣柜里,她背对着宿落凡说:“宿先生他还是老样子,和你上次见到他时没什么不同。”
岑云回复的很模糊,也不知道是因为近期没有与宿北落的生活助理通电话不了解近况,还是因为,确实就是没什么变动的老样子。
宿落凡宁愿真的是后者。
“岑姨。”宿落凡轻轻地喊了一声,“其实,我总觉得,爸爸是不是……”
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鬼使神差,宿落凡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来。
刚意识到这句话其中的歧义,宿落凡就紧忙制止住了下半句话的泄出。莫名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宿落凡紧闭上嘴唇,脸色算不得好看,就像嘴里凭空被塞进一块冰一样,在他脑子里一口灌输了太多的凉气,冻得他脑仁嗡嗡,寒意一闪而过,离奇的是喉咙间却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别多想。”
收拾完乱放的衣服,岑云站在宿落凡的椅背后,轻柔地为他捏了捏僵硬的脖颈:“公司近些日子事情太多,整个宿家无论亲远近疏,都要靠宿先生吃饭,先生忙很正常。”
“是吗。”宿落凡垂下眼睫,“你知道的,我不太关注公司。”
也不太与宿家的旁支走动。
宿落凡是宿北落的独生子,也是未来整个宿家的继承人,宿北落却不是独生子。虽然,与其他宿氏兄弟的关系也算不上亲近就是了。等到宿落凡这一代后,这些亲戚关系就更为表面了。
虚浮到,好像和陌生人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
算了。
可能真的只是太忙呢。
将心中没来由的忧虑压了下来,宿落凡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再多想。
继而,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祁夜岚送来的礼盒上。
象牙白的礼盒,礼盒的外包装是某个奢侈品品牌的logo。
这个牌子宿落凡并不陌生,拥有着百年的历史,目前奢侈品界的绝对第一梯队之首,最大的噱头便是纯手工制作,以及所使用的传统珍稀的原料。所以,虽然这个牌子的奢侈品向来以“贵”和“保值”闻名,但除去日常的装饰外,也有不少人买来当做“投资品”使用。
把礼盒的盖子掀开,一个铺满鸽血红钻作装饰的墨色首饰盒安静地躺在里面。
宿落凡停顿片刻,随后缓缓地拿出来,单独放到桌面上后,他将首饰盒缓缓打开。
在闪着细沙的黑色绒布的相衬中,入目,便是一只看起来极为华丽的腕表,暖橘色的灯光下,腕表精致的外壳反射出璀璨的流光。
不难看出,表盘是以夜空为背景的,夜幕之下,星星点点的点缀着碎钻石作为繁星,满天的星斗,宛如宇宙中的烟火,在流光炸开的瞬间,烟花散落,仿佛也在替某位不能到场的人,庆祝着宿落凡十七岁的生日。
好看。宿落凡想。
比起价格,更好看的是其纯手工的繁复工艺,密密麻麻的细节,必定是工匠与设计者共同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才能让这表的最终呈现效果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一样精美绝伦。
这个logo在腕表类奢侈品中,已经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开创性级别,一只手表可以卖到几百万,限量款甚至可以炒到大几千万乃至上亿的价格。
常规款式尚且如此,那么这只看着就花费许多心思,用料也相当舍得的定制款的价格,就更不可估量了。
宿落凡思量片刻,将腕表扣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
白皙的腕间原本还戴了一根红绳,红绳穿着一颗朱砂,是前段时间考试连连失利,心态不佳时,祁夜岚亲手为他戴上的。
简单的手绳配着奢华的腕表,明明应该是容易令人感到违和的搭配,可因为都是祁夜岚送的,宿落凡就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出乎意料的,腕表的尺寸与他的手腕粗细适配得很,想来应该是祁夜岚特意查过他的手围定做的圈口。
拿到的尺寸数据倒是很准确。
再将目光移动到表盘上,打量着这副表盘的背景,似乎想到些什么,宿落凡有些怔愣出神。
宿落凡其实也明白,为什么今日代表祁夜家来出席自己生日宴会的,只能有祁夜凛一个人。
祁夜岚和祁夜凛两人,虽然确实是亲兄弟,但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事儿在上流社会算不得新鲜,祁夜岚的母亲早亡,父亲便再娶了一位妻子,也就是祁夜凛的母亲郑夫人。
祁夜家主与祁夜岚的母亲,是这个阶级中难得的自由恋爱且修成正果的夫妻,虽然宿落凡没见过那个女人,但略微知晓一些,大致为岚母出身微薄,因为无法为祁夜家助力,在与祁夜岚父亲恋爱期间,就遭遇祁夜家族内部的剧烈反对,婚后更是被一而再刁难。
在祁夜家的长辈们眼中,也许是天公作美,结婚一年后,岚母在生产中竟然遭遇大出血,虽然这样说并不仁义也并不道德,但事实上,这反倒遂了家族长辈们的愿望。
岚母去世后,家族中多方长辈的施压下,祁夜岚的父亲不得不与郑夫人商业再婚。
直白来说,就是政商结合。
这在上流社会中是很常见的一种联姻。
毕竟目光再毒辣的商人,也需要时代和时机,而郑家,恰好就是能够带来这些机会,引领这些机会,甚至改变这些机会的存在。
祁夜家与宿家同为商人出身,但所垄断的领域不同,因此利益上并无太多竞争关系。
做生意是要不断扩大商业版图的。
和宿家一样,祁夜家不仅仅做国内的生意,更是以深厚的基础蔓延出口到了多个国家,但总归来说,用祁夜家家主的话来讲便是:人不能忘根。
最受重视的,自然还是国内的产业。
于是,祁夜家的两个孩子,也早在出生不久后,就被注定好了各自的命运。
有母亲郑夫人的势力为其撑腰的小儿子祁夜凛,自然而然是要继承家族在国内的主业,并且郑夫人也根本不会舍得让他远走他乡。
所以,理所当然的,祁夜家在其他几个国家的产业,一大部分将要交给大儿子祁夜岚来打理。
宿落凡并不陌生祁夜家略显复杂的关系,早在童年时期,其实他与祁夜家两兄弟的关系都还算不错,虽然格外亲近祁夜岚一些,但对祁夜凛,也是正常当弟弟看待的。
而那会儿,兴许是年纪太小,对于家族产业还没有多少概念,所以祁夜家的两兄弟,也就无甚隔阂,像普通人家的普通兄弟一样相安无事多年。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
宿落凡和祁夜凛的关系急转直下,相对的,他对祁夜岚就更加依赖了几分。
小孩子,本身就是不讲理的。
所以,因为宿落凡彻底失衡的天平,再加上兄弟两人已经到了该懂事的年纪,利益的冲突,外界若有似无的挑拨,多重因素的加持之下,祁夜家的两兄弟关系越来越差劲。
到了现在,几乎是一种堪堪维持表面和平的程度,早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情谊。
方便未来接手祁夜家在国外的产业,祁夜岚从高中暑假就开始被派遣到国外学习,在忙碌的课业之余,又要用仅剩的休息时间提前承受作为家族企业第二位继承人的压力。
资产与可随时使用的现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哪怕是宿落凡这种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独生子,在这个年纪,想一口气拿出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现金流也是不容易的,那么,祁夜岚为此做了多少努力便可想而知了。
宿落凡心中无法不动容。
他是更喜欢祁夜岚一些,可若是真的把婚约的另一个人,换成祁夜岚呢?
首先,宿家的家主,宿落凡的父亲宿北落就不会放心让自己唯一的孩子跟着移居国外。而祁夜家也不可能因此就让祁夜岚继承自家国内的主业。
所以,为了避嫌,一是避祁夜家的嫌,毕竟宿落凡在学校时与祁夜岚举止亲密,已经有人汇报给了祁夜家,不然祁夜凛不会对祁夜岚那么戒备。
二是避宿家的嫌。
如此,祁夜岚想要为宿落凡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生日嘱咐,不仅不能光明正大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就连聊表心意的礼物,也只能通过保镖秘密送来。
摸索着礼盒外壳光滑的表面,正准备叫岑云将包装的礼盒收起来时,就见礼盒内,还藏着一枝紫藤花,和一张明信片。
为了透气,衣帽间的窗户并没有关严,月影纱的窗帘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拂起,月光再打到地上时,就多了几分柔和的月影。
宿落凡轻轻拿起那枝紫藤花,紫藤花本身的味道淡雅,成簇时香味还算明显,但单取一枝,稍不仔细也许根本注意不到。
可宿落凡还是注意到了。
很淡很淡的,香味。
宿落凡将这枝花,夹在手边的书中。
继而用指尖捏起明信片细看,明信片的正面,是一张夜晚的海景照片,就像手表表盘里的图案实质化了一样,透亮的月光之下,海面粼粼微波颤动着星月的倒影。
而倒影之上,黑色长发的男生将头靠在祁夜岚的肩头,氛围静谧,就算是暂停的画面,也仿佛能看到男生的呼吸轻轻起伏一样。
宿落凡心中一动。
他好像记得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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