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这身……”
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从下往上,最后停留在宿落凡精致的脸颊上,柯牧之像是被挑起了莫大的兴趣,眼前一亮:“很漂亮。”
宿落凡今天穿的是国外某个奢侈品品牌背后的独家设计师亲自操刀,根据雇主的喜好与品牌方联合设计的高定礼服。
内衬边缘卷起的荷叶领像流动的血色溪流,被切割好的晶莹红宝石镶嵌在上,熠熠生辉,衬衫外,则是一身黑红色为主要色系,依照“玫瑰”为主概念,所设计的优雅款洋装礼服。
而巧合的是,柯牧之今日所穿的,也是偏欧式的洋装礼服。
只是与宿落凡特色鲜明的那身不同,他身上的那一套款式较为简约,但并不简单,无论是用料还是暗纹设计都可见其精细程度。
一红一黑,与宿落凡在一起时,竟然会出现一种莫名的相配的感觉。
自然,这是柯牧之单方面认为的。
——很搭我。
心中所想的那三个字,柯牧之没有说出来,毕竟对于可预想的回应,如果再用被骂一顿作为代价来证实,连他自己都该怀疑自己是否有自取其辱的怪癖了。
而他的这类夸奖,宿落凡从小到大都要听腻了,耳朵里生了茧子,心中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你来干什么。”
紧紧握着门把手,指尖用力到泛着粉色,两人僵持在门槛的两端,宿落凡没有松开的意思,更没有放人进来的想法,只是站在那里,眯起眼睛静看柯牧之这种人,到底会无聊到什么程度。
又是那种,警惕的,冷漠的语气。
柯牧之不禁在心中腹诽,真让人有些不爽啊……
被拒之门外的滋味。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次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冲着讨大小姐开心来的。
“来看你,快两周没见了。”
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柯牧之用空着的手捏了捏宿落凡的下巴:“不想我吗。”
“啪”一声。
利落清脆的响声,游荡在漫长的走廊中,传来一阵悠悠的回音。
宿落凡打掉他的手,一阵莫名其妙:“有病去找厉鹤群,你们病友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柯牧之缓慢地摇了摇头,眼含笑意:“以毒攻毒,可不是好办法。来找你,不可以吗?”
接着,身形徐徐压了过去,他比宿落凡高出整整大半个头,本身在与人面对面时,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就很强烈,而现在他特意弯下腰,将目光与宿落凡的眼睛平齐,轻轻对着人粉嫩的耳垂吹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像勾引,又像挑衅。
纤长的眼睫抖动,仿若某种很小的蝴蝶在扑闪一样,宿落凡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柯牧之顺势揽住他的腰:“小心些呀。”
宿落凡“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就去死,我是精神科医生吗,找我做什么。放开。”
完全不吃柯牧之这一套。
意料之中的恶毒回复。柯牧之低头笑了一声,但也好脾气的没和他计较:“大小姐啊,你真该庆幸自己有这张脸。”
无论从客观审美,还是主观审美上讲,宿落凡都长了一张完全落在柯牧之审美点上的脸。
像猫一样。
由人工精心培育出来的品种猫,顺滑发亮的毛发,以及一双乌黑猫瞳,看人的时候习惯性骄矜地抬着下巴,那并不是可以装出来的,而是一种被娇惯着长大,从内而外散发的骄纵感。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之中其实算是中等的,但因为身边所接触到的年龄相仿的男性,大多是精英家庭中长大的,这些人从小身边就有专门的营养师配餐,基因好,营养摄入充足,身体发育也都很好,所以普遍比难产且早产的宿落凡高出很多。
而自小体弱多病的宿落凡,眼睛里却总是雾蒙蒙的,宛如铺着一层飘渺的黑纱,并不透亮,却多了几分厚重感。
因此,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很难在他的眼中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存在,哪怕出于礼貌,必要时他可以将表面的社交礼仪做到位,却也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就比如此刻,哪怕柯牧之比他高了足足一头,在与他对视时,柯牧之也会觉得仿佛在被俯视着一样。
被这样一张美丽的脸骂,哪怕他说的话再刻薄,性格再任性,待人再无理,因为想到,此时此刻他骂的有且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的注意力只会放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某种不可言说的虚荣心与满足感,就充斥在大脑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你也该庆幸,今天你是我父亲邀请来的。”
柯牧之有些出神,直到宿落凡开口才回过神来。
柯牧之笑道:“自然,荣幸至极。不过,该不该说呢——”
“你难道就不好奇,那个视频是怎么来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他微微勾起嘴角,眸中在不经意间闪过片刻对某些不在场人物的敌意。
“关于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柯牧之意有所指地说道。
视频。
仅这两个字,无需再多言,宿落凡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宿落凡有些好奇:“你们这一伙烂人,难道也爱玩内讧吗?”
一阵见血的毒舌。
毫不留情的挖苦。
学校里谁不知道,因为两家利益上的密切合作,柯牧之和厉鹤群早在还未入学圣哲学院时,就是常常结伴厮混的狐朋狗友。
他宿落凡又不傻,那个视频,厉鹤群和冷珏都看过了,柯牧之有什么理由没看过?如果视频是厉鹤群找人拍出来的,那柯牧之最起码也是知情者,逃不了干系的。
一条绳上的蚂蚱,反倒在他面前装起来了。
蠢货。
……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像是真的被他的话刺到了,柯牧之夸张地皱起眉头,捂住心口作出一副伤心的姿态:“大小姐说话,还真不留情面。”
宿落凡双手抱臂,懒得看他搞这一出:“你要没事就滚。”
“脾气真坏啊。”
意识到宿落凡现下心情大抵真的差劲到了极点,柯牧之笑了笑,没再继续逗他,识相地转入正题:“视频,是厉鹤群搞来的。”
并不意外。
宿落凡不冷不热地道:“然后呢。”
“对不起,落凡。”
宿落凡抬眸冷冷地打量着他。
柯牧之垂下眼眸,姿态谦卑,却绷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说:“我以前欺负过你,因为不懂事,以为这样你就能多看我两眼。但是这次……”
像猫哭耗子一样,一副假慈悲的样子。
“但是这次。”
缓慢的暂停。柯牧之为难地说:“我不想继续和厉鹤群一起胡闹了,实在是他们的恶作剧有些太过分了,我没想到过他真的会找人偷拍你。”
“前奏是不是有些太长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宿落凡不耐烦地打断他:“把我当免费的表演艺考导师吗。”
“可我这次是真心的。”
敛起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柯牧之吸了口气:“视频,是厉鹤群派人跟拍的,我想,你应该能猜到这件事。”
“所以?”
“所以。”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柯牧之认真地说:“你查查身边的人吧,据我所知,厉鹤群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确实不少。那个视频,起初我并不知情,如果我知情,肯定会出来阻拦他的。”
“……”
他软下声音,轻柔地抬起原本倚在门框上的手,摸了摸宿落凡脸上嫩嫩的肉:“我最初是不同意单独截出来发给你的,毕竟这件事闹大后,对宿家和祁夜家都不好,我劝他最好还是把视频以及一切备份删掉,以后也不要再做出找人跟踪你这种恶心事了。但……”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比划了一下。
宿落凡的脸真的太小了。
特别是在柯牧之能够轻松托起整个篮球的大手的衬托下,就显得更小了。
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用掌心完全覆盖住他的整张脸。
但不等柯牧之来得及做实验,宿落凡就已经嫌恶地撇过头:“别碰我。”
柯牧之眼眸一动,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打断,难以掩饰的失落:“但是,厉鹤群一定要以此作为把柄来威胁你,甚至要在你的生日宴播放它,哪怕我劝过无数次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见到你,他,冷珏,就都变得像喂不饱的野狗一样,做些不计后果的蠢事。”
其实哪里只他们二人如此,此刻披上羊皮静静等待猎物的柯牧之又何尝不是。
“我知道你喜欢祁夜岚。”
说着,柯牧之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来。
“所以,我虽然劝不住厉鹤群对你的威胁,但最起码可以过来提醒你一声,多注意些总归是好的。那个视频,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处理,虽然厉鹤群大概率也不会听我的,不过,哪怕与他撕破脸皮,我也不会让视频传出去的,只要你安心。”
宿落凡:“……”
“厉鹤群的脾气,你知道的。”
柯牧之垂起眼帘迅速地看了一眼宿落凡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不上心的样子,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
在心中琢磨着自己的这番说辞,嗯,应该有把锅撇干净吧?反正,视频是冷珏跟厉鹤群发的,和他柯牧之有什么关系呢?
半点污水都不愿意沾染的柯牧之,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说:“厉鹤群的坏心眼确实太多,我只能尽力。”
宿落凡抬眸,目光与他的视线直直对上,淡淡地反问道:“是吗。”
……
不同于寻常人的瞳孔颜色,宿落凡的瞳仁明显更漆黑些,无垠的黑海一样深不见底,而在夜里,深邃的底色就会泛出一抹幽微的、黑曜石一般的乌亮光泽。
很特别的颜色。
像是一种,未曾被人类彻底发掘,新奇稀少、而又特别的不知名水晶一样。
柯牧之的心跳险些漏掉一拍。
意识到宿落凡此时正在安静地审视着自己,透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原本十分擅长捕捉人类情绪的柯牧之,也有些犯难起来,他看不懂宿落凡在想什么。
被浓雾覆盖着的窗外,像是令人无所遁形,又像是空旷地什么都不曾想,仿佛失去七情六欲的神明一般,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感觉。
柯牧之暗中打量一番,也不知自己的目的究竟有没有达到,但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说多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应道:“是这样。”
伸出食指,在宿落凡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宿落凡的脸颊肉。
宿落凡身形清瘦,脸型按理也是典型的小巧瓜子脸,但他到底才不过十七的年龄,脸颊两侧仍然存在着没有消去的婴儿肥。
很绵软的触感。
宿落凡不禁皱了下鼻子:“滚?”
心满意足。
柯牧之收起手,难以掩饰地笑出声:“我先走了,免得到时候厉鹤群再起疑心,毕竟,我也是冒着被针对的风险来的,只为了能帮到你一点。不要不记我的好就行呀,落凡。”
虽然说了道别的话,柯牧之却并没有急着转身离开。
因为宿落凡在看他。
那双黑到看不到丝毫波澜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
柯牧之甚至能从宿落凡的瞳孔中,看到属于自己的身影,清晰的,完整的身影。
被宿落凡注视,在宿落凡的瞳孔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妙。
柯牧之嘴唇翕动,正要说些什么。
宿落凡歪着头,好像是冷笑了一下,随后,高高在上地出声道:
“柯牧之,既然你想演,那么作为你的导师,我可以点评一句。”
柯牧之挑眉:“落凡老师请讲?”
宿落凡神情冷漠地道:“你的演技,只能打四分。”
“哦?”被提起了兴致,柯牧之竟然很有自信地问:“五分制吗。”
宿落凡摇头:“亿分制。”
柯牧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那也有四分,还好。”
宿落凡道:“留四分是因为我希望你去死,不要再来烦我。演够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