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姓越来越大的同情与议论声中，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宫门，终于在一片压抑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进宫，护陛下——”
孤女身后那黑压压的、原本充满了同情目光的百姓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然劈开，惊慌失措地向两侧倒涌退避！惊呼声、尖叫声取代了之前的窃窃私语
从分开的人潮中，一支甲胄鲜明、刀剑出鞘、杀气腾腾的精锐将士，他们显然早已混迹在百姓之中，等待的就是宫门开启的这一刻！
越环埋伏在宫门两侧的人马，显然不够塞牙缝，仅仅片刻悉数伏诛，那到宫门再次闭合
短暂的惊愕之后，是激烈的兵刃交击声、怒吼声和惨叫声骤然爆发，宫门瞬间成为了血腥的修罗场
“保宁在何处?”
长枪抵在越环脖颈出，血腥味很快传入鼻腔
“在宫宴外的回廊上”
陶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绑起来带路，越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周密的计划如此便被攻破
“成王败寇，怎么我觉得自己是被你们算计至此”
他不傻，到了如此地步，他敢肯定，自己的逼宫，孤女扶灵救驾都是一场阴谋!
陶辰没有时间和他废话，将随手拿起的废布塞入嘴中，皇家人的嘴脸她一刻也不想见
匆匆赶到，今夜带给这帮老东西都震撼远不止此，在场除了晏峥，各个错愕震惊，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陶家女将老将军灵柩抬入大殿
“今夜除夕团圆宫宴，我父兄为国尽忠，记挂陛下同僚，今日一同用过晚膳便要回北境继续驻守边关”
“劳烦各位叔伯陪他们再饮一杯”
说罢，不在乎众人脸上，提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愿老将军泉下有知，陶家后继有人”
晏峥率先提杯，他此刻的心情无味杂陈，这杯酒敬老将军，也敬过去的自己
“保宁不在此处!”
晏怀竹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未曾见晏保宁身影，他感受到晏峥问询眼神摇头，但又迅速冷静
“陛下应当被软禁在安华殿，她应当在那儿”
陶辰颔首示意，起身前往安华殿，好戏就要开场，她与陛下还有一场交易
“姑娘，我们的人将殿内外都围起来不敢擅入”
越珀冷不丁地由从龙之功便为阶下囚，被草率扔在一旁看管，眼睁睁看着一男一女驻足在殿门外不曾踏入
越衡见到晏保宁时当真不知她是谁，在记忆搜寻许久才想起来她是晏峥的女儿
“你怎会在此处?”
说完，他便想起，今夜宫宴，晏保宁的身份自然要在宫内
“三殿下要挟臣女来说服陛下，还望陛下莫怪”
武帝听罢并无怒色，反而难得有时间看看他为越瑾选择的皇妃
“你随承若去洁洲已有四年，也是受苦了”
晏保宁从善道
“承蒙陛下抬爱，才能有机会见见祈朝大好河山，我心之所向，所幸得陛下成全”
来来回回都是客套的话，武帝也没什么兴致，没来由道
“孤当日记得你父亲拒婚所说，他的女儿不做朱门折翼莺，九重宫阙虽繁华，然终究非她向往”
混浊的眸子打量着她，似乎是想将晏保宁的灵魂看透
“的确如臣父所说...”
“承若是孤与皇后的之子，他万不可同你寄情于山水，想来你之愿，除非...”
武帝的话戛然而止，晏保宁心下了然，不愧是皇帝，如此境地也能试探，丝毫不觉今日他的棋局差点被掀翻
“无论是谁，越瑾首先是他自己，就如陛下所言，我之愿不必强加于他，他之愿也不该由任何人强加”
“大胆——”
一瞬间的交锋，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皇帝的威严顺势而下
晏保宁没有惊慌失措的闪躲，她就那样抬着头，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清澈的眼眸里，映照着帝王的审度
“陛下”
陶辰的声音随殿门开启声一同响起银色的甲胄让英气无处可躲藏，如今攻守易形，她不是百姓口中的孤女，她的身后是父兄，是陶家军给的底气
“臣女参见陛下”
没有参拜只是拱手，可偏偏武帝无法指责
“臣女虽年幼，亦知我陶家满门，上至祖父，下至臣女年幼的兄长，皆以身许国，肝脑涂地！从未有一刻，敢忘陛下期许，敢负朝廷恩典！”
“生，为国戍边，纵马革裹尸，是我陶氏儿郎的宿命，亦是荣光！”
“如今父兄皆已殉国，臣女一介孤弱，愿继父兄遗愿，请陛下恩准，许臣女承定国公衣钵，驻守北境，陶家灵柩，随臣女归葬北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锥心的痛楚与骄傲
武帝能如何选择，他的目光从陶辰开口时便瞧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直到灼热的目光盯着他要一个答案才堪堪收回
“当日孤下旨...”
“陛下当日下旨，许我成婚后才可前往北境，如今臣女已找到夫婿”
武帝疑惑道“是谁?”，朝廷内外竟有人能忤逆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是臣”
晏怀竹从身后向前一步，越衡刚刚以为他是陶辰的下士
“晏家...是怀竹罢”
“至于成婚礼，父兄视北境为家，臣女会在孝期后与他北境完婚”
不等武帝再语，一张本该逼他写退位诏书空白的黄帛摊开在面前
“请陛下下旨”
不是请求，是威胁，此刻九五至尊的他也只能受下这份威胁
“谢陛下”
他们的计划成功了，陶辰拿稳了本该属于陶家的兵权，而晏家也因为这场姻缘，让武帝不敢随意拿捏
一夜销烟，但太阳仍旧会从东边升起，陶辰放回所有官员归家，陛下身子不适暂停早朝，半个皇宫仍在掌控之中
“何时启程”
清晨的风夹杂着泥土气味，姐弟二人在廊外交谈
“等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即刻启程”
晏怀竹的语气不显轻松，陛下虽下了旨意，可确保之间不出现任何意外，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阿爹阿娘会理解你做的一切”
她离开的这些年，怀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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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中真正的顶梁柱，他的目光敏锐，晏保宁知晓，从安宁县毒药方那一刻开始，阿弟就在拼尽全力守护晏家
“你与阿辰都不容易，之后的路更要携手与共”
晏保宁停下脚步，示意晏怀竹也坐下来
“从前我不知道晏家已经在悬崖边如此之久，让你一个人承受着这么多”
“你深爱阿辰，走得每一步都小心谨慎，深怕连累阿爹阿娘和我，今后就将他们交给我罢”
晏怀竹也很久没有静下来心和她聊上许多，姐弟两人在廊外走走停停，直到家中来寻的小厮打断两人的谈话
晏保宁交代晏怀竹，在宫中各处找寻越嫣的踪迹，找到后将人单独看管起来等她回来
“母亲可说何事如此紧急?”
小厮纵身上马摇头
“夫人只说快让姑娘回去，其余并没有多言”
马鞭一抽，以最快的速度朝家中赶去，宫内外形势严峻，她心里也是一阵慌张
“怎么了，出了何事?”
季云罗双眼红肿，帕子也被揉地皱皱巴巴，强忍着泪水
“你父亲从宫里回来就关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瞧着他神色不对，保宁，阿娘实在是担心”
晏保宁这才叹了一口气将季云罗抚慰好，并不着急去看望晏峥，她知道一辈子君君臣臣的晏峥需要时间冷静思考
“今日便不要进宫去了”
季云罗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来
“昨日肯定没能好好用膳，先吃一口暖和暖和”
替她将碗筷摆好，晏保宁这才将第一口热气吞入腹中
“今日我不进宫，在家陪着你们，阿娘昨夜定是准备好饭菜等了一晚”
今年的除夕团圆饭是未能团圆，更不用提守岁
“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看着季云罗没来得及藏入青丝的白发，晏保宁鼻头一酸，一滴泪迅速落入碗中
“我吃好了，先去休息”
迅速逃离开，将眼角的泪珠拭去，明明一切计划完美成功，怎么心里会如此难受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放着青枝牌位的桌案前，指尖轻轻拂过牌位上粗糙的刻痕，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底
“青枝，什么...都回不去了”
一切都朝着冰冷的事实靠近，父母的老去、阿弟的远离……这些属于她自己的、细微而真实的失去，在这一刻，远比殿上那些关乎江山社稷、忠奸善恶的宏大叙事，更尖锐地刺痛着她
她以为自己在博弈，在挣扎，在努力让一切走向更好的方向，可兜兜转转，身边的人依旧一个个离去，珍视的东西依旧一件件出现裂隙，权力顶峰的风景她窥见了一角，尽是冰冷与算计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悲伤、疲惫、孤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她第一次感受到心累，如果都是大梦一场该有多好
睡到熟悉的枕榻上，这一次晏保宁没有做梦，神志清明起来时，已经暮色西沉
敲门声响起，等到她靠近门边，一张纸条从缝隙里塞入
城楼上
是她熟悉的字迹
越瑾，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