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又明公寓的客厅没有开主灯。
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一个空了的威士忌酒杯歪倒在茶几上。旁边散落着几本厚重的皮质相册。
谭又明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条腿随意曲起。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半大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
那是他和沈宗年。初中毕业那天拍的。
那时的沈宗年。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大。身形清瘦。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但对着镜头。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是他极少见的。带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谭又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沈宗年模糊的侧脸。
露台上那句冰冷的“是”。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根刺。扎得他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猛地把照片扣在腿上。仰头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沈宗年亲口承认喜欢林薇。他会这么难受？
这种感觉。比得知任何一任女友劈腿。比任何一次生意失败。都要来得强烈和窒息。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伸手又想去拿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他低咒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腿上的相册。
他需要找点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或者说。他需要从这些过去的碎片里。找到一些能够解释现状的线索。
他随手翻开另一本相册。
这一本记录的大多是高中时期。
有他和沈宗年一起在图书馆自习的照片。他总是坐不住。一会儿戳戳沈宗年。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沈宗年永远坐得笔直。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本。偶尔会侧过头。看着睡着的他。眼神是他当时看不懂的复杂。
有他们一起逃课去看电影时。在电影院门口的搞怪合影。他勾着沈宗年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沈宗年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身体姿态是放松的。甚至微微向他倾斜。
还有一张。是沈宗年打架之后。
那天有几个高年级的混混在放学路上堵他。嘲笑他是没爹没妈寄人篱下的野种。他气不过和他们动了手。但双拳难敌四手。是沈宗年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不要命地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虽然把那几个人打跑了。但沈宗年自己也挂了彩。嘴角破裂。颧骨青紫。校服衬衫被扯破了。沾着泥土和血迹。
照片是后来他拉着沈宗年去诊所处理完伤口后拍的。沈宗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他却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伸出大拇指。好像在炫耀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他记得当时自己一边笑一边说。“宗年。没想到你这么能打！以后我就靠你保护了！”
沈宗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现在回想起来。谭又明才品出那沉默背后。或许并不仅仅是性格使然。
那是一种……超越了普通朋友界限的守护。
还有那次他发烧住院。沈宗年守了他一整夜。他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都看到沈宗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担忧和……温柔？
当时他只以为是兄弟情深。
还有无数个细节。
沈宗年记得他所有喜欢和讨厌的食物。
在他每次喝醉后准时出现。沉默地把他带回家。
在他惹了麻烦后。不动声色地替他摆平。
在他每一个或重要或平凡的时刻。似乎总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牢不可破的兄弟情谊。
可现在。结合那个上锁的抽屉。结合沈宗年最近所有的反常。结合那句“我喜欢她那样的”……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和压抑的念头。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猛烈。
沈宗年对他……
真的只是兄弟吗？
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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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乎寻常的占有欲。那些沉默而长久的陪伴。那些被他珍藏起来的。关于他的一切……
如果这不是喜欢。
那什么才是？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谭又明混沌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沙发靠背。急促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如果……如果沈宗年喜欢的人是他。
那他之前所有的反常。所有的疏远。所有的痛苦……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因为他和林薇的绯闻。
是因为他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林薇”的逼问。
是因为……他沈宗年。默默喜欢了他十几年。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察觉。甚至一次次地在他面前谈论别的女人。一次次地用“兄弟”的名义。将他推开。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所以沈宗年才会在露台上。用那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说出那句违心的“是”。
那不是承认。
那是在他逼问下的……心碎和放弃。
谭又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懊悔。心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体内喷发。
他想起沈宗年离开露台时。那僵硬而孤寂的背影。
想起这些天来。沈宗年刻意维持的冷漠和距离。
想起他可能正在某个地方。独自承受着被他误解和拒绝的痛苦……
谭又明再也无法在原地待下去。
他抓起车钥匙。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带着酒气的家居服。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公寓。
他必须找到沈宗年。
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去问清楚。
他要亲口听沈宗年说。那个“是”字。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谭又明不敢再想下去。他只是用力踩下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