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走廊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
谭又明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回包厢。路过一个半开着门的休息室时。里面隐约传出的对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沈先生最近心情极差。底下做事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是沈宗年一个手下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抱怨。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跟谭少有关呗。”另一个声音接话。语气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暧昧。“听说谭家要和林家联姻了？消息都传开了。”
“八九不离十吧。那天马会不是被拍到了吗？门当户对的。谭少也该定下来了。”
“难怪沈先生这几天脸色那么难看。你说……沈先生是不是对那位林小姐……”
后面的话音压低。带着模糊的笑声。听不真切了。
但前面那几句。已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谭又明心上。
沈宗年心情极差。
因为他可能要和林薇订婚？
沈宗年……对林薇……
一个荒谬又合理的解释。瞬间串联起了所有线索。
沈宗年最近的冷淡和疏远。
台球室里对顾青的另眼相看（或许只是他误会了）。
听到他和林薇约会后的异常。
还有那句含糊的“喜欢她那样的”……
原来如此。
原来沈宗年反常的原因。是因为林薇。
一股说不清是怒火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猛地冲上谭又明的头顶。烧得他眼眶发红。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就朝着包厢走去。步伐又急又重。
砰地一声推开包厢门。
里面正在低声交谈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看向门口。
沈宗年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茶杯。看到去而复返。且脸色极其难看的谭又明。他微微蹙眉。
“怎么了？”
谭又明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沈宗年。声音因为愤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和直接。
沈宗年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对包厢里的其他人淡淡说了句“失陪”。便起身朝谭又明走来。
谭又明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外走。把沈宗年带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却无法平息谭又明心头的燥热。
他猛地转过身。直视着沈宗年。劈头盖脸就问。
“沈宗年。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阴晴不定的！是不是因为林薇？”
沈宗年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惯常的沉静掩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试图回避。
“你不明白？”谭又明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手下的人都在议论！说你因为我要和林薇订婚。心情差得要命！说你——”
他顿了一下。那个猜测说出口需要巨大的勇气。但他还是咬着牙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喜欢林薇？”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宗年沉寂的眼底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他看着谭又明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带着质问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沈宗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在谭又明心里。他这些日子的痛苦挣扎。他的患得患失。他的绝望隐忍。竟然被解读成了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
这简直荒谬得可笑。也可悲。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自嘲涌上心头。混合着被误解的刺痛。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他看着谭又明那双漂亮却带着怒意的桃花眼。看着他对“自己喜欢林薇”这件事如此在意的样子……
一个阴暗的念头悄然滋生。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既然他的感情注定是奢望。那不如……就让他彻底死心吧。
也让自己死心。
沈宗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迎着谭又明逼视的目光。薄唇轻启。吐出了那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心脏撕裂的答案。
“是。”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谭又明心上。
“我喜欢她……那样的。”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刻意的。模糊的指向性。将谭又明所有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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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怒火。都引向了那个他“应该”喜欢的方向。
谭又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沈宗年。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但他找不到。
沈宗年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冷漠。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浓重的绝望和痛楚。
可这痛楚。此刻在谭又明看来。无疑是因为爱而不得。
原来是真的。
沈宗年真的喜欢林薇。
所以他才会因为自己和林薇的接触而冷淡疏远。
所以他才会心情极差。
所以……他书房里那些珍藏。那些若有若无的靠近。那些他以为的不同寻常……或许。真的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空茫。如同潮水般将谭又明淹没。
比愤怒更甚。比不解更深。
是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钝重的疼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沈宗年。看了很久。
最后。他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很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然后。他不再看沈宗年一眼。转身。踉跄着离开了露台。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仓皇。
沈宗年站在原地。看着谭又明消失的方向。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露台的玻璃门被再次推开。周岭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沈先生。里面……”
沈宗年缓缓抬起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走吧。”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知道。
他和谭又明之间。有些东西。从他说出那个“是”字开始。就彻底不一样了。
他亲手。将那个他最在乎的人。推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