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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五十三章 葬礼

作者:猛毒沼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个消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在叙月组织的核心成员间蔓延,所带来的死寂比任何爆炸和枪声都更具破坏力。


    总部所在的、伪装成废弃船舶修理厂的庞大空间里,往日器械的轰鸣和训练时的呼喝早已消失,只剩下压抑的、几乎要凝滞的空气。


    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眼神里交织着悲痛、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茫然。


    公羊严道司站在叙月房间的门外,像一尊一夜之间被风蚀严重的石像。他眼下的乌青浓重,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夜,门内没有任何声息,没有哭泣,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脚步声都听不见。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形式的崩溃都更让他心慌。


    他知道叙月和西亚之间那种超越血缘、近乎共生的羁绊,西亚的离去,无异于从叙月灵魂上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半。他担心她能否承受得住。


    “公羊,”暮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冰冷,但细听之下,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是刚刚从外部渠道传回的、关于西亚最后时刻的零星情报确认。“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


    公羊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有。渡鸦,我……”他想说些什么,关于担忧,关于组织未来的重压,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是组织的守护者,是秩序的维系者,但在这种近乎毁灭性的损失面前,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暮也沉默了片刻,冰灰色的眼眸扫过紧闭的房门,低声道:“让她独自待着是必要的。但组织不能一直这样停滞下去。‘鲸鲨’的仇,必须报。而且,要快。”她顿了顿,将手中的报告递向公羊,“这是初步确认的信息,袭击者风格高度符合‘黑缘兄妹’。另外,西亚最后传递出的信号虽然微弱且混乱,但我们的技术员在尝试修复,或许能有碎片化的数据残留。”


    公羊接过报告,却没有立即翻开。他知道暮也的意思。


    复仇,不仅是情感的需要,更是维系这个刚刚遭受重创的组织不立刻分崩离析的关键。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场凌厉的反击,才能将弥漫的悲痛转化为凝聚的恨意。


    但他更担心叙月的状态。没有她的意志作为核心,任何行动都可能失去方向,甚至踏入更深的陷阱。


    就在这时,房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叙月站在门口。


    她换上了一身纯黑的及地长裙,面料是没有任何反光的哑光绸缎,紧紧包裹着她消瘦但依旧挺拔的身躯。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悲戚,也无愤怒,像一张打磨光滑的白玉面具,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蕴含着无尽深渊、时而冷酷、时而闪烁着掌控者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潭死水,深不见底,仿佛所有的光和热都随着西亚的离去而熄灭了。然而,在这片死水的极深处,又隐隐燃烧着一点冰冷的、决绝的幽焰。


    “公羊,暮也。”叙月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所有人,一小时后,大厅集合。为西亚送行。”


    “老板……”公羊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担忧,“你的身体……”


    “我很好。”叙月打断他,目光扫过公羊和暮也,“西亚不会白死。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现在,先去准备葬礼。”


    一小时后,巨大的修理厂主厅被临时布置成了灵堂。


    没有繁复的花圈和挽联,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具覆盖着黑色鸦羽斗篷的空棺椁——西亚的遗体未能找回,这已是残酷的现实。斗篷上,用银线绣着组织的徽记:一只栖息在权杖上的乌鸦。


    没有遗体,只有他常穿的那件旧皮夹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个粗糙的木匣里。地点是组织在伦敦东区一个废弃仓库地下的安全屋,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机油味,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悲伤的味道。


    所有核心成员,以及有资格进入总部的骨干成员,全部身着黑衣,肃立无声。气氛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叙月站在最前面,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被风雨侵蚀却不肯倒塌的石像。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泪水,也没有咆哮,只有一种冻结的、深不见底的死寂。那双曾经燃烧着野火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像是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她的手指蜷缩在身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新月形的、渗血的印记,这是她唯一外泄的情绪。


    公羊站在她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的山。他穿着肃黑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眼下的乌青和嘴角深刻的纹路暴露了他的疲惫与煎熬。


    他不仅要承受失去“鲸鲨”——那个他亲眼看着从野性难驯的少年成长为组织利刃的西亚——的痛苦,更要分神支撑着随时可能彻底碎裂的叙月,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不至于当场分崩离析。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带着沉重的忧虑。


    暮也站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西亚的死只是一条需要归档、分析、并据此制定复仇计划的关键情报。


    但若有人能靠近,或许能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正以极细微的频率颤抖着,而她冰冷的眼底最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名为“失控”的裂纹正在蔓延。她是组织的“渡鸦”,情报的核心,任何情绪的波动都是奢侈品,现在尤其如此。


    林治紧紧挨着达利亚,她的脸色比暮也更加苍白,眼神里是某种近乎疯狂的恐惧。西亚的死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她本就脆弱的安全感。她死死攥着达利亚的手,仿佛一松开,达利亚也会像西亚一样,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无踪。


    达利亚则轻轻回握着她,低声哼唱着一段没有歌词的、安抚性的旋律,试图驱散林治周身的寒意,但她自己的眉宇间也凝结着化不开的阴云。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


    “我们失去了西亚。”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红狼’,‘鲸鲨’,我的利刃,我们的家人。”


    公羊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西亚……回家了。他走得不孤单,他心里装着大家。”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悼词,那不符合组织的风格,也不符合西亚的性子。“这笔债,我们会讨回来。用血,加倍奉还。”


    简单的几个词,定义了西亚在组织中不可替代的地位,也定下了这次葬礼的基调——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死亡,而是家庭核心成员的陨落。


    “悲伤,是留给活人的奢侈。”叙月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但对我们而言,悲伤之后,只能是血。敌人的血。”


    她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那死水般的眼底,幽冷的火焰开始跳跃。


    “BXX,还有那条阴险的‘黑曼巴’,他们以为除掉西亚,就能摧毁我们。他们错了。”她微微抬起下巴,一种绝对的权威和冷酷的意志弥漫开来,“他们只是点燃了鸦群的怒火。从今天起,生存不再是唯一的目标。复仇,将是我们新的信条。直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让敌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但这平静之下蕴含的决绝,比任何激昂的演说都更具震撼力。人群中,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被悲痛压弯的脊梁,也渐渐重新挺直。复仇的火焰,被叙月亲手点燃。


    “现在,”叙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送我们的家人,最后一程。”


    她率先抬起手,放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低头默哀。所有成员,包括公羊和暮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是组织内部最高的致意,献给为组织付出一切的英灵。


    整个大厅,只剩下无声的誓言和沉重的呼吸。


    葬礼结束后,叙月没有片刻停歇,直接回到了指挥室。公羊和暮也紧随其后。


    “暮也,”叙月站在巨大的城市地图前,目光锁定在城东的一片区域,“我要BXX设在码头区三号仓库的据点。一个小时之内,从地图上抹掉。用最激烈的方式。”


    暮也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立刻应道:“明白。那个据点防御工事不弱,强攻需要投入相当力量,可能会造成我们的人员伤亡。”她是在提醒叙月评估风险。在遭受重创后,任何有生力量的损失都需要谨慎权衡。


    叙月转过头,看着暮也,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那就强攻。告诉行动组,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打击,这是一次宣告。宣告鸦群的王座即便染血,也依然矗立。宣告西亚的死,需要敌人用百倍的生命来祭奠。至于伤亡……”她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复仇之路,本就由尸骨铺就。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继续走下去。”


    公羊嘴唇动了动,想劝说叙月是否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但看到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将话咽了回去。此刻的叙月,需要的是绝对的执行,而不是谨慎的建议。他只能点头:“我立刻去调配人手和武器。”


    “不,公羊,你留下。”叙月叫住了他,“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暮也,行动由你全权指挥。我要看到爆炸的火光,照亮半个码头区的天空。”


    暮也微微颔首:“如您所愿。”她转身离去,步伐依旧精准冷静,但速度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指挥室里只剩下叙月和公羊。


    “叙月,”公羊担忧地开口,“这样的报复,会不会太急躁了?BXX肯定预料到我们会反击,这可能是陷阱……”


    “他们当然预料得到。”叙月打断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我就是要告诉他们,即使知道是陷阱,我们也会踩进去。我要让他们恐惧,让那个躲在暗处的‘梦蛇’知道,他激怒的不是一个可以算计的对手,而是一群即将不死不休的复仇之鸦。”


    她转过身,看着公羊:“公羊,西亚死了,我们不能再按照以前的规则行事。秩序和谨慎很重要,但现在,展现力量和决绝更重要。我们必须让内部的人看到复仇的决心,也让外部的敌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公羊沉默了片刻,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叙月的意思。在巨大的创伤后,组织需要一根强大的主心骨,需要一个明确到近乎疯狂的目标,来凝聚即将涣散的人心。叙月正在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重新确立她的权威,并将整个组织绑上复仇的战车。


    “我明白了。”公羊说,“我会确保后方稳定,支援暮也的行动。”


    一个小时后,码头区方向传来了连续、剧烈的爆炸声,即使相隔遥远,也能感受到地面的轻微震动。冲天的火光映红了那边的天际,浓烟滚滚升起,如同为死者献上的黑色祭奠。


    暮也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冷静地汇报:“目标据点已清除。抵抗激烈,我方三人轻伤,一人重伤,无阵亡。任务完成。”


    叙月站在窗边,凝视着远方的火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冰冷而炽热。


    “很好。”她对着通讯器轻声说,然后切断了联系。


    她转过身,对公羊道:“接下来,我们需要知道西亚用命换回来的信息,究竟是什么。让技术部门不惜一切代价,修复他最后传回的数据碎片。我要知道,‘狄谙·库伊’……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她的语气中,除了复仇的冰冷,终于渗入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对真相的追寻。葬礼结束了,烽火已经点燃,通往更深黑暗与残酷真相的道路,就在脚下。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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