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引路人]出现了。”
听秦问疏这么一说,楚云淮愣了一下,立刻回头看过去。
红衣人将手上的枫叶木牌挂在枫树枝上,上面照旧写着【枫林重地,禁止通行】。
他仔细地打量着她,是的,应该是“她”。身高接近1米7,裹在一身红袍里却是呈现弱柳扶风之姿,露出来的手腕冷白纤细,仿佛素手一挽就能惊鸿一舞。
这样的她是他以为的她吗?
红衣人不言不语,挂完木牌转身往枫林里走去。
楚云淮松开秦问疏,如受蛊惑一般朝她走去。
秦问疏及时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
他没有挣扎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大喊一声:“妈!”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他,马尾女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红衣人也停在原地,回头看向他。黑色斗笠遮住了她的神情,但她的惊讶之意已经显露出来。
楚云淮没再多说什么,与她隔着一层布料遥遥对视,又像隔着一道跨越不了的隐形天堑,无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红衣人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枫林深处。
马尾女和孙大姐面面相觑,一肚子的疑问没敢问出来。
秦问疏松开他的手臂,改为轻拍两下他的肩膀。
“你……”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询问。
“我只是做个测试。”楚云淮恢复平静,主动解释给他们听,给的理由是半真半假,“所谓的‘致幻因子’一直在引导我联想我妈,顺便测试一下[引路人]的性别……”
“哦……有道理……”马尾女接受了他的说法,“我也有梦到一个对我很好的姐姐……”
孙大姐也是悲伤地叹气:“我也梦到了我死去的女儿……”
秦问疏没有全信,但不拆穿不追问,只说:“走吧,回木屋聊。”
四人回到木屋,把刻有金文“月”字的枫木盒子打开后,看到里面是一块枫叶木牌,写着【一舞惊鸿,月为我倾】。
楚云淮在心里烦躁又无奈地叹气,还是在引导他联想舞蹈家妈妈?后面的谜题与她有关?
秦问疏分析:“与第一块枫叶木牌拼成完整的一句话,【酒入愁肠,一曲误人,一舞惊鸿,月为我倾】。”
马尾女照旧是理解无能,“啥意思啊?与‘船票’有关系吗?”
“不确定。”秦问疏也没头绪,“按照字面理解就是进行一项喝酒唱歌跳舞的活动?”
楚云淮提醒:“先把‘花间酒’做出来再聊后面的东西吧。”
“对。”秦问疏便对两个女人说,“这样,我把6瓶矿泉水给你们,你们先把‘自制花酿’做出来,后面的步骤等我来安排。”
“好。”
安排好她们的工作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又迅速赶往水岸沙地那边。
十点四十,两人与一组的三人在渡口汇合。
眼镜男说:“目前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好。”
秦问疏点点头,把花海和枫林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隐去楚云淮对[引路人]喊“妈”的细节,只说观察出来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女人。
卷发女瑟缩在寸头男怀里,不敢相信地追问:“就是说,全程是一个女人在故意恐吓我们?”
“嗯……”楚云淮补充说明,“可能是一个有武功,或者说是可以借助不寻常方式移动的女人?都是阴毒缺德诡游了,别指望完全真实落地吧?”
“嗯对,遇事不决,推给游戏机制!”寸头男说。
“的确可以这样理解。”眼镜男点头,“《诗诡》APP就是某个高纬度世界里的游戏产品,等于是强行拉我们来玩全息游戏,这里的一切不是都能用科学解释。”
“然后呢?我们接着这样干等着?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卷发女打着呵欠抱怨着。
寸头男搂着她:“我们就在这里坐着,你靠着我休息……”
“啧。”楚云淮不想吃狗粮,也不想有电灯泡,直接说,“你们仨也辛苦了,赶紧回木屋吧。就留我和秦哥在这儿观察足够了。”
“有道理……”眼镜男也等累了。
三人也不啰嗦,跟他俩说完拜拜就一前一后地离开渡口。
楚云淮这才打了一个呵欠,揉了揉眉眼,试图驱赶淡淡的困意。
“其实我也挺累的……”
“哦?”秦问疏秒懂他的言外之意,好笑地反问他,“想借肩膀一用?”
“嗯哼……”他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大大方方地承认,并故作哀怨地指责他,“你个秦扒皮,对别人那么松,就会处处奴役我,借你肩膀用一下怎么了呢?”
“行了,别戏精附体。”
秦问疏直接在原地坐下,楚云淮跟着与他背靠背地坐下,方便各自观察不同方向。
身后人的后背挺直暖热,隔着两层布料给他输送暖意,源源不断。楚云淮难得感到心有依靠,暂时放松下来,放空大脑,闭眼休息一会儿。
“对了,谢谢你。”
他没说在谢什么,但秦问疏知道是在谢有他与他合作解谜,有他借他怀抱和肩膀一用,有他帮他隐藏不适合暴露的细节,有他明明心有猜测却不追问他……
人在诡游,能有如此合拍的神队友堪称此生有幸了。
“不客气,我们在互助互补。”
两人没再交流,就这么安静地背靠背,趁现在没有异样动静时闭眼休息一会儿。
一直到卷发女的求救声传来:“救命啊!我的天哪!好多蛇!”
楚云淮猛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看来今晚要有大发现了……”
两人立刻起身循着声音奔跑过去,只见三人组在朝他们一路狂奔过来,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蛇群。
“卧槽卧槽,这往哪儿躲?爬枫树?爬石壁?”
楚云淮急忙思考躲避位置,却看到右边也开始有蛇群蜿蜒着爬过来。
“只能往木牌坊躲了!大家跑快点,去木牌坊!”秦问疏高声提醒三人组。
等他们跑上栈桥,他俩才跟着跑过去。
没跑出多少距离,楚云淮回头一看,头皮发麻。
“艹!蛇群跟着爬上栈桥了!水里也有蛇!”
这是在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
一行5人向前狂跑着,脚步声凌乱响亮,踩得整座栈桥都在晃动。
他们刚跑到木牌坊,稍微停顿了几秒钟,就见蛇群不停地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怎么办?跳水里吗?我好怕啊!”怕蛇的卷发女痛哭着问。
“不行!水里也有蛇!”眼镜男惊恐地反驳。
想过一万种解谜失败的死法,就是没想过单纯地被蛇群咬死,楚云淮真是欲哭无泪。
只能开始头脑风暴,琢磨着被咬了,马尾女能不能用草药救一救?他们能撑到回木屋吗?手上有没有治蛇毒的线索?
所幸秦问疏还能保持冷静理性,“爬木牌坊上去坐着!也许这块枫叶木牌对蛇有用!”
“哎,对啊,有可能以毒攻毒……”
楚云淮看一眼木牌坊上挂着的枫叶木牌,只能抱着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眼镜男率先从左边往木牌坊上面攀爬。
寸头男赶紧托着卷发女从右边往上爬,可她手脚发软,身体颤抖,无助地哭喊着:“呜呜,我好怕啊,我爬不上去……”
“不要怕,小雪,你努力一下,爬上去就安全了!”
蛇群根本不给他们废话的时间,快速逼近着,个个眼冒幽光,冷血凶残,时不时吐一下蛇信子。
楚云淮看眼镜男已经爬上去坐好了,却在浑身发抖,一副不知道该干嘛的傻样。
他大声吼醒他:“王宇!拉纪雪上去!”
“哦哦哦……”
眼镜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拉住卷发女的手臂,使劲地把她往上拽。
楚云淮跟着从左边往上爬,看到秦问疏还在帮忙把卷发女往上托。
傻子!关键时候还是犯圣父心是吧!
他又急又气,直呼他的大名:“秦问疏!不要傻愣在那里了!快点过来往上爬!你想死吗!”
秦问疏听出来他的急切关心,心里好笑地答着“不想啊”,倍感温暖。
一向是他在照顾所有人,如今终于有个格外关心他的人,真好。
“来了。”
秦问疏快步走到他脚下,有蛇已经爬到脚边了,他冷静地抬脚把它踹入水里,然后三步并两步,迅速爬上木牌坊。
楚云淮连忙伸手拉他,手上使力大,手心冒着汗意,满心想着,“我不管他们死不死的,你不能出事!没你我活不下去!迟早要被阴毒诡游玩死!”
秦问疏看出来他的担忧,冷静地安抚他:“我没事,你别慌。”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在木牌坊上紧挨着坐好,丝毫不敢乱动。
蛇群在下面聚集、缠绕,很快就把空地完全占据,不给人留下脚的位置,看一眼都能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妈呀!好恶心好吓人!掉下去就完了!”
卷发女生怕自己掉下去,死死地抱着寸头男的腰。
寸头男紧搂着她,安抚她,“不怕不怕,你抱紧我就不会掉下去!”
楚云淮不怕蛇,但看如此场景还是心生不适,汗毛竖起。
他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11点,我们昨晚等到这个点没有出现蛇群等情况。也许再等一两个小时就会出现《枫桥夜泊》里的意象?”
“有可能。”秦问疏点头,“大家坚持一下,抓好彼此,不要掉下去。”
为了分散和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秦问疏主动聊起已经找到的线索,“我们把木牌坊上挂的这块枫叶木牌编号为‘零号’,再按顺序解读一遍……”
零号枫叶木牌:【月下独酌,冷月无心,苦海无涯。寻花问叶,七日夜半,持票登船,方可解脱】。
一号枫叶木牌:【酒入愁肠,一曲误人,一舞惊鸿,月为我倾】。
二号枫叶木牌:【花间有酒,以血为引,添日魄月魂,融花肉叶骨】。
三号枫叶木牌:【花养执念,叶生羁绊,魂魄为果。阴阳双生,渡人渡己】。
众人也就跟着他一起思考讨论,得出一些可信结论——
核心诗词是《月下独酌》和《枫桥夜泊》,此刻就在等“乌啼”“渔火”“钟声响起”等意象出现。
要制作并喝下“花间酒”,还要唱歌跳舞,暂时搞不懂这是要干什么。
“花间酒”以“自制花酿”作为基础酒,加入血液,加入月见果和椰汁。“花肉”应该是指月见花的花瓣,因为猩红花心联想人心。“叶骨”应该是指刻有甲骨文“我”、金文“月”和小篆“影”字的枫叶,但怎么选叶、怎么加入还需要思考。
三号枫叶木牌应该是关联“船票”的线索,但它的字句太抽象,暂时很难理解。
跟着秦问疏这么一梳理,众人都在认真思考、解谜,暂时忽略了蛇群,也就没空感到惊惧不安。此外,他们本是一头雾水,此刻发现前路明朗了许多。
秦问疏又给大家打一针强心剂,“我认为我们已经接触到核心谜题了。”
“真的吗?”卷发女高兴又怀疑地问,“现在才是第3天的开头!有这么简单?”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怀疑APP没想设计复杂谜题,就是要用简单得阴毒缺德抽象致命的谜题,利用我们自己上难度才够有恶趣味。”楚云淮帮忙解释,“你觉得简单是因为我们聪明,大家都很努力配合,解谜很快,同时避开许多暗坑。”
“哦……”卷发女虽然和他不对付,但必须承认他很厉害,说的是事实,反驳不了他的话。
“对,复盘这两天的经历,我发现它不告诉我们规则,可能是因为太简单了,就像这些木牌上的字句稍微思考一下就懂了。”
眼镜男也想明白了。
“有[引路人]却故意不现身,就是在引导我们怀疑彼此。像分房间、送酒等是在制造人员冲突和团队矛盾,如果不是你俩处理得好,肯定会引来大麻烦。
特别是八卦密室这一关,解谜如此简单顺利,是因为你俩聪明,一开始就做出‘人员分配正确’选择。换作我们一开始就选择错了,后面只会引来团灭。”
楚云淮高兴地回复他:“算你聪明,说了一堆大实话!”
“对,这就是《诗诡》APP提示‘生死有命,成败在人’,我也反复强调团队合作的原因。”秦问疏说,“包括在后面的副本里,所有玩家都不需要完全信任彼此,只需要各自发挥作用,配合起来完成共同目标。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但大家都很聪明配合。”
卷发女看他一眼,又看楚云淮一眼,心里五味杂陈,让她有种想笑又想哭的冲动。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在辩解什么,只是想说一句,我对人心与人性永远保持质疑。我可以接受被自己蠢死、害死,不能接受因别人而死。”
楚云淮一听,这不就是他的心声?
但凡没有秦问疏领导团队,维持大局稳定,以及作为他的“神队友”“心灵良药”,他就会是团队里最不稳定的存在,真会冷不丁地癫给人看。
因为他不在意这些人,不至于主动害人,但受刺激后怎么发癫、救不救人就不好说了。
因为上一秒的他在努力求生,下一秒就可能想着,“爱死不死,傻X游戏跟人生一样阴毒恶心,我不陪玩了,OK?”
卷发女可能也是类似心态,好在有寸头男作为她的情感支撑,保护她、陪伴她,及时阻止她作妖。
正因如此,他跟她杠上归杠上,没说两句话就要互呛互怼,他也只是嫌她麻烦,却不记恨她。
“巧了不是?你说出了我的心声。”楚云淮说着,大方地向她伸出手,“同道中人,必须握个手!”
“……”
他笑得坦荡帅气,极具感染力。哪怕是在墨黑夜色里也如一轮朝阳,亮得刺眼,灼烧人心。让她仿佛成了阴暗生物,质疑他的美好,惧怕因他受伤,又很难不欣赏他,甚至主动靠近他感受暖意。
卷发女轻轻地回握他的手,还是忍不住笑着怼他:“我看你多少有点癫癫的……”
“人活着哪有不发癫的啊。”楚云淮不以为意地回复,松开她的手,一把揽过秦问疏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还觉得我们秦哥也会暗暗发癫呢,对吧?”
“嗯……”秦问疏没有反驳,只是垂眼轻笑,并调侃他,“考虑到你是‘最美猫科动物’,我让让你。”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其余人被他俩逗笑了,轻快爽朗的笑声在夜色里传播开来。虫鸟似乎深受感染,跟着发出清脆动听的鸣叫。
只听“咚”的一声,不知是何处传来一道钟声,沉重悠远,余音绵长。
秦问疏立刻低头看手机,“00:14,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