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光带着几分清润,斜斜洒在御花园西侧的演武场。柳芽刚抽成嫩黄的细条,垂在汉白玉围栏边,风一吹便轻轻拂动,扫过地上凝着的晨露,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微凉气息。演武场上,三匹小马依旧温顺地拴在拴马桩上,鬃毛上沾着细碎的露珠,反射着点点晨光;长案旁,今日多了一道温润的身影——三阿哥永璋。
他身着月白色箭袖马褂,领口绣着浅淡的流云纹,身形比永琪稍显宽厚,眉宇间带着纯贵妃苏绿筠赋予的温和,却又藏着几分不善言辞的拘谨。昨日接到额娘的传话,让他一同教导六弟和八弟骑射,还特意叮嘱要多照拂孤苦无依的八阿哥永璇,为他挣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永璋虽性子温吞,却素来敬重额娘,自然一一应下。
“三哥。”永琪见他来,连忙上前见礼,神色温和。他早听闻纯贵妃的吩咐,心中了然,只想着能多个人照拂弟弟们,抵御初春的寒凉,也是好事。
永璋连忙扶起他,脸上露出腼腆的笑:“五弟不必多礼,往后便一同教导六弟和八弟吧。额娘说,兄弟间该互相帮衬,尤其是八弟,身世可怜,这初春晨寒重,我们更要多上心照拂。”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脚步声。永瑢依旧攥着画册,脚步轻快,身后跟着的永璇却比往日来得更早,身上的石青色箭袖沾了些晨露,指尖冻得微红,显然是天刚亮便往这边赶了。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小巧的牛角弓,弓身边缘已有些磨损,是从前额娘金玉妍留下的旧物,他一直舍不得换,即便弓身微凉,也始终握在掌心。
“三哥,五哥。”两人齐齐见礼,永瑢的声音依旧软糯,带着孩童的清亮;永璇的声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底气——昨日听闻皇阿玛在养心殿赞赏了他的刻苦,还夸了五哥友爱,这让他一夜未眠,只想着今日要更加努力,不能辜负皇上的期许,更不能让旁人看轻。
永璋目光落在永璇手中的旧弓和冻红的指尖上,眉头微微一蹙。他记得额娘说过,八弟没了额娘,阿哥所的用度怕是不甚周全,初春寒凉,想必也缺些御寒的物件,便悄悄让人从府里取了一把新的牛角弓,还备了暖手的汤婆子,此刻正让贴身太监拿着,藏在一旁。见永璇这般珍视旧弓,他倒不好直接递上,只温和地说:“八弟来得挺早,晨露重,怎么不多穿件衣裳?想必是急着练习吧?今日三哥陪你们一同练,有不懂的只管问,冷了便歇会儿。”
永璇点点头,眼神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场中的箭靶,像是盯着唯一的希望。他悄悄将冻红的指尖往袖管里缩了缩,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窘迫。他知道自己没有三阿哥、五阿哥那样的额娘庇护,也没有六阿哥那样的闲散心境,唯有拼命努力,才能让皇上多看一眼,才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才能不必再忍受这般寒凉与窘迫。
今日的练习依旧从骑马开始。永琪负责纠正姿势,动作利落,时不时提醒弟弟们“腰背挺直,抵御风寒”;永璋则在一旁细心照看,手里捧着一件备用的厚披风,时不时叮嘱几句“慢些,别摔着”“拉紧缰绳,风大易晃”。永瑢骑在白马上,渐渐熟练了些,偶尔还会松开一只手,比划着柳枝的形态,显然又在琢磨画画,永璋也不责怪,只笑着提醒他“坐稳些,初春风急,小心坠马”,说着便将披风往他身侧递了递。
而永璇则截然不同。他骑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比永琪要求的还要端正,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手心沁出的汗混着晨露,把缰绳都浸湿了,却丝毫不敢松懈。马儿温顺地走着,他却像是在经历一场硬仗,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要领,哪怕大腿被马腹磨得生疼,哪怕冷风灌进衣领冻得脖颈发僵,也不肯停下休息。
“八弟,慢些来,不必这般紧绷。”永璋看出他的执拗,勒住自己的马,走到他身边,语气温和,“骑马讲究顺势而为,你这般用力,反而容易失了平衡。初春寒凉,这般逞强,冻坏了身子反而耽误练习。”
永璇侧脸紧绷,下颌线微微收紧,声音带着几分倔强,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三哥,我想快点学好,不想拖后腿。”他怕自己学得慢,会被皇阿玛嫌弃,会被旁人笑话,更怕辜负了这难得的关注,哪怕冻得难受,也只想咬牙坚持。
永璋心中一软。他知道八弟的难处,额娘特意叮嘱过要多照拂,便放缓了语气:“没人说你拖后腿。你刚学不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你看,五弟当初学骑马,也摔过好几次呢。”他说着,便让太监将汤婆子递过来,“先暖暖手,别冻坏了指尖,拉弓也用不上力。”
一旁的永琪闻言,笑着附和:“是啊,八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般刻苦,日后定能学好。这初春的风最烈,别硬扛,冷了便歇会儿。”
永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却还是接过了汤婆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驱散了些许寒凉。他能感受到三哥和五哥的善意,这种温暖让他有些局促——自额娘去世后,除了阿哥所的太监,很少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冷暖。可这份温暖,又让他心底的不甘更加强烈:他不想一直做被人照拂的弟弟,他想成为能让人依靠的人,想让皇上知道,即便没有额娘,他也不比任何阿哥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骑马练习结束后,便到了射箭环节。永琪先示范了一遍,拉弓如满月,松手似流星,箭箭中靶心,引得永瑢拍手叫好。永璋的箭术不如永琪精湛,却也中规中矩,他拉弓时动作舒缓,更注重姿势的标准,显然是特意为了教导弟弟们而准备的,还时不时提醒两人“拉弓时护住心口,别让冷风灌进去”。
轮到永璇时,他深吸一口气,将汤婆子递给太监,拿起那把旧弓,左手握弓,右手拉弦。或许是弓有些旧了,拉力不均,又或许是指尖刚暖过来还带着僵硬,他拉得格外费力,脸都憋红了,箭却还是斜斜地飞了出去,落在离靶心很远的草地上。
永瑢忍不住“呀”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脸上露出歉意:“八弟,我不是故意的。”
永璇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眼底闪过一丝屈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带着凉意的指尖,心里又酸又涩——若是额娘还在,定会为他寻一把最好的弓,定会为他准备好暖手的物件,定会找最好的师傅教导他,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支箭都射不准,还要忍受这般寒凉与窘迫。
“八弟,无妨。”永璋连忙走上前,语气轻柔,“是这弓旧了,拉力不稳,不怪你。”他转头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连忙捧着一把崭新的牛角弓上前,弓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箭囊里还配着十支新羽箭,弓身被特意暖过,带着微微的温度。
“这是三哥特意为你寻的,尺寸刚好适合你,拉力也均匀,你试试。”永璋将新弓递到永璇面前,眼神真诚,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弓身暖过了,握着不凉手。”
永璇看着那把新弓,瞳孔微微一缩,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他想拒绝,想凭着自己的旧弓练出成绩,可那新弓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太想射准一次,太想证明自己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接过了新弓,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谢三哥。”
“自家兄弟,不必言谢。”永璋笑了笑,手把手地教他调整握弓的姿势,“拉弓时,手腕要稳,用腰腹的力气,不是单靠手臂……对,就是这样,慢慢拉,别着急。”
永璇屏住呼吸,按照三哥的教导,缓缓拉弦。新弓的拉力果然均匀,握着也暖烘烘的,他不再像刚才那般费力,目光紧紧锁定靶心,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的风声。他想起皇上在养心殿的赞赏,想起额娘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孤苦无依的处境,一股韧劲从心底涌起,驱散了所有的寒凉与怯懦。
“松手。”永琪在一旁轻声提醒。
永璇猛地松开手指,羽箭如离弦之箭,“咻”地一声射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靶心左侧,虽未正中,却已是他练习以来最好的成绩。
“中了!八弟,你中了!”永瑢率先欢呼起来,脸上满是真心的喜悦。
永琪也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赞许:“进步很快,再练练,定能正中靶心。”
永璇看着靶身上的羽箭,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热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可这份喜悦只持续了片刻,他便收敛了神色,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这还不够,他要射得更准,要让皇上看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永璇不是任人轻视的无依皇子,即便身处寒凉,也能凭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
永璋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额娘让他多照拂八弟,不仅是为了名声,也是想让永璋与这位弟弟结下情谊,日后或许能成为助力。如今看来,八弟虽孤苦,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是个可交之人。
接下来的练习中,永璇越发刻苦。日头渐渐升高,晨光变得柔和温暖,驱散了初春的寒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永瑢早已累得坐在一旁休息,翻看自己的画册,时不时对着柳枝描摹几笔;可永璇却依旧在反复练习,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箭袖,他也顾不上擦,只是一遍遍地拉弓、瞄准、放箭。箭射偏了,他便皱着眉琢磨哪里出了问题,再重新来;射准了,他也只是短暂地欣喜,随即又投入下一次练习,仿佛不知疲倦。
永璋看在眼里,悄悄让太监端来一壶温热的姜枣茶,递到他面前:“八弟,歇会儿吧,喝口茶暖暖身子,别累坏了。初春时节,身子骨要紧,若是累出病来,反而耽误了功课。”
永璇接过姜枣茶,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练习带来的疲惫。他看向永璋,眼神里满是感激:“谢三哥,我还能练。”
“身体是本钱,若是累倒了,之前的努力便白费了。”永璋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坚持,“陪三哥坐会儿,聊聊射箭的窍门,也让身子歇歇。”
永璇听话地坐下,坐在三阿哥身边,看着不远处正在独自练习的五阿哥,又看了看一旁悠闲画画的六阿哥,心中五味杂陈。五阿哥有愉妃娘娘悉心教导,沉稳优秀,深得皇上看重,寒冬初春从无半分窘迫;六阿哥有娴贵妃娘娘庇护,性子温润,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不必为旁的事发愁;三哥有纯贵妃娘娘谋划,前程也是安稳。而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刻苦,一点点争取想要的东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八弟,在想什么?”永璋察觉到他的失神,轻声问道。
永璇回过神,连忙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刚才射箭的姿势。”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心事,不敢让别人看出他的自卑与不甘,更不敢让人知道,他心底那一点点不敢外露的野心。
永璋也不追问,只是温和地说:“你性子执拗,这是好事,能成大事。但也别太逼自己,凡事量力而行。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或是缺些御寒的衣物、用度的物件,尽管跟三哥说,三哥帮你想办法。”
“谢三哥。”永璇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三哥的关心让他温暖,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别人的帮助终究是暂时的,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立足,才能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照拂。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练习骑射,不仅要得到皇上的关注,还要超过其他阿哥,让那些曾经轻视他的人刮目相看,让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
一旁的永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慨。八弟的处境他看在眼里,那份刻苦与执拗他也瞧得明白。只是深宫之中,太过急切反而容易出错,初春的暖意虽能驱散寒凉,却驱不散人心深处的算计与纷争。他想劝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有些苦,只能自己咽;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日近午时,晨光越发温暖,练习也渐渐结束。永瑢揉着发酸的手臂,念叨着要回去画今日的骑射图;永璇则小心翼翼地将新弓收好,宝贝得不行,还特意用锦缎裹好,生怕沾了灰尘;永璋看着两个弟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叮嘱道:“明日我们依旧辰时来,八弟今日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别熬夜琢磨射箭的事,初春夜寒,容易着凉。”
“嗯,听三哥的。”永璇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养心殿的方向。他知道,皇上此刻或许正在处理朝政,或许正在关注着各位阿哥的动静。他一定要更加努力,让皇上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的努力,记住他即便没有额娘,也能成为最优秀的皇子。
三位阿哥并肩离开演武场,身影被晨光拉得长长的。永琪走在最外侧,沉稳可靠,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永璋走在中间,温和细心,眉宇间带着兄长的关切;永璇走在最内侧,身形瘦小却脊背挺直,像一株在初春寒风中顽强生长的小树苗,虽历经寒凉,却依旧向阳而生。
演武场的围栏外,纯贵妃派来的太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连忙转身快步回钟粹宫复命。暖阁里,纯贵妃正坐在窗边品茶,手中的茶盏温热,驱散了初春的微凉。听着太监的回禀,她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做得好,永璋没辜负我的期望。往后继续盯着,让他多照拂八阿哥,饮食起居、御寒衣物、用度所需,但凡八阿哥有欠缺,便让永璋悄悄补上,不必声张。”
“嗻。”太监躬身应下。
纯贵妃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八阿哥孤苦无依,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如今皇上又赞赏他的刻苦,若是永璋能与他结下深厚情谊,日后八阿哥若是能有出息,便是永璋的一大助力。即便不能,永璋“友爱兄弟”的名声也已传开,对他的前程亦是有利无害。初春的暖意虽淡,却足以让人心底的谋划悄然滋长。
而养心殿内,弘历正听着进宝回禀各位阿哥的练习情况。当听到三阿哥永璋悉心照拂八阿哥,为他更换新弓、准备汤婆子与姜枣茶,五阿哥永琪耐心教导,八阿哥永璇刻苦练习、箭术进步神速时,弘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啊。兄弟和睦,刻苦上进,不畏寒凉,这才是我大清皇子该有的模样。”
进宝连忙附和:“皇上英明,各位阿哥皆是栋梁之才,尤其是八阿哥,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韧劲,不畏艰辛,实在难得。”
弘历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眼神深邃。八阿哥的处境他知晓,也心疼这孩子的孤苦,如今见他这般刻苦,心中自然多了几分怜惜与赞赏。只是皇子们渐渐长大,各有心思,初春的暖意虽能带来一时的和睦,却挡不住人心的变化。他既要鼓励他们上进,也要提防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这其中的分寸,需得好好拿捏。
演武场的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初春的暖意渐渐浓郁,驱散了冬日的寒凉。可这深宫之中,暖意之下,总有看不见的暗潮在涌动。永璋的温和背后,是纯贵妃的步步谋划;永璇的刻苦之下,是孤苦无依的自卑与不甘,是悄然滋长的野心;而永琪的沉稳背后,是愉妃的悉心教导与谨慎处世。
少年们的情谊或许纯粹,却终究难逃深宫的裹挟与算计。八阿哥永璇回到阿哥所,小心翼翼地将新弓放在床头,又喝了太监送来的姜汤,身子暖暖的,却毫无睡意。他想起三哥的关心,五哥的教导,想起皇上的赞赏,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往前跑,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要忍受更多的寒凉与孤寂,也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成为人上人。
夜色渐深,紫禁城笼罩在静谧之中,初春的夜依旧带着几分寒凉。唯有八阿哥阿哥所的窗棂上,还映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像是一颗不甘沉寂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而这微光之下,一颗野心的种子,正借着初春的暖意,悄然生根发芽,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也等待着能驱散所有寒凉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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