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陵诸事既毕,褚琰一行人次日便决定启程返京。
此番归程迫在眉睫,其一,因京中关于祈安身负荷华蛊一事已掀起轩然大波,朝野震动,物议沸腾。
无论庙堂之高,亦或江湖之远,对此蛊虫态度皆是一致,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此事若不及早赶回应对,待流言如野火燎原,只怕再难转圜。
其二,祈安体内还有一生死蛊。
如今风波既定,此蛊留之无益,反成隐患,自当取出。而取蛊所需的秘制药引与器具,苗娘皆放于王府之中。返回京城之后,此事方好着手……
车驾入了京都城门,因提前得了消息,此刻通往王府的长街之上一片冷清。
往常在夜间仍喧嚣不止、游人如织的盛景荡然无存,沿途商铺紧闭,百姓避走,犹如空城一般。
马车之内,祈安自然也察觉了外间不寻常的寂静。
待褚琰将她一路抱入府中,她终于问出:“眼下这情势……你打算如何应对?”
褚琰抱着她踏入云居内室,将人轻轻安置在床榻边坐稳,方沉声应答:“明日早朝,恐怕少不了一场风波恶战。”
见她眉间忧色深锁,他低笑一声,掌心贴上她的脸颊,温声道:“不必忧心。这些事都交由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只需安心静养,快些好起来。”
提及养伤一事,褚琰便取出了蒋医官留下的白玉药瓶,柔声道:“先替你换腕上的药。”
“好。”
祈安自然信他,也不再多问,只安静地垂眸,看着他为自己解下旧纱。
腕间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一道浅粉痕迹,外表看似愈合,内里经络却仍未通畅。
褚琰将药膏置于掌心,内力微运,化开药性,待掌心温热,方轻轻覆上她腕间。
他力道用得极缓,以内息推动药力徐徐渗入,同时凝神注视着她的反应,低声问:“疼吗?”
见他这紧张的模样,祈安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轻轻摇头:“不疼的。”
褚琰闻言,神色稍缓,又如此往复数次,直至将她腕间伤口敷匀妥当,方起身净了手,随后取过案上另一支青玉药瓶。
所用药皆是上品,祈安背上伤口敷了几日,大半都已收口结痂,只余几处尤渗着血丝。
“再过几日,卿卿便能好好躺着了,”褚琰声音温醇,为她系好寝衣丝绦,扶她趴伏好,“压着的话,难免受疼,伤口可能也会裂开,这几日就只得先委屈一下了。”
王府用度要精细许多,褚琰还特意命人制了一方软枕供她趴卧。枕面用的是上好的杭绸,内里塞满新弹的丝棉,蓬松柔软,俯卧其上,既不觉憋闷,亦无半点硌人。
软枕虽舒适,祈安心下却另有所钟。
她偏头看了褚琰一眼,唇角扬起,意味再明显不过。
褚琰不由失笑,上榻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安稳地伏在自己身前。
他一手顺着她如瀑的青丝,低笑着问:“这样更舒服些?”
“嗯,”祈安自喉间逸出一声模糊的娇应,“你是热的,身上暖和嘛。”
她如一只餍足的猫儿般,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寻了个更惬意的姿势,便不再动了。
褚琰怜惜得不行,手背轻抚过她的脸颊,继而柔缓地拍着她的肩背,温声道:“睡吧。”
祈安却犹未满足,偏过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双明眸盈盈望着他:“阿琰,你可会讲故事?”
褚琰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
祈安看他反应,觉得自己这要求还是太为难他了,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擅长此事的。
正欲开口作罢,却听他先问:“想听什么?”
说话间,背后轻柔拍抚的动作再次开始。
祈安一喜,仰首问他:“你都会讲些什么?”
“嗯……”褚琰沉吟片刻,方道,“昔日在北疆时,倒是听过些当地的古老传说。”
他预先说明情况:“只是……往日虽听过些许,却从未为人讲述。若稍后言辞生涩,有所疏漏,还请卿卿多多担待。”
“好呀。”祈安欣然答应,重新将脸颊贴回他温暖的胸膛,很是期待,“开始吧。”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果真如他所言,讲述间带着几分生涩,时有听顿。但好在他语速沉缓,整体下来还是挺连贯的。
此人悟性也是极高,不过片刻,竟已自行摸索出几分关窍,渐至佳境,后面讲述愈发流畅自如。
祈安初时还听得津津有味,之后在他低沉和缓的嗓音中,睡意阵阵涌来。眼皮变得沉重,最终缓缓合上,沉入了黑甜乡里。
褚琰仍在温声往下讲,察觉到怀中人儿的回应慢慢停了下来,于是低头看去,只见她呼吸匀长,羽睫轻阖,早已安然入梦。
他立时收了声,掌心轻柔的动作却未停歇。待到她气息沉绵,确认已睡熟,方才小心托起她的身子,将她安置在身旁的软枕上。
他侧身凝望着熟睡的人,眼中盈满缱绻情深,那情意的底色却是化不开的悲戚与不舍。
更深处,还翻涌着无声的诘问——
为何命运偏要如此弄人?
为何要在他最为圆满之时,予他最痛的一击?
明明他们都才苦尽甘来,为何这甘甜未尽,更深的苦涩就已寻来。
褚琰看着眼前人恬静的睡颜,贪心地想要时光永驻于此,将这份静谧美好无期限地延长。
他抬手,于空中虚虚描摹她的眉眼,似要将每一寸轮廓都刻入心底。就在手无声落下的瞬间,一个决断也悄然落定。
祈安,我已将你弄丢过一回,今生今世,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从今往后,无论人间黄泉,都不会再放开,绝不……让你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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