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君昭》 第183章 引火烧身 窗外的天色已悄然转变,沉沉的穹顶墨色渐褪,透出些许幽微的蓝意。 祈安独自静坐于室内,凝望着窗外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心绪纷杂,了无睡意。 若在平日,此时她定然早已沉入梦乡。 不对,也有几次例外。但那得怪褚琰,是他每每闹她闹得太晚,不肯停歇。那时她其实是困倦了的…… 想到他,笑意就悄然爬上了唇角。 他此刻在做什么呢?宫中的事态进展可还顺利?若他得知她此番擅作主张,又会是何反应?会不会……生她的气? “砰——!” 一声巨响忽地炸开,房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祈安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瞬间敛去,面上却并无多少惊惶之色,反倒像是早已等候多时,甚至暗暗舒了一口气。 因为等待许久的结果,终于来了。 她此刻能够断定,京都城内的行动成功了。换言之,听雨堂的计划失败了。 那么此刻夏慕荷怒气冲冲而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夏慕荷眼中怒火滔天,一进来便猛地将祈安从凳子上拽起,五指死死扼住她的脖颈,厉声质问:“宫廷东门护卫军实数三千,徐寅上报的亦是此数!可我们收到的信上却成了一千……是有人篡改了密信!” “除了你,为师想不出还有谁能仿制听雨堂的信上印封。”她指节发力,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是你做的,对不对!” 脖颈处传来强烈的窒息感,祈安的脸色开始泛红,但她的神色却异常平静,看着夏慕荷气急败坏的模样,内心产生一阵阵的快意,坦然承认: “是……我。” “孽障!你难道不知背叛听雨堂的下场?!” 这话语狠厉,却更像是一把捅向她自己的利刃。此次失败,等同于经由她手,将听雨堂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她千算万算,也未曾料到会漏算自己亲自培养的这一环。 她自以为牢牢拿捏着祈安的命门,可以对其肆意掌控、驱策利用。却万万不曾想,这自作聪明的掌控,最终竟反噬其身,引火烧身! 一步错,步步错。 而祈安接下来的话,如同最锋利的箭,精准地刺向了她最深的痛处:“柳恂现在……一定恨极了你吧?” 夏慕荷就被瞬间点燃,“混账东西!” 扼在脖颈上的五指骤然收力,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祈安脸上终于染上痛苦之色,却没有丝毫恐惧,更未挣扎,只是任由呼吸被强行剥夺,面色由红转为骇人的青紫。 “好……好!” 夏慕荷眸中一片猩红,杀意决绝,“今日,为师便亲自清理门户!” 她手上青筋暴起,用上了十成的狠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夏慕荷扼住祈安脖颈的手猛地一僵! 她神色蓦然凝固,双目圆睁,眉头痛苦地紧蹙,随即—— “噗!” 一口浓黑的血毫无预兆地自她口中喷涌而出。那只方才还力逾千钧的手,此刻如同被斩断了丝线的木偶,瞬间瘫软下去。 下一刻,两人齐齐跌倒在地。 门外守卫听到异动,冲入屋内,见状立刻上前扶起气息奄奄的夏慕荷。 祈安瘫倒在地,扶着脖颈大口喘息,随之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 咳着咳着,她却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由弱渐强,她抬起眼,犹如一个胜利者,望向被搀扶着的夏慕荷。 夏慕荷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黑血。 此变绝非偶然,她目光射向地上的祈安,厉声质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祈安嗓音嘶哑,却字字清晰:“杀了我……你和他都活不成。” 他? 夏慕荷心头一紧,立刻反应过来,急声命令身旁之人去查看褚宏的情况。 手下领命而去,很快带回消息。 褚宏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了与她一模一样的症状。 还未等她从这诡异的牵连中理出头绪,另一消息接踵而至: 京都城内残余的兵力已支撑不了多久,后来派去的五十名精锐也全军覆没,音讯全无。依照褚宏的意思,他们必须立刻撤离。 夏慕荷恶狠狠地盯着祈安,似要将她千刀万剐。然而,在未弄清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之前,还不敢轻举妄动,贸然取她性命。 权衡利弊,她只得下令:“将她一并带上!” 就在夏慕荷转身后片刻,祈安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她的目的达到了。 …… 待最后一点琐碎清理完毕,褚琰的眉心却越蹙越紧。 自始至终,他都未发现夏慕荷与柳恂的踪迹。而褚宥的嘴更是如同铁铸,至今缄默不言,不肯吐露半点信息。 如今,关于这几人的下落,毫无线索。即使这几日城门处都在严加盘查进出人等,却都一无所获。 而沿着宫中西北秘径的出口向外追查,也只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马车。更为棘手的是,对方行事极为老辣,连撤退时留下的印迹,也都尽数抹除。 徐寅如今也已不见了踪影,在京都城内遍寻不着。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未曾经过城门。 若徐寅已不在城中,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京都之内,还存在着另一条通向城外的路径,还是连他和褚珵都不知晓的。 正当褚琰下令收队回宫之际,却见卓中步履匆匆,疾奔而来,其身后紧跟着的,是乐诗与乐语。 一见她们,褚琰心头蓦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不待三人至跟前行礼,他已抢先一步,声音里透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王妃何在?” 卓中侧身让开,神情凝重地由身后二人禀报。 “启禀王爷,” 回话的是乐诗,“王妃命属下二人无需跟随。她吩咐,若之后一直未见她归来,便让属下来寻王爷,并转告王爷……去寻府上的苗娘姑娘。” 她的话语微顿,声音低了下去:“至今……仍未见到王妃身影。” 褚琰呼吸一滞,他转向卓中,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沉涩:“不论你用何种手段,从褚宥口中撬出消息,天亮之前,本王要结果。” 末了他补上一句:“即刻就去!” 话音落下,他也豁然转身,步履带风,三两下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4章 大海捞针 回到王府,褚琰径直前往轻水园,寻到苗娘与阿寒二人。 他无暇他顾,直接切入正题:“祈安如今下落不明。她在今日之前,可是曾与你们说过什么?留下过什么话?” 苗娘闻言,神色骤然凝固,难以置信。她没想到祈安之前的假设,竟一语成谶。 眼见褚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将此前与祈安商议定计之事,尽数道出。 “生死蛊?” 褚琰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反复碾磨,声音低沉得可怕。 苗娘见他脸色骤然阴沉,周身气势凛冽如数九寒霜,以为他是动了怒,下意识便想为祈安解释:“殿下,祈安她也是……” “该如何找?” 褚琰打断她,直接问出当前最紧要的问题。 苗娘当即会意,寻回人才是重中之重。 她不再多言,只利落道:“王爷稍等。” 苗娘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木匣,打开后,里面放置的并非寻常罗盘。 此物通体幽暗,盘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形状怪异的图案,更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紧接着,她又从匣中取出一只同置于内的黑色小瓷瓶,拔开用红色布团塞紧的瓶口,将内里色泽深沉、气味奇异的药液,小心翼翼地倾倒在罗盘中央。 只见那罗盘上的暗纹刚一亮起,幽光流转,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瞬间恢复了死寂。盘面上只余几缕细微的光丝明灭不定,仿佛挣扎的余烬。 苗娘面露诧异与不解,倏地看向身旁的阿寒:“这是为何?祈安体内的蛊分明已与这罗盘取得了联系……”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次祈安前来,取血为引,滴落盘中,当时罗盘反应分明。为何此刻,竟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阿寒凝视着那光芒明灭不定的罗盘,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得出结论:“每个人体质有所差异,罗盘所显就会不同。如今并非全无反应,只是这感应过于微弱,仿佛……是被压制了。” 苗娘立刻领悟了他话中之意,是祈安体内的荷华蛊,对生死蛊产生了压制,才导致罗盘感应如此微弱。 “此局何解?” 褚琰听了阿寒的分析,立刻追问。 阿寒面露难色,缓缓摇头:“这种情形甚为特殊,我们也未曾遇到过,并无应对之策。” 他话锋微转,提出一个方向,“不过,若想令蛊虫反应明显,无非是要施加刺激。” 苗娘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需借疼痛去刺激?” “是。” 要实现此法,说来倒也并非难事。祈安既已落入听雨堂手中,那夏慕荷绝无可能让她安然无恙。届时,身体的疼痛自会激发蛊虫反应,他们便可借此锁定她的方位。 然而,想通此节,褚琰的神色非但未见舒展,反而愈发凝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死死攥紧,骨节发出清晰的脆响。 因为无论何种情况,她都会承受伤害。 “之后若有何消息,拜托二位……务必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褚琰的声音沙哑,满是无力与恳切。 苗娘见他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于心不忍,连忙道:“王爷言重了,此乃我们应该做的,定会竭尽全力。” “多谢。” 褚琰颔首,这二字说得极重,仿佛承载了千钧之托。 褚琰离开轻水园后,径直前往庭尉狱,正遇上从内里出来的卓中。 “有结果了?”褚琰脚步未停。 “是。”卓中并不多言,直接将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呈上。 褚琰目光扫过,眼中寒芒一闪,当即下令:“点齐人马,即刻出发!” 此刻天光已微亮,过去太久,听雨堂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想必此刻前去,所见也只会是一座空壳。 可褚琰心底仍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呢? 万一他们有所延误,万一还留有任何线索…… 可他的这点希冀,终究是彻底落了空。 听雨堂撤离得极为彻底,行事更是万分谨慎,将所有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褚琰展开手中舆图,其上道路纵横,四通八达,宛若一张巨大的蛛网,通向无数种可能的方向。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原本烂熟于心的舆图竟如此棘手,繁复的线条几乎令他目眩,难以解读。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与混乱,再度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冷的决意。 他转向卓中,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仪与沉定:“传令下去,派人前往京都周边各州郡,逐一排查。令下方所有官员严密监视境内动向,若有任何异样,立即上报!” 褚琰何尝不明白,采用这等撒网之法,无异于大海捞针,成功的希望何其渺茫。 相比之下,另一条路径的成功可能性实则更大。他渴望能更快地得到结果,却又恐惧那结果的到来。 因为那结果,是以祈安的伤痛为代价换来的;若一直无声无息,至少……还能证明她是安全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几缕微弱的光线自高处狭小的窗口渗下,祈安下意识地紧了紧眼帘,随后才缓缓睁开。而入眼的并非什么陌生之地。 她从冰冷的地面撑坐起身,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脖颈,扫过四周斑驳的墙壁,粗重的铁栏,以及空气中那熟悉的、混杂霉味与绝望的气息。 看着看着,她唇边竟泛起一丝几近荒诞的笑意。 这地方,她可太熟悉了,是听雨堂用来关押的秘牢。 未曾想,时隔两年,她竟又回到了这里。 既然被关押在此,说明此刻是身处听雨堂的某一据点之中,看来,他们已然撤至自己的地盘。 那么,此地究竟是何处? 台明已然暴露在褚琰的掌控之下。以柳恂与夏慕荷之谨慎,绝不会自投罗网。 他们既不会再回台明,撤离的路线想必也刻意避开了通往台明的方向。 会是何处? 可能性太多,太多。 祈安将头轻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停止了无谓的思索。 将这些难题交给褚琰与苗娘吧,希望他们能尽早寻到她的踪迹。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保存体力。 毕竟,依照听雨堂的行事作风,即便不取她性命,也多的是手段让她脱去一层皮。 而今与外界的联系,唯有墙壁高处那个小得可怜的洞口。 一线微光,一丝清风,皆源于此。 凭借它,她尚能大致判断时辰流逝。 这,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慰藉的事了。 至少,她还未对时间彻底失去掌控。 祈安醒来时约莫是正午,此后约两个多时辰,牢狱中一片死寂,唯有她自己的呼吸声相伴,听雨堂似乎将她彻底遗忘,并无任何动作。 直至天色堪堪擦黑,牢门之外,传来了锁链相互碰撞的沉重声响。 哐啷! 一阵脚步声也不紧不慢地由远及近。 那脚步踏得极重,一步一顿,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错辨的警告意味,宣告着来人的到临。 夏慕荷立于牢门之外,待守卫将门锁打开,方缓步踏入。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靠墙而坐的祈安,眼神里只见一片冰封的淡漠,若细看,其下还翻涌着蚀骨的恨意。 而祈安,目光则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手中那柄熟悉的小刀。 尽管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遭,可真当亲眼所见,心头仍是不受控制地猛然一悸。 那物件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过深重。 冰凉的刀面紧贴着皮肤,夏慕荷用刀尖挑起了祈安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你似乎毫无惧意,”她端详着祈安平静的脸,语气森然,“看来,已经猜到为师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祈安默然不语。 “你背叛听雨堂,背叛为师,那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夏慕荷直起身,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柄锋利的小刀在她指间灵活地翻转,如同一件温顺的玩物,寒光流转,却伤不到她分毫。 “放心,”她语带一丝诡异的亲昵,“毕竟师徒一场,为师……自然舍不得杀你。不过,该受的苦,一样都不会少。” “虚伪。” 祈安终于抬眸,冷冷吐出二字,径直挑破她那层不堪一击的伪装,“究竟是舍不得,还是杀不了?” 她目光如淬寒冰,接着道:“夏慕荷,你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取我性命,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可惜,你不能。” “因为你与柳恂的命,都系于我身。我若死,你们二人皆不能活。” 祈安嗤笑一声,满是讥讽,不断往她心口上戳:“夏慕荷,这受制于人的滋味……可还好受?”夏慕荷脸上的得意瞬间冰消瓦解,只余下赤裸裸的狠厉。 她一个眼神示意,身后两名手下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祈安死死架住。 祈安在被敲昏时便被灌下了迷药,药效能维持三日之久,此刻她浑身绵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好徒儿,”夏慕荷将冰冷的刀锋紧紧贴在祈安的右手腕上,“为师教的东西,你倒是学以致用。” “只可惜,你还是太过年轻。”她眼中寒光一现,“今日,便让为师再好好调教调教你!” 话落,刀亦落。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5章 小惩大诫 刀刃锋利,手法狠决。 刀刃上几乎不见血迹,而祈安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浅细的红线,正缓缓渗出血珠。 皮肉之伤不过表象,那伤口之下,手筋已被精准斩断! 祈安死死咬住牙关,未泄出一丝痛呼,唯有那无法抑制住颤抖的手,昭示着此刻正席卷她的痛苦。 夏慕荷的动作并未停歇。 寒光再次闪过,祈安另一只手腕的筋脉也应声而断。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两名架着她的手下,各自抽出一柄短刃,刀光迅疾,精准地划过她的双脚脚踝。 剧烈的疼痛汹涌叠加,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呜咽,终究还是从她已然破损的唇瓣间,溢了出来。 夏慕荷垂眸,冷眼看着地上因剧痛而蜷缩的身影,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她语带施舍,轻飘飘地落下话语:“小惩大诫,今日便到此为止。为师明日再来看你。” 那两名架着祈安的手下就如同丢弃一件破损的物件般,将她重重摔在地上,随即转身,紧随夏慕荷的脚步离去。 沉重的牢门再次合拢,锁链声哗啦作响,将这方狭小天地重新封死。 祈安伏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耳畔是牢门落锁的沉重声响,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与此同时。 轻水园中,那一直沉寂的罗盘,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剧烈震颤着,指示着一个方位。 苗娘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就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弱的反应,未料想回应来得如此迅猛而强烈。 她立刻记下罗盘所示的大致方位,写于纸上,让阿寒去交给褚琰。 褚琰眸光锁于纸上的位置,东南,百里之外。 听雨堂竟选择了与台明截然相反的方向,两地相距甚远,其势力范围与隐藏之深,远超先前预估。 既已锁定方位,便决不能再给他们转移的机会。 此次行动不能打草惊蛇,若能一举将其核心人物尽数擒获,方为上策。 此中关节,尚需推敲,周密部署…… “全部?”褚珵带着惊意的声音在乾清殿内响起,“你是要调用京都所有的影卫?” “是。”褚琰的回答斩钉截铁,“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容失败。唯有他们,方能胜任。” 他的目光灼然,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绝不能让她的付出白费。柳恂,必须擒获!” 褚珵默然,眸中思绪翻涌,正欲开口,褚琰却抢先一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与决绝:“皇兄不必再劝。我意已决,此次前来,只是知会于你。” 听闻此言,褚珵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恍然。 是了,若以帝王身份权衡,调用全部影卫自是冲动不明,也是不甚明智。 可此刻,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弟弟。 他此刻要做的,并非一个权衡利弊的帝王,而是一个能理解支持他,并为他托底的兄长。 “我并未想过劝你。”褚珵迎上他的目光,“此事,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褚琰对上他的视线,兄弟二人之间的默契,再无需多言。 …… 嘀嗒—— 嘀嗒—— 冰冷的水滴声,在死寂的牢狱中格外清晰,一下下敲打在耳膜上。 祈安从昏沉中睁开眼,试图撑起身子,因为地面实在寒气刺骨。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深夜的冷意更是如同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钻。 可她刚一动,手腕与脚踝处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新渗出的血迹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迫使她放弃了动身的念头。 祈安只好将头枕在散开的衣袖上,避开肌肤与地面的直接相触。 她仰视墙壁上那方小小的洞口,丝丝月光漏了进来,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莫名涌起一阵酸涩。 这种感受,是过去被囚于此地时,从未有过的。 她随即自嘲地想,许是自己变得矫情了。 又不是未经历过更糟的,这次,就当与从前一样,并无分别。 一定是因为褚琰平日太惯着她了,将她纵得都生出娇气来了。 对,没错,就怪他。 想到此处,祈安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温热发涨。 阿琰,我好想你啊。 你快些找到我,接我回去,好不好? 眼前的景物渐渐被水光模糊,最终,滞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祈安是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醒的。 寒意透过湿透的衣衫,瞬间侵入四肢百骸,让她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休息了一夜,精神可好些了?”夏慕荷含笑的嗓音自上方响起,她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不堪的祈安,“今日,我们便继续吧,我的好徒儿。” 说着,她伸手一把攥起祈安受伤的手腕,低头审视上头的伤口。 随着她这粗暴的动作,原本已经麻木的剧痛再度席卷而来,祈安眉头死死拧紧。 “伤口倒是乖觉,没怎么出血。”夏慕荷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将她的手腕甩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祈安咬紧牙关,在剧痛中调整呼吸,目光却始终锁在夏慕荷身上。 今日她换了刑具,一根乌黑油亮的皮鞭此刻正慵懒地蜷在她手中。 夏慕荷的神情很专注,像在酝酿一场盛宴,指尖轻轻抚过鞭身,似在掂量该从哪个角度落下才能绽放最绚烂的血花。 那眼神,如同猎人在端详落入陷阱的猎物,盘算着是该慢慢玩弄,还是一击毙命。 “为师今日要好好锻炼你的受疼能力。”夏慕荷的声音带着几分教诲的意味,仿佛在传授什么正经功课,“所以今日的疼,你得好好受着。” 话音未落,鞭影已至。 “啪——” 这一鞭落得极有分寸,瞬间在祈安背上撕开一道血痕,皮肉绽裂。 但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那鞭子上浸满了盐水! 盐水渗入绽开的皮肉,疼痛顿时暴涨。这痛楚不仅停留在表面,更是顺着皮肉向内里钻去。 祈安死死咬住口内的软肉,直到尝到腥甜的血味,却依然压不住背上那燎原蚀骨的疼。她的意识被迫凝聚在那道伤口上,再无法思考其他。 “啪——” 第二鞭毫不留情的狠厉落下,与先前的伤口交错成触目惊心的血网。 夏慕荷随手将鞭子往后一递,立即有人接过。 她俯身掐住祈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苍白如纸的脸。 端详着那双痛到失焦的眸子,她眼底掠过一丝餍足。空出的手抚上祈安冰凉的脸颊,指腹摩挲着,语气伪善:“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张脸蛋,如今这模样,任谁见了能不心疼呢? 她突然俯身凑近:“你说……若是肃王见到你这副模样,该当如何?” 听到褚琰,祈安原本倔强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夏慕荷自然是捕捉到了,冷笑:“瞧,我们师徒终究还是相似的,都对着男人动了不该动的心。” 她似在教导,更似在自讽:“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需要你时,甜言蜜语地将你捧起;待你无用了,转眼便能弃如敝履。” 她眼底翻涌起浓稠的恨意,和爱而不得催生出的极致偏执。但不过瞬息,她便从这情绪中抽离,眸光重新落在祈安身上。 “肃王待你,又何尝能例外?”夏慕荷的言辞犀利,“你猜,若他知晓你体内荷华蛊的真相,会如何看你?” 她俯身逼近:“大凛严禁蛊术。即便他愿保你,可若此事传遍朝野,激起民愤……届时千夫所指,你觉得他会不会为了大局,将你当作弃子?” “你做了什么?!”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6章 玉石俱焚 祈安的声音带着颤意,那双沉静的眼眸此刻死死盯着夏慕荷,像是要将她洞穿。 “自然是将这好消息,与天下人同享了。”夏慕荷轻笑出声。 牙关越咬越紧,祈安的呼吸变得深重,眼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恨意。 夏慕荷如愿以偿地欣赏着她的反应,伸手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水珠,动作轻柔:“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即便取不了你的性命,为师也有的是法子,让你活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里。” “是吗?” 出乎意料地,祈安竟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夏慕荷蹙眉,心底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你以为……还能像从前那样掌控我吗?”祈安抬眸,眼里满是决绝,“我的生死,只由我自己决定。” 只见她脸色骤变,眉间紧蹙,齿关猛地用力。 夏慕荷怔了一瞬,随即瞳孔骤缩,猛地掐住祈安双颊,迫使她张开嘴。 看到唇角溢出的鲜红,她难以置信地惊怒道:“你疯了不成!” 祈安抿紧染血的唇瓣,警告她:“你的命……现在系在我身上。”她喘息着,“在找到解药前,最好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既然夏慕荷仗着她贪生而肆意凌辱,那她便做给她看。 何为玉石俱焚。 夏慕荷的眼神像是要在祈安身上剜出两个窟窿,胸口剧烈起伏着,却终究没再动作。 他们如今虽探出自己与褚宏体内被种了蛊,却对蛊毒详情一无所知,更遑论解法。 这孽徒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究竟是何时的疏忽,让她钻了空子? 祈安那讥诮与得意的眼神,像根尖刺扎进夏慕荷心头。 她胸中翻涌着杀意,恨不能立时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偏偏受了牵制,动弹不得。 这孽徒不仅挣脱了她的掌控,竟还反将一军! 好,好得很! 夏慕荷怒极反笑,狠狠将她的脸甩向一侧,霍然起身。 “把东西取来。” 侍从立即奉上一个乌木托盘。 夏慕荷信手拈起那只墨绿瓷瓶,拔开木塞时,刻意放缓动作,满意地瞥见祈安骤然警惕的眼神。 她兀自转到祈安身后,蹲下身来,讥讽道:“连死都不惧,还怕为师给你下毒不成?” 瓶中药粉簌簌洒落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的刺痛,与先前鞭伤火燎般的剧痛相比,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祈安抿紧苍白的唇,看着夏慕荷施施然起身,又端起托盘中一只陶碗。 夏慕荷指尖轻敲碗沿,“你如今这副模样,怕是不方便进食了。” 她将碗放回托盘,轻笑道:“那便……先饿着吧。” 铁锁扣合的声响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最后一丝声息没入黑暗,祈安才允许自己卸下强撑的戒备。 满口腥甜挥之不去,她将口中残血咽下,眉心紧蹙。 夏慕荷如今将她身负荷华蛊的散播出去,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京都,继而向外不断蔓延。 褚琰,也迟早会知晓。 夏慕荷说得不错。 即便褚琰不在乎,可大凛律法森严,视蛊术为邪祟。 届时朝堂物议如沸,百姓群情惶惶,褚琰既要护着她,又要面对举国上下的压力,这千斤重担,他该如何承受? 而她……届时又该如何? …… 暮色四合,锋陵官署内灯火幽微。 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鹰般掠入堂内。 卓中见来人,立即迎上前,双手接过卷轴。 “按此部署,半个时辰后立即行动。”褚琰解下面罩,语速快而沉。 “是!”卓中不敢怠慢,握紧卷轴疾步而出。 褚琰不想再等下去了。 白日里循着苗娘提供的方位,他马不停蹄率众疾驰至锋陵。 越是逼近此地,罗盘的反应就越是明显,这不止意味着距离在缩短,更说明她正持续承受着痛楚。 他不敢深想,那具曾在他怀中温软的身躯,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这个念头逼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敢犹豫,害怕迟延的每个瞬息,都可能让她多受一分折辱。 最终根据罗盘指引,目标锁定在云望山。 他便亲自带着精锐斥候,借着暮色与林影的掩护,将山中地形与听雨堂岗哨分布勘了个分明。 这处只是听雨堂的分支据点,守备比预想中松散,若是趁夜突袭,以他们现有的人手,足以形成合围之势…… 四下里最后一丝微光也湮灭了,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唯有那滴水声,固执地在敲打着,像是某种无情的刑具,将她的意识反复凌迟。 那声音在脑中嗡嗡作响,牵扯着阵阵钝痛。她试图凝神,思绪却如指间流沙,越是用力,消散得越快。 外间忽有风声呼啸而过,寒意趁机钻进骨髓。 好冷啊,好冷! 与此同时,困意卷过残存的意识,眼睫沉重得再也撑不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便先睡会儿吧…… 神智湮灭于黑暗之中,不知何时,耳畔突然撞入一道突兀的锐响,是锁链被劈开的声音。 劈开……? 怎么又好像听见褚琰的声音了呢? 是她疼出了幻觉,还是冻糊涂了…… 眼帘似有千钧重,任她如何挣扎也掀不开半分。 “祈安?” 没错,这是褚琰的声音,是他来了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掀开了眼帘。 模糊的视线在昏暗中艰难聚焦,终于勾勒出那熟悉的轮廓。 “阿琰……?”她气若游丝地轻唤,“你来了?” 褚琰坚定地回应,“是我。” 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强压着情绪,小心扶起地上伤痕累累的人儿。 “嘶——” 一声痛呼自祈安唇齿间逸出。 这像根针扎进褚琰心口,他眼眶通红,避开伤口,将人稳稳抱起:“我来带你回去。” 再得不到回应,怀中的重量已彻底软倒,重新坠入昏沉。 此刻她上半衣衫尽湿,肌肤烫得骇人。不知是寒气侵体,还是伤口引发了高热。 褚琰不敢耽搁,抱着人疾步折返官驿,急召随行女医。 苗娘在院中来回踱步,当看清褚琰怀中那道脆弱的身影时,强撑的镇定瞬间溃堤,泪水模糊视线。 阿寒轻轻为她拭去:“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祈安需要你。” “嗯嗯。”苗娘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把脸,入内室协助女医。 当褪下那身被血污浸染的衣衫,露出背后纵横的鞭痕时,她呼吸一滞,皮肉绽开的伤口猩红刺目,幸而未见溃烂化脓。 她稳了稳发颤的手,继续配合女医清理上药。 最棘手的,是祈安手脚处的旧伤新创。 女医清理到那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旧疤未愈,又添新伤,筋络断裂处肿胀发暗。 女医净手后向褚琰禀报,语气凝重:“王妃背部的鞭伤,用药数日结痂后便无大碍。但……手足经脉尽数断裂,下官虽已尽力医治,若要恢复如初……” 她微微摇头:“下官实在无能为力,日后行动恐会受限。若待俞大夫归来再行诊治,或有一线转机。” 见褚琰眸光一暗,她继续回禀:“眼下王妃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因舌上有伤,汤药难进,下官只得将药丸碾碎送服。为稳妥起见,今夜需得有人彻夜看护,以防病情反复。” 褚琰微微颔首,喉间沙哑:“有劳蒋医官。”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再不喜欢 褚琰步入内室,看着榻上那道脆弱的身影。 她静静地趴伏在衾被间,呼吸轻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一缕随时会散去的薄雾。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扼住。 苗娘见状上前,轻声道:“殿下,今夜让我留下来照看吧。” 褚琰却缓缓摇头:“你们连日奔波劳心,已足够辛苦。”他望向苗娘,真切地感激,“多谢。今夜就交给我吧。” 苗娘见他心意已决,眼底的执拗让她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得应下。 离去时她仍不放心地回望床榻,一声轻叹消融在夜风里。 室内烛火摇曳,将寂寥的身影拉得修长。 褚琰在床沿坐下,抬手贴上她的额际。触手仍是滚烫,那温度灼着他的掌心,更灼着他的心。 他想起蒋医官方才的话,舌上有伤。 心口被狠狠攥紧,呼吸滞涩。 做傻事了吗? 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一个人? …… 祈安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晌午。 朦胧视线里,最先清晰的是褚琰的面容。她怔怔望着,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真。 目光缓缓游移,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这才确信,是真的。 “卿卿?”见她只是凝望不语,褚琰有些紧张,倾身靠近,“可是哪里不适?”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混沌中牵回。祈安眨了眨眼,缓缓摇头。 “阿琰。”她唤他,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低哑。 “我在。”他应得又轻又急,心头发紧。 “不舒服……”她声音细细软软的。 褚琰连忙追问:“哪里不舒服?是伤口疼,还是发热难受?” 说着手已探向她额间,热已经退了。 “趴着不舒服。”她轻声嘟囔。 褚琰松了口气,疼惜地轻抚过她的脸颊,温声解释:“你背上有伤,躺着会压着伤口。” “抱我。”她终于说出真实意图,声音虽弱,却执拗非常。 带着孩子气的祈安,他已许久未见。 心间发软,他终是败下阵来:“好。” 他俯身,绕开她背后的伤处,将人轻柔抱起安置在膝头。又取过一旁的大氅仔细裹好,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手臂收拢的瞬间,心尖便是一颤,轻了太多。本身骨架就小,如今偎在他宽阔胸膛前,裹在厚重氅衣里的身躯更是单薄得可怜。 祈安靠着他,仰起头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线条紧绷的下颌,很想去摸摸,可现如今手无法抬起,只得用发顶蹭了蹭。 目光再向上移,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她声音轻软地问:“阿琰,你生气了吗?” 褚琰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意识到她方才的依赖与亲近里的试探。 “没有,”他立刻放柔了声音,用解释打消她的顾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心疼,还有自责,怪自己没能护好你。” “你低头,”她气若游丝地要求,“我想看看你。” 褚琰顺从地俯首,将面容完全展露在她眼前。 祈安一眼便看见了他那泛红的眼眶,还有眼下浓重的乌青,脸颊也消瘦了些,整个人的疲惫难以掩饰。 “阿琰,你要好好休息,”她故作严肃,“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这话锋转得太急,褚琰一时没跟上:“嗯?” “你不好好休息,”她皱起鼻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的眼下,“眼睛那里黑得都快成花猫了,不好看的话,我就不喜欢了。” 褚琰品出这话里藏着的心疼,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眼底终于浮起笑意:“原来卿卿看上的,竟是这副皮囊?” 祈安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嗯,若不是你这张脸惑人心智,瞧着不像个坏人……”她声音渐弱,却带着狡黠的尾音,“当初我怎会那么轻易就跟你走了呢?” 褚琰知道她这是在说两人的初遇,眼底愈发温柔:“如此说来,我倒要好生感谢母后,赐我这般容貌。” 他低头蹭了蹭她微凉的鼻尖,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原来这皮相,竟是我们缘起的因果。” 祈安但笑不语。 却听褚琰话锋一转,故意板起脸来,语带威胁:“看来日后我得将你看紧些,免得叫哪个不长眼的,仗着副好皮囊就将你拐了去。” 祈安不由失笑,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笑意渐渐化作郑重与温柔:“不会的。” 她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好的,无人能及。” “我也只要你。” 褚琰的吻轻轻落在她额间:“好。” “饿不饿?”他将她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 祈安乖乖点头。 连着几日粒米未进,胃肠早已空空如也。 褚琰的手却未离开,而是抚上她消瘦的脸颊,神色渐渐凝重:“但你先告诉我……” 他拇指极轻地抚过她苍白的唇瓣,仿佛触到了内里的伤痕:“为何要咬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提及此事,祈安眼神恍惚了一瞬,夏慕荷那些话骤然浮现,有些紧张,还是先将他的话回了:“我想以此威胁夏慕荷,让她不敢再轻易伤我。” 见他眉头未展,又软声补充:“我没有真要伤害自己,我有分寸的。” 褚琰听了却还是没能放松,后怕仍盘踞心头。 他将人拥紧,带着不曾示人的脆弱:“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许丢下我一人。” 他应当尚未听闻荷华蛊之事,消息想必还未传到他耳中。 祈安暗自思忖,那便将此事暂放,日后再寻时机与他说明。 眼下,她只乖巧应道:“知道啦。” 褚琰吩咐人端来清粥,将她圈在怀中,试了试碗沿温度:“你如今只能先用些清淡的。太烫会疼着伤口,这碗已经晾过,你尝尝可还适口?” 褚琰执起玉勺,递至她唇边:“来。” 见她咽下,他立即紧张发问:“疼吗?” 祈安莞尔:“不疼。” 待食用完毕,她依旧偎在他怀中,问起此次行动的情况。 此番突击颇为顺利。 因是攻其不备,听雨堂众人措手不及。褚琰麾下的影卫皆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平日严苛的训练较之听雨堂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在人数上形成压倒之势,待对方反应过来,早已回天乏术。 夏慕荷本可全身而退,她轻功卓绝,又深谙云望山地形,若决意遁走,未必不能脱身。 偏偏她半途折返,执意要救深陷重围的柳恂,终是自投罗网。 眼下余孽清剿、据点查封等善后事宜,褚琰已全权交由卓中处置。 听完这些,祈安深藏心底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缠绕多年的恩怨,至此总算得报。那些日夜萦绕的执念、蚀骨焚心的仇恨,在这一刻得以烟消云散。 从此,她不必再为往事所困。 在最后的时光,能卸下这身重负,得片刻松快,已算万幸……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8章 贪心 祈安仰起脸,“好啦,事情既了,你就该好生歇息了。其他事宜暂且搁下,此刻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 褚琰俯身将脸颊贴在她额间,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存,如倦鸟归林:“好。” 连日不眠不休的奔波,时刻紧绷的心弦,在此刻尽数松弛。萦绕多日的焦灼与恐惧消散,随之涌上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 褚琰要将她放回榻上,却听怀中人说道:“把我挪进去些,你陪我一起躺下。” 他动作微滞,垂眸看她,略带迟疑道:“我怕睡后翻动会压着你的伤处。” 他每夜睡前都要将她拥在怀中,已成习惯。即便睡意朦胧间发现怀中空了,也会下意识地将人重新揽回。 此刻他清醒着,尚能克制。就怕一旦沉入梦乡,会照着那刻入骨子的习惯,在无知无觉间将她揽紧,届时除了压着后背,腕处的伤,恐也会被牵动。 “不会的,”祈安苦着脸,“我不想一个人……想要你陪着。” 这样带着依赖的撒娇,她平日极少显露。此刻落在褚琰眼里,就如同幼兽柔软的爪尖,在他心尖处轻轻一挠。 要了命了。 他终是败下阵来,妥协道:“那若我压着你了,你定要立刻唤醒我。”轻捏着她耳垂,语气里是不容商量的郑重,“不许偷偷忍着痛。” 祈安立即弯起眉眼,乖乖应允:“好。” 褚琰依了她,将人安置在床榻里侧,又取来软枕仔细垫在她身下。 解下外衫躺下后,仍不放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这才侧身面向她。 “我先睡了。”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仍强撑着叮嘱,“若有不适,要立刻唤我。不许犹豫,更不许怕麻烦。” 絮絮叨叨的关怀让祈安莞尔,心里暖烘烘的,应下了:“知道啦,快睡吧。” 褚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随后阖上双眼,实在太过劳累,几乎是顷刻间他便沉入了睡眠。 祈安静静瞧着他的睡颜,这样的机会实在罕有。往常总是他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更多时候,都是他在晨光暮色里,含笑端详她酣然的模样。 此刻,倒让她寻着了机会,能将他安然的眉眼细细描摹。 就简单地看着,心底便泛起细密的甜,觉得满足。 她知道,往后这样的机会只怕是奢求,此刻更显珍贵。 原来自己也是贪心的,竟盼着光阴能在此刻驻足,这相守的须臾,能长些,再长些…… 褚琰这一觉睡得沉,再睁眼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他下意识侧首看向身边,幸好,睡相还算规矩,姿势与入睡时并无二致,并未压到身旁的人儿。 祈安不知何时也睡着了,呼吸轻浅。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触手一片温凉,并未反复,这才放心。 烛光映照下,她白皙的面容宛如暖玉,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影。 他心中爱怜溢满,情不自禁地俯身,在那恬静的侧颜上落下一记轻吻。 窗外夜色已浓,事务收尾尚需亲自料理。虽不舍得离去,却不得不暂别。 不放心她独处,褚琰特意请来苗娘在旁照看,待人来了,他才离开。 因此祈安再度醒来时,看见的是苗娘关切的面容。 “祈安,你现在感觉如何?”苗娘轻声问道。 祈安浅浅一笑:“无碍了,让你担心了。苗娘,多谢你和阿寒这次帮我。能擒获柳恂与夏慕荷,你们功不可没。” 苗娘却撇撇嘴,在床沿坐下:“我才不要什么功劳呢,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祈安心中暖意流转:“我如今很好啊,大仇得报,再无遗憾,往后……就能专心过日子了,一身轻松。”她唇边绽开释然的笑,“能换来这种结局,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苗娘岂会不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就顺着她的话点头,过后却故意板起脸嗔道:“往后这些事,我可不再帮你了。” 祈安闻言失笑:“好,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苗娘这才舒展眉眼,软了声调:“这还差不多。” 苗娘端起案上那碗已经放凉的药粥,故意板起脸道:“这可是蒋医官亲自调制的药膳,奉王爷所托,我要亲眼盯着你喝完它。” 说着,自己就先破了功,忍不住弯了唇角。 “来吧。”她舀起一勺,递到祈安唇边。 祈安脸上盈着笑意,顺从道:“好,保证配合你完成任务。” …… 夜色渐深,苗娘始终守在榻前,烛光将她们闲谈的身影投在窗上,融成一片相依的暖色。 祈安白日睡得沉,此刻倒是精神尚可。但苗娘素来作息规律,眼下已过她平日安寝的时辰。见她眼睫低垂却强打精神的模样,祈安再三劝她去歇息。 “我就要在这儿陪你。”苗娘语气执拗,“你一个人躺着多无趣啊,我在这,还能与你说说话解闷呢,我才不走。” 祈安还是犹豫了会儿,对上她固执的双眸,心里发暖,最终柔声道:“谢谢你。” 烛火噼啪声中,苗娘故意威胁似的说着:“不许和我客气。” 幸而不过两刻,褚琰便踏月而归,苗娘这才安心离去。 他褪去带着夜露的外衫,来到床榻边。 祈安见他在床沿坐下,软声要求:“抱我。” 许是趴卧太久,浑身都不爽利。此刻见他回来,那点藏在心底的委屈便不自觉溜了出来。 “好。” 褚琰欣然应下,很快就将人抱起,揽入怀中,随后倚在床头,用一旁早已备好的绒毯将她裹起。 知她维持同一姿势过久,掌心便不轻不重地为她揉按四肢。力道恰到好处地舒缓了僵硬的肌理,也完好避开各处的伤。 祈安静静偎在他胸前,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暖意,忽然轻声问:“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他手上动作没停,力道匀停:“柳恂、夏慕荷、徐寅皆已押送入京,此处已无其他事了。” 他没留间隙,紧接着续上一句:“卿卿,我有事要问你。” 祈安陡然一怔,隐隐有了预感:“……什么?” “荷华蛊是何物?” 果然……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坦白 祈安凝视着他此刻尚存疑惑的眉眼,心中思绪翻涌,也不知当真相全然揭开时,这双眼睛又会浮现怎样的神色。 既然早已答应过要和他坦白,而今一切尘埃落定,正是履行诺言的时机。 祈安呼出一口气,纵使提前做好了准备,可真到了剖白之时,还是心觉忐忑。 “阿琰,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待听雨堂的事结束,便会告诉你我去听雨堂的缘由吗?” “这……与荷华蛊有关。” 烛火噼啪一声,映得她苍白的脸愈发透明:“还有每月十五的身体不适,不是月事……而是蛊毒发作。” 她缓缓呼出积压已久的浊气,如卸千钧:“现在,我已准备好坦白一切,你——” 她抬眸,眼中水光潋滟却坚定:“可愿意听?” 褚琰神色凝重,知道这其中一定不简单,喉间滚动,最终郑重颔首。 祈安缓缓道来,先细说了荷华蛊的来历,随后说明听雨堂当年是为了找到一个能受荷华蛊控制、为他们所用的人,所以才通过秘器找到了她…… 整个过程中,褚琰始终安静地听着,神情专注,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祈安说了许多作为铺垫,最后才说出身负此蛊之人的结局。 她并未直接将自己带入,可一字一句都恰恰指向她注定的终局。 话音落下,一直低垂着头的祈安,终于抬眼看他。 褚琰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棒喝,僵在那里,难以置信。 “阿琰,”祈安的声音已抑制不住地发颤,“所以……我没剩多少时间了。” 她将这血淋淋的现实彻底摊开在他面前,可每一字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的凌迟。 褚琰缓缓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在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中,他找不到半分这并非事实的痕迹。 往日祈安的种种异样,此刻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诸般线索串联,如今豁然开朗。 难怪……难怪! 难怪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要他务必珍重自身。 难怪她曾问及若她遭遇不测,他该当如何。 如今想来,那字字句句皆非戏言,而是她早已知晓的、他终将独面的将来。 这个消息于褚琰而言,不啻晴天霹雳。 一瞬之间,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窒息般的压迫感攫住了他的呼吸。 他仿佛自万丈高崖坠落,身下却是无底深渊,不断下坠,永无着落。 恐惧被拉扯成漫长的绝望,没有尽头。 随之而来的,是密密匝匝的心疼,如细针穿刺,无处可逃。 想到她独自一人,将这秘密藏在心底这样久,该是何等煎熬。从前她每一次故作轻松地提起,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 是他疏忽。 是他之过。 是他在她面前不够坚韧,未曾展现出夫君应有的担当,未能成为她全然托付的倚仗,才令她心生顾虑,将一切埋藏心底,独自咽下所有苦涩。 怪他。 往日她那些蛛丝马迹的异常,他竟浑然未察…… 嘀嗒,一滴泪落在祈安颊边。 一抬眸,就能看清他眼底那片深切的痛楚、自责与仓惶。她勉力抬手,想去拭他脸上的泪痕。 褚琰察觉她的意图,立即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别动,会疼。” 听见他话音中压抑的哽咽,祈安心头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轻声道:“那……你也别哭了,好不好?” 褚琰没有作声,只是抬手轻托住她的后颈,将人深深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他将头深深埋入她的颈窝,一动不动。 祈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颤。这消息于他而言,太过猝然,他需要时间去承受,去消化。 可奇怪的是,她心中那根紧绷许久的弦,竟在此刻松了下来。原来将所有秘密坦然相告之后,换来的不是负担,而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她不再多想,柔顺地倚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环住。 两人便这般静静相拥,在无声中交换着体温与心跳。 烛影渐长,月华满窗,许久,许久…… 褚琰缓缓松开了臂膀,将身子稍稍退开。 祈安凝眸相望,对他展露笑意,笑中带着些许泪光,无声宽慰。 褚琰的唇角生硬地牵动了一下,想要回应她,却终究未能成形。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抚过她微红的眼角,一字一句沉声道:“卿卿,此生不论长短,我都会陪你走到最后。无论往后还有多少光阴,你我都在一起,不会分离。” “原谅我,”他声音低沉,带着未尽的哽咽,“从前竟让你独自承担风雨。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一个人。我永远在你身边,你可以安心倚靠我、信赖我。所有艰难险阻,我们一同面对,共同分担……可好?” “好。”祈安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此刻又盈满眼眶,她故意用轻快的声调问道,“不过你也知道,在死之前,我或许会先失了神智,变得疯癫,再不是如今这样了。” “那时,你会嫌弃我吗?会……抛弃我么?”她语气虽故作轻松,心底却藏着几分不安。 连她也不知道,那时自己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毕竟,谁又不想在心上人心中,留着最好的模样呢? “不会。”褚琰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更不会抛弃。” 他望入她的眼底,字字清晰如誓:“我们之间,唯有死别,绝无生离。” 祈安眼底泪意未消,笑了:“阿琰,待此间事了,后面这数月里,你好好陪陪我吧?” 褚琰喉间一哽,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会选择孤身犯险,哪怕以命相搏也要复仇了。 心口仿佛被刺穿一个空洞,冷风灌入,带来绵密不绝的刺痛。 “好,陪着你。”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野火燎原 锋陵诸事既毕,褚琰一行人次日便决定启程返京。 此番归程迫在眉睫,其一,因京中关于祈安身负荷华蛊一事已掀起轩然大波,朝野震动,物议沸腾。 无论庙堂之高,亦或江湖之远,对此蛊虫态度皆是一致,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此事若不及早赶回应对,待流言如野火燎原,只怕再难转圜。 其二,祈安体内还有一生死蛊。 如今风波既定,此蛊留之无益,反成隐患,自当取出。而取蛊所需的秘制药引与器具,苗娘皆放于王府之中。返回京城之后,此事方好着手…… 车驾入了京都城门,因提前得了消息,此刻通往王府的长街之上一片冷清。 往常在夜间仍喧嚣不止、游人如织的盛景荡然无存,沿途商铺紧闭,百姓避走,犹如空城一般。 马车之内,祈安自然也察觉了外间不寻常的寂静。 待褚琰将她一路抱入府中,她终于问出:“眼下这情势……你打算如何应对?” 褚琰抱着她踏入云居内室,将人轻轻安置在床榻边坐稳,方沉声应答:“明日早朝,恐怕少不了一场风波恶战。” 见她眉间忧色深锁,他低笑一声,掌心贴上她的脸颊,温声道:“不必忧心。这些事都交由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只需安心静养,快些好起来。” 提及养伤一事,褚琰便取出了蒋医官留下的白玉药瓶,柔声道:“先替你换腕上的药。” “好。” 祈安自然信他,也不再多问,只安静地垂眸,看着他为自己解下旧纱。 腕间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一道浅粉痕迹,外表看似愈合,内里经络却仍未通畅。 褚琰将药膏置于掌心,内力微运,化开药性,待掌心温热,方轻轻覆上她腕间。 他力道用得极缓,以内息推动药力徐徐渗入,同时凝神注视着她的反应,低声问:“疼吗?” 见他这紧张的模样,祈安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轻轻摇头:“不疼的。” 褚琰闻言,神色稍缓,又如此往复数次,直至将她腕间伤口敷匀妥当,方起身净了手,随后取过案上另一支青玉药瓶。 所用药皆是上品,祈安背上伤口敷了几日,大半都已收口结痂,只余几处尤渗着血丝。 “再过几日,卿卿便能好好躺着了,”褚琰声音温醇,为她系好寝衣丝绦,扶她趴伏好,“压着的话,难免受疼,伤口可能也会裂开,这几日就只得先委屈一下了。” 王府用度要精细许多,褚琰还特意命人制了一方软枕供她趴卧。枕面用的是上好的杭绸,内里塞满新弹的丝棉,蓬松柔软,俯卧其上,既不觉憋闷,亦无半点硌人。 软枕虽舒适,祈安心下却另有所钟。 她偏头看了褚琰一眼,唇角扬起,意味再明显不过。 褚琰不由失笑,上榻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安稳地伏在自己身前。 他一手顺着她如瀑的青丝,低笑着问:“这样更舒服些?” “嗯,”祈安自喉间逸出一声模糊的娇应,“你是热的,身上暖和嘛。” 她如一只餍足的猫儿般,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寻了个更惬意的姿势,便不再动了。 褚琰怜惜得不行,手背轻抚过她的脸颊,继而柔缓地拍着她的肩背,温声道:“睡吧。” 祈安却犹未满足,偏过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双明眸盈盈望着他:“阿琰,你可会讲故事?” 褚琰拍抚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 祈安看他反应,觉得自己这要求还是太为难他了,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擅长此事的。 正欲开口作罢,却听他先问:“想听什么?” 说话间,背后轻柔拍抚的动作再次开始。 祈安一喜,仰首问他:“你都会讲些什么?” “嗯……”褚琰沉吟片刻,方道,“昔日在北疆时,倒是听过些当地的古老传说。” 他预先说明情况:“只是……往日虽听过些许,却从未为人讲述。若稍后言辞生涩,有所疏漏,还请卿卿多多担待。” “好呀。”祈安欣然答应,重新将脸颊贴回他温暖的胸膛,很是期待,“开始吧。”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果真如他所言,讲述间带着几分生涩,时有听顿。但好在他语速沉缓,整体下来还是挺连贯的。 此人悟性也是极高,不过片刻,竟已自行摸索出几分关窍,渐至佳境,后面讲述愈发流畅自如。 祈安初时还听得津津有味,之后在他低沉和缓的嗓音中,睡意阵阵涌来。眼皮变得沉重,最终缓缓合上,沉入了黑甜乡里。 褚琰仍在温声往下讲,察觉到怀中人儿的回应慢慢停了下来,于是低头看去,只见她呼吸匀长,羽睫轻阖,早已安然入梦。 他立时收了声,掌心轻柔的动作却未停歇。待到她气息沉绵,确认已睡熟,方才小心托起她的身子,将她安置在身旁的软枕上。 他侧身凝望着熟睡的人,眼中盈满缱绻情深,那情意的底色却是化不开的悲戚与不舍。 更深处,还翻涌着无声的诘问—— 为何命运偏要如此弄人? 为何要在他最为圆满之时,予他最痛的一击? 明明他们都才苦尽甘来,为何这甘甜未尽,更深的苦涩就已寻来。 褚琰看着眼前人恬静的睡颜,贪心地想要时光永驻于此,将这份静谧美好无期限地延长。 他抬手,于空中虚虚描摹她的眉眼,似要将每一寸轮廓都刻入心底。就在手无声落下的瞬间,一个决断也悄然落定。 祈安,我已将你弄丢过一回,今生今世,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从今往后,无论人间黄泉,都不会再放开,绝不……让你独自一人。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金殿对峙 次日寅末,天光未明,褚琰便已悄然起身。祈安昨日服下的汤药带有安神之效,此刻仍陷在沉沉睡梦之中。 他放轻动作,嘱咐好侍奉之人后,方才整肃衣冠,踏着晨露微光,向宫城而去。 金殿之上,褚琰孑然而立,周遭仿佛隔开一道无形的屏障。 其他大臣皆避之若蛇蝎,纷纷隔其数步以外,若非碍于朝堂礼仪,怕是都能退至殿外。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来,尽是忌惮与疏离。 也果真如褚琰昨日所料,奏对方启,便有数位大臣联名上奏,字字句句直指荷华蛊之祸,明晃晃地将矛头对准他。 “臣听闻,王爷昨日竟还将王……那逆贼的弟子接回了王府?”一名大臣率先发难。 “此女体内有荷华蛊,王爷难道不知?王爷此举,究竟意欲何为!”祈安不是孙歆的事,及其在听雨堂中的身份已尽数暴露。 另一大臣当即附议:“依大凛律法,身怀邪蛊、危害社稷者,当处以火刑,以绝后患!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依律法行事!” 大殿之上一时人声鼎沸,众臣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正当哄乱之际,龙椅之侧忽传来一道清亮悠长的通传, “静——” 总管太监拂尘微扬,声彻殿宇。 满朝喧哗应声而止,方才还争执不休的群臣顿时敛息屏气。 待殿内彻底安静,褚珵方沉声开口:“肃王对此,作何解释?” 一直静立殿中的褚琰缓缓抬眸,那双眼寒霜凛冽,不见半分温度。 他只是问了一句:“不知诸位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此言一出,满殿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众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能应声。 细究之下,人人皆只是耳闻,无一人能指明这消息的确切来源。只因事关邪蛊,百姓惶惶,风声一起便四处流传,根本不需任何真凭实据。 褚琰不待他们反应,率先下了论断,声声掷地:“既无实据,便是无稽之谈,宵小之辈搬弄是非之举!” 他目光如炬,声调陡然转厉:“此举实为奸佞欲趁乱煽动民心,扰乱朝纲,祸我大凛!此乃逆党阴谋,诸位大人自诩明辨是非,怎的连这点伎俩都勘不破?” 言至此处,他语带锋芒,直指要害:“不思如何稳定局势、安抚民心,反倒推波助澜。若非元凶已擒,诸位今日所言所行,与为虎作伥何异!” 这…… 大殿之上,因着褚琰一席话,再度哗然。 群臣神色各异,心思浮动。其中不乏仍怀警惕者,毕竟事关禁术,不敢轻忽。 亦有人目光闪烁,那些素日与褚琰不睦、欲借此发难者,以及那些随波逐流、暗中添火之徒,此刻皆心虚难掩。 那领头之人再度出列,扬声道:“陛下明鉴!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荷华蛊祸关系国本,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他话音未落,又紧接着进言,字字如刀,竟是要将祈安置于死地般:“况且此女本就是贼党同伙,理当同罪论处,以正国法!” “本王竟不知,”褚琰声寒如冰,威压骤临,“本王的王妃,何时竟成了尔等口中的‘贼党’?” 当即有大臣应声出列,言辞锋利:“纵使她非贼党,亦是徐氏余孽。那徐寅投靠逆贼,按律当诛九族!陛下,此女无论如何都罪无可赦,理应连坐……” 那大臣话至后半,似乎猛然惊觉失言,声量渐弱,却仍强自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叶家父子所在,恰与叶仕言四目相接,那眼神如成实质,光凛逼人。 话音方落,他便立即噤声,缩首垂目,状若鹌鹑,心中暗悔不迭:怎么就忘了,那徐家女早已嫁入叶府,成了叶家媳妇! 就在这满殿将要寂静之时,褚琰的声音再度响起,字字铿锵: “本王的王妃,名唤祈安。她既非徐氏余孽,亦非听雨堂逆党。”他目光正视前方,背脊笔直,“她实乃本王数年前亲遣,潜入听雨堂的暗桩。多年来忍辱负重,周旋于贼窟,传递密报。能于短时间内解决褚宥谋逆祸患,她当居首功。” “此番能顺利擒获听雨堂贼首与徐寅,更是因祈安孤身涉险,亲入敌营留下关键线索方得成功。若无她以身作饵,柳恂一众早已逃之夭夭,此事绝无可能了结。” 他话语如尖刀,直刺方才那几个大放厥词之臣:“届时夜不能寐的,就该是你们这群只会逞口舌之利之徒!”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谁都不曾料到,此事竟还有此等隐情。 然静默之中,疑窦渐生。 不少人只信了七八分,甚至还有几位大臣交换眼神,带着节奏,窃窃私语渐起。 就在质疑将起未起之际,御座之上传来褚珵沉稳的声音:“肃王所言之事,朕全程知晓并参与其中。肃王妃在此次行动中居功至伟,亲入虎穴使逆党得以一举成擒。” “如今她身负重伤,尚在王府静养。”他目光扫过群臣,声调渐沉,“诸卿不思论功行赏,反而在此步步紧逼。可曾想过,此举可会令忠臣义士心寒?” “若任由此风气滋长,何以治国?”他视线定在左大人身上,字字千钧,“左爱卿,不妨,你来为朕解惑。” 被直指其名,那大臣牙关紧咬,他本欲借此挫一挫肃王锋芒,怎料这烫手山芋竟落回了自己手中。 “有功……有功之人自当封赏,”他勉强稳住声线,话锋急转,“然陛下明鉴,荷华蛊事关国运命脉,万万不可轻忽啊!” 三言两语间,又将矛头重新指向了荷华蛊。 褚琰斜睨而去:“扶苏谷荒废多年,早已没有人烟,驻军皆已撤回。荷华蛊在我大凛境内绝迹已久,如今这蛊虫之说,莫非是从左大人口中凭空生出来的不成?” “这……”左大人顿时语塞。 他们所知事实也确与褚琰所言无异,皆无任何证据,不过就是想抓住蛊虫这一点发难罢了……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秦家族谱 大殿之上,褚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荷华蛊本是褚宥逆党祸乱朝纲之计谋。如今贼人虽已伏诛,却仍令百姓惶惶不安,民心浮动。” 他目光扫过殿中众臣,语气渐沉:“诸卿身为朝之重臣,不思以身作则安定人心,反倒推波助澜,正中敌人下怀。此事朕亦有失察之过,自当率先垂范,率众臣共省己身。” “有司当立即采取行动,严控流言,安抚民心。若处置不力,致使恐慌继续蔓延,”褚珵声调陡然转厉,“一律以逆党同谋论处!” 被点名的各部官员慌忙出列,齐声应道:“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托!” 而那位左大人见事未及己身,面上虽强作镇定,心下却早积了满腔郁愤。他方才一番算计落空,此刻犹如吞了块冷硬铁石,硌在胸中,吐不出又咽不下,只憋得脏腑阵阵发闷。 他死死盯着褚琰挺拔的身影,想起自己那在沙场断送一腿的独子,再对比眼前之人完好无损地立于朝堂,心头不甘疯长。 “陛下——”他再度执笏出列,“臣,尚有异议!” 褚珵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眸色微沉。 他也明白此人言出带有私愤,却不好当廷点破,只不动声色地扫了身侧太监一眼。 侍立在旁的总管太监立时会意,上前一步,拂尘微扬,朗声宣道:“准奏——” “臣此事关乎皇族体统,不得不奏。”他躬身执礼,语带深意,“当初肃王妃是以孙家女孙歆之名入宗谱、受册封。如今既证实祈安姑娘并非孙氏,那这王妃之位……依祖制,是否当视作无效?” 此言一出,堂下的贺韫玉眼底骤然掠过一丝精光。 他心下一喜,立时出列附和:“臣以为左大人所言极是!皇家婚仪关乎国体,理应慎重。既身份有疑,不若这王妃之位……重新择选德才兼备者?” 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满地了。 褚琰眸光骤寒,却仍气定神闲,不见丝毫慌乱:“本王的王妃,自始至终皆为祈安一人,如何就做不得数?” 左大人与贺韫玉皆是一怔。 左大人随即扬声道:“皇室玉牒之上,记的乃是孙氏之女!祈安姑娘既非孙氏,自然不算正统!” 他唇角一起,说出猜测:“还是说……王爷私自更动了玉牒?” 这私自篡改皇室玉牒可是重罪,他倒要看看,这位肃王殿下,今日要如何自圆其说。 闻听对方竟以此事相挟,褚琰逸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左大人莫非是年事已高,记性不清了?” 他故意抬高声音:“本王自出生便入的是秦氏族谱,本王的王妃,自然随入秦氏宗祠。至于何时所改,那就与左大人无关了。” 左大人与贺韫玉顿时面如土色,他们竟都忘了这桩事。 当年褚琰降世不久,钦天监便测出天煞孤星之命,朝野震动。先帝与群臣商议后,决定不将这孩子载入皇室玉牒。 而他二人,皆是当年力主此议之臣。 就在左大人喉头滚动,还欲强辩之际,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丹陛前响起:“秦氏的家谱,就不劳左大人与贺大人费心记挂了。这点家事,老朽还是能够做主的。” 只这两句话,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二人顿时偃旗息鼓。 只因这话语之人,是秦氏家主,当朝太后的生父、圣上的外祖,其份量岂是他们能够撼动的? 莫说是他们,便是满朝文武,也无几人敢直面其锋芒。 殿上一时寂然。 在这位三朝元老的威仪之下,无人敢再置一词。 今日这场风波,终是尘埃落定…… 下朝后,褚珵与褚琰二人移步乾清殿。 一落座,褚珵便关切问道:“王妃伤势如何?” 褚琰眉头深锁,缓缓摇头:“腕间筋脉尽断,本就有旧伤,如今若要完全恢复,难矣。” 他声音低沉,“只能等俞凤飞回来后,再作打算。” 褚珵神色凝重地颔首:“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他沉吟片刻,又正色道:“荷华蛊一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就当未曾发生过,不得再提。” “明白。”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此事若再被掀起,必将会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浪。 褚珵见褚琰神思不属,如何不知他心中所虑,那荷华蛊的真相,他早已同自己言明。 他不由得在心底长叹一声,既心疼这对有情人命途多舛,又深感天意弄人,纵使身为帝王又能如何,依然无能为力。 只能尽己所能,为他们减轻负担:“之后诸事都交由我来处置,你不必再分心,若有需要你的地方,我自会告知。”他语气温和却坚定,“这些时日,你只需好生照料王妃,也……照顾好自己。” 褚琰素来不惯流露真情。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也总是将情绪深藏。不论是喜是悲,皆敛于心底。 而此刻,他的悲伤,他的脆弱,一览无余。他也无力再掩饰,哑声应道:“谢过兄长。” …… 出了宫门,褚琰径直返回王府。今日是祈安取出生死蛊的日子,算算时辰,此时应当已经结束。 而实际上也才结束不久,待他踏入云居内室时,苗娘正在为祈安包扎臂上伤口,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息。 “情况如何?”褚琰快步上前。 苗娘将祈安的衣袖轻轻拢好:“回王爷,蛊虫已顺利取出。好在时日不长,对祈安的身子也未产生影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创口不大,再用两回药就能愈合无痕。” 褚琰紧绷的心弦稍松,颔首道:“有劳了,多谢。” “王爷客气了。”苗娘笑了笑,又转头对祈安叮嘱,“接下来就等下月十五荷华蛊发作时,看看你身子情况如何。这几日就先好好养着。” 祈安弯起嘴角:“知道啦,放心吧。” 苗娘这才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祈安轻轻点头。 苗娘向褚琰行了一礼,随即离去。 祈安收回目光转向褚琰,眼中带着几分紧张:“今日朝堂上……情况如何?”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威胁 褚琰坐上暖榻,将她腰间的衾毯往上拢了拢,随即把人带到自己怀里,这才徐徐道来今日大殿上发生的诸事。 听完之后,祈安舒了口气,心下稍安,能解决了就好。 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对外说,她是他派去听雨堂的人。思绪松快下来,也有心情打趣他了:“你这算不算是欺瞒包庇呀?” 褚琰拉开矮几里的小屉格,取出里头的白玉药瓶。 手下动作不停,口中却一本正经地应道:“这如何能算?本就是你我相识在先。” 他掌心运力化开药膏,轻轻挽起她的衣袖,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腕间肌肤缓缓揉按,低声道:“你以为我当真舍得?” 祈安不由莞尔,稳稳靠在他身前,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片刻后却似想起什么,敛去笑意,收回视线,偏过头与他对视:“那你方才说的,宗谱上的名字……当真改过了?” 褚琰手下动作未停,只颔首肯定道:“自然。” “何时改的?”祈安忍不住追问,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掌心内力微吐,将药力徐徐化入她经脉,方缓声应道:“去年年底便有此打算,也已着手准备。直到后来与你相认,先前的便不能做数,于是叫停重新开始。” 褚琰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和,“还记得年初我们一同去寒烟寺那次吗?” 祈安在他怀里点头:“记得。” 既然祈安还活着,也已回到他身边,那寒烟寺里面的牌位自然是不能留下了的。为此,褚琰那日特意带她去了一趟寒烟寺,恳请灵观真人亲自处理此事。 褚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牵回:“那次我还请灵观真人重择了吉日。后又经有司协理,外祖开祠重录……前后筹备颇费了些时日,待一切落定,已是褚宥入京之后了。” 他语声微沉,似含歉意:“本想着择一良辰将此事相告。不想机缘不巧,一直延宕至今,倒是在如今这情境下说与你听了。” 祈安心口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动容,不曾想,他竟始终将这事放在心上,更是一早就已暗中筹谋。 难怪那段时日,总见他忙至深更。 她声音轻柔得似一声叹息:“其实,不过一个名字罢了,也不是很……” “重要。”褚琰沉声打断,将她的手轻轻握入掌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再一次强调,“很重要。” “你是祈安,从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无需再顶着他人的身份生活。站在我身侧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你。” 祈安心中却还有另一重思量,她对上褚琰的眼眸,并未隐瞒,直言道:“可依我如今的情况,若几个月后……又要重改一遍,岂不徒增麻烦?” 言下之意,若是她身故,宗谱便需再度更易。 褚琰自然听懂了。 祈安能坦然地说出,他却无法如此平静以对,眉头渐渐紧锁,神色愈发沉凝。 祈安瞧出他神色不对,不愿他沉溺于此,便故意将语气放得轻快,调侃道:“再说了,若将来你身边再有新人,不就又要重来一回?是不是很麻……” 那个“烦”字尚未出口,便被某人以唇牢牢封住,尽数咽了回去。 褚琰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来势汹汹如骤雨疾风,气息交缠间带着几分惩戒的意味,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强烈表达对她方才那话的不满。 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侵袭弄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未能适应这炽烈的节奏。偏偏腕上有伤难以抬手推拒,想要抬腿挣扎,却被他提前洞察,牢牢制住,困于他怀中无处可逃。 她改了策略,柔顺下来,仰首承迎这片滚烫的浪潮,尝试着回应他的索取。 就在祈安逐渐适应之后,褚琰又骤然退开。撤离时还在她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记,留下细微的刺痛,如同一个不容忽视的惩罚。 祈安眼波潋滟,气息微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不喜欢听这些。” 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像是警告。 久远的记忆蓦然涌了上来,他曾说过,若她日后讲些他不爱听的,便会以这种方式,堵她的嘴。 祈安不由失笑,这人竟将她的话当了真,“玩笑话嘛。” 她一头埋进他衣襟间,气息仍未匀停,小声嘟囔着,“你好凶……” 声音又轻又软,却恰好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褚琰将她轻轻抱至自己腿上,让她能更舒适地倚靠。他低头将下颌轻抵在她发间,依恋地蹭了蹭,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名讳之侧,永远只会是你一人。” “好。”祈安心头被填得满满,再说不出一字。 温情脉脉之间,谁也没再去触碰那个关于生死的沉重话题。 …… 云居之中,蒋医官仔细诊察过后,向褚琰禀报:“王妃后背上的伤已无大碍,若平卧时不觉疼痛,便可正常安寝。只是腕伤恢复迟缓,还需静心调养,切忌活动发力,药膏亦当按时涂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蒋医官所言诸项事宜,褚琰一一默记于心。 待她禀罢,他郑重颔首:“有劳蒋医官。” 女医退下后,褚琰走到祈安身旁坐下,为她披上外衣。 祈安仰头看他,眼中盈着笑意:“这段时日有劳王爷悉心照料,我的伤才能好得如此之快。” 褚琰瞥见她脸上的笑意,抬手轻捏她脸颊,故意沉声质问:“唤我什么?” 祈安眉眼弯弯地绽出笑意,很快就柔声改口:“夫君。” 褚琰手稍一顿,继而松开她的脸,转而捧住,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退开时,他故作诧异地低语:“今日未吃糖啊,怎的嘴还那样甜?” 见他神色缓和,祈安心中也跟着一松。 对于她的伤势,褚琰是最操心的人,平日里对她的照顾更是细致入微。从汤药到起居,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唯恐有半分疏忽。 每每蒋医官来诊脉,他比她自己更在意结果,也更难掩紧张。方才听闻腕伤未见起色,他眉宇间凝着的焦灼与黯淡,她都看在眼里。 “阿琰,”她声音轻柔,反倒认真劝慰起他来,“伤筋动骨一百日嘛,急不得的。从前那些伤,也都是慢慢将养才见好的。这次也一样,慢慢来就好,没事的。” “再说了,这回可比从前好多了,至少腿脚没事。而手若暂时不便,不是还有你在么?”她眼波流转,含笑望他,“你来当我的手呀,好不好?” 不待他应答,又立即接上话:“时日久了的话,可不许嫌我麻烦。不然我就……” 她倏地收声,故意蹙起鼻子,佯装凶狠地看着他,后半句威胁惹人遐想……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反被戏弄 看她言语未尽,一副故作强横的模样,褚琰眉峰上扬:“不然怎样?” 他眼底明显藏着笑意,倒真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 谁知祈安却蹙起眉头,苦着脸抱怨:“什么呀……”显然不满意他的反应,还教着他说,“你此刻应当说,‘我自然不会嫌你啊’。” 他倒好,还反问回来。她才没有想好要如何威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如今反倒被他给问住了。 褚琰眼底笑意更深,无奈又宠溺地盯着她看,他的妻子怎会如此可爱啊。 偏他此刻生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逆着她的期待,就不接话。 祈安见他仍是在笑,话也不说一句,不由暗道这人当真不解风情,不上道啊,不上道…… 不对,看他眼中那藏不住的狡黠,分明就是存心戏弄她。 她眉尖轻扬,心头倏地一亮,已经有了主意。 只见祈安敛了笑意,轻轻抿起唇,就这么直直望着褚琰。那双明澈的眸子竟渐渐泛起红晕,水光潋滟,满是说不尽的委屈与伤心。 她最终重重垂下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知道了……” 她心下还未默数到一呢,便听得褚琰带着慌乱的嗓音响起:“我逗你的。” 他急着要去捧她的脸。 祈安察觉他的意图,偏头轻巧躲开,正等着看他如何应对,不料褚琰直接揽着她的腰将人抱起,稳稳安置在自己腿上。 祈安不由一怔,心下暗忖:是自己太轻了么?还是他力气太大,臂力过人?怎的每次都能被他轻松揽起。 很快又回过神,怕被他瞧出破绽,祈安忙将脸埋进他肩窝,只留个后脑对着他。 “我怎会嫌弃你呢?”他将她拥得更紧,声音里带着鲜少有过的慌乱,“这是绝无可能之事,也是这辈子皆不会发生之事。与你在一起,是我所期愿之事,我从未觉得麻烦……” 他絮絮地说着,却察觉怀中人轻轻抽动了起来。以为她是在落泪,顿乱了方寸:“卿卿,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该与你玩笑,更不该未即刻解释,让你误会,我……” 他的话音蓦然而止。 怀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听着怎的不似啜泣,倒更像是……在笑? “卿卿?”他稍稍松臂,低头去看。 怀里的人笑得更欢快了,眼角还挂着方才逼出的泪珠,哪里有一丝伤心的模样。 褚琰顿时恍然,自己才是被戏弄的那个呢。 他心头一松,无奈地轻拍她腰间:“还笑?方才险些被你吓过去。” 祈安仰起脸来,眉眼间满是计谋得逞的笑意:“谁让你先招惹我的?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她晃着脑袋,语气带着小小得意:“你输喽。” 褚琰默然不语,含笑深深望进她眼底,眸光渐沉,犹如幽潭起澜。 祈安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悄悄咽了咽口水,面上却仍强自镇定。 她挺直背脊,下颌微扬,毫不示弱地迎上他幽深的目光:“怎么,莫不是输不起啊?” 褚琰依旧沉默,只缓缓倾身逼近,将她困于方寸之间。 祈安下意识向后躲闪,他那眼神实在太过危险,灼热得仿佛要将人吞噬。 温热的手掌倏地托住她后颈,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向自己。 他终于开口,气息交融间承认得干脆:“是我输了。” “输给卿卿,”他额头轻抵着她的,嗓音低沉缱绻,“心服口服。” “既然赢了……”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诱人的沙哑,“给你些奖赏。” 话音未落,便含住了她的唇。 祈安仰首相就。 两人唇齿相依,愈发深邃之间,外间忽然响起通传: “启禀王爷,叶少夫人求见。” 闻声,两人俱是一怔。 褚琰缓缓退开,指腹抚过她微肿的唇瓣:“要见么?” 祈安眸光微动,当即颔首:“见。” 她方才听到来人时确实恍惚了一瞬。 说实话,而今她真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徐蕙。 徐家眼见着便要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徐寅被押入大牢,以谋逆罪论处,和褚宥一众正等着最终判决,大概这月中旬就会行刑,逃不了一死。 算下来,已未剩几日。 徐家上下,除徐蕙外尽数连坐。姜婉、徐伟这些至亲,更是难逃死罪。转眼之间,徐家便只余徐蕙一人。 骤然失去所有血亲,其中凄楚可想而知。 若真要论起来,徐寅落得如此下场,祈安亦算参与其中。如今她与徐蕙之间隔着这些,又如何能再如往日般相处? 徐蕙心中……可会怨她? “表……表姐,”徐蕙略带迟疑,“我还能这样唤你吗?” “可以,”祈安立即应下,“自然可以。” 一阵阵酸楚自心头涌上,同时也在庆幸,徐蕙还愿意唤她一声“表姐”。 祈安望着眼前人憔悴的容颜,那双曾明亮的眼眸如今黯淡无光,挺直的身影也似在勉力支撑。 “你的伤势……可好些了?”徐蕙的目光落在她腕间,忍不住轻声相询。 “还需将养些时日。”祈安迎上她忧切的眼眸,先行开口,“对不住。” 这一声道歉,是为长久以来的隐瞒。 徐蕙待她一片赤诚,付予真心……可那份真挚愈是滚烫,曾经的欺瞒便愈显惭愧。 如今真正见到徐蕙形销骨立的神态时,祈安喉间发紧,心头像是被狠狠揪住。 闻得她言,徐蕙先是一怔,随即牵起唇角,逸出一声苦笑:“表姐觉得……我该怪你么?” 不待她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知晓全部真相时,我也以为,我该怨你、该恨你。可不知为何……这怨恨终究是生不起来。” 她眼睫微垂,声音轻得如一缕烟:“因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此事你无错。错的……是我父亲。” 喜欢祈君昭请大家收藏:()祈君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