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潭九这一通“苦口婆心”的大道理,慕曲楼压根没往耳朵里进,嘴上哼了一声,脚下却没动,任由叶潭九的胳膊继续搭在自己肩头,只管摆着一张臭脸:“要你管?我就要你道歉!少在这儿东拉西扯的。”
“行行行,我道歉,我郑重道歉。”叶潭九扶着慕曲楼的肩膀,让他转过来正对自己。他收敛了玩笑神色,微微低头,目光直直撞进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语气是少有的正经:“我,叶潭九,不该污蔑慕曲楼,刚才那话确实是我说错了,在这儿给你郑重赔个不是。”
“这样……总行了吧?”叶潭九说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眼底也漾开几分真切的笑意。
慕曲楼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时竟忘了眨眼,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他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甩开肩上的手,低下头假装咳嗽,脸颊泛起一层薄红,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既、既然你都认识到错误了,那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原谅你这一回好了。”说完还不忘凶巴巴地找补:“下不为例!”
叶潭九这根粗神经的直男完全没察觉到对方那点不自然,只听慕曲楼咳个不停,还以为他是洗完澡吹了夜风着了凉,赶紧连推带搡地把人弄进屋里,一把按到床上:“都说了你伤还没好利索,自己多当心点,别总不拿身体当回事,赶紧睡觉!”
给慕曲楼掖好被角,叶潭九利索地铺好地铺,又抱出一床被子放在上面,然后“噗”一声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秋夜寒凉,地面又冷又硬,那寒气丝丝缕缕地往上冒,直往骨头缝里钻。就算叶潭九是修行之人,这么睡上一夜也绝不好受。
漆黑一片里,慕曲楼睁着眼睛,目光幽幽地落在地铺上那团蜷缩起来的身影上……
“喂!”寂静里,慕曲楼突然出声,把刚酝酿出一点睡意的叶潭九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
“什么事?”叶潭九打着哈欠揉眼睛,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不管慕曲楼又要作什么妖,都坚决不搭理。大晚上的,他不睡,自己明天还要起早忙活呢!真当谁都跟他似的,能整天在家当个闲散少爷?
谁知慕曲楼支支吾吾了半天,蹦出来一句:“你……你要不上来睡?别、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地上凉,万一你染了风寒,再过给我怎么办?”
这番话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不过叶潭九倒是没多想,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慕曲楼居然也会关心人。虽然话说的别别扭扭,但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叶潭九也不是那矫情的人,还推三阻四的。这夜里睡地上确实受罪,能睡床自然是睡床了。他正要动手把地铺上的被子叠起来收进柜子,慕曲楼立刻紧张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一度:“你收被子干什么?!”
这下给叶潭九问懵了:“不是你让我上床一起睡的吗?怎么着,刚才磕着脑袋了,说一句忘三句的?”
慕曲楼当然没忘:“我、我是同意让你上床了,但没说让你跟我盖一床被子!”他把身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你不许收被子!把它放床上,我们各睡各的!”
叶潭九看着那张本来就不大的木床,睡两个人已经有点挤了,再加一床被子,怕是连翻身都难,他面露难色:“必须得加?”
“那是当然!”慕曲楼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表情,把被子搂得更紧,“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别说床了,这屋你都别想待,给我滚出去睡院子!”
这威胁的话慕曲楼说了不下八百遍,叶潭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敷衍地点点头,伸手去扒拉他:“是是是,绝对安分守己,不搞那些有的没的,您老放心。来,往里边靠靠,给我腾点地方。”
慕曲楼被挤得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不满地皱眉:“喂!这边没地方了!”
两个人隔着厚厚的被子紧紧贴在一起,慕曲楼显然极度不适应这种肢体接触,浑身僵硬,眉头从刚才就没舒展过。叶潭九倒跟没事人似的,反倒找回了点以前跟叶三石挤一张床的感觉,没多大会儿就呼呼大睡过去,徒留心神不宁的慕曲楼在黑暗中干瞪眼。
慕曲楼不是不困,倒不是不困,毕竟他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但困归困,偏偏脑子里却始终清明着,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仅隔着一层棉被的那个人。
下一秒。
叶潭九毫无征兆地一个横踢,整床被子“呼啦”一下全掀到了慕曲楼身上,一条结实的大腿也跟着跨压在他腰间,胳膊还不安分地直往他被窝里钻,整个人无意识地往墙边这唯一的热源挤蹭过来。
慕曲楼:“……”
他下意识就想把身上这“八爪鱼”推开,可手刚抬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那股若有若无、带着点皂角清冽和阳光味道的淡香,又从叶潭九身上飘了过来,萦绕在他鼻尖。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叶潭九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整个人几乎缠在了慕曲楼身上,脑袋还无意识地埋进了他胸口。
慕曲楼如果此刻强行挣脱,势必会惊醒已经熟睡的叶潭九。
鼻尖萦绕的气息挥之不去,慕曲楼整个人彻底僵住,身体绷得像块铁板。可奇怪的是,不知怎么的,一股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突然重得抬不起来。
慕曲楼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再推拒,任由叶潭九抱着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一片前所未有的安稳梦乡。
一夜好眠。
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正好落在叶潭九脸上。只见他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不安地扭动着,面色沉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那张肥腻丑陋的脸正对着他狰狞大笑。巨大的圆台周围挤满了看不清面目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用手指着被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叶潭九,窃窃私语声像成群的马蜂,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刺耳又窒息。
“切,还以为九潭的老大有多厉害呢,结果就这点本事?几下就被塔刀撂倒了。”
“我早就说了,九潭一个才立起来两三年的小帮派,这姓叶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是四方天的对手?”
“不是说九潭那副帮主才是真管事的吗?人呢?怎么没见着他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心里门儿清,知道叶潭九必输无疑,早就跑路喽!”
叶潭九被摁在地上抬不起头,脸贴着冰凉的地砖,只能听见那些讥讽冷嘲的声音,心里一沉再沉,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
“哥哥加油——”
两道稚嫩的声音叠在一起,刺破了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到台上叶潭九的耳中。他登时浑身一震,脖颈处青筋暴起,体内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蛮横的力量,双手撑地,嘶吼着,竟硬生生翻身将压在他身上的塔刀反压在地上!
“叶潭九——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叶潭九猛地睁开眼,梦境带来的窒息感尚未完全褪去,就被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晃得失了神。
慕曲楼不知何时竟被他压在了身下,那张秾丽精致的脸上满是羞恼之色,丹凤眼尾染上几分薄红,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这情景把叶潭九吓得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他居然不知何时钻进了慕曲楼的被窝,而自己那床被子早可怜巴巴地掉在了地上。
这场面确实容易引人误会。叶潭七手八脚地从慕曲楼身上下来,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脸困惑:“我怎么会睡到你被窝里了?”
慕曲楼身体一僵,随即立刻怒斥道:“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你昨晚自己睡觉不老实,半夜滚过来的!”
“是吗?”叶潭九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承认自己睡相确实不咋地,慕曲楼这话倒也不是没可能,但……有不老实到这个地步?
叶潭九这一问,慕曲楼当即就炸毛了:“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自己滚过来的,难道还是我搂你过来的不成?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得也是。叶潭九心里暗想,之前每次不小心碰到,脸上满满都是恶嫌之色,气愤不已。想来慕曲楼跟自己一样,也是个笔直的爷们,没道理大半夜不睡觉把他捞进被窝。
看来,确实是他睡相太差,真是罪过罪过啊。
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叶潭九麻利地穿上外衣,下床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一边拍打着上面的灰一边说:“我没那个意思,可能真是我睡迷糊了,对不住了啊。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起吧。”
今早起来晚了,晨练是来不及了。叶潭九只能匆匆煮了锅粥,喊醒两个小家伙吃饭,自己则背着竹篓赶紧上山忙活去了。
日子一晃,三天就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太阳才露了个边边角。叶潭九打着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眼角泛了点泪点子。确实起太早了,困意笼罩着叶潭九的大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放到鼻子下狠狠一嗅——一股刺鼻提神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瞬间驱散了大部分睡意。
“来,提提神。”叶潭九把手里的小瓶子往旁边的慕曲楼那边递过去。
“不必。”尽管慕曲楼脸上戴着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但叶潭九还是能从他那后退半步的动作和硬邦邦的语气里,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嫌弃。
叶潭九:“……”
他无语地把小瓶子揣回怀里,忍不住吐槽:“不就是味道冲了点吗?提神的玩意儿都这德行,不然效果能好吗?”
慕曲楼没接话,注意力似乎被旁边一个小水洼吸引了。他盯着水洼里那模糊扭曲的倒影看了又看,面具下的眉头恐怕已经拧成了疙瘩,语气带着不满:“为什么非得选这种面具?”
“额……”叶潭九看着那张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面具,一时语塞。这玩意儿戴在气质矜贵、貌若好女的慕曲楼脸上,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没办法,混沌之地流行的面具大多都是这种风格,戴上去气势足、能唬人,非常符合当地“民风淳朴”的审美,而且量大便宜。当时叶潭九想都没想,直接就买了最大众的这款。
现在看来……叶潭九嘴角微微抽搐,这面具恐怕和慕小少爷的审美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临时去换也来不及了。叶潭九只好硬着头皮安抚,免得这小少爷一个不爽,直接把这张“丑了吧唧”的面具给扔了。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啊!”叶潭九勉强挑出个还算能夸的点,“你不觉得这面具看上去就……就特别有气势,霸气侧漏吗?”
慕曲楼:“……”
慕曲楼低头又瞥了眼水中的倒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毫不客气地开口:“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哎呦喂!这不是叶帮主吗?太久没见,我这都快忘了您长啥样了。没想到啊,您也来凑这次魔山妖潮的热闹?”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叶潭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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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剧场——————
慕曲楼[愤怒]:肯定是你睡觉不老实!
叶潭九[问号]:有吗?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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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睡觉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