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突然抬头嘶鸣,鼻孔张大,脖子绷紧。陈麦穗的手还搭在鞍边,脚踩着矮凳,身体悬在半空。她没动,也没出声,只看着耶律齐。
耶律齐抬手轻轻拍了拍骆驼的脖子,低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阿萨的耳朵抖了抖,呼吸慢慢平下来,前腿缓缓弯曲,重新跪在地上。
“它刚才察觉风里有干土味。”耶律齐说,“北面可能起了沙尘。”
陈麦穗下了地,走到骆驼头前,伸手摸它的鼻子。骆驼的眼皮眨了两下,鼻息温热。
“它能感觉到多远?”
“百里之内。”他指了指风来的方向,“它们靠气味和风向认路,比人准。”
她点点头,转身从屋里端出一碗温水,放在骆驼嘴边。阿萨低头喝了两口,喉咙发出低沉的响声。
“你刚才教的方法是对的。”她说,“得让它先安心。”
耶律齐看着她,嘴角微动。他没想到她会照做,更没想到她做得这么稳。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陈麦穗再次站上矮凳,一手扶鞍,一手轻搭在骆驼肩上。这次她的动作慢了许多,等骆驼耳朵转向她,才轻轻跨坐上去。
骆驼没有动。
她坐在上面,背挺直,双手握缰。阳光照在她脸上,汗从额角滑下来,但她没去擦。
“走一段试试。”她对耶律齐说。
耶律齐牵起缰绳,往前带了几步。骆驼迈开腿,步伐平稳,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
走了十来丈,陈麦穗自己松开缰绳,试着用膝盖压了压骆驼的侧腹。骆驼听话地转了个弯,回到原地。
她跳下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微微松了些。
“我能学会。”她说。
这时阿禾从巷口跑过来,发髻散了一缕,手里还攥着记账的竹片。
“你说要我来看?”她喘着气问。
陈麦穗点头。“你来试。”
阿禾二话不说,把竹片塞进袖子,几步冲到骆驼旁,抓住缰绳就往上爬。她动作利落,可刚坐稳,还没调整好姿势,骆驼忽然站了起来。
阿禾没抓牢,整个人往后仰,摔进了旁边的泥沟里。
众人愣住。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禾从泥里撑起身,脸上沾着湿土,衣服全脏了。她抹了把脸,瞪着骆驼:“这畜生!”
骆驼站在原地,尾巴甩了甩,像是没事发生。
陈麦穗走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
“它不是故意的。”她说,“你上来太急,没让它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它是谁。”阿禾咬牙,“一头不听话的蠢骆驼。”
“它听得懂语气。”陈麦穗看着骆驼,“也记得谁对它粗暴。”
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小包盐粒,倒在手心,慢慢靠近骆驼嘴边。阿萨低头舔了舔,眼神安静下来。
“你看。”陈麦穗说,“骆驼耐旱,马怕冷,牛爱慢走——每种牲口都有自己的性子。人也一样。”
阿禾盯着那包盐,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接过盐,学着陈麦穗的样子,把手伸出去。骆驼嗅了嗅,低头吃了。
她笑了下,又试了一次骑上去。这次她先喂盐,再摸脖子,等骆驼耳朵朝她转过来,才慢慢跨坐。
骆驼走了五步,停了。她没摔。
“再来。”她说。
一上午过去,阿禾能控缰走满二十步,还能让骆驼停下、转弯。虽然还不熟练,但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慌乱。
陈麦穗站在边上,一直没再上驼。她只是看,偶尔提醒一句“缰绳松一点”或者“别拽它耳朵”。
中午时分,阳光正烈。耶律齐从随行的驼队里卸下三个皮囊,打开盖子,倒出乳白色的液体。
“这是驼乳。”他说,“一天挤一次,晒干能成块,放三个月不坏。”
陈麦穗伸手蘸了一点,搓了搓,闻了闻。味道浓,带点腥,但不酸。
“你们拿这个换染方?”她问。
“一车驼乳,换一方。”他说,“我要的是能让布防潮、防虫、显暗纹的法子。”
她没立刻答应。而是回屋取来一块红布,在阳光下展开。布面上红色鲜亮,侧面看时,隐约浮现出狼形纹路。
“你知道这纹怎么来的吗?”她问。
“叠色嵌染。”他说,“先织底纹,再浸主色,最后固色定型。”
她点头。“你能看出工序,说明不是外行。”
她转身进屋,拿出一根竹简。上面刻着三行字:茜草为红,栀子添黄,蓼蓝调青。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写的是浸泡时辰与火候控制。
她把竹简递过去。“这些给你。”
耶律齐接过,仔细看了很久,抬头问:“秘技呢?比如防霉、固色、让纹路只在光下现形?”
“那些不在这上面。”她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前提是,你得教会更多人驯驼。”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想组建自己的商队?”
“我想让布走出去。”她说,“不止到郡城,还要过沙漠,穿戈壁。”
他沉默一会儿,把竹简收进怀里,然后挥手示意随从卸货。三大皮囊驼乳全留下,还额外加了一袋干酪。
“明天我就带母驼来教新的人。”他说,“你要多少,我教多少。”
第二天清晨,三十匹骆驼整整齐齐排在村口。每头都背着软垫,捆着五匹彩布,红布在晨光里像烧起来一样。
村民们围在路边看。有人摇头:“女人赶驼队,成什么体统。”也有人说:“这阵仗,比官驿运货还齐整。”
阿禾穿了短打衣裤,腰间别着匕首,第一个爬上骆驼。她坐在上面,姿势还有些僵,但眼神很稳。
“我押第一队。”她说。
陈麦穗点头。“路上慢行,遇风避沙。回来的时候,带一份北面的水草图。”
“记住了。”
耶律齐站在道边,看着驼队一个个出发。三十匹骆驼走动时,铃声连成一片,像是风吹过山谷。
他忽然转身,对着陈麦穗躬身一礼。
“我走过七国十二城。”他说,“没见过女人掌这样的局。从今往后,西域那边会叫你‘布娘子’。”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鹿皮囊上,指尖碰到铜盘的边缘。
阳光落在她左腕的艾草绳上,烟丝微微飘起。
驼队走出一里地,忽然有一头骆驼停下,抬起头望向北方。后面的骆驼也跟着停了。
阿禾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沙尘升起,像一道黄线贴着地平线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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