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细雨斜飞,打湿了沈府朱红的廊柱,晕开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水痕。
苏晚卿临窗而坐,指尖捻着一枚刚绣好的白梅花瓣,丝线莹白如雪,衬得她指尖愈发纤细剔透。
晚翠端来一盏温热的姜茶,轻声道:“夫人,这几日天寒,您晨起总有些咳嗽,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苏晚卿放下绣针,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自那日沈青州朝堂受挫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地流连司乐坊,对东院之事不闻不问,倒也省了她不少周旋的功夫。
只是沈惊寒近日忙于朝堂政务,两人已有多日未曾相见,唯有那支暖玉簪日日簪在发髻上,触手生温,聊慰相思。
“听闻城西的普济寺今日有祈福法会,说是极为灵验,夫人要不要去拜拜?”晚翠一边收拾绣筐,一边提议,“也算是为您自己求个平安顺遂。”
苏晚卿眸光微动。
普济寺地处城郊,离沈惊寒的别院不远,或许能借着祈福的由头,与他见上一面。
她颔首道:“也好,左右在家中也是闲着,便去走走吧。”
梳洗更衣后,苏晚卿换上一身素色缁衣,头戴帷帽,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车马行至普济寺山门外,雨势已渐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香火混合的清新气息。
寺内人流如织,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香烟袅袅,梵音阵阵。
苏晚卿在佛前虔诚跪拜,心中默念的却是沈惊寒的平安。
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站着一抹倩影,身着水绿色衣裙,身姿窈窕,正是司乐坊的柳依依。
她身边跟着两个仆妇,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显然也是来祈福的。
苏晚卿心中冷笑,转身便要离去,不想柳依依却主动走上前来,声音娇柔婉转,带着几分故作熟稔的亲昵:“这位可是沈夫人?”
苏晚卿停下脚步,帷帽的轻纱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只淡淡应道:“正是。
柳姑娘也来祈福?”
柳依依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珠花,目光在苏晚卿身上打量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是啊,听闻普济寺的菩萨极为灵验,便想来求个姻缘顺遂。”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炫耀,“青州哥哥近日总说,待他忙完手头的事,便会给我一个名分,让我名正言顺地住进沈府。”
苏晚卿握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泛起浓烈的讥诮。
名分?沈青州不过是将她当作排遣寂寞的玩物,真要让他放弃苏家的助力,迎娶一个清倌人,他未必有这样的魄力。
她缓缓抬起头,轻纱后的目光冷冽如霜,声音却依旧温婉:“柳姑娘说笑了。
沈府的主母之位,自有明媒正娶的规矩,岂是轻易能动摇的?”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暗讽,“再说,司乐坊的姑娘虽艳名远播,但终究身份有别,若真要嫁入世家大族,怕是会惹来不少非议,反而连累了沈公子的名声。”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显然没料到这个传闻中柔弱可欺的沈夫人,言语竟如此犀利。
她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沈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清倌人就低人一等吗?青州哥哥对我情深义重,定会护我周全!”
“是吗?”苏晚卿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柳姑娘不妨问问沈公子,他愿不愿意为了你,与苏家反目,与整个京城的世家大族为敌?”她看着柳依依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道,“姑娘年轻貌美,又有才情,何必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安分分地在司乐坊当个清倌人,或许还能落得个善终。”
柳依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她知道苏晚卿说的是实情,沈青州对她虽好,却从未真正许诺过什么,所谓的名分,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
可她不甘心,她寒窗苦读多年,习得一身才艺,可不是为了一辈子困在司乐坊,看人脸色过日子。
“沈夫人不必逞口舌之快!”柳依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尖锐,“青州哥哥心里有我,这就够了!倒是沈夫人,守着一座空闺,日日独守空房,怕是连青州哥哥的面都难得一见吧?这样的主母之位,即便坐得再稳,又有什么意思?”
苏晚卿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独守空房?她的心上人可比沈青州强上百倍千倍,两人虽不能光明正大相守,却心意相通,远胜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
她懒得再与柳依依纠缠,微微颔首:“柳姑娘既然是来祈福的,便好好拜佛吧,告辞。”说罢,转身带着晚翠,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柳依依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回到马车上,晚翠忍不住说道:“夫人,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那个柳依依,仗着公子的宠爱,竟敢如此挑衅您,就该好好教训她一番!”
苏晚卿摘下帷帽,眼底的冷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与她计较。”她心中清楚,柳依依此次主动挑衅,绝非偶然,定然是背后有人撑腰,或是自己野心膨胀,想要取而代之。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已经对她构成了威胁,日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回到沈府,苏晚卿刚坐下不久,便有下人来报,说大公子派人送来了东西。
她心中一喜,连忙让下人进来。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捧着一个锦盒,恭敬地递到她面前:“夫人,这是大公子让属下送来的,他说您近日辛苦了,让您好生保重身体。”
苏晚卿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瓶凝神静气的药膏,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沈惊寒苍劲有力的字迹:“柳氏无知,不必与她置气。
已派人警告,日后她不敢再扰你。
万事小心,勿露破绽。”
看着纸条上的字迹,苏晚卿心中一阵温暖。
她就知道,沈惊寒定会护着她。
那瓶药膏是她惯用的,能缓解她连日来的疲惫与咳嗽,显然是他特意嘱咐人准备的。
她拿起药膏,轻轻涂抹在手腕上,清凉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开来,让她瞬间放松了不少。
晚翠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公子对您可真好,夫人您以后就不用再怕柳依依那个女人了。”
苏晚卿点点头,眼底满是柔情。
只是,柳依依虽然暂时被压制,但野心勃勃,未必会就此善罢甘休。
日后,她还需更加小心,避免与柳依依正面冲突,以免被沈青州抓住把柄。
而此刻的司乐坊,柳依依正对着铜镜暗自垂泪。
今日在普济寺被苏晚卿当众羞辱,让她心中既愤怒又不甘。
她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更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司乐坊。
“姑娘,您别伤心了。”贴身丫鬟安慰道,“沈公子对您情深义重,只要您在他面前多吹吹枕边风,说不定他真的会为您遣散沈夫人。”
柳依依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遣散她?没那么容易!苏晚卿背后有苏家撑腰,又有沈惊寒那个老狐狸护着,想要扳倒她,绝非易事。”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阴鸷,“不过,既然她敢如此羞辱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我定会想办法,让她身败名裂,让青州哥哥彻底厌弃她!”
丫鬟看着她眼中的戾气,心中一阵发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退到一旁。
沈惊寒派来的人很快便找到了司乐坊,为首的正是他的贴身侍卫秦风。
秦风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见到柳依依后,开门见山地道:“柳姑娘,我家公子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柳依依心中一紧,强作镇定地问道:“不知大公子有何吩咐?”
“我家公子说,”秦风的声音冰冷刺骨,“沈府的内宅之事,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日后,若再让我家公子得知你挑衅沈夫人,或是妄图干涉沈家的家事,休怪我家公子不客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司乐坊虽在京城有些名气,但想要让它消失,也并非难事。
柳姑娘好自为之。”
柳依依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她知道沈惊寒的手段,他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有能力做到。
司乐坊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没了司乐坊,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我知道了,多谢大公子提醒,我日后定会安分守己,不再妄议沈府之事。”柳依依连忙低头认错,语气中满是恐惧。
秦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带人离去,留下柳依依瘫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