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念之差-2
陆行舟跟吴家兄弟道别,没提郑独轩的事,很快就离开了燕归堂。
但他还是留在了关州,住在了离郊外很近的一家客栈,想着这样方便每日出城打怪。但第二日陆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心满脑都是郑独轩。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郑独轩的场景,原来不知不觉,两年时光翩然已过。他跟郑独轩初见的时候,人在病中昏昏沉沉,他跟郑独轩正式分道扬镳的时候,明明没有生病,却好像也是病了。他提不起力气,也没有精神去郊外打怪。放一天假吧,陆行舟跟自己商量,怪物是不会消失的,不管是游戏里的还是心中的,都是不会消失的,放一天假也不会影响什么。
于是陆行舟就安心地躺在了床上,他想起见到郑独轩的第一眼,那晚的月亮是多么的皎洁。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会这么疲倦?陆行舟想一直躺着,躺到骨头都酥掉,软掉,烂掉,被饥饿的老鼠吃掉。游戏能让他的致命伤快速愈合,也能从不同动物的腹中找出他的骨头,再拼凑出一个“陆行舟”吗?
如果老天真能听到他的声音,陆行舟希望游戏的主角可以换个人,换别个陆行舟,或是换什么人都好,甚至换条狗也成。他演这场戏演得太久,觉得自己走的所有路都是《三尺青锋》铺设好的,他是按照游戏的方向去“成长”的,他从来都没有过选择,“自我”又在什么地方呢?往东走、往西走都不被允许的他,真的不是被操纵的傀儡吗?
陆行舟在床上躺了半日,下午还是出了门,关州有一个地方他一直想去,但一直没有时间去,如今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陆行舟想去看看。
那个地方叫“摘星楼”,是关州最高的人工建筑,登到楼顶,可以俯瞰关州全貌。若是在夜间,俯能见万家灯火,仰可触皓月繁星。
陆行舟爬上摘星楼的时候,正值傍晚,远远望下去,能朦胧见到雪融在枝杈枯叶间,葱葱白白,被淡淡的余晖照着,暗沉中也透了点亮色。风钻进陆行舟的耳中,刀一样扎着人,他只是呼吸,都觉有钻骨般的冷。陆行舟靠在栏杆上,眼如冰刃。
独倚危楼。独倚危楼,不信人间别有愁。①
“火眼金睛”的任务已经完成,可陆行舟的等级还是只有十二级,他不明白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莫非这游戏真的这么狗,要让他重新一级级升上来?
别了吧,若真是如此,陆行舟是真的想死。他现在终于知道做神仙有什么不好的了,想死也死不了,生死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恨吗?陆行舟盯着那个明晃晃的“12”,质问自己,你真的不恨郑独轩吗?他想了良久,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不恨”。如果是别人呢?如果是吴锁愁和吴非吾需要他的心头血,而他知道给出去的话,自己的等级会下降这么多,他还会给吗?陆行舟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否定的答案。只要是他的亲人、朋友迫切需要,而他有能力给出去的东西,他是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
也罢,他跟郑独轩分道扬镳,等级下降不是主要原因。这两日他想了许多事情,脑中跟郑独轩对话的场景一遍遍重现,如果他当时愿意说出“我只要一句道歉”,郑独轩应该会低头吧。等郑独轩说了“对不起”之后,他们能和好如初吗?
他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说呢?陆行舟想,如果直接说自己想要什么,是不是就太没意思了。郑独轩会不明白他想要什么吗?陆行舟觉得未必,他认为自己说得没错,郑独轩太“高贵”了,高贵滋生骄傲,骄傲演变成傲慢,傲慢则不容许低头。陆行舟悲凉地想,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任务不动,陆行舟当然不能光坐着等。他去郊外死了许多回,等级艰难地爬升到十五级,这日他意志消沉地回到客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虽然已经死麻木了,但每升一级需要的经验值就更多,他要是一直靠“死”来升回原来的等级,保守估计还得死个一千次。这个数字太大了,大得让陆行舟想放弃一切,可他又知道自己是万万不会放弃的。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这日,陆行舟找上了宿淡月。
宿淡月正在给别人看病,陆行舟等了半个时辰。鹦鹉还是那个样子,一见到陆行舟就说“恭喜发财,樱桃拿来”,只不过陆行舟没心思理它,任鹦鹉唱了半天的独角戏。
所幸鹦鹉不是人,不会恼他,它一人自说自话,自娱自乐,也别有一番趣味。
宿淡月进门的时候,瞧见陆行舟也不惊讶,只问:“记忆已经找回,少侠找我还有什么事?”
陆行舟说:“失去记忆之后,我发现我的武功也变差了许多,而找回记忆之后,武功并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境界,我想问问神医,这两者之间可有关联?”
宿淡月说:“你之所以失去了记忆,是因为有人在你的体内留下锁念珠,但锁念珠只会让你失去两日的记忆,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任何损害。所以这两者毫无关系。”
陆行舟想了想,又问:“失去记忆之后,我被人取了两碗心头血,这是我武功变差的原因吗?”
宿淡月说:“你受伤之时,功力自然会大打折扣,但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按理说武功就算不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也不会差太多的。”
陆行舟确认道:“也就是说,取心头血和留锁念珠这两件事,是不会让我的武功大跌的。”
“不会。”
“神医可知道,有什么能恢复武功的方法?”
“有自然是有,但这得对症下药。我并不知道你武功变差的缘由,也没法让你恢复如初。”宿淡月瞥了陆行舟一眼,“我都不用把脉,只瞧你的模样,就能看出你劳神过度、忧思过多了。少侠如此劳虑,莫说武功难以进步,身体也会每况愈下。长此以往,虽不至有性命之忧,但寿命必然不长。”
陆行舟闻言,心中连半分触动也没有,人活于世万般苦难,若寿命真能缩短,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思及此处,有根绳子扯住了陆行舟的思绪,他骤然绷紧心弦——他怎么能活得如此丧气?
既然命运让他处于如此艰难的境地,那么,他哭着过也是一日,笑着过也是一日,为何要过得这般丧气?如果他能回到现实世界,去做一个专业的医学检查,是否已经到了“抑郁”的地步?若是一直这么黯然神伤地活着,失去的不在乎,得到的也不珍惜,得失都无所谓,他就这样瘸着精神的腿,往任务指引的方向走,哪怕真的能走出去,他恐怕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不行,绝不能成为游戏的奴隶。他是玩游戏的人,不是被游戏玩的人。陆行舟想明白这一点,眼前豁然开朗——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伤焉?②
宿淡月见他目光数变,过了不久,眼中突然迸射出让人震惊的光彩,气质也随之变化。他进门的时候面若死灰、嗒焉自丧,现在却精神抖擞、神采奕然。宿淡月身为医者,见惯了大喜大悲之人,但像陆行舟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就能完成悲喜转换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她盯着陆行舟看,突然毫无根据地想,陆行舟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
陆行舟问:“我现在的气色是不是很差?”
宿淡月直说:“看着像病入膏肓的人。”
“还请神医给我开张滋补的药方,我想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宿淡月本想让陆行舟去找别的大夫,因为这点小事,关州随便一个大夫都能做到,叫她来做这事,就是大材小用了。但她最终没有拒绝陆行舟,而是认真为他把脉之后,给他写了两张药方。
宿淡月说:“接下来的五日,照着这张药方熬药。五日过后,丢掉这张药方,用第二张药方抓药。”
“多谢神医。”陆行舟付了诊金,离开时还摸了鹦鹉一把,惹得鹦鹉大喊:“摸一下大爷,两桶葡萄液。”
陆行舟:“……”快走快走,鹦鹉以为自己是狮子呢,居然在那大开口。
陆行舟先去药铺抓了药,再回到客栈让伙计熬药,他自己回了房间,刚坐下来,眼前就飘出了熟悉的大字。
“触发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四者取一)请从以下四个任务中选择一个任务。任务奖励:等级提到30级】
【任务一:(众口铄金)想尽办法散播谣言,让温竟良臭名远扬0/1】
【任务二:(认贼作父)认金钩门门主倪玉峰为义父0/1,为他做十件事0/10】
【任务三:(声色犬马)放肆享受,游戏人间。近歌舞,好女色,养狗傲,纵马乐0/4】
【任务四:(言而无信)不去登龙城赴宁归柏之约,且约期后的两年也不能相见0/1】
“此任务为限时任务,请在二十四个时辰内进行确认,否则任务将消失”
“重要提醒,限时任务消失后,不会再次出现!不会再次出现!不会再次出现!请谨慎决定”
【📢作者有话说】
①辛弃疾《丑奴儿·此生自断天休问》
②袁枚《独秀峰》
第72章 一念之差-3
陆行舟望着任务面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刚抱怨完游戏太不自由了,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可供选择的任务,而且还是从四个选项中选一个,自由度瞬间变高。但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选择啊!陆行舟觉得这个任务是纯纯有病,四个选择没一个是好的,言而无信、声色犬马、认贼作父、众口铄金,简直是一个比一个恶心。
居然还是个限时任务,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他必须要在两天时间内作出选择。眼前有五条路,要么选择其中一个任务,要么直接放弃任务。任务奖励是“等级提到30级”,正是陆行舟最近苦寻而不得的渴盼,陆行舟怎么能选择放弃?他有种预感,如果错过了这个任务,那么他接下来只能老老实实地通过打怪升级,要过很久很久的时间,要死很多很多次,才能让等级回到三十级,才能完成“初入江湖”的任务。不过是“初入江湖”而已,如果在第一步都浪费这么多的时间,那么他不敢想象,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他不可能放弃“四者取一”这个任务,现在让他踟蹰的问题是,到底选哪个?
陆行舟取出纸笔,决定做个表格,将每个任务的恶劣影响都写出来,通过直接客观的对比,选择影响最小的事件。
第一,众口铄金——等等,温竟良是谁啊?如果他是个坏人,就不用想那么多,可以选这个任务。但“众口铄金”不是个好词,他应该是个好人……先放着,等会去找包打听问清楚此人的信息。
第二,认贼作父——金钩门门主倪玉峰倒是听说过,就是西门判的父亲,那个把下半身当脑子到处留种的傻叉?那个连自己的儿子被另一个儿子杀了都无动于衷的傻叉?这还只是陆行舟知道的事,陆行舟不知道的恐怕还多着呢。陆行舟在现实世界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很好的爹,让他再去认一个傻叉做义父?陆行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个选择吧。
陆行舟在纸上认真地写下恶劣影响:其一,倪玉峰卑鄙无耻,认他做义父,不管是对精神还是道义都会有很坏的影响,一不小心命都短十几年。其二,江湖之人很在乎名声,若我跟倪玉峰混在一起,名声必然就臭掉了,以后在江湖上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但也绝不会好过。第三,不仅要认倪玉峰当义父,还得为他做十件事情。倪玉峰会让我做好事吗?多半不可能。十件事起码有□□件都是坏的,做那么多坏事,睡觉也睡不安稳。
第三,声色犬马——近歌舞,好女色,养狗傲,纵马乐。乍一看,这样放肆享乐好像没什么不好。但仔细一看,这里头的坏处可多了。
陆行舟写:其一,我是一个终归要回现实世界的人,听听歌舞啊,养些狗啊马啊也就算了,若是跟女子纠缠不休,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此事万万不可!回到现实世界被我妈知道这些事,我腿都得被打断,下辈子估计就得坐轮椅了。其二,这些事情对我的成长毫无用处。不要忘记这个游戏的名字《三尺青锋》,它不可能是一个没脑子的享乐游戏,到最后肯定是靠才智和武功通关的。若是我日日沉迷这些东西,荒废了武功,愚钝了脑子,萎靡了精神,想要恢复成以往的状态,可能跟“戒毒”一样难。
第四,言而无信——不去登龙城赴小柏的约,只看前半句的话,这个任务实在是太简单了。一年之约赴不了,他可以等到一年零三天、一年零五天的时候去赴约。不过是迟了几日,想必小柏是可以原谅他的。但是还得再加两年也不能见面……小柏不得恨死他?陆行舟想起了宁归柏留下的那个牙印,心想这人真是属狗的,得罪不起。然而,跟前三个任务比起来,最后一个任务不管怎么看——从道义的原则、精神的明暗、深远的影响上看——都是最轻松的。
陆行舟拿起毛笔,却迟迟没有下笔,墨滴在纸上,凝成黑乎乎的一团。陆行舟心烦意乱,把纸揉成一团,发泄似的揉,仿佛把纸想象成了游戏剧情的策划者。可恶,可恶。
陆行舟将纸烧了,把伙计端来的药喝光,便出了客栈。
包打听瞧见他,忍不住说:“少侠的两个黑眼圈,都比我的眼睛大了。”
陆行舟摆摆手:“最近睡不好,就别笑我了。我今日前来,是想打听一个人。”
“谁?”
“温竟良。”
“可是‘五更剑’温竟良?”
“江湖上还有别的温竟良吗?”
“有名气的只有这一个。”
“那就是这一个。”
“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只看剑法,他像个坏人。但看行为,他是个好人。”
陆行舟不解:“此话怎讲?”
包打听娓娓道来:“‘五更剑’,说的既是剑的名字,也是剑法的名字。温竟良这个人啊,锄奸扶弱,嫉恶如仇,遇见江湖上有名的恶人,就会使出‘五更剑’,将恶人斩杀于剑下。据我所知,目前为止,死在他手下的恶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
陆行舟虽然不赞同杀人的做法,但听见温竟良杀的都是恶人,便觉得他是个好人了:“如此说来,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为什么说从剑法上看,他像是个坏人呢?”
“因为这‘五更剑’剑法啊,实在是太残忍了。少侠最近睡不好,我也不想细说,怕少侠听完之后更睡不着。总而言之,死在‘五更剑’手下的人,都死得很惨,没有全尸。因为温竟良的剑法太过凶横,不仅恶人怕他,好人也有些怕他,不少侠客都觉得温竟良不应该用这么凶残的剑法,明明是个好人,却把自己弄得跟魔道中人一般。”
陆行舟也不想听那些残忍的细节,他确认了温竟良是个好人,也确认了“众口铄金”确实是个坏任务。唉,果然跟他想的一般无二。
陆行舟不死心,想从第二个任务“认贼作父”中入手,便说:“我还想问一个人,金钩门门主倪玉峰,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包打听说:“倪玉峰风流成性,子女无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知少侠还想知道关于他的什么事。”
陆行舟问:“他是个好人吗?”
“这个问题不好说,因为倪玉峰这个人挺复杂的,要看少侠心中‘好’的标准是什么。”包打听说,“倪玉峰是金钩门门主,少侠想必也知道,金钩门的厉害不在武功,而在钱财。金钩门弟子都是有钱子弟,一个比一个财大气粗,金钩门的入门费都要这个数,金钩门积累的财富自然不容小觑。在雪灾年的时候,倪玉峰会让门中弟子开门施粥派米,救济灾民,帮不少穷人度过最艰难的时候。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朝廷给他施压下令,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而且倪玉峰这个人,也喜欢别人喊他大善人,他做这件事,绝不是因为同情穷人,而是因为压力,因为面子。但万事论迹不论心,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确实帮助了不少人。所以少侠问我,他是不是个好人,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应该在少侠心中。不过,你要是想听倪玉峰做过的坏事,那我也能跟你说上三天三夜……好事就这么几件,我已经说了一件了,不知少侠还想不想听。”
陆行舟想了想,问:“他做过最大的坏事是什么?”
包打听说:“那自然是强上了无数良家女子。女子多重贞洁,被他强上的女子十之五六都自尽了,他也不知是因为突然有了良心,还是怕那些女子变成鬼来缠他。反正,他会派人给那些因他自尽的女子的家里人送上一大笔补偿费……那些家人虽然痛恨倪玉峰,但眼前毕竟是数目不菲的银两,而人死又不能复生,所以多数人家都收下了那笔钱,收了银两后,也不会再追究那些事了。”
陆行舟色如寒霜,呸,亏他刚刚还觉得倪玉峰还有些可取之处,做了件好事,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更多坏事了吗?他确实救了一些人,可他害死的人恐怕更多吧。陆行舟咬牙恨恨地想,要让他认这样的人为义父,他宁愿再死上千回!绝对不能选这个任务。
包打听问:“少侠还想知道倪玉峰的什么事?”
陆行舟说:“我问完了。这次也不收银两吗?”
包打听说:“温竟良和倪玉峰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少侠去茶楼酒肆等地方打听,也能知道这些消息。这些事情算不上秘密,所以这回也不收银两。”
陆行舟谢过包打听,转身离开了,回客栈的路上一直想着除了“认贼作父”之外的三个任务。
思来想去,“众口铄金”和“声色犬马”这两个任务也不能选,一个是让好人背上臭名,温竟良也太无辜了,陆行舟不想踩着别人的骨头完成任务。一个是让自己变成坏人,他悚然一惊,如果选了“声色犬马”这个任务,他不会堕落成第二个倪玉峰吧?太恐怖了,这简直比穿进鬼故事里面还恐怖,陆行舟更怕的是堕落而不自知,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只剩下“言而无信”一个任务了。陆行舟悲哀地知道,自己一定会选择这个任务,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他现在只能安慰自己,任务说的是“不去登龙城赴宁归柏之约,且约期后的两年也不能相见”,被约束的人是他,而不是宁归柏。宁归柏要做什么,任务应该管不着。而且不赴约不代表不能相见,万一一不小心在同一个地方碰到了呢?那不就能见到了吗?陆行舟仔细想想,他跟宁归柏的每一次别后再见都不是约好的,而是偶遇的。说明他们见面靠的是缘分,而不是努力。
陆行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没错,任务是死的,限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就接下“言而无信”这个任务,再利用游戏的漏洞去破解任务,虽然会失约,但应该不会失约太久。陆行舟怕自己会翻来覆去地想,犹豫不断反受其乱,所以决定之后,立即点开任务面板,选择了“言而无信”任务。
让陆行舟感到意外的是,他确认选择“言而无信”的任务之后,任务就完成了。
“恭喜你完成任务。”
“恭喜你升到30级。”
陆行舟连忙点开主线任务,发现“初入江湖”任务的进度都拉满了。
【主线任务:(初入江湖)涉江湖者,然后知波涛之汹涌;登山岳者,然后知蹊径之崎岖。退出燕归堂1/1,完成支线任务6/5,等级升到30级30/30。任务奖励:20000点经验值】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主线任务也提交了。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20000点经验值”
终于完成“初入江湖”的任务了,这过程实在太过漫长,陆行舟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波涛汹涌,蹊径崎岖,前路艰难,回头无岸,原来这就是江湖。
第73章 长夜孤影-1
“触发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请从以下两个任务中选择一个任务。任务奖励:等级提到32级】
【任务一:(高处胜寒)加入胜寒派0/1,成为内门弟子0/1】
【任务二:(无门无派)未来三年不加入任何门派0/1】
胜寒派,那不就是郑独轩所在的门派吗?陆行舟才不会加入胜寒派,还要成为内门弟子,跟郑独轩以“师兄弟”相称呼。他躲郑独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跳进去。且成为内门弟子也是需要时间的,从外门弟子升上内门弟子,少说也要半年时间,而“无门无派”这个任务看起来简单多了,什么也不用做。
不过,若是未来三年不加入任何门派,就不容易学到新的武功,这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但陆行舟没有犹豫多久,还是选择了“无门无派”。
“恭喜你完成任务。”
“恭喜你升到32级。”
“触发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请从以下两个任务中选择一个任务。任务奖励:等级提到35级】
【任务一:(长夜孤影)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①做好事,但不得留名。善恶值大于300点108/300】
【任务二:(泾渭不分)若为善所困,必为善所累。善恶值小于-100点108/-100】
居然又是一个可以选择的任务,陆行舟定睛一看,心中马上已经有了答案。他现在的善恶值是108点,想要完成“长夜孤影”任务,要增加192点善恶值,想要完成“泾渭不分”的任务,还需减少108点善恶值。陆行舟知道善恶值的增加有多么困难,而增加的数值又比减少的数值多,从难易度来说,必然是“泾渭分明”的任务要更加简单。但是,陆行舟不可能选择“泾渭分明”,要做这个任务意味着要做很多坏事,他不想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坏人,所以哪怕知道“长夜孤影”的任务更加困难,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它。
陆行舟盯着“做好事,但不得留名”这句话思考了一会,做好事容易,隐姓埋名地做好事就有点难了。这意味着陆行舟对付坏人的时候,不能用一眼就会被认出来的青锋剑,而他帮助好人的时候,也不能让别人瞧见自己的模样。
十分棘手。
再棘手也要做。
不用青锋剑,那就去买一把算不上独一无二的好剑。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那就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再做好事,脸蒙黑布头戴笠帽,他就不信还有人能把他认出来。
“长夜孤影”任务其实跟“善有善报”任务很像,都是做好事提高善恶值即可完成,区别就在于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一个必须偷偷摸摸。陆行舟回想起之前自己做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在白日里用钱财或武力帮助弱势之人……如今不能这般光明磊落,也就不能按照以前的做法了,得另想它法。
他想起自己跟郑独轩去打蕃人的事情,惩治坏人增加的善恶值,要比做些小善事多很多。陆行舟倒不是看不起小善,只是他现在的目的是回家,自然是要追求效率最大化,反正惩治坏人也是善事,帮助好人也是善事,都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且惩治一个坏人,无形之中就是救了许多好人……陆行舟现在的等级已经恢复了,他的武功还不错,既是百毒不侵,还是不死之躯,他有什么坏人不敢打的?贪、奢、淫、盗、劫、烧、杀……这些人可以开始颤抖了,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行舟本想去找包打听要一份“坏人”名单,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放弃了。
虽然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挺信任包打听,但这种信任是有限度的,信谁都不如信自己。万一他跟包打听要了名单,而这些人都接连出事,包打听岂会不知道是谁做了什么?若是被包打听出卖了,陆行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任务都说了“不留名”,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此事,任务判定他失败了怎么办?到时候辛辛苦苦做了无数好事,一看善恶值一动不动,陆行舟能去找谁说理?
因此,陆行舟决定到处打听,自行搜集坏人信息,再去行事。
陆行舟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金钩门门主倪玉峰,这狗东西淫人无数,不知害了多少女子,陆行舟一想到就心头火起。任务还想让他“认贼作父”?陆行舟冷笑一声,他寻个晚上就去把倪玉峰那□□二两肉割了,看他以后还怎么祸害女子。
对付色鬼,就该以最直接的方式了结此事。陆行舟去武器铺买了一把样式和锋利度都不错的好剑,很多富家公子都会佩带这种剑,陆行舟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他又戴上笠帽,遮住大半张脸,在茶楼酒肆等地方打听倪玉峰的武功如何。倪玉峰能当上金钩门门主,靠的当然不只是身下那玩意,他一手“金钩刀法”已练到登峰造极,但他的缺点就在于只会这一套刀法,所以只要研究透“金钩刀法”,轻功和内功又不输倪玉峰太多的话,想要打败他,倒也不是这么难。而且倪玉峰此人虽然树敌颇多,但因为他腰缠万贯,所以少有人真的愿意成群结队跳到明面上得罪他。而在暗处,倪玉峰又布置了不少护卫,想要杀他?没门!
陆行舟在白日里潜入金钩门,偷偷看内门弟子练“金钩刀法”,他学武也学了好几年了,悟性不差,又因为刷野怪,实战经验也不差,他看久了这门刀法,自然就在心里摸出了一套对战时能够克制“金钩刀法”的剑招。不过倪玉峰此人不好对付,陆行舟决定多研究半个月,把这套刀法研究透彻,同时加强轻功和内功的训练,再谨慎出手。
倪玉峰此人先放一放,陆行舟在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时候听说了一个贪官,决定先惩治这个贪官。
贪官名叫丁茂繁,是关州知州。他不是一般的贪官,他什么都贪,蝇头蜗角也要贪,贪得可以用一首诗来形容——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②简直就是贪得疯狂,贪得无厌,贪得好不要脸!
丁茂繁虽然不会武功,但他身边高手如云,也不好出手。但无论如何,丁茂盛总比倪玉峰好对付。陆行舟找宿淡月买了一吸即倒的毒药,中毒之人会昏迷三个时辰,醒后喉咙肿胀,两日内说不出话,也吃不下饭,没有性命之忧,但这滋味绝不好受。
宿淡月本不会将这种毒药卖给别人,甚至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会制毒,因为太麻烦。有一就有二,下毒的人还会找上门来再要毒药,被下毒的人也可能会找上门来找她算账。到时候宿淡月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陷入无尽的麻烦。
但陆行舟以名声、姻缘和性命起誓,绝不会透露宿淡月的姓名,宿淡月见他说得诚恳,心肠一软,就给了他一瓶。
陆行舟虽然百毒不侵,但他不想让宿淡月知道此事,因此装模作样地要了瓶解药。有了毒药,陆行舟的底气就更足了,管你什么高手,陆行舟只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毒既出,通通放倒!
找宿淡月要毒药,陆行舟也是三思才后行。他跟宿淡月相处过一段时间,自认还算了解宿淡月,宿淡月这人不喜八卦,也不爱说旁人的八卦。她的生活很简单,有人找上门来,她就让他们帮忙跑腿做事,之后再帮此人治病。期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也不说。所以她的耳朵听不见太多事,她的嘴也不会用来到处说别人的秘密。
而且陆行舟打定主意,这种用毒的方法只用一次。这样他既不会连累宿淡月,也不会让旁人知晓他的套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来抓住自己。
做好了万全准备,蒙面小侠陆行舟就出马了。
他用“碎步金莲”轻功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知州府邸,在不惊动一群人的情况下,顺利地摸到了丁茂繁的房间。但这时丁茂繁身边的高手们也发现了陆行舟,他们齐喝一声,就跳下屋顶,形成一个圈,将陆行舟围在中间。
只见这群人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拿枪的拿枪,拿弓的拿弓……耍什么兵器的都有,可见丁茂繁此人自知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才要雇那么多高手来保护自己。陆行舟一想到那些穿破洞衣服、吃泔水馒头的穷苦百姓,就恨不得把丁茂繁那吃了无数民脂民膏的大肚腩削下来!
围攻陆行舟的拿刀人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夜闯知州府!”
陆行舟粗着嗓子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丁茂繁的爷爷丁叮当!”
拿枪人冷声冷语:“大哥,何必跟他废话,让我们干掉这个小贼!把他的面罩扒了,就知道这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谁是妖魔鬼怪,自己心里没点数。”陆行舟故意用言语刺激众人,他指着骨瘦如柴的人喊:“白骨精。”指着肥硕如牛的人说:“猪八戒。”指着黑得看不清面容的人说:“黑熊精。”指着毫无特色不知道该骂什么的人说:“九头虫。”
陆行舟这下可惹了众怒,所有人都龇牙咧嘴地朝陆行舟冲过来,陆行舟心道“来得正好”,他身上的毒药虽然好用,但只能近距离使用。若是这群人讲究武德,不愿以多欺少,而是一对一地对付陆行舟,那陆行舟手上这瓶毒药只能解决一两个人,接下来就只能苦战了。所以他有意惹怒众人,就是逼他们一哄而上。说时迟那时快,陆行舟为躲刀枪剑戟悬在高空的一刹,手一扬,那无色无味的气体就冲进了众人的耳鼻……一时间,只见跌的跌,躺的躺,陆行舟的剑还没出来,敌人就全都倒下了。
这毒药真好用啊,陆行舟只是感叹了一秒,便冲进了丁茂繁的房中。丁茂繁早就听到了声响,躲在柱后瑟瑟发抖,陆行舟拔剑贴在丁茂繁的脖颈处:“别喊,让你那些手下都退开。”
陆行舟发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近处的普通护卫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惹得知州府的护卫都闻声而来。陆行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多费时间,所以直接制住了丁茂繁。
丁茂繁见陆行舟一出手就把他请来的高手都打败了,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高手,吓得两股战战,抖着声音让护卫们都退下。
陆行舟说:“你的银两都藏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个要银两的主,丁茂繁先是松一口气,而后现出肉疼之色。陆行舟见他脸色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将剑锋逼近一分:“说。别想着拖延时间,不然我让你血溅当场。”
再心疼钱,也不能没了命,丁茂繁白着脸指了房中的花瓶:“把那个花瓶往左拧半圈,就会出现一条暗道,穿过暗道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许多银两,您您您想拿多少拿多少。”
陆行舟怕有陷阱:“既然有暗道,你听见外面声音的时候,为什么不躲进去?”
丁茂繁说:“我、我不知道大侠能够打赢那群人啊……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让人知道这条暗道。”
还真是一只自信的老狐狸,陆行舟说:“你自己走过去开暗道,别耍花招。”
于是乎,陆行舟拿剑指使丁茂繁下暗道,入密室,把装有银两的箱子全打开。只见金灿灿,银澄澄,满室生辉。陆行舟握紧拳头,丁茂繁贪敛的数目远超他的想象,他若想全身而退,必然不能带走那么多的银两。陆行舟思索片刻,让丁茂繁装了两袋最好拿的金珠,沉甸甸挂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回到地上,刺了丁茂繁的肚子一剑,这一剑并不致命,但也能让他难受许多天了。
陆行舟没有把花瓶拧回原位,任暗道大开,他拎着丁茂繁踢开门,见门外守着一群普通护卫,他将丁茂繁推出去,随后提脊带步,身动影掠,做那檐上客,极速离开了知州府。
翌日,陆行舟离开了关州,去了西南边的赟州,低调地跑了八九个钱庄,才将两袋金珠换成银两。随后他就在赟州地区救济穷人,莫看两袋金珠换成的银两很沉,可神州大地上受苦的生灵更多。看似很多的银两,投入广袤的苦难中,不过是杯水车薪,很久就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①李白《侠客行》
② 《醉太平·讥贪小利者》
第74章 长夜孤影-2
陆行舟回到关州,本以为过了许多日,丁茂繁之事已经没什么热度,没想到城中居然还传得沸沸扬扬。连茶楼的说书人都说上了,说那夜闯知州府的侠客有三头六臂,长四目八耳,生得比百年老树还要高大,吼一声则让万兽臣服……陆行舟听了一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茶楼之前,还听到他们给自己取了个称号,叫做“有道侠”。
这个名字应是出自“盗亦有道”,他虽然是抢劫了知州府的强盗,但他拿的银两本也不是丁茂繁应该拥有的,他只不过盗走了被丁茂繁抢了的东西,所以叫“盗亦有道”。
从贪官丁茂繁处抢了钱,接下来就要对付色魔倪玉峰了。在赟州的时候,陆行舟想到了一个对付倪玉峰的好方法,但他不是很想用这个方法,所以一直在努力想别的方法。
不过陆行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最初的那个方法是最轻松的,完完全全针对了倪玉峰的弱点,而且还可以迷惑他的神智,让他不会防备自己。
陆行舟哄自己,为了无数女子和“长夜孤影”的任务,他牺牲一回又何妨?值得做的事情,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接着他又“教育”自己,莫非他是那样自私的人?明明想到了好办法,却不肯舍下脸面去做这件事情吗?“教育”完自己之后,陆行舟又继续哄自己,他想着,反正他也不会露出真容,没人会知道他是谁,有什么关系?就在这一冷一热的自我劝说中,陆行舟下了非做不可的决心。
陆行舟想的方法是男扮女装接近倪玉峰,在倪玉峰意乱情迷丧失理智之时,陆行舟再故作羞涩,约他去某个地点见面,倪玉峰要寻欢作乐,自然不会带上一大批人去听墙角,人少了事情就好办了,到时陆行舟再趁倪玉峰不备,寻机下手。
在陆行舟看来,这个计策最大的难点在于——倪玉峰见过那么多的美人,还能为他动心吗?陆行舟知道自己长得是挺好看的,但他不是自恋的人,也不常照镜子,很少打扮自己,不确定自己的容貌能否迷倒倪玉峰。算了,姑且试一试吧,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做这件事,如果倪玉峰看不上他,他就再想办法好了。
说做就做,陆行舟买了几套女裙,又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和珠钗玉环,闷在客栈研究了几日,总算学会了挽女子发髻,往自己脸上涂抹胭脂水粉也得心应手,为了看起来更像女子,他还把眉毛修细了。陆行舟换上一身天青色的衣裙,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半天,觉得哪怕吴家兄弟来了眼前,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幸好他在关州认识的人不多,不然打扮成这个模样,他还真不一定愿意出门。
陆行舟知道自己的身高是个麻烦,因此他穿了一双平得不能再平的鞋,又试着弯膝盖走路,因为他穿得裙子很是宽松飘逸,所以他弯着膝盖走也没人看得出来。就这样,他强行让自己矮了半个头。
接下来,就是去“偶遇”倪玉峰了。
陆行舟换了家客栈住,因为之前那家客栈住得太久,他骤然变了模样,恐怕会让人生疑。
为了方便行事,他换到了金钩门附近的客栈住,金钩门还真是有钱,竟以一派之力提高了周边客栈的价格。不过陆行舟最不缺的东西就是银两,所以也没什么所谓,他只想快点把倪玉峰阉了。
陆行舟每日就在金钩门附近几条街上走动,把各种书铺、画坊、衣店、瓷器店都逛了一遍。他走在街上的时候,觉得街上好多人都在看自己,不知是因为心中有古怪所以放大了他人的目光,还是确有其事。他是哪里露馅了吗?陆行舟想不出来,他只好努力控制目光,不让自己的眼睛到处乱溜,他望着前方,只望着前方。矮着身体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却感觉看他的人越来越多。
真是奇了怪了,陆行舟每日出门前都会细细检查几遍,喉结也遮住了,膝盖也弯了,眉目也化得柔和了,头发也没挽错啊,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看?陆行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钓鱼,心想若是倪玉峰这几日还不上钩,他就用别的方法好了。
陆行舟不知道,倪玉峰派了专门的手下去各处搜罗美女。陆行舟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怎么能不被倪玉峰的手下发现?
听闻这次出现的是个绝色佳人,倪玉峰大感兴趣,因此也没让手下直接把人掳了来,他做惯了劫掳之事,腻了后想换种风格,觉得攻心也是一种乐趣。
于是乎,心怀鬼胎的倪玉峰和引蛇出洞的陆行舟就这样撞上了。
倪玉峰见到陆行舟的第一眼,可谓是惊为天人,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想要知道陆行舟的姓名。
陆行舟见到倪玉峰的第一眼,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卑鄙龌龊,果然是在声色中浸淫太久,就连面相都熏染了下流之色。陆行舟忍住厌恶,装不出天真无邪,只能作出冷若冰霜的模样,冷冷淡淡地应付倪玉峰。
倪玉峰问陆行舟是哪里人,陆行舟说自己是夙州人。倪玉峰又问陆行舟来关州做什么,陆行舟说自己听闻关州的年节很热闹,又跟家人闹了矛盾,便离家出走,想来关州过年。倪玉峰再问陆行舟平日喜欢做什么,陆行舟说赏花看月。反正,倪玉峰问一句,陆行舟才答一句,倪玉峰没问的事情,陆行舟就什么都不说,整个人十分高冷。
他越是冷傲,倪玉峰就越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请陆行舟回金钩门“彻夜长谈”。但倪玉峰也知道,像陆行舟这样的冷美人,一定是吃软不吃硬的,倪玉峰当然可以霸王硬上弓,但这不是他现在的风格。他刚过五十,还想试一试被美人真心倾慕的滋味,如今见了陆行舟,真想将陆行舟的人和心一起收服,这过程虽然缓慢,可一想到之后陆行舟心甘情愿地躺在他身下的场景,倪玉峰就兴奋得摩拳擦掌,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猥琐神态。
陆行舟将他的神情都收入眼中,头皮发麻,真不知那些被他瞧上的女子,看见他这个模样,到底有多惊恐害怕。一想到这里,陆行舟就恨不得直接拔剑阉了倪玉峰,可惜他今日扮作女子,出门并未佩剑,不然以倪玉峰这样低的防备心,又是这样近的距离,说不定他真的能一举成功。
陆行舟又跟倪玉峰说了几句话,忍了再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很快就提出了告辞。倪玉峰不想放陆行舟走,可已经打定了要俘获美人心的主意,也不好强行把人留下来,只好提出要送陆行舟回客栈的无赖建议。陆行舟知道就算拒绝了,倪玉峰肯定也会让人打听自己住在哪里,还不如直接让他送自己回去,也能更好地降低此人的戒心。
思及此处,陆行舟只好继续忍住作呕的冲动,跟倪玉峰聊了一路。幸好客栈不远,陆行舟还特意迈大了步子,才能快点甩开倪玉峰。
倪玉峰用痴迷的目光望着陆行舟回了客栈,陆行舟不转头都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有多强烈,他气得要死,一回到房间,就倒在床上恨恨地想,等他砍掉倪玉峰那玩意的时候,看倪玉峰还能不能露出这种色眯眯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倪玉峰那眼神实在是太下流了,陆行舟感觉他扫过的地方都变脏了。陆行舟觉得光是阉了倪玉峰还不够解恨,他在床上滚了几圈,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聪明绝顶的法子。
倪玉峰再次见到陆行舟的时候,是在一处破庙。只见陆行舟莲步款款,和颜悦色地给破庙内的乞丐分发馒头,那脸色、那态度……比看见自己的时候好多了!
倪玉峰很不爽,但令他不爽的人不是陆行舟,而是那些乞丐们,一群要饭的臭东西。倪玉峰的脸色本来很不好看,但陆行舟一转过来,他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陆行舟惊讶道:“倪门主,你怎么在这里?”
倪玉峰才不会说“因为我的手下说你来了这里”,他装出温文尔雅的样子:“我经过此处,瞧见姑娘,便进来了。不知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陆行舟说:“我见这些穷人很是可怜,便买了些馒头,想让他们填饱肚子。”
倪玉峰见陆行舟大发善心,便投其所好:“姑娘不仅人美,心地也很善良。恰巧我也喜欢做善事,不如我随姑娘一道,帮一帮这些穷苦之人?”
陆行舟微微一笑,眼里如有波光一荡,他要的就是倪玉峰这句话,没想到倪玉峰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第75章 长夜孤影-3
陆行舟要买许多东西给穷苦之人,米面、粮油、酒肉、蜜饯等食物,过冬的棉袄棉靴,过节要用的驱恶辟邪的爆竹,对联窗花等等……他像是来进货的,买下了好几家店一半的货物,让伙计把东西都装好,直接跟他走。
倪玉峰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方面觉得陆行舟必然出生于富贵之家,不然买东西的时候出手不会如此大方;一方面又觉得陆行舟怕不是脑子有点傻,不管是为了表面功夫还是心中安宁,做善事不过花点银两买个体面或心安,谁会这般大费周章?
但倪玉峰既然在场,又怎么可能让陆行舟给银两?陆行舟作势想要拿银两的时候,倪玉峰抓准时机上前拦住了他:“说好了要一起做善事,怎么能让姑娘一个人出钱?”
陆行舟装模作样跟他推拉了几番,最后抵不过倪玉峰的热切,只能让倪玉峰付钱了。
就这样,陆行舟一边跟倪玉峰周旋,一边用倪玉峰的银两大做善事。眼看着善恶值蹭蹭蹭地往上升,陆行舟心情大好,但一瞧见倪玉峰那张合不上嘴的脸,笑容就像霜打茄子那样蔫了下去。
若不是因为几点原因,陆行舟还真想一直利用倪玉峰,直接完成“长夜孤影”的任务,但他真的不能这么做。
第一,倪玉峰不是傻子,耐心也有限,他能陪陆行舟做几日的善人,已经用尽了平生的耐心。这点他没有表露得很明显,但陆行舟眼神清明,看出倪玉峰的目光越来越卑劣,知道他的耐心差不多耗尽了。若是自己再一直把他当冤大头,只让他出钱而不给他好处,他极有可能会撕破假面,直接用霸王硬上弓的招数。
第二,陆行舟也不想把此事变得太过高调。做了几日的善事,他现在名声大噪,穷人们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关州来了个人美心更美的仙子,天天给穷人送东西……传得纷纷扬扬。陆行舟毕竟在关州住过很久,虽然认识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人认识他,他男扮女装,可这张脸还是能看出三分影子,若是再不停手,恐怕就藏不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如果被人知晓他的身份,如何尴尬暂且不说,只怕之前的努力也要付之东流了。
第三,他已经寻到了一个能对倪玉峰下手的好地点,未免迟则生变,还是尽快动手好了。
这些天,陆行舟有意向倪玉峰透露自己练过剑的这件事。之后也刻意背了把剑出门,那把剑又是他新买的,是那种好看但无用的装饰剑。倪玉峰见过陆行舟的剑,努力收敛不屑之色,还拼命想词去夸赞那把剑,听得陆行舟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陆行舟铺垫好了背景,之后再带青锋剑,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反正青锋剑不出鞘的时候,也没人看得出来那是一把多么锋利的好剑。
接着,陆行舟跟倪玉峰说,听闻关州东郊有一个贫民村,村里的人都特别穷,他想直接带几袋铜板去贫民村,给那里的村民发了去,问倪玉峰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去。又说之前用的都是倪玉峰的银两,他很过意不去,这次他决定自己出钱,他们可以约在十里坡见面,再一同步行去贫民村。
这时,陆行舟已经表现出了对倪玉峰心生好感的态度,倪玉峰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再想一想,十里坡是个荒凉之地,周边没有人家,孤男寡女走在一起……倪玉峰脑中的场景已然不可描述,他连连点头,说陆行舟是他见过的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女子,十里坡人迹罕至,怕陆行舟遭人劫财,他愿意当陆行舟的护卫,陪陆行舟走这一趟。
哼,陆行舟心中冷笑,假仁假义,冠冕堂皇。倪玉峰若知道自己走这一趟会失去什么,估计后半辈子都会悔恨今日点的头。
翌日巳时,十里坡。
陆行舟腰悬青锋剑,手上拎了两个装满石头的袋子,只等倪玉峰入瓮。他早来了半个时辰,但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倪玉峰就屁颠屁颠地来了。看来,他也不想让陆行舟久等。只可惜,他这片“真心”,注定是要被辜负了。
陆行舟之所以将地点选在十里坡,是因为这里的视野开阔,倪玉峰有没有带手下来,他一眼就能看见。果然,倪玉峰脑子里估摸是想着那档事,为了不煞风景,连一个手下都没带。
倪玉峰笑容满面地走到陆行舟面前:“没想到卢姑娘来得这么早,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陆行舟轻笑一声:“无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倪大侠并未来迟。”
倪玉峰怎么也看不腻陆行舟的笑,他心神摇荡,色迷迷地就要摸上陆行舟的手。陆行舟心想,若让倪玉峰这种人去做“声色犬马”的任务,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陆行舟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被倪玉峰摸一下也不是不行,顶多回去之后洗半日的手,但若是被倪玉峰摸到了自己手上的茧,那他就没法出其不备了。陆行舟揉了揉手腕:“没想到两袋银两还挺重的……”
倪玉峰没摸到佳人素手,倒也不恼,他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抱得陆行舟归,他再努力半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卢姑娘手酸了是吧,我来拿,我来拿。”
陆行舟将手上的两袋石头递过去,倪玉峰接过后乍然色变,这银两怎么这么沉?待他皱起眉头犹豫是否要打开袋子查看里头装了多少银两的时候,眼前倏然白光一闪——
陆行舟不再屈膝矮身,他趁倪玉峰怔愣之时拔剑出鞘,不等倪玉峰反应过来,青锋剑已经到了他的喉间。
倪玉峰悚然一惊,立马施展轻功斜斜飘出几步,他出门从不离刀,边退后边抽出了刀。只一瞬,他脸上堆砌出来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他冷冷地盯着陆行舟:“你是什么人?”
陆行舟才不跟他废话,青锋剑游动着向倪玉峰刺去,倪玉峰使出他的“金钩刀法”。轻巧的剑对上厚重的刀本无优势,但陆行舟用的可不是一般的剑,青锋剑削铁如泥,斩不断,砍不折,比最有傲骨的文人还要硬气。且陆行舟还摸透了倪玉峰的“金钩刀法”,所以凭着青锋剑和之前做好的准备,在内力不敌倪玉峰的情况下,陆行舟还能跟倪玉峰勉强打成平手。
“金钩刀法”共有十二招,招招刚硬,每出一招都有劲风扑面,风沙扬起,遮住陆行舟的面容。陆行舟眯了眯眼睛,没有使出燕归堂的剑法,他之前已经想好了“金钩刀法”的破解之法,但在脑中过招是一回事,实际对招就是另一回事了。在倪玉峰使出一招“大鹏展翅”之后,陆行舟不闪不避,迎了上去,他将动作放得很慢,转骨揉筋,节节螺旋,青锋剑顺着倪玉峰的刀势而动,倪玉峰这一招刚劲至极,可陆行舟却像一滩活水,用身体画了一张“太极八卦图”,将倪玉峰刀锋的威力卸得干干净净。
倪玉峰逼近之时,隐隐瞧见了陆行舟的喉结,他从齿缝中蹦出话:“你不是女人,居然敢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行舟恢复本身的声音:“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只需要知道,我是为民除害之人。”
“好一个‘为民除害’,那你就去死吧。”倪玉峰使出一招“虎啸龙吟”,手上的刀如琴弦颤动,劲力浪涌,刀意无处不在,密密笼罩住陆行舟的周身大穴。
倪玉峰这一招是用出了十成内力,陆行舟不敢大意,他使出“碎步金莲”的轻功,翩然如燕急转而去。倪玉峰暴喝道:“‘碎步金莲’?身为男人却学女人的轻功,一点力道都没有,果然是不男不女的东西,难怪扮起女人来这么像。”他说这段话,当然不只是为了羞辱陆行舟,还是因为他看出了陆行舟的内力不如他深厚,所以他在吼声中加入了内功,暴喝之下也能给人造成内伤。
陆行舟喉中血气翻涌,一阵腥甜,他想起许解晴跟他说过的话——日后你如果用上这门功夫,别人嘲笑你步伐轻弱无力的时候,希望你能用这门所谓的‘女人轻功’,漂漂亮亮地击碎嘲讽。
陆行舟没想过倪玉峰的内功会这么深厚,也是难怪,倪玉峰都已经五十岁的人了,陆行舟还不到二十,且开始练武的时间也晚,怎么说都比倪玉峰少练了三十年的内功。所以他哪怕看穿了“金钩刀法”的弱点并且想到破解之法,也会因为功力差距过大而白费力气。但没有关系,陆行舟唇延冷笑,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悍不畏死,而且他真的死不了,倪玉峰敢拿命跟他赌吗?强者当然能以强胜弱,但勇者能反转乾坤,绝处逢生,陆行舟抱着跟倪玉峰同归于尽的决心,不信赢不了这老淫贼。
倪玉峰已将“金钩刀法”全都使了一遍,还是没有伤到陆行舟的半根毫毛,这小子跟泥鳅似的,滑溜得很,但他的内功不强,拖的时间越久,陆行舟就越危险。倪玉峰只觉胜券在握,没想到陆行舟突然换了种打法,他只攻不守,根本不怕自己会受伤,招招都想着跟倪玉峰两败俱伤。
陆行舟翻浪飘风,灵动似影,全力出击,视死如归,在速度和力道上达到了高度的统一。他的动作变得柔润无滞,倪玉峰的刀微动未起,陆行舟的身影已经荡到面前。陆行舟以流动的方式拦截住倪玉峰的攻击,趁着倪玉峰下一次攻击还没起势之时,青锋剑往倪玉峰的□□一挑,伴随着倪玉峰的尖锐惨叫,一小团东西横飞出去。与此同时,倪玉峰的刀光划过陆行舟的胸前,飚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
陆行舟给自己的任务既已完成,便不再与倪玉峰纠缠,他忍着疼痛,也不管自己身上还在流血,就往西边跑去。他今日约倪玉峰出门,早就做好了要躲一阵风头的准备,他一大早就把千里马牵到郊外,行囊也已经收拾好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关州。
倪玉峰想追陆行舟,想凌辱他,折磨他,杀了他!可两腿间的疼痛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死死地捂着伤口,怒目龇牙,面容如蚯蚓般扭曲,用野兽般的目光盯着陆行舟离去的方向。
陆行舟跳到千里马上,他牵引方向,让千里马自己往前跑。他受伤不轻,为了让伤势快速愈合,在倪玉峰缓过精力前逃得越远越好,他要杀了自己。不破不立!陆行舟很快就下定决心,他凝息握剑,在混沌中切出一道弧光。
第76章 专心致志-1
陆行舟之所以敢死在千里马的背上,是因为千里马很聪明,他总觉得千里马通晓人性,这回也不出所料。
察觉到主人“死了”之后,千里马就放缓了速度,而且沿着陆行舟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有人的地方,宁愿东绕西拐,也绝不让陆行舟暴露在人的视线当中。
陆行舟活过来的时候,千里马已经跑出了二十里远。他想去的地方是赟州,一来是因为赟州离关州不算太远,陆行舟可以快点抵达此地稳定下来。二来是因为他前段时间才去过赟州,对城内的情况比较熟悉。
陆行舟拍了拍千里马的头,让千里马停下来。他下马换了身衣服,解开还保持得很好的发髻,随意将头发扎成高马尾。然后又到溪边去,将脸上的脂粉都洗掉,披上狐裘戴上帽子,这才又上马继续前行。
陆行舟觉得倪玉峰肯定恨死他了,他闪过应该要杀掉倪玉峰的念头,但他没杀过人,哪怕把这个世界的人全都当成NPC,他觉得自己也下不去手。因为这一点,他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倪玉峰失去命根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之后一定会天南海北地找人追捕陆行舟……不怕吗?自然是怕的。后悔没有杀了倪玉峰以绝后患吗?那也是不后悔的。陆行舟是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长大的人,他在现实世界连只鸡都没杀过,让他杀人实在是太过为难。
他想,虽然倪玉峰已经知道了他是男人,但他扮成女子期间,既修了眉,又将眉描成了截然不同的形状,在眼睛下方点了泪痣。不仅如此,他在嘴唇上敷了粉,将嘴唇的边缘敷成白色,让嘴看起来小了些。为了让面容有更大的变化,陆行舟还剪了刘海,跟平日里露出额头的模样很不像。
发型、眉眼和嘴唇都有了变化,陆行舟觉得就算倪玉峰请画师画出自己的模样,他也很难真的被认出来。而且金钩门的势力在关州,而陆行舟在一年半载内估计都不会再去关州了,天地那么大,只要他不去关州,茫茫人海,倪玉峰能找到他的概率很小。再过两三载,倪玉峰还能记得他长什么样吗?陆行舟想,且不说这个,到那时,他说不定都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倪玉峰哪怕学会了上天入地的本领,也无处寻他。
陆行舟查看自己的善恶值,现在是234点,距离完成任务还差66点。他决定不再到处跑了,直接在赟州完成“长夜孤影”的任务。
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或许会有人觉得做好事不留名,就等于白做,但对于陆行舟而言,这种偷偷做善事的感觉真让人上瘾啊。事了拂衣去,何必牵挂身与名?一想到自己的举动能救下许多人,陆行舟便觉足矣。
陆行舟来到赟州,先去客栈住下,然后饱餐一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这才觉得精力恢复过来了。
他将青锋剑藏了起来,佩上在关州买的好剑出门。陆行舟去了孩童聚集的巷子中听消息,孩子们的传播消息的能力不输于大人,他们喜欢唱歌谣,歌谣通常紧追时事,词里或赞扬好人,或讥讽坏人,朗朗上口,简单易懂,一听就明白了。
这日,孩子们唱的歌谣叫《韦广明》。
“韦广明,耳目明,抱着算盘天天听。
天灵灵,地灵灵,肠肥脑满真高兴。
口水噙,眼泪零,害人家贫满手腥。
韦广明,韦广明,早日早日变鬼影!
……”
听这歌谣,韦广明应该不是好人,陆行舟稍一打听,便知道这个韦广明做过什么事了。
他是赟州的煤商,靠贩卖煤炭谋利,因为煤炭行业利润很高,所以韦广明的身家也很可观,虽不至富可敌国,但堆金积玉、家财万贯也是有的。
不过近日这韦广明不满足于煤炭生意,将手伸到了药材生意上,他暗中收购大量药材,待药材稀缺之时又高价卖出,对穷苦之人而言,药材本就不算是便宜的东西,如今还越涨越高,逼得不少病人抓不起药,只能饮恨而终……因此韦广明引起了无数人的愤怒,可匹夫之怒,是没法让韦广明血溅三尺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韦广明做了一件让那么多人唾弃痛恨的事情,他也依旧能够凭借手中的钱财,为自己造一件刀枪不入的“铁布衫”!
陆行舟想,韦广明身边的高手可能不比丁茂繁的少,而现在他的手上也没有毒药,要想对付韦广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韦广明害了很多人,而且还会继续害很多人……完成任务有很多种方式,但责任不容许陆行舟见难而退。
陆行舟最近好像上瘾了,他逐渐迷恋上这种遇难则强的感觉,他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行动的刺激感。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并不打算想方法遏制这种感觉,因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做好事是因为良知和任务,在此期间,他寻求“玩游戏”的刺激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只要他能察觉到这一点,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彻底沉沦,不需要大惊小怪。
正当陆行舟苦于无处下手之际,便听闻韦府在招募护卫,陆行舟觉得这是一个接近韦广明的好机会,便火速报名,因为身体强健,他顺利成为了韦府的护卫。他之前买的胭脂水粉也派上了用场,这回他将脸部、脖子和手抖涂成黝黑色,眉毛画得很粗,鼻周点了两颗大痣,胡子也不刮了。就这样,他从一个俊俏的青年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粗汉,恐怕陆金英来了也认不出他。
想到陆家人,陆行舟有些愧疚,为了做“长夜孤影”的任务,他需要到处更换地方,因此断了跟陆家众人的通信。当然,他在信中扯了个谎,说自己这几个月有事,不便写信,地址要暂时保密,也让他们不要再寄信过来了。陆行舟很久没收到过家人的信,他感觉好像有什么断了。
快点完成这个任务吧,陆行舟想,等这个任务结束,他就可以重回阳光之下了。
韦府虽然富埒陶白,院落房屋众多,但陆行舟是去当护卫的,自然不可能一人独占一间房,他跟一个名叫汤承勇的男子同住一屋。
汤承勇年约四十,天庭饱满,须眉皓而瘦,两眼微凹,看起来更像个道士,不知为何会来做护卫。
跟陌生人住在一起,诸多不便,屋内两张床相对而摆,只要在床上翻个身就能看见对方。陆行舟只好在床边挂了一道厚实的帘子,每天早上躲在帘子后面偷偷摸摸地“化妆”。那汤承勇好像也不习惯跟人住,见陆行舟挂上了帘子,他也挂了帘子,两人每日背对背,既不好奇对方在干什么,也不希望对方过来探问自己在做什么。起床后出去换班巡逻,回来后各睡各的,这日子过得相安无事。
借着巡逻之便,陆行舟把韦府各处都摸透了,但因为他只是一名低级护卫,所以他入韦府半个月,连韦广明的一面都没见到。
这夜,陆行舟决定去探探韦广明身边到底有多少高手。他溜出韦府,在城中客栈拿上好剑,换了夜行衣,蒙上面罩,潜入了韦府。
他不担心汤承勇会暴露他的行踪,这些天他每天都被汤承勇的鼾声吵得辗转难眠,这人天天睡得跟猪一样,自己蹑手蹑脚地出门了,怎么可能会吵醒他?若是汤承勇醒来发现他不见了,他就说自己吃错了肚子去茅房蹲了半晚好了。况且汤承勇这人十分寡言,平日不愿意同陆行舟多说话,多半是不会在乎他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陆行舟再次感叹“碎步金莲”这门轻功是真的好用,他走路全无声音,仿佛脚不沾地,丝毫不担心会引起旁人的警惕。
他穿过长廊,绕过假山,一路无惊无险地来到了韦广明所在的院落。陆行舟今夜只想探查,不欲出手,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东南侧的一棵松树后,贴树而立,好像跟树融为了一体。
陆行舟站了好一会,没听见任何声音,他并未感到奇怪,眼下没有危险,高手不出现也属正常。他们蛰伏在暗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手,陆行舟微皱眉头,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天空涂抹着块状均匀的墨蓝色,月亮走着,跟一片云擦肩而过,微微亮了一瞬,月又向前走,投入别的云层的怀抱,便又黯淡下去了。
就在月光暗下去的那一瞬,陆行舟听见了刀刃出鞘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句熟悉的台词:“来者何人!”
陆行舟心里一紧,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犹豫着是要打一场看看对方的实力,还是直接逃跑的时候,他听见了兵器“锵锵铛铛”的撞击之声。陆行舟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夜闯到这里的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言不发,已经跟保护韦广明的高手们打起来了!
陆行舟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人既然也是来打韦广明的,估计是个侠士。有高手相助,今晚算是个不期而遇的好时机,而且这人已经打草惊蛇,今夜过后韦广明必然会加强防备,到时候再想下手可就难上加难了。思及此处,陆行舟跳了出来,抽出长剑,加入了不速之客的阵营。
又多了一个人,众人皆是一愣,那不速之客手上不停,也瞥了陆行舟一眼。这人没遮面容,陆行舟在昏暗中辨认出他的面容,不禁无声愕道:“……汤承勇?”
第77章 专心致志-2
汤承勇目中精光一闪,显然也从陆行舟暴露在外的眉眼中认出他来。陆行舟见汤承勇手上握着一把较寻常剑身更宽的剑,他的人和剑好像已经合二为一,难以分清哪里是剑,哪里是人。汤承勇正在一人对战六名高手,虽然看起来暂时不落下风,但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陆行舟收回目光,挑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名高手。他挑上的两人用的刚好都是刀,俗话说“刀如猛虎,剑似游龙”,刀更重“势”,剑则倾“巧”,但这只适用于一般情况,刀剑的招法不同,对招的情况不同,就有可能产生截然不同的对阵效果。陆行舟仗着青锋剑是把绝世好剑,经常把剑当成刀来用,又劈又砍毫不心疼。今日虽然没有带青锋剑,但因为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出招的路数也更像是刀而不是剑,将对面二人打了个猝不及防,握着更加猛烈的刀,居然被逼得只守不攻。
再说汤承勇这边,汤承勇本来一人对上六人也不落下风,如今陆行舟又吸走了两人,汤承勇这边压力骤减,但对手并非泛泛之辈,他也绝不能掉以轻心。这四人当中二人用铁尺,一人用拳,一人用剑,最能克制住汤承勇的反而是拿铁尺那两人,那两人师出同门,一人一根铁尺,铁尺上闪烁着冷冷的白色光芒,他们一前一后,一进一退,一攻一守,将汤承勇的剑缠在其中,默契十分了得。但汤承勇知道,他们之间的配合靠的绝不只是默契,而是阵法,这两人以铁尺为阵,遵循五行八卦之术,欲将汤承勇的剑困死,这样使剑和拳的人就能乘机而入。
汤承勇抖擞精神,勾唇一笑:“雕虫小技,也敢使出来丢人现眼!”
说话的时候,他周身蓄满真气,霎时间像是天上月掉在了地面,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芒。有深厚的真气护体,他也不担心那使剑的和使拳的能够趁机偷袭,汤承勇的剑直指用铁尺的二人,要先将他们斩于剑下。
“砰”地一声如有雷鸣,汤承勇的剑与两人的铁尺撞在了一起,伴随着呼啸着激荡着的狂风,磨出了让人炫目的火花。紧接着汤承勇站定了脚跟,手上的长剑仿佛被火点亮了,挽出一个火红色的剑花,直砍向其中一人的后腰处,速度极快一气呵成,逼得那人疾速往前冲,想要躲过这致命一剑。但汤承勇的速度比他的更快,快得让人瞠目结舌,不偏不倚地看中了那人的后腰,直接把他一分为二!赤红的鲜血如烟花般爆绽开,在空中四处喷洒,随后“咚”“咚”两声,那尸体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别坠地,对跟汤承勇为敌的五个人来说,这两声像是敲在人心上的丧钟,听得众人耳中嗡鸣,
彼时陆行舟打得正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那“咚”“咚”两声之后,又见对手放松了防备,便也忍不住看了一眼。血色冲进视网膜内,令人胆战心惊,陆行舟骤然睁大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汤承勇是会杀人的。
汤承勇露出残忍的笑容,一人已死,剩下另一个用铁尺的也不足为惧。汤承勇慢悠悠地踱前几步:“怕了吗?怎么一个个都在发抖?不应该怕的啊,助纣为虐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这个下场。”
用拳之人大喝一声:“你今日前来是为了财吗?如果只是为了银两,何必如此残忍,韦老爷出手极其大方,你要是愿意做韦老爷的暗卫……”
“我呸。”汤承勇啐了一口,“我怎么可能愿意做韦老贼的护卫,我今日动手,就是为了杀掉韦老贼,还有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走狗。”
用剑之人还算冷静:“听大侠的口吻,今日前来是为了替天行道,我们只是韦老……韦广明请来的暗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何必想着跟我们为敌?你武功高强,我们也拦不住你。你想杀了韦广明,就动手吧,我不会拦着你。”
汤承勇脸色铁青:“笑话,你们既然当了韦广明的暗卫,难道不知道韦广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亏你说得出口,如此臭不要脸之人,那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说罢,汤承勇凌空而起,剑奔那人的后背而去,气势极盛……那人这下将汤承勇的招数看得清清楚楚,他变躲边喊:“‘五更剑’温竟良?你居然是‘五更剑’温竟良?你们愣着做什么,一起上啊!不然今日我们都会死在他的手下。”
温竟良目现厉芒:“不管你们一不一起上,今夜恐怕都是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眼见两个对手都逃了,陆行舟拎着剑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没想到汤承勇居然就是温竟良,陆行舟终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样,改换姓名来了韦府当护卫,估计也是为了摸清韦府的布局和换防。他们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么多的普通护卫居然都没有闻声而来,想必已经被温竟良解决了。那些护卫跟这些高手不一样,穷人为谋生而来,算不上是助纣为虐的坏人,温竟良应该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吧。
陆行舟亲见温竟良杀人场面,终于明白包打听说的“残忍”是什么意思了。温竟良使出了一套很奇特的剑法,旁人对阵都是面对面的,可温竟良这套剑法却一直“粘”着别人的后背,如胶似漆,藕不断丝也连,打得人背后空门大开,就变成了猫抓耗子的游戏。温竟良的身法轻盈美妙,剑如炽热的火焰吞吐,给这凛冽的冬夜添了不少温度。
温竟良一剑刺出,正对着那用拳之人的后颈要害处,只见那头颅飞离半空,那人眼球凸出,眼睛大睁,血淋淋的头颅“哐当”一声掉落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陆行舟的脚边。随后温竟良并未停歇,他继续追刚刚跟陆行舟对打的其中一人,那人已吓得肝胆俱裂,早就没有了与温竟良的对抗的能力,看见温竟良追过来,他连逃跑的路线都歪歪扭扭的。只眨眼的功夫,温竟良的剑已刺入那人的背腰处,那人觉得腰间有搅动着的剧痛,低头一看,才看见自己的肠子往前涌了出来,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眼看着温竟良就要杀掉在场的最后一人,陆行舟再难袖手旁观:“住手!”他翩然跃出,挡在了温竟良的面前,只听“锵”一声,兵刃相撞,陆行舟虎口一痛,他的剑从中间涌现裂纹,跟温竟良相击之处迸出一阵火花。
陆行舟情急之下出手,根本不存伤害温竟良之心,因此也没出全力,而温竟良追着敌人而去,力道乃是十足十的,他的武功本身又比陆行舟的高。这一招之后,陆行舟的剑已然作废,他连退五步,望着温竟良:“你不能再杀人了。”
温竟良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行舟:“我以为你跟我是同样的目的。”
陆行舟说:“我只想做好事,不想杀人。”
温竟良冷笑道:“杀坏人就是做好事,你太迂腐了。”
陆行舟说:“这些人只是韦广明请来的暗卫,不知姓名,不一定是穷凶极恶之人,何必要赶尽杀绝?哪怕他们该死,也应该由官府来惩治,而不是……”
温竟良打断了陆行舟的话:“官府有个屁用!官府若是有用,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蒙受冤屈、含冤而终之人?”
陆行舟哑口无言,还没等他想到辩驳的话语,温竟良就以鬼魅身法绕开他,手中剑倏然飞出,钉中了想要悄悄逃跑的最后一人的后背。
陆行舟猛然回头,看见满地的尸体,连心都凉了几分。
温竟良跟陆行舟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也不管陆行舟,飞身掠去把剑拔回后就直奔韦广明的房间而去。他没想到,韦广明的房中竟然有地道,等温竟良进去的时候,韦广明早就从地道中逃之夭夭了!
这狗东西,难怪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吭,原来早就逃了。
温竟良想也不想,直接冲进地道中,就要去追韦广明。管他韦广明是什么时候开始逃的,这人只会一些粗浅功夫,必然是跑不过自己的,追就对了。
陆行舟一转头,发现温竟良已经不见了,他马上就想到了温竟良是要去杀韦广明。韦广明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陆行舟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拦住温竟良,还是追上去再说。想到这里,陆行舟也冲进了韦广明的房间。
他看见了地道,会有陷阱吗?陆行舟只犹豫了一下,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不会死,冲就完事了。陆行舟进了地道,这地道挖得很窄,只有一条路。如此甚好,陆行舟不必担心会追错方向,这地道不长,他跑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出了地道,来到了一片静幽幽的林子中。
陆行舟凝神聚气,用耳朵捕捉周遭的声音,很安静,太安静了。他慢慢往前走动,走了几百步,终于,他听见了惨戚戚的一声尖叫——
陆行舟一旋身,便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疾奔而去,他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很快就看见了温竟良和……地上的尸体。
陆行舟的目光只匆匆略过,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尸体一眼。他盯着温竟良:“他就是韦广明?”
温竟良点头:“是。”
“你杀了他。”
“他既视人如蝼蚁如草芥,又技不如人,我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何不可?”
温竟良立在风中,那身影竟然比铁尺还直。陆行舟心情复杂,难道温竟良自认是铁尺转世,所以才会把自己当做公理正义以杀止恶?
第78章 专心致志-3
陆行舟说:“好,我不说韦广明,那你刚刚杀的六个人呢?难道你确认他们都是‘视人如蝼蚁如草芥’的人,所以才痛下杀手?”
温竟良哼道:“给韦广明这样的人当走狗,能是什么好人?”
“即便他们不是好人,也不见得就是罪无可恕之人,你可以惩戒他们,何必非得杀了他们?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会犯错,没人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就连《后汉书》也说‘孔子大圣,不免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诉。’以我看来,你杀他们,更像是为了满足你的杀欲,而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温竟良说:“好,这六人逐利而行,倘若我这次不杀他们,下回又有贪官奸商找他们当护卫,他们也会欣然同意,你指望他们改邪归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呵呵,他们这群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陆行舟说:“你可以废了他们的武功,这样他们就没法再助纣为虐了。”
“我废了他们的武功,他们定会恨我入骨,伺机报复。跟复仇的决心比起来,高强的武功并不可怕,暗处的毒蛇最为致命,如果每次都手下留情,那我就会为以后埋下无数的隐患,你这小子涉世未深,又怎会懂得其中的弯绕,除恶务尽才是聪明人所为。再者,你觉得我杀人残忍,是吧?”
见陆行舟点头,温竟良继续说:“可是对付恶人,如果不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去震慑他们,那么他们是不会害怕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简简单单杀了一个韦广明,马上就会有周广明,陈广明,朱广明,赵广明……他们跟韦广明有什么区别?但韦广明死得这样惨,身边的人也全无好下场,短时间内,周广明,陈广明,朱广明这些人还敢这么嚣张吗?我杀人的手法确实凶暴,可也是实实在在的有用。你信不信,三月内赟州都不会再有朱广明这样的奸商。不管是谁接手了朱广明的家业,他装都得给我装出一副好人模样。”
温竟良一般懒得跟人说这么多话,江湖人说他凶残也好,说他不是坏人更似坏人也罢,他根本就不在乎。但陆行舟太认死理,还硬要跟他争辩黑白对错,温竟良看他这般天真,也不想就此袖手而去,便好好跟他扯一扯是非曲折。
陆行舟觉得温竟良说得有道理,但又不是特别有道理,他想反驳温竟良,转念又想,天底下哪有一定是对的道理?他和温竟良不过是立场不同,也许还是他太喜欢用“现代人的思维”去看待这个武侠世界发生的事情了,温竟良的做法不一定是错的,自己的做法也确实会显得优柔寡断……也罢,道不同就不同吧,他没本事说服温竟良,也不能让死在温竟良手下的人复活,再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行舟拱手道:“前辈言之有理,只是晚辈实在无法苟同,山长水远,就此别过吧。”
温竟良见这憨小子居然听不进去,还要把自己打发走,也不再说什么,只微微点一下头,就转身离去。
陆行舟也转过身去,他很好奇自己的这趟行动有没有加善恶值,因为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也不知道任务会如何判定。
【任务一:(长夜孤影)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做好事,但不得留名。善恶值大于300点300/300】
陆行舟震惊,他居然就这样完成了任务?惊讶归惊讶,陆行舟还是本能地提交了任务。
“恭喜你完成任务。”
“恭喜你升到35级。”
“触发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请从以下两个任务中选择一个任务。任务奖励:等级提到36级】
【任务一:(多才多艺)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①医术/易容/暗器/幻术/蛊术/卜卦/奇门遁甲,请从以上技能中选择一门并熟练掌握0/1】
【任务二:(专心致志)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②精进剑术,拜一位有头有脸的师父0/1,跟这名师父学一门新的剑法0/1】
任务上又有励志诗句了,说来说去,无非是让他珍惜时光好好努力。陆行舟看都看腻了,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他对学医术、易容、暗器、幻术、蛊术、卜卦、奇门遁甲这七种技能没什么兴趣,而且这七种技能他的基础都是零,全部的东西都要从头学起,还要熟练掌握……要花费的时间太多了。再者,陆行舟还是相信游戏的名字《三尺青锋》,游戏以剑为主,他选精进剑术应该更加妥当。
那么问题来了,他之前选了“无门无派”的任务,三年才过去了几个月,他在未来两年零几个月内都不能加入门派。他要去哪里找有头有脸的师父学剑法?
陆行舟想到了刚刚分道扬镳的温竟良,没错,温竟良是学剑的,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完美符合任务的要求。温竟良跟这个任务出现的时机如此接近,莫非任务让他找的就是温竟良?管不得那么多了,要是错过了这个人,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陆行舟匆匆确认选择“专心致志”的任务,然后就往温竟良离开的方向追去。
温竟良听见陆行舟的呼声,便停下脚步,等陆行舟喘着气来到身前,温竟良问:“你还有什么事?”
陆行舟说:“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想问问温前辈,你有没有想过收徒弟?”
温竟良怔然:“收什么徒弟?”
陆行舟上前一步:“学剑的徒弟。”
“谁要当我的徒弟?”温竟良看陆行舟目光炯炯,“你?”
陆行舟诚恳道:“没错,我想拜前辈为师。”
“为什么?刚刚都说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但殊途同归。”陆行舟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想加入任何门派,但想要精进剑术,学更好的剑法,今日见前辈剑法卓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刚刚我觉得跟前辈的观念不合,所以没有跟前辈提及这个念头,但我转念一想,我们的观念并非截然不同,从根本上看,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惩奸除恶,只是前辈的方式更加直接,而我的方式更加温和。总而言之,如果前辈愿意收徒弟,也不嫌弃我资质愚钝的话,我希望能拜前辈为师,让剑术更上一层楼,之后也能更好地惩恶扬善。”
温竟良说:“我没有收过徒弟。”
陆行舟以为温竟良是在婉拒,他还想再努力一下,希望温竟良能回心转意:“凡事总有例外,若前辈怕我品行不端,或是武功低微,觉得孺子不可教,大可以给我提出考验,若我完不成,自然知难而退。不管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也绝不退缩。”
温竟良思索片刻:“行,你先洗掉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旁边就是溪流,只不过冬日都结成了冰,陆行舟觉得温竟良是想考察他的忍耐力,便用手掌在冰上劈出一个裂口,捧出冷透的水洗净面容。他冻得哆嗦,但一声不吭,很快就以原本面目站在了温竟良的身前。
温竟良早就知道陆行舟用拙劣的方法遮掩了容貌,他问:“你想做好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陆行舟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胆子小,还是想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
温竟良淡淡一笑:“看不出来你胆子小。”
陆行舟也笑:“前辈若是不喜欢胆小之人,我也可以大胆些。”
温竟良负手而立:“我没收过徒弟,也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你想跟我学剑,可以。但我们的观念不同,我只教你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还是师徒关系,不过我们不必再待在一起,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各不相扰,如何?”
陆行舟大喜过望:“前辈说什么都好,我愿意的。”
“还叫前辈?”
陆行舟先喊了声“师父”,才问:“我还没行拜师礼,可以直接叫师父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我说收你为徒,你就是我的弟子。”
陆行舟也不喜欢跪来跪去的,如此甚合他意,他连连点头,这下是真心有些喜欢温竟良了。
两人一夜未睡,到了这时也有些累了,温竟良说:“我杀了韦广明,这几日恐怕不得安宁,我先回客栈睡一觉,醒来后便会离开赟州。这样吧,你也回去收拾一下,我们酉时在这里相会。”
他既然成了陆行舟的师父,也就不会一问一句“如何”,他肯定是要走的,若是陆行舟不愿意走,这刚刚开始的师徒情分也可立即斩断。
陆行舟爽快地说:“好,一切都听师父的,不过我们离开赟州之后,要到哪里去呢?”
温竟良说:“去寂州。”
寂州位于赟州的西南方,距关州更远,陆行舟松了口气:“好。”
两人分开回城,到了酉时,陆行舟带上千里马和青锋剑,跟温竟良会和。
温竟良看见千里马那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由赞道:“好马。”他身边也有一匹马,不过那是他在赟州临时买的,虽然也是脚力强健的好马,但那是远远比不上陆行舟这匹马的。
陆行舟但笑不语,他背上还有把好剑呢。
温竟良说:“事不宜迟,走吧。”
这日雪停了,余晖薄薄地铺下来,映得地上的雪泛着暖光,温竟良与陆行舟二人飞身上马,往寂州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①朱熹《劝学诗》
②杜荀鹤《题弟侄书堂》
第79章 阴差阳错-1
温竟良与陆行舟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寂州之后,两人在客栈中足足睡了两日两夜,这才养足精神,之后温竟良正式传授陆行舟剑法。
此时陆行舟早已告知温竟良自己的真名,温竟良便像大多数人那样,称呼他为“小舟”。
温竟良的成名剑法是“五更剑”,他跟陆行舟解释这套剑法名字的来历:“这套剑法讲究快速、准稳、狠辣,如果我想要某个人三更死,那么这人便活不过五更,因此称为‘五更剑’。我又懒得给自己的剑取别的名字,所以这把剑也叫做‘五更剑’了,久而久之,江湖上的人便称呼我为‘五更剑’了。”
这个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陆行舟说:“师父,那日在韦府的时候,你使出的剑法便是‘五更剑’吗?”
温竟良摇头:“那日我使出的剑法,名为‘冬春剑法’,主要使出了‘冬春剑法’中的冬剑法‘冬催老’。”
“冬春剑法”一套两式,分别为“冬催老”和“春逐行”,两套剑法的精妙之处是一样的,对敌的时候,都是逼迫对手让背后的空门大开,手上的剑好像吸住了对方的脊柱,无论对手想要如何甩脱,只要双方的功力相差不大,或者对手找不到真正的破解之法,“冬春剑法”都能紧紧贴住对方的腰背,将对手逼入险境和绝境,使对手打得十分被动。
两式剑法的不同之处是,“冬催老”会更加暴烈,一个“催”字用得绝妙,以疾风暴雨之势打击对手,先催人老,再催人死。而“春逐行”则温缓许多,它以和风细雨的方式慢缠对手,姿态更加美妙潇洒,不过威力跟“冬催老”比起来,不减多少。
温竟良要杀人的时候,一般用的是“冬催老”,但若只是跟人比试或者练剑,他多半会用“春逐行”。
陆行舟想,任务只是让他精进剑术,学一门新的剑法,可没指定让他学什么剑法。他凭着自己的心意出发,说:“师父,我想学‘春逐行’,可以吗?”
温竟良问:“为什么?”
陆行舟实话实说:“我不杀人,‘五更剑’和‘冬催老’对我而言太过残暴。”
温竟良说:“平日里你不愿意杀人,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别人想要杀你,你也不杀人吗?”
陆行舟说:“如果我的功力比对手厉害,那我会让他受点伤,威胁他不要再找我麻烦,不然后果自负。如果我的功力没有对手厉害,对手想要杀我,我也没办法。”
“你让他受点伤,他好了之后,下回又来杀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我还没遇过这种情况,如果有人无缘无故,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做法是什么。”陆行舟耸了耸肩,“我想,等我真的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才能知道我会怎么做。”
“别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是人若犯我我也‘放’人。”温竟良感叹一句,“没想到我居然收了个你这样的徒弟。”
陆行舟闻言笑道:“师父已经答应收我为徒,可万万不能反悔。”
温竟良牵了牵嘴角:“罢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只要你做个好人,那我就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我这就给你传授‘春逐行’剑法。”
学会“春逐行”剑法之后,陆行舟现有的内功、轻功和剑法都算上乘,偶尔在练剑的时候,他能感到自己进入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①的境界。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也是一种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才能激发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玄乎,全凭运气,不是陆行舟能强求的。所幸陆行舟也不奢求能时刻体验到这种感觉,他知道正是因为稀少,所以这种感觉才如此珍贵,他珍惜每一次“天人合一”的缘分。
温竟良有时候会陪陆行舟一同练剑,陆行舟不可控地会想到郑独轩,郑独轩陪他练剑的场景实在过于深刻,陆行舟很难忘记。温竟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越打越快,他用这样强硬的方式逼迫陆行舟打起精神,在刀光剑影的胁迫下,陆行舟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很快便将郑独轩抛到脑后。
练完剑之后,温竟良才问他,练剑的时候为什么要分心?
陆行舟抿了抿唇:“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一些人。”
温竟良神情严肃:“要把每一次练剑当做对敌,生死关头岂容你胡思乱想?”
陆行舟心说,他哪有生死关头,他又死不了。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说:“若是能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控制自己想什么,不想什么,那样的人必然是强者。可惜,我还达不到强者的境界,所以忍不住想七想八。”瞧见温竟良的神色更严肃了,陆行舟连忙转了话锋:“当然了,师父教诲的对,以后我必然集中精神,努力控制思绪,不去想跟练剑无关的事情。”
温竟良神色稍缓:“以前的事,是不高兴的事吗?”
“恰恰相反,是高兴的事。”陆行舟轻轻摇头,“遗憾的是,这种高兴不能一直持续。”
温竟良说:“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是不能持续的,何必想太多。”
陆行舟苦笑一声,岔开了话题:“师父,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啊?”
温竟良诧异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陆行舟有些心虚,莫非温竟良的师父很出名?他又成了孤陋寡闻的江湖人了?
“该说你心思纯良,还是说你耳目不明呢?”温竟良抬头远望,正是晌午,冬末春初的太阳发白,虚虚地透着光,那不甚明亮的光线落在他的眉眼上,他说:“我拜进月虚派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温竟良是孤儿,被人捡回家养了几年,后来养父母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不想养温竟良了,他们也算有良心,没将人直接抛弃,六岁的温竟良就被送进了月虚派拜师学艺。
温竟良的师父是名女子,名叫庄护月。庄护月的身法和剑法一流,但因为身体原因,内力很少内息不稳,所以被月虚派的其他人称作“花架子”。打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内力没法支撑,庄护月的剑法便发挥不出万分之一的威力。
庄护月本不想收徒,当她的徒弟,也是要招人耻笑的。但温竟良那时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许是庄护月很合他的眼缘,他就一直抱着庄护月的小腿,说一定要当庄护月的徒弟,不然就哇哇哭个不停,也不肯吃饭。无奈,庄护月只好收下温竟良。
庄护月把温竟良教得很好,温竟良天赋不差,想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过是时间问题。温竟良十八岁的那年,在门派内比武中夺得同辈第一,赢下无数赞誉。此后,没人再敢嘲笑庄护月,谁若是嘲笑庄护月是个花架子,被温竟良听见了,温竟良可是要不依不饶,想尽办法跟那人比武,然后在比武场上用最凶残的方式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好不狼狈。
嘲笑庄护月能得到什么呢?除了口舌上的一点点优胜感之外,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反过来,嘲笑庄护月会失去什么?会狠狠地失去颜面,让人在一段时间内都抬不起头来。两者相较,该选什么,不傻的人都心中有数。
庄护月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惩奸除恶,后来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便遗憾放弃了。再后来她有了一个徒弟,她的徒弟成了很厉害的人,小时候的梦想便死灰复燃。庄护月希望温竟良能代替自己,完成自己的梦想。
温竟良成了庄护月的徒弟之后,每天听的都是忠孝仁义的侠客故事,自然也心向往之。庄护月让温竟良出门除恶,温竟良欣然应允,提剑而行。
温竟良谨遵庄护月的教诲,斩草除根,除恶务尽。因此,他碰上恶人的时候,通常拔剑封喉,绝不手软,只除了一次——
那次温竟良碰上阎王庄的杀手和幽梦岛的弟子结伴而行,不过是一男一女,却劫杀了一整个商队。温竟良一路追踪痕迹,终于找到了这对横行无忌的男女,他毫不犹豫地杀了阎王庄那杀手,可幽梦岛那女弟子生得楚楚可怜,柔美娇弱,她用幻术迷住了温竟良,在容貌和幻术的双重蛊惑之下,温竟良一时心软,就放过了那名女弟子。
温竟良不知道,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幽梦岛的副岛主,她的情郎被温竟良所杀,对他恨之入骨。她不想杀温竟良,她也想杀了温竟良的亲人,让温竟良试试这同等痛苦的滋味,可温竟良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师父。幽梦岛的副岛主召集弟子,攻入月虚派,杀了庄护月。
一瞬的心慈手软,让温竟良害死了自己的师父。温竟良后悔不已,恨不得剖心救师,可人死不能复生,他悲恸过后,决定退出月虚派,在庄护月的墓前立誓,此生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陆行舟沉默许久,他再没资格说温竟良残忍了,没有人能高高在上地指责温竟良的做法,站着说话不腰疼,切肤之痛怎不恨?
温竟良说:“你也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我不需要这些话,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决定了,这辈子就这条路走到黑。”
陆行舟点头,没说什么。他也有一条只能往前走的路,再远再累都没关系,他始终是要往前走的。不只是他和温竟良,也许所有人都一样,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条条大路摆在眼前,但他们只会选择自己心中决定好要走的那条路。
【📢作者有话说】
① 《庄子·内篇·齐物论》
第80章 阴差阳错-2
陆行舟提交了“专心致志”的任务。
“恭喜你完成任务。”
“恭喜你升到36级。”
“触发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天大地大)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做了这么多的任务,相信少侠已经塑造了正确的三观。你是否曾经吐槽过游戏的自由度低?那么,这次就给少侠一年半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一年半你可以选择好好休息无所事事,也可以选择继续努力自强不息。一年半之后任务会重新指引你走上正途。加油吧少侠!任务奖励:无】
陆行舟要疯了。
没错,他是吐槽过游戏的自由度低,还吐槽过很多很多次,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任务啊!他不知道这个“天大地大”的任务是原本就被游戏设置出来的,还是被他的抱怨诱发的。陆行舟不清楚答案,原因也没那么重要。他在乎的是,接下来的一年半他没了任务的指引,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像一个绷得很紧的气球突然泄了气,之前只是迷茫自己能够飞多高多远,现在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飞了。
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没长到会让陆行舟崩溃的地步;说短也不短,没短到能让陆行舟安心地短暂休息的程度。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陆行舟没了朝夕不倦的动力,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躺平。真难熬。
与此同时,三个月的期限也到了。温竟良跟陆行舟也是时候要各奔东西了。
温竟良说:“你已经完全学会了‘春逐行’剑法,接下来按照我教你的练习方法,每日自行练功即可。我要去江南,你想好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不用问,温竟良去江南,必然是要去杀奸除恶的。陆行舟想了几日,眼下也有了答案:“我想去一趟登龙城。”
他想过回溪镇郊外的家,但他了解自己的性格,若是回了溪镇郊外那样和平、安宁、温馨的地方,他估计就会“不思进取”了。没有了任务的引导,又窝在这么舒服的家中,陆行舟再怎么默念“少壮不努力”,也会变成“老大徒伤悲”的一员。他恐吓自己,别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还在《三尺青锋》这个世界里面哭着想家,那可真是太没用了!不行,绝对不能回家。
他想到了跟宁归柏的约定,距离约定日期已经过了四五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宁归柏还在不在登龙城。不管他在不在,陆行舟都想去一趟,第一是因为他还没有去过登龙城,登龙城在东北方,冬天去会很冷,现在快夏天了,去一去也无妨。第二,他想验证一下,当初任务那么轻易地让他完成了,他现在能不能找到宁归柏。如果他跟宁归柏见面了,任务会重新判定他失败吗?或者会给他什么样的惩罚吗?陆行舟现在特别想要看到任务面板的变化。他可不想每天都看着“一年半”生闷气。第三,他这回失约了这么久,宁归柏肯定要气死了吧,陆行舟不希望自己彻底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他还是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宁归柏。
他现在只能希望宁归柏还在登龙城,不然天大地大,人跟人是很难碰上的。
温竟良有些诧异:“哦?你要去登龙城?”
陆行舟问:“很奇怪吗?”
温竟良说:“登龙城地处偏远,气候严寒干燥,村庄稀稀落落,你去那做什么?”
陆行舟之前了解过登龙城的信息,也知道温竟良说的是事实:“我跟一位朋友有过约定,说好要在登龙城见面的。如今身上的事情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去赴约了。”
温竟良笑着说:“能让你千里迢迢赶赴登龙城,那一定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吗?陆行舟恍然,他跟宁归柏相处的日子不算很多,好像也没有特别深厚的情谊,当然,也不能说陆行舟并不在乎跟宁归柏的友谊,他想起宁归柏面无表情的模样,抿唇笑道:“我与他许久未见,也不知他的变化大不大。”
温竟良说:“见到就知道了。”
陆行舟点头:“没错,见面就知道了。”
二人又讲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但谈话再久,也是要分道扬镳的。温竟良拍了拍陆行舟的肩膀,陆行舟目送温竟良往东去,等温竟良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陆行舟才跃身上马,不疾不徐地往北去。
要去登龙城,最快的路线是先去赟州,再去关州,然后绕过夙州,翻过两座高山,最后抵达登龙城。
陆行舟在寂州什么事也没做,只是低调地跟着温竟良学剑,没得罪人也没惹出事。但陆行舟在赟州和关州都留下过不妙的痕迹,赟州也就算了,韦广明已经死了,而且不是他杀的,也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他应该可以安稳经过。但在关州他狠狠触怒了有钱有势的老淫贼,那人说不定还在全力搜查他的下落,安全起见,陆行舟决定不进入关州了。
他宁愿多费一些时日绕路,也不想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他已经很久没“死”过了,现在对“死”这件事又从麻木变成了抗拒,他不想体验死亡的滋味,与其直面危险,不如绕过危险。
一个多月后,陆行舟来到了登龙城。登龙城这名字听着威风,但住在这里的人口并不多,登龙城地形复杂,山林众多,村落多是分布在河谷和盆地地区,人们傍村而居,房屋都是一片片的。陆行舟一路走来,没见过零散的几间房屋。
宁归柏当初只说家在登龙城,却没说是登龙城的哪里。登龙城面积辽阔,不是个小地方,陆行舟的打算是每去到一处村庄,就去村里问问村民认不认识宁归柏这个人。
陆行舟牵着马来到一处数百个房屋稀疏错落的村庄,在一户人家留宿的时候,顺便打听宁归柏的情况。家中主人说:“宁归柏,这名字好耳熟……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宁府的小少爷!”
“宁府怎么走?”陆行舟本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随便问的第一个人都认识宁归柏,这下可省了他不少的功夫。
主人说:“沿着大路一直往北走,走个八九十公里吧,你会看到一座很大的房子,那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房子,那就是宁府了。虽然宁府门口没有挂牌匾,但到时候你一看到就能认出来。”
陆行舟问:“宁府有很多人吗?”他都不知道宁归柏有多少兄弟姐妹,宁归柏从不主动说自家的事情。
主人说:“不多,宁府只是房子大,但宁府的人都喜欢清静,家中只有几个下人。”
“几个下人就能伺候一大家子吗?”陆行舟想起崔府,那里的下人可比主人多多了。
“宁府没有一大家子啊,宁家就这么几个人。”主人闭了闭嘴,又说:“这位公子,恕我多嘴问一句,你找宁少爷,所为何事啊?”
陆行舟随口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们许久未见了,我想找他一起去闯荡江湖。”
“朋友?”主人打量着陆行舟,“宁少爷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公子这样脾气好的朋友,真是难得。”
“你认识宁归柏?”
“不认识。”
“可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跟他像是很熟。”
“这不足为奇,登龙城的人都听说过宁少爷。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也知道他的许多事情。”
陆行舟这下觉得好笑,没想到到了地广人稀的登龙城,传八卦的速度也丝毫不差。但传的这些东西真的属实吗?陆行舟思索片刻,决定按捺住好奇心,不再问关于宁归柏的事情。他不想听可能是对、也可能不对的消息,他可以等见到宁归柏之后,亲自了解宁归柏的过往。
陆行舟想岔开话题,主人却收不住了,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陆行舟:“公子能跟宁少爷成为朋友,想必武功也是一流的。”
那倒不是。陆行舟跟宁归柏认识的时候,还是一个武功非常普通的人。他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主人正想说话的时候,他的妻子喊他去干活,主人抱歉一笑,说等会回来继续说。但等他回来的时候,陆行舟已经睡着了,那个问题很快就被遗忘了,就连陆行舟睡醒后也没想起来。
陆行舟辞别那户人家,一路向北,很快就找到了宁府,他敲响了宁府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身如枯木面似靴皮的老人,他半睁着浑浊的眼睛,问:“你是?”
陆行舟抱拳道:“我叫陆行舟,是宁归柏的朋友,请问宁归柏在府中吗?”
老人说:“少爷不在府中,他已经离开登龙城了。”
陆行舟眉头一黯:“老人家,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少爷要去哪里,从来不会跟我们说的。”
“他半年前是不是在登龙城?”
“是的,少爷三个月前也还在登龙城,后来就走了。说来奇怪,少爷从来没在家里待过这么长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