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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慎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碎步金莲-3


    于为杰遮住自己的脸,哑着声音:“你说谁?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一开口,陆行舟就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他轻声说:“小于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于为杰挣扎失败,他别过脸去:“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跟你相见?”


    陆行舟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小于哥,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见过对方光屁股的样子,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那都不重要。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洗漱涂药,有什么话之后再说。”他想,只要于为杰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算不上丢脸,他们虽然许久没联系了,但毕竟曾经也算好友,陆行舟对亲友的宽容度,要比对外人的要高得多。


    于为杰被陆行舟带着回了客栈,拾掇一番后,于为杰的模样总算是能见人了。陆行舟不必特意去买伤药,因为他练功也经常受伤,屋里总备着各种各样的伤药,够于为杰用的了。


    于为杰还算聪明,挨打时懂得护住自己的头脑,伤多在背部和四肢上。陆行舟来得及时,这些伤都不算太严重,他帮于为杰一一上过药,用纱布贴好,才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哥哥说你们一家搬来了鹤州城,搬去哪了,过得还好吗?”


    于为杰沉默许久,直到落日晕开,橘红漫进屋内,给陆行舟也镀了层光辉。


    静默的时间太久,陆行舟忍不住了:“看你的模样,应该是遇到了难处,是缺钱?还是惹上仇怨?还是别的什么事?你若是不愿意说出来,我也帮不了你。”


    于为杰断言:“你帮不了我。”


    陆行舟喝尽杯中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却一口咬定我帮不了你,看来事情是真的很严重,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于为杰不说话。


    陆行舟见他如此顽固,气笑了:“行,你果真不肯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掰开你的嘴。你走吧……这个月我应该还在鹤州,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来这间客栈找我。”


    于为杰起身,他比陆行舟大不了多少,面容比之陆行舟却苍老许多,他眼袋低垂,嘴唇下撇,法令纹深深凹进去,看来经历了不少事情。他说:“无论如何,小舟,今日谢谢你出手相助。”


    陆行舟坐了一会,还是心软,他想把于为杰叫回来,出门一看,哪里还有于为杰的身影?


    于为杰的事在陆行舟心里埋了一根刺,他总是劝诫自己不要当多管闲事的人,可他总是会替他人想。于为杰一家搬到鹤州城,按理说家庭条件应该变好了才对,于为杰怎么过得还不如以往。他爹娘把他当成掌中宝,为何会让他变成这般可怜模样。


    陆行舟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后悔放走了于为杰,鹤州城那么大,如今他再想找一个人,可就难如登天了。他想过要不要去找崔寻木帮忙,想了又想,觉得不妥当,于是作罢。


    正当陆行舟束手无策的时候,于为杰自己找上门了。


    于为杰脸上纹路装满了惶恐,他开门见山:“小舟,你身上有钱吗?我、我想找你借点钱。”


    陆行舟说:“我有钱,不过不算多,你想借多少?”


    于为杰神色难堪:“五十两银子,你有吗?”


    “我没那么多钱,我只有二十两银子。”陆行舟没有骗于为杰,他现在全副身家加起来就是二十两,他可以把银两全都借给于为杰,可这还是不够。


    于为杰握着拳头,突然摇头:“算了,反正我怎么样也还不上,我不能把你的钱也搭进去。”


    陆行舟这回抓住了于为杰:“你别走,今日你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说了,你帮不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帮不帮得了你另说,你还有那么疼爱你的爹娘,他们怎么会不帮你?”


    “我爹娘死了。”于为杰面平如湖,“我爹娘死了,小舟,他们是阴曹地府的人,帮不了还在人间的我了。不,哪怕他们还活着,他们也帮不了我。”


    陆行舟蓦然变色:“怎么会……我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好好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去了关州,那么潇洒地去了,把我们都抛在了身后。你知道我家为什么要搬来鹤州城吗?因为我爹在鹤州有了外遇,可他知道我娘是不会允许那女人进门的,我爹就骗我娘说他发财了,我们可以一起搬去鹤州城过更好的生活。其实我爹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之私,他想着来了鹤州之后没人认识他,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那女人在一起了,不必担心流言蜚语。在鹤州这种繁华之地,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他想慢慢熬着我娘,我娘迟早会接受的。他在我娘和那女人面前都装成很有钱的样子,他的钱从哪里来的?都是借回来的!”


    于为杰死咬着牙:“他自以为想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办法,他从这边借钱,快到期的时候又去另一边借钱来还,就这样子一直借下去,利息越堆越多。他觉得他能这么混一辈子,一辈子当个有钱人,但别人又不是傻的,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那些放贷的人是一伙的,他以为他是在东借西借,其实借的都是同一家。


    “最后东窗事发,我娘知道了借贷的事情,又知道了我爹有外遇的事情,当场就气死了。我爹还不上债务,那女人跑了,追债的人日日上门,我爹扛不住压力,生了一场病没好起来,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债务,我能做什么?


    “赚钱最快的方法是什么?赌。小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除了赌,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我要是还不上那笔钱,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爹娘死了,可我还不甘心这样去死,我赌了,上天眷顾我这个可怜的人,让我十赌九赢,我很快就把输了的钱还回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爹娘没有,银钱没有,债务也没有,如果我那时候就收手,老老实实在鹤州城找一份工作谋生,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陆行舟猜到了:“后来你又赌了,是吗?”


    于为杰满面痛苦:“我戒不掉,我戒不掉!小舟,你试过赢的感觉吗?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银两,坐在赌桌上,就能空手赢回十倍二十倍的钱。你试过那样的滋味吗?那简直是太美妙了。我想赢,我想一直赢,我只能一直赌。”


    陆行舟摇头,用很可悲的眼神看着于为杰:“你疯了,这不叫赢,这叫运气好。”


    于为杰说:“我是运气好,后来我运气不好了,又背上了债务,只不过这回背的是赌场的。我那次输得太惨了,我怕极了,我是真的想要彻底戒掉赌,可是他们逼我签了一份协议,如果一旬不还钱,利息就翻倍,如果一个月不还钱,利息就翻十倍。我还不起,我真的还不起。我只能继续赌,越赌欠的就越多,欠的越多我就越指望赌赢……小舟,你明白吗?你跟我一起长大,你明白我过得有多苦吗?”


    陆行舟不想跟他谈情,他只想用理智解决问题:“你欠了赌场多少钱?五十两?”


    “怎么可能只有五十两?”于为杰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欠了五百两,这些钱还会越滚越多。我今天必须要还五十两,他们说今天还不上就要要砍了我的手,明天还不上就砍了我的头。我不想来找你,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的,可是我也不想死,小舟,我怕死。我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老天为什么还要针对我,我不明白,我想死又怕死,我生不如死啊。”


    “你找我也没用,我没那么多钱帮你还。”陆行舟顿了顿,“但是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一个月不还钱利息翻十倍?那是什么道理?简直就是霸王条款,我不认,你也别认。”


    于为杰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能怎么办?”


    陆行舟没什么头绪:“我暂时想不出来,但这几天你就跟在我身边,我看谁能把你的手砍下来。”他猜想赌场的人的武功应该不算很厉害,他想保护于为杰,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这个本事。


    就在陆行舟决定帮助于为杰之后,新的支线任务出现了。


    “触发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赌场风波)帮助于为杰过难关0/1。任务奖励:2000点经验值】


    第52章 赌场风波-1


    哪怕没有任务的出现,陆行舟也不打算袖手旁观。但任务既然出现了,陆行舟就觉得他可以一举两得,很好。


    不过,他得先跟于为杰说明一点:“小于哥,我虽然已经答应了要帮你,但这是有条件的。”


    于为杰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什么条件?”


    陆行舟说:“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你不可再踏入赌场一步,不能以任何方式赌博。”


    于为杰松了一口气:“好。”


    陆行舟不信任于为杰:“不能光说好,我要你发誓。”


    “你想我发毒誓吗?”于为杰神情受伤,似乎没想到陆行舟会这么狠。


    陆行舟冷着心肠:“若你还继续赌下去,不管发不发毒誓,你的人生都不会有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发个毒誓,说不定还能因此彻底戒掉赌博,苦尽甘来。”


    于为杰没了回旋余地,只能并三指举起:“我于为杰发誓,此事了结后如果再赌,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行舟说:“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立下的誓言,如果你下次因为赌而陷入麻烦,我绝不会再帮你。”


    于为杰长叹一声:“要是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行舟瞧见于为杰这个模样,觉得他可悲又可怜:“你爹娘的事情……节哀。”


    于为杰神色复杂:“我爹把我害成这样,我对他早已恨之入骨,谈不上哀不哀的。只是我娘确实可怜……罢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多烧点纸钱给我娘。”


    要帮助于为杰过难关——于为杰的难关,就成了陆行舟的难关。


    陆行舟虽然有点自信,但也不会妄自尊大,他终究只有一个人,难道他要单枪匹马将鹤州赌场的人全部打服,把于为杰按了拇指印的欠条抢回来撕毁吗?那显然不太现实。


    鹤州赌场这般做法,肯定不符合朝廷律令,陆行舟决定先试试报官这个方法。


    但陆行舟是什么人?一个无名小卒。他报官,能见到的人必然不是鹤州知府,甚至也没资格见到同知、通判等人,他只能见到一个小小的衙令,那衙令一听他说要告鹤州赌场,连忙摆手:“这是愿赌服输的事情,跟衙门没有关系,你走吧。”


    陆行舟据理力争:“怎么会是愿赌服输的事情?这欠条的利息一旬翻一倍,一月翻十倍,滚得跟雪球似的,那不是明摆着要人倾家荡产吗?不对,倾家荡产都还不起。二十两滚到了五百两,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官府就应该管这事!”


    衙令不与陆行舟掰扯,只说:“此事不归衙门管。”


    陆行舟知道自己说破嘴皮都没用,只能离开。他不是傻子,这会也明白了,此事不归衙门管,是因为衙门跟赌场有勾结,这事他们当然不能管。陆行舟能给官府什么?赌场能给官府什么?天平早已重重倾倒。陆行舟不知道官府里面还有没有刚正不阿的清官,也没有慢慢调查这么多官员的时间,他决定放弃报官这条路。靠狗官不如靠自己。


    陆行舟在鹤州各处打听赌场老板。


    酒楼小二说:“这赌场的老板啊,名叫牛傲,平日里穿金戴银,财大气粗。他也是个人物,用十几年的时间将鹤州的赌场都合并了,现在鹤州所有的赌场都是他的,可牛了。难怪叫牛傲。客官你打听他的事情,是想去赌场吗?我劝你最好不要去,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但你一旦进去,就不会收手了。我见过很多家破人亡的赌徒,其实都死在一个贪字上。”


    破庙乞丐说:“牛傲今年三十多岁,爹娘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的亲人啊……只剩下一个弟弟牛一鸣,牛一鸣比他小十几岁,他爹娘生出牛一鸣没多久之后就死掉了。对,牛一鸣克亲,不知道为何没有把他哥哥也克死。不过牛一鸣跟他的哥哥不一样,牛傲眼里只有钱,牛一鸣心地善良,每次见到我们,都会给我们一些铜板或者吃食,可能是在帮他哥积福积德吧。”


    书店伙计说:“牛一鸣喜欢读书,经常来我们这里买书。牛一鸣身有缺陷,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腿也有问题,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们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说自己从小就这样,估计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毛病。不过有这么一个有钱的哥哥,这点缺陷也算不上什么,想要娶媳妇还是很容易的。牛一鸣的身边总是跟着几个魁梧汉子,应该是牛傲雇来保护牛一鸣的,不过他们有时候也会制止我们说话,一聊到牛傲的赌场,那几个人就会盯着我,我哪里还敢说话。”


    媒婆说:“你问我有没有给牛老板做过媒?那当然是有的,只不过牛老板心里好像有一个人,我给他介绍的他都看不上。哎,你说这牛老板都三十好几了,还不娶妻,平日里也没个相好,明明有这么多银两,却不去享受。我真搞不懂他这个人,不过他在他弟弟身上花的时间还是很多的,可能是因为只剩下这个亲人,所以格外疼爱他吧。”


    ……


    综合所有人说的话,陆行舟得出的结论是,牛傲是真的很在乎他的弟弟牛一鸣,而牛一鸣或许算是个好人,如果牛一鸣知道于为杰的事情,说不定愿意跟他哥哥说情,劝牛傲善罢甘休,此事说不定能和平解决。


    说做就做,陆行舟打听到牛府的住址后,便上门去找牛一鸣了。


    陆行舟在牛府大门吃了闭门羹。守门人听陆行舟说不认识牛一鸣之后,说:“我家公子不见不认识的人,你回去吧。”


    陆行舟说:“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我有事想请他帮忙,此事跟他哥哥有关。你又不是牛一鸣,何必替牛一鸣回绝我?不如你进去通报一番,说不定他愿意见我。”


    守门人听说跟牛傲有关,问:“你是欠了赌债吗?那更加跟小公子没关系了,你这种人我见过了,人模人样的,背地里不知道有多滥赌。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叫护卫来请你走了。”


    陆行舟无奈,只能先行离开,打算等夜深之时再潜入牛府找人。


    他觉得自己跟鹤州八字不合,上回去崔府也被拒,这次去牛府也得翻墙,怎么,他跟这些富贵人家的大门有怨是吧?


    明月高悬,将地面照得像银河那样亮,石板上泛着清凌凌的光。陆行舟蹲在牛府外的一棵大树上,心想,这还不是个适合潜行的夜晚。但是于为杰的事情不好拖,拖得越久,于为杰面临的危险就越大,还是速战速决吧。


    陆行舟跳入牛府,他用上了“碎步金莲”的功法,像湍流中的树叶,轻飘飘地就过来了。陆行舟随手抓了一个下人,问清牛一鸣所住的院落之后,就点了他的穴,将他拖到了隐秘角落。陆行舟在他的身上放了一块碎银,全当补偿。


    陆行舟找到牛一鸣的房间,正想跳窗而入的时候,一拳从后方破空而来,劲风扫过了陆行舟的耳朵。陆行舟心中敲响警钟,连忙拧身回转,随后几拳如惊雷,往那人周身几个大穴轰去,那人并非平平之辈,以诡异的身法避开了陆行舟的攻击。


    陆行舟与这人还没过几招,很快又有别人察觉到动静,加入了战圈当中。这几人都算是一流高手,陆行舟很快就感到吃力,他喊道:“牛一鸣!牛一鸣!牛一鸣!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让这些人退下去,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打架。你哥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吗?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你睡得着吗?牛!一!鸣!”


    陆行舟这一喊用上了七成内力,只要牛一鸣不是聋的,他睡得跟头猪一样也能醒过来。牛一鸣果然醒了,他在屋内低声说:“都住手,外面是谁?”


    可那几人根本不听牛一鸣的话,依旧围攻陆行舟,陆行舟见势不妙,知道今天是没法跟牛一鸣安安静静地说上话了,还是再想办法吧。


    陆行舟将“碎步金莲”发挥到极致,跃上牛府的屋檐,一溜烟就消失无踪了。


    陆行舟回到客栈,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于为杰就凑过来:“怎么样了?”


    他今天被陆行舟安排在客栈里躲了一天,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得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熬到陆行舟回来了,自然第一时间想知道结果。


    陆行舟说:“我今天去了牛府,想将此事告诉牛傲的弟弟牛一鸣,听说牛一鸣是个好人,说不定能让牛傲回心转意。但是牛一鸣身边有几个高手护着,我打不过他们,只好先回来。”他想,要是他拔出青锋剑,说不定能跟那几个人打成平手,有五分胜率。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最后也没拔剑。


    于为杰问:“那怎么办?”


    “先睡吧,明天再想办法。”陆行舟看于为杰面露惊惶,知道他是吓怕了,但陆行舟奔波一天,也很累了,他没有心力安慰于为杰,又觉得于为杰害怕也好,于为杰得记住这种滋味才能长教训,以后再想到赌场,也会回忆起吓得两股战战的这些日子。


    第53章 赌场风波-2


    翌日一早,陆行舟又出了门。于为杰依旧躲在客栈,他躲在陆行舟的床底,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等漫长的白日爬过去。


    陆行舟昨晚想了一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牛傲不娶妻,待牛一鸣如珠似宝,不让牛一鸣知道自己做的腌臜事,还在牛一鸣身边安排了几个高手日夜护住他……怎么想都觉得有古怪,但他将这些线索都串起来,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问题。


    他决定去寻更多的线索。


    关州有关州的“包打听”,鹤州也有鹤州的“百晓生”。


    陆行舟找到了百晓生,开门见山:“我想知道牛傲和牛一鸣的事情。”


    百晓生跟包打听的特征完全相反,百晓生一头白发,长长的胡子却是全黑的,两眉间有一个深深凸出来的月牙形,不过百晓生和包打听的五官还挺像,长得又像又不像的。陆行舟怀疑游戏是故意这么做的——嗯,也算是一种乐趣。


    百晓生说:“哦,你是想知道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陆行舟虽然不知道,但还是顺着说下去:“没错,我想知道那件事情。”


    百晓生说:“那件事情,可是很少人知道的事情。”


    陆行舟继续瞎接:“不然我也不会找到这里。”


    “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件事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去哪里可以找到知情人。”


    “想要知道知情人的下落,我要给多少银两?”陆行舟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怕自己付不起价钱。


    “我不要银两。”百晓生的目光落到了懒羊羊上,“我要这个荷包。”


    陆行舟眼皮一抖:“这个?”


    “对。”


    “你认识它?”陆行舟目现璀璨光芒,若是百晓生点头,他恨不得当场跟百晓生歃血为盟。


    “认识?我不认识这只羊。”百晓生的眼珠仿佛要贴在懒羊羊身上,“我只是觉得我与它有缘,它吸引了我,但是我说不出原因。”


    陆行舟大感失望,说:“行,我愿意用这个荷包换取消息。”


    百晓生得了荷包,乐呵呵地给了陆行舟一个地址,让他去那处找一个姓程的妇女。


    陆行舟没了懒羊羊,心仿佛被剜走了一块,他想着等回家之后,要请求陆金英再给他绣一个新的懒羊羊荷包。陆行舟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有了新的懒羊羊,就会有新的机缘了。


    他按着百晓生给的地址,找到了一间房屋,屋外青苔繁密,门上的春联已经褪成淡色,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过了。陆行舟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没人搭理,他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空旷的天井映入眼帘。


    陆行舟喊了一声:“抱歉,没人开门,我只好不请自入了。”


    房屋不大,陆行舟很快就在一间房内发现了一名躺着的妇人,陆行舟站在房门外,说:“你好,请问你是这家主人吗?我找主人有事。敲了门没人应答,我就自己进来了。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妇人轻声说:“不好意思啊,我腿脚不便,平日里只能躺着。大门开着是方便照顾我的人进来,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嫌弃的话,进来说吧。”


    陆行舟跨过门槛:“请问你姓程吗?”


    “是,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我叫陆行舟,此次前来,是为了打听牛傲和牛一鸣的事情。你应该认识他们吧?”


    妇人目光猝然一凝,警惕道:“你是想知道他们的事情?”


    “不错。”


    “我不能说。”


    “为什么?”


    “如果我说了,牛傲会找我麻烦……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我保证,我不会让牛傲知道你的存在。”


    “抱歉,公子,你的保证跟我的性命比起来,我更在乎我的性命。”


    “世上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件事情吗?你为何如此慌张?牛傲知道你住在这里吗?”


    “他不知道,但如果他想找我,不过易如反掌。”


    “我可以用银两换消息,可以吗?”陆行舟料想这个妇人腿脚不便,卧倒在床,家中看起来又这么破落,估计她应该没什么银两,也许会因为银两改变主意。


    妇人果然心动了,她犹豫再三:“公子真的能保证不把我说出去?”


    陆行舟对天发誓:“我若泄露了夫人的名字和住处,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好熟悉的台词,他说了两次,也听于为杰说了一次。他最近怎么总是被迫发誓或强迫别人发誓,唉。


    妇人说:“公子若是愿意给我五两银子,我便将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陆行舟痛快地付了钱。


    妇人幽幽道:“牛一鸣的娘死得早,小孩没有东西吃,牛傲就请了我去当牛一鸣的奶娘。那个时候牛傲也才十七岁,父母双亡,只剩一个弟弟,也是很可怜。我见到牛一鸣的时候,发现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食指和中指好像长在了一起,中间那根手指可粗了,又没有长小拇指,整只手都很怪。小孩子手短,看起来还不算明显,等他长大之后,那只手必然会吓死人。我就问牛傲,要不要给牛一鸣请个大夫,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牛傲说,这就是天生的,请大夫也没用。


    “我这种做下人的,多嘴一次就够了,之后我就没提过手指的事情。但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牛傲对着还不会说话的牛一鸣一直说‘喊爹’,我那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有哥哥让弟弟喊爹的,那不是乱了辈分吗?不过我那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牛傲死了爹娘疯掉了,长兄为父,无意间说了痴话也是正常。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了。清明时节,我想着背牛一鸣去墓地拜祭他爹娘,虽然他还不懂事,但他爹娘肯定也希望能看见孩子。可我发现墓碑上牛家爹娘死亡的日子,跟牛一鸣出生的日子对不上。


    “那时,牛一鸣的母亲死于一年半前,而牛一鸣才一岁,这怎么可能?哦对了,牛傲跟我说,牛一鸣是一年半前生的,可我都当了那么多孩子的娘了,怎么可能连孩子的年龄都认不出来。我当牛一鸣奶娘的时候,他不可能已经半岁了,顶多只有两个月。


    “我心里很多疑惑,我实在是好奇,便带着牛一鸣偷偷去看了大夫,问大夫他为什么右手只有三根手指,而左右腿的长度又不一样。大夫也没法确定原因,只告诉我有三种比较大的可能,第一种是孩子在娘胎的时候中了毒,毒素改变了孩子的身体,第二种是孩子娘或者亲人本身也有这样的问题,传给了孩子,第三种就是□□生子,生出了畸形儿,


    “如果说以上的线索都是雾里看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彻底确定了牛一鸣的身份。牛一鸣三岁的时候,一个跟牛一鸣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来到了牛府,跟牛傲大吵了一架。他们吵架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个女子是牛傲的情人,也是牛一鸣的小姨,或者说……那是牛一鸣的亲生母亲。牛一鸣是牛傲和他的小姨生出来的孩子,所以牛傲才会想让牛一鸣喊爹,又谎报牛一鸣的年纪,而牛傲因为是□□生出的孩子,所以他天生畸形,这一切都说通了。”


    陆行舟不疾不徐地整理:“牛傲之所以瞒着牛一鸣,不让牛一鸣喊他爹,是怕牛一鸣恨他,也是怕鹤州城的流言蜚语。牛一鸣身边的护卫,可能也有监视作用,他们不让牛一鸣知道赌场的事情,也不让牛一鸣有可能知道自己跟牛傲的真实关系。牛傲不娶妻,是因为他喜欢他的小姨,可他不可能跟小姨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妇人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牛傲其实不知道我知道这些事,但我不敢再在牛府多留,很快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牛傲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大,我也有所耳闻,我真是害怕他知道消息是从我这传出来的,公子一定不要将我说出来。”


    陆行舟只好再三保证,等妇人终于放下心后才离开。


    陆行舟的眼前出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第一,不顾一切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牛一鸣。牛傲这么在乎牛一鸣,如果被牛一鸣知道此事,牛傲必然焦头烂额,定海神针都乱了,赌场估计也会大乱。到时候陆行舟趁乱再寻机会,将于为杰的欠条找出来烧毁,解决这桩事。


    第二,把这件事告诉牛傲,跟牛傲谈判。一个赌徒的五百两银子和命根子知道真相的后果,陆行舟觉得牛傲应该不可能会选前者,于为杰的事能以更快速更直接的方式解决。


    陆行舟很矛盾,他一方面觉得牛一鸣有资格知道真相,另一方面又觉得牛一鸣也是个可怜人,如果他知道真相,万一想不开做傻事怎么办?牛一鸣被牛傲保护得这么好,心灵估计挺脆弱的,他可能真的无法接受这么大的打击。


    陆行舟思虑良久,还是决定走第二条路。


    第54章 赌场风波-3


    见到牛傲可比见到牛一鸣容易多了。


    陆行舟不过在鹤州赌场的门口说明了来意——有关牛一鸣的事情,牛傲的手下就把他请进去了。赌场共有三层,陆行舟被带到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牛傲端坐在矮桌前,他肤色黝黑发亮,窄脸瘦颌,手上带着由暗红珠子串成的手链,鹰眼刺向陆行舟。


    牛傲声音微尖:“听闻这两日有人一直在打听我和我弟弟的情况,前日还闯进了我家,那人就是你?”


    陆行舟见他身后还站在两名打手:“我想,牛老板应该不想让外人听见此事。”


    牛傲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离开房间,掩上房门,杵在了门口,但他们的手始终紧握腰侧刀柄,若有异响,他们会立刻冲进来。


    陆行舟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我知道,牛一鸣并不是你的弟弟。”


    牛傲嘴角吊着一抹冷笑:“你想做什么?”


    陆行舟说:“有个叫于为杰的人,欠了你们五百两银子……现在可能不止五百两了,我想你把他的欠条给我,把他的账消了。此事一旦了结,我绝不会出现在牛一鸣的面前。”


    牛傲扬起下巴:“就为了这?”


    “就为了这?你们逼他签了张用命也还不上的欠条,居然还跟我说就为了这?”陆行舟感到荒唐,话里多了火药味,他心思一转,“不,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想让牛一鸣不知道这些事,不仅要把于为杰的欠条给我,而且还要关闭赌场,把之前作孽收来的钱都还回去。”


    牛傲额头隐现青筋,怒目攒眉:“如此嚣张,怎么不报上名来?”


    陆行舟冷哼一声:“我叫陆行舟,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又如何?我孤身一人在鹤州,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让恶人逍遥法外。”


    牛傲一拍桌子吼道:“你这般张狂,就不怕我让人杀了你?”


    陆行舟目光冷峻:“你的人恐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当然,如果你喊上全部人来跟我拼命,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不过阵势闹得这么大,你儿子想不知道都难。你瞒得住一时,瞒得了一辈子吗?”陆行舟在赌,赌牛傲不愿意让牛一鸣知道此事。


    牛傲咬着后槽牙:“我可以将那人的欠条还给你,关闭赌场,但我没法将以前的银两还回去,许多人都已不在鹤州了。”


    陆行舟当然也不可能一个个地去核对落实,他想着提出三个要求,能让牛傲答应两个,就已经是胜利了。他说:“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别忘了,我会在鹤州一直盯着你。”


    牛傲脸色极其难看:“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于为杰。”


    “赌场的欠条那么多,我底下的人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过来。这样吧,两日之后,你再来赌场,我让人把于为杰的欠条给你。”


    陆行舟心中不悦:“你是不是想使些阴谋诡计?”赌场那么多人,找一张欠条有何难?至于找两天这么久吗?


    牛傲眯眼一笑:“你想要欠条,又想要我关闭赌场,后者可不是一件小事。两日之后,这两件事一并完成,岂不合了你的心意?我既已答应你,这两日就不会再让人找于为杰的麻烦,你不必担心。”


    他虽然说得有点道理,但陆行舟总觉得牛傲不怀好意,他也不好逼得牛傲太紧,狗急了都会跳墙,也罢,这两日小心一点,让于为杰就好好躲起来,平安度过即可。


    陆行舟回到客栈,跟于为杰说了今日的成果,于为杰高兴极了:“如此说来,两日后我便不必东躲西藏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行舟隐有不安,“我把你送去崔府好了,这两日你就住在崔府,料想牛傲的人也不敢进崔府找你麻烦。等事情彻底了结之后,我再接你出来。”


    “崔府?是鹤州崔氏吗?”


    “不错,我和崔家的人有点交情。”


    于为杰上下打量陆行舟:“你居然结交上了崔家的人,这段日子想必大有作为。”他许是觉得事情快要了解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跟陆行舟说话的语气亲近了许多。


    陆行舟不欲多说,他说:“如今牛傲已经知晓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了我的踪迹,你不能再一个人留在客栈。现在就跟我去崔府吧。”


    于为杰哪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上。


    崔府。


    陆行舟找的人不是崔寻木,是崔无音。如果找崔寻木,他总觉得此事暗暗扯上了陆金英,找的是崔无音,那就是非常坦荡地求助了。


    陆行舟让于为杰等在院外,他一人与崔无音相谈。


    崔无音瞧见陆行舟,也不惊讶,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行舟对崔无音还算有点了解,没有长篇大论讲故事,只是简单说:“我有个朋友惹了祸事,但我这几天有点事,没法护他周全,就想把他送进崔府躲几日,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崔无音一口答应:“可以。”这件事太简单了,他只需要吩咐下人一声。


    陆行舟说:“多谢,若有机会,此恩必报。”


    崔无音说:“你若是见到宁归柏,让他来跟我比一场。”


    这人怎么总是提小柏?陆行舟想起自己跟宁归柏的一年之约,笑了笑:“行,我要是再见到他,一定把他送到你面前跟你比一场。”反正宁归柏应该也很愿意跟人比试,幸亏他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儿了,不然说不定还会逼着崔无音喊他师父。


    崔无音问:“你什么时候把他带走?”


    陆行舟给自己多留了一天:“三天之后吧。”


    崔无音:“好。”


    于为杰就这样被留在了崔府。


    把于为杰送进崔府之后,陆行舟的心头大石落下一半。第二天,他去了鹤州郊外练武。为了于为杰的事情,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练武了,如今得了空,心痒手痒,在郊外不知疲倦地练了两个时辰。


    陆行舟练过武后,坐在树下啃馒头,他最近只出不进,鹤州郊外又没有野怪可以打,他的银两得省着点花。他决定下午就在鹤州郊外到处走走,免得回鹤州之后,这也想吃那也想买,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银两。晚上再回去,回去就睡觉,这样就不会乱花钱了。


    天边只剩一道残阳之时,陆行舟才慢吞吞地往鹤州的方向走。


    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身前。


    陆行舟抬头,眼前人的长刘海半遮住漆黑的双眼,面颊凸起似刀斧削出,他的目光带着一股狠劲,如一头林间恶虎,这是一个气质阴晦的英俊男人,他的手上拎着一把长剑,看来也是一个武人。


    来者不善,危险!陆行舟生了警惕,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青锋剑上,缓缓问:“请问阁下姓甚名谁?”


    男人说:“阎王庄,仇饮竹。你就是陆行舟?”


    阎王庄做的是杀人生意,仇饮竹找上自己,想必不是为了结识朋友。陆行舟强装镇定:“阎王庄?你是牛傲找来的人?卑鄙小人,出尔反尔。”


    仇饮竹说:“可惜了,知道真相也没用,你今日会命丧于此。”


    阎王庄的杀手只在乎生意,不会听人讲道理,陆行舟知道这战不可避免,他咬了咬牙,还不如抢占先机。想到这里,青锋剑乍露锋芒,陆行舟用力一挥,一道白光如皓月劈落。


    仇饮竹勾了勾嘴角:“好剑。”他说的是“好剑”,不是“好剑法”。


    仇饮竹的剑更快,两人的剑在空中狠狠撞上,这一下陆行舟手腕一麻,没稳住倒退了三步,而对方纹丝不动。武功高低,一招就见了分晓。


    陆行舟指关节攥得发白,跟他的脸色一样白,他见过很多比自己武功厉害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杀意这么重的强者。陆行舟心生退意,刚看仇饮竹落地无声的模样,估计他的轻功也不会比自己差,陆行舟怕自己一转身,就被一剑砍死了,他身后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陆行舟拔步飞跃,身影高高跃起,青锋剑当头劈下,带起一股劲风,他唯一的倚靠就是这把青锋剑,青锋剑砍不坏,劈不烂,是他最坚实的伙伴。仇饮竹屈膝一展,向后退让,随后斜进跟上,身影鬼魅般出现到陆行舟的身后。


    仇饮竹确信陆行舟的实力远不如自己,便不着急下杀招了,他猫抓耗子似的逗弄陆行舟,偶尔给他点希望,又快速斩灭他的希望。如此几次后,陆行舟背脊发寒,气性上涌,心想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拼了这条命把仇饮竹也留在这里,死也要找人垫背!


    可他还是低估了仇饮竹的实力,他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仇饮竹依旧游刃有余,他颇有趣味地看陆行舟垂死挣扎的模样。等到终于玩腻之后,仇饮竹抓住了陆行舟的破绽,鹰视狼顾般盯住陆行舟,长剑如长鲸喷浪,势不可挡地插进了陆行舟的心脏后,还狠辣地拧转了几圈,确认陆行舟死透之后,仇饮竹才抽出剑来。


    陆行舟的血泼墨般溅在草上,他倒在了绿色的草浪中,再不动弹。按照阎王庄的规矩,仇饮竹应该要把陆行舟的头砍下来,交给牛傲,但他见陆行舟生得实在是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仇饮竹说人死了,就是死了,谁敢有半点置疑?


    至于陆行舟的尸体,就留在这似醉还醒的月下吧,看秃鹰几时会来寻餐觅食。


    第55章 不死之躯-1


    陆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浮云半遮月,如同刺上了一幅太极水墨画。


    他的眼前慢动作地浮现死亡的画面,一次又一次,仇饮竹将长剑刺进他的胸中,搅扎得他血肉模糊,痛不欲生——他的确也死掉了。


    他明明死了,陆行舟低头,看见左胸处的衣衫被挑破,可绸布下的皮肉却完好如初,仿佛那刺进心脏的一剑只是一场梦,一场过分逼真以至于可怖的梦。然而那不是梦,陆行舟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那绝对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伤害。


    他为什么没有死?因为主角光环吗?也对,主角怎么可能在没有存档机制的角色扮演游戏中死去?他还没走到结局,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彻底结束。因为这对他来说只是游戏,所以陆行舟有不死之躯。


    可是在游戏中死去,不会有这种连接灵肉的痛苦。


    陆行舟很痛,虽然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可那种痛苦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不想死,也不想再品尝死亡的滋味了。陆行舟的眼中涌出两行清泪,他此刻依旧躺在草丛中,他嗅到了血的味道,转头一看,干枯的血迹撞入模糊双眼,多么刺眼。陆行舟全身无力,他的手脚好像都不听他的使唤,他只能继续躺在这片令人厌恶的草丛中。


    萋萋荒草本是他的埋骨地,为什么不是呢?如果能就这样死去,人生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陆行舟脸上泪痕斑驳不清,风吹过,草在低吟浅唱。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①想要归家,可归家必须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吗?悲歌千里舟不渡,仇饮竹这一剑,砍碎的是陆行舟的希冀,也是他的勇气。


    要不算了吧。


    这是真的会死的。陆行舟想,虽然他还会活过来,可他受不了一死再死的滋味。若要做任务,就要与人为敌,只要一直与人为敌,他就会一直死。陆行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退缩了,为了回到现实世界,他能接受在游戏世界里死上千百次吗?杀人、被杀、杀人、被杀……如此循环无数遍,他能保证他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还是个正常人吗?他会变成精神分裂吗?他会成为杀人狂吗?他能认清自己吗?


    要不算了吧。


    陆行舟心中的天平狠狠地偏向了“放弃”,放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再也不管任务了,只要他不愿意当任务的狗,《三尺青锋》就没法再掌控他的命运。他在这个世界找个偏僻的角落,种种田钓钓鱼,好好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多么轻松啊。


    陆行舟曾经以为,为了回家,他什么都不怕,刀山火海只是背景,虎穴龙潭只是他的垫脚石,这不过是游戏,如果一个人连玩游戏都没有愈挫愈勇的心态,那么在现实世界中该是多不堪一击啊。陆行舟一直坚定这个信念,偶有迷茫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收拾心情再出发。但这次情况全然逆转,回家的欲望被杀死的恐慌牢牢压制,不想死,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剑锋剜心的滋味有人试过吗?试过的人都已经死掉了,只有陆行舟活过来了,他知道,他往后的每一次噩梦都跟这一剑息息相关。游戏毁了他的心,又将他的心拼起来了。陆行舟用左手按着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是急促跳动的。多么可笑,他已经心如死灰,心却跳得那样好。


    陆行舟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两声,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各种乱糟糟的念头在脑中打架,撕裂他梦眠,馈赠他熬煎。太阳像咸鸭蛋黄那样红汪汪地挂在天边,陆行舟毫无所觉,这一天日月无别。


    月亮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这是已经过了一天?或仍是他被杀死的那一晚?


    陆行舟的眼珠涩然一转,月圆树静,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都如潮水般褪去,此刻他什么也没想,他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有什么砸落在他的身上,淅淅沥沥的,他和雨珠有区别吗?他们都落入了世界的怀抱,雨珠没有灵智,比陆行舟少了许多心事。


    雨滴在陆行舟的身上弹跳玩耍,它们似是发现了宝地,以陆行舟为舞台,为它们还算独立的生命献上最后一舞。陆行舟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唇,他一日未饮食,心想,要不就这样饿死好了。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他做不到,饿死的过程太过缓慢,他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折磨,不过这还不是重点。根本原因是,他死得了吗?他有不死之躯,何必这样折磨自己。陆行舟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或许还是被饥饿驱使了。


    他只是个人。


    陆行舟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栈,饿鬼投胎似的大吃了一顿,随后沐浴换衣,栽倒在床上。就这样躺下去吧,等银两用完了,就回去溪镇郊外,在家中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辈子。


    尘埃落定,不再动摇。陆行舟打定主意,不思不想,当个凡人。


    他睡了很长的一觉,没有做任何的梦。


    阳光跃在陆行舟的脸上,一个身影挡住了阳光。陆行舟似有所觉,他缓缓睁眼,看见了于为杰。


    于为杰满脸黯然:“五天过去了,溪镇赌场的生意依旧红火,我的欠条也没有拿回来。小舟,牛傲是不是出尔反尔了?他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我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你跟崔家的人关系好,要不你去求求崔家的人,让他们帮我摆平此事吧。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这几天在崔家,根本没有人敢找我的麻烦……”


    陆行舟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小于哥,停。”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生了锈,于为杰这才发现,陆行舟满脸疲惫,意气皆丧,目中已无光亮。于为杰惴惴不安:“小舟,你怎么了?是不是赌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崔家的人什么也没说,他们说时间已过,让我自行离开,我只能回来。小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啊,我不想猜也不敢猜,我真的很怕。”


    陆行舟闭了闭眼:“你怕死?”


    于为杰一皱眉,眉心鼓起:“谁不怕死?我要是不怕死,我怎么可能怕赌场那些人。”


    陆行舟强忍情绪,克制住语气:“你怕死,我也怕死。为了你的事情,我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我已经尽了全力,可你丝毫不关心我的感受,你只想知道你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好,那么我告诉你,赌场的事情没有解决。牛傲背弃诺言,他不会把欠条还给你的。”


    于为杰先是错愕,后是惊惶:“那……那怎么办?”


    陆行舟直视于为杰:“我也没办法了,小于哥,自求多福吧。”


    于为杰颓然跌地:“你也没办法了,我、我眼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陆行舟默然不语,他确实已经尽力了,他不怨恨于为杰,但接下来的路,也只能让于为杰自己走了。他自认是个善人,但绝不是圣人,死过一次,他没法再舍己为人了。


    于为杰挤出二字:“崔家……”


    陆行舟摇头:“我累了。”


    “我知道把这件事摊在你的身上很没有道理。”于为杰从齿缝中挤出两句,“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小舟,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陆行舟说:“牛傲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家赌场的老板。你若是离开鹤州,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未必会浪费这么多的精力去寻你,你没有那么重要,小于哥,你是有活路的。”


    鹤州雨珠如帘,将屋檐边变成了水帘洞,石板路水花四溅,雨水在凹处汇成涓涓细流,裹着细小垃圾涌入阴沟。


    陆行舟撑着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想往何处去,只是觉得在屋内闷久了,想出来走走。他戴着笠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不想让牛傲的人认出自己,让仇饮竹再杀一次自己。


    雨越下越大,陆行舟躲进了一家茶馆,他要了一壶茉莉花茶,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背对众人而坐。


    于为杰听陆行舟的话,已经离开了鹤州,陆行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于为杰丧父丧母,又遭此劫难,心性已经大变,陆行舟只希望他不要走入邪道。很快他又自嘲一笑,他现在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想别人做什么?


    眼前浮现新的提示语,陆行舟瞳孔倏张——


    “触发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不死之躯)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②恐也惧也?弑恐灭惧。鹤州郊外已刷新野怪,打比自己高20级或以上的怪物并且触发死亡10次0/10。任务奖励:5000点经验值】


    【📢作者有话说】


    ①《悲歌》


    ②《谷风》


    第56章 不死之躯-2


    陆行舟的亲爸叫陆关山,亲妈叫辛梧桐,都是普通企业的办公室职员。陆行舟家称不上有钱,也算不上贫穷,跟大多数孩子一样,陆行舟温饱无忧,躺平却不可能。


    陆行舟从小就收获了很多的爱,父母只打算生一个孩子,他出生之后,陆关山和辛梧桐把他捧在掌心上,但不会溺爱他。父母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人,把陆行舟教得很懂事,陆行舟从小接电话的时候就会糯声糯气地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读幼儿园的时候,是班上最省心的男孩,读小学的时候,也是班上最听话的男生。他从不迟到,从不延交作业,考试不作弊,上课不睡觉,下课不打架,从来没有被老师叫过家长。


    班上的老师都喜欢陆行舟,总是想,要是男孩都像陆行舟这样,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上了初中,学习的压力骤然增大。明明是初中生,老师却总是在他们耳边提高考这件很遥远的事情。陆行舟愿意好好学习,但他不会拼了命地学习。


    因为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陆关山就说:“爸爸不奢求你出人头地,考上什么高中都好,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在我眼里没有区别,我希望你快乐一些,不要背负那么多的压力。”


    辛梧桐说:“当然,如果是你自己想要往上走,想取得更好的成绩,想站在更高的地方,爸爸妈妈也会支持你。你十二岁了,有独立思考和自主选择的能力,不必想着随大流,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不要特立独行,享受与众不同的傲慢。听从你的心,现阶段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只要不犯法不违规不后悔不遗憾就行。”


    陆行舟脑瓜聪慧,性情灵敏,也没有非得争第一的好胜心,每次考试的成绩都稳在全班前十,偶尔能拿第二第三名,他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他不太喜欢长大,小时候陆关山总是能让他坐在肩膀上,扛着他走过大街小巷。陆行舟抱着爸爸的头,走过了很多路,他以为自己能在陆关山的背上过一辈子,可是陆关山因为办公室久坐导致腰间盘突出,陆行舟又越长越高越来越重,陆行舟再也不能爬到爸爸的肩膀上了。


    为什么要长大呢?陆行舟不知道中考成绩,万一他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就得在学校住宿了。他还没有试过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的感觉,他想他也许会很难过。


    这天晚餐,辛梧桐做了两种饺子,她煮熟了一袋出名的速冻水饺,又拿出自己包的香菇猪肉饺,用平底锅小火煎熟。


    速冻水饺是三鲜虾肉饺,不知是因为速冻的关系,还是这个饺子的味道本来就不行,陆行舟觉得不好吃。他客观地说了一句:“妈妈包的饺子好吃,三鲜虾肉饺不好吃。”


    辛梧桐眯眼笑,说:“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故意抬高妈妈的手艺?”


    陆行舟拍着心口:“当然是真的,妈妈包的饺子比这个好吃一百倍。”


    这是家庭里经常上演的对话,可那次陆行舟却发现,在自己说了“三鲜虾肉饺不好吃”这句话不好吃之后,辛梧桐的筷子就没有夹起过香菇猪肉饺了。


    陆行舟观察了很久,是真的,辛梧桐把所有的香菇猪肉饺都留给了自己。他那时候没有戳破这一点,只是觉得很感动,妈妈不是挑食的人,不吃香菇猪肉饺绝不是因为挑食。妈妈是那样爱他。他突然觉得长大很好,他想快快长大,赚很多的钱来回报妈妈。


    初中男生都在攀比名牌鞋的时候,陆行舟还穿着一百多的运动鞋,他觉得自己买的鞋子很好,质量也不差,一双能穿大半年。有人说他穿的是杂牌鞋,说他家肯定没钱。陆行舟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嗯嗯,你的钱肯定比你的素质要多。”


    男同学跺了跺脚,不与陆行舟吵架,陆行舟伶牙俐齿,真要认真起来,没人吵得过他。而且他说的是道理而不是脏话,陆行舟每句话都能说出新花样,而不是那几句千篇一律且没有内涵的话。骂脏话的人说了几十句脏话,也觉得没意思,就悻悻闭嘴了。


    陆行舟从来没跟父母提过要买一双名牌鞋的事情,他想,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这就够了。他有这个功夫琢磨着买那么贵的鞋,还不如努力学习,成绩给人带来的荣耀可比脚上一双鞋多多了。


    陆行舟看书看得多,他喜欢看武侠小说,经常幻想自己是大侠。见不平则出拳,见不公则出剑,把坏人都打跑,让好人都心安。


    他上初三的时候,甚至还用零花钱买了一把木头剑,想要每天早上起来练武。


    可是读书的时候,本来就起得很早,练武还要起得更早,他每天都想起来,但是每天都起不来。木头剑冷眼观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的挣扎。


    陆行舟每次都自言自语:“嗯,我只是再睡五分钟,等会就起来。”五分钟一不留神变成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到了上学的时间。


    陆行舟还写了一首毫无技巧的诗,来为自己脱罪。


    我会试着打个盹


    人包裹在梦的碎片


    登高远眺、锋芒正盛


    我会所向披靡


    像横绝一世的侠客


    我可以从四面八方劈开黑夜


    但我踟蹰不前


    因为懒惰是一门艺术


    ……


    陆关山和辛梧桐笑话他,说要早起说了一个月,结果一天都没能起来。辛梧桐每次进门,看见陆行舟蒙着头在睡觉,就默默退出去了。


    陆行舟惆怅地说:“也许我没有当大侠的命。”


    他太懒了,他看武侠小说里面的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练武。他真的做不到,陆行舟放弃了,木头剑成了陆行舟跟朋友玩的道具。


    陆关山和辛梧桐很关心陆行舟的交友情况,因为他们觉得——你身边围绕了什么样的人,基本上就能决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经常都让陆行舟把朋友带回家里吃饭玩耍,这样他们也可以看清陆行舟身边的人。


    初中是个很容易学坏的年纪,陆关山和辛梧桐辛辛苦苦把陆行舟教成个好孩子,可不能让孩子被一些猪朋狗友带歪了。抽烟、逃课、打架、开异性的黄色笑话、不负责任地早恋……这些都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所幸陆行舟也很争气,从来没做过让他们觉得失望的事情。那是多好的一个家庭啊。陆行舟太乖了,他仿佛永远不会有叛逆期,是真的不会有,还是因为《三尺青锋》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陆行舟被迫进入《三尺青锋》,差点被变异的大母鸡杀死之后,他就再也不会有叛逆期了。


    梦见那样多现实世界的事情,陆行舟醒来之后,多希望这个游戏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梦的末尾,《三尺青锋》中的陆行舟并没有进入现实世界,真正的陆行舟凭空消失了。家里、学校、超市、书店、奶茶店、小卖部、快递站、公交站、零食铺、邻居家、朋友家……陆关山和辛梧桐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陆行舟这个人。


    两人只能报警,结果警察也找不到。


    陆关山和辛梧桐呕心抽肠,怆地呼天,他们不相信陆行舟死了,找不到尸体,陆行舟就没有出事。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在陆行舟失踪整三年的那日,陆关山和辛梧桐彻底认命,他们通知亲友,让亲友来参加陆行舟的葬礼。


    选遗像的时候,陆关山和辛梧桐再一次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画像里的人那样年轻,那样鲜活,怎么就……消失了呢?


    在陆关山和辛梧桐为陆行舟烧纸钱的时候,陆行舟醒了过来。


    怎么可以放弃?他跪趴在床上,双眸噙满眼泪,他怎么就这样放弃?


    陆关山和辛梧桐还在家里“等”他,找寻和等待那么煎熬,漫长的日子毫无希望,他们日复一日地扛过来了。陆行舟逼问自己,他对得起父母吗?再恐惧也要前行,再悲伤也要往上,他哪怕失去四肢,失去躯干,失去脖子,失去一切,只剩一颗头,他也要用这颗头滚出这个世界,咕噜噜地回到爸爸妈妈面前。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①陆行舟决心要当一粒响珰珰的铜豌豆,死就死,死一次有一次的恐慌,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呢?死还能击倒他吗?当生死真的成了寻常事,还有什么能够阻碍他?死有何惧?死又何惧?挫折砍不倒他,愁绪刺不穿他,恐惧堵不住他,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不死之躯不应该是他的噩梦,而是他的后招,他的王牌,他永不认输的底气。


    他不放弃,他要做任务,他现在就要振作起来,争一日有一日的欢喜。陆行舟打开任务面板,目前进行中的任务有三个。


    【主线任务:(初入江湖)涉江湖者,然后知波涛之汹涌;登山岳者,然后知蹊径之崎岖。退出燕归堂1/1,完成支线任务1/5,等级升到30级13/30。任务奖励:20000点经验值】


    【支线任务:(赌场风波)帮助于为杰过难关0/1。任务奖励:2000点经验值】


    【支线任务:(不死之躯)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恐也惧也?弑恐灭惧。鹤州郊外已刷新野怪,打比自己高20级或以上的怪物并且触发死亡10次0/10。任务奖励:5000点经验值】


    陆行舟捋清思路,主线任务跟支线任务挂钩,而“赌场风波”的任务要求他再跟牛傲对上,现在的他万万打不过仇饮竹。不如避其锋芒,先把“不死之躯”的任务做了,提升等级和经验,之后直接去找牛一鸣,从牛傲的薄弱点突破“赌场风波”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①关汉卿《一枝花·不伏老》


    第57章 不死之躯-3


    陆行舟收拾心情,做好必死的准备,来到了鹤州郊外。


    他没寻多久,就瞧见了任务所说的怪物,平地东侧是三只老虎,西侧是三头狼,头上都顶着数字。老虎头上的数字是“45”,狼头上的数字是“35”,陆行舟猜想这应该是代表它们的等级,不管是老虎还是狼,这六只怪物的等级都比他高二十级以上。


    陆行舟决定先挑战狼,只要死十次,“不死之躯”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陆行舟提膝抬脚,右腿杀气腾腾,携带着舍生取任务的精神,狠狠跺向最前方的狼。在陆行舟快速挪移之时,原本一动不动的狼蓦然“活”了过来,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往陆行舟猛砸而下。陆行舟闪身避让,低扫腿将浑身劲力聚于小腿间,腿如青锋剑般犀利,待狼落地的那一刻,陆行舟左腿横扫,右手青锋剑直刺而出。狼不退反进,仗着庞大身躯和劲力硬打硬进,陆行舟只觉得耳旁风声如雷,他两招都落空了,狼身将他高高抛弃,陆行舟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看见地掀了起来,朝自己的头撞了过来。“轰隆”一声,陆行舟失去了意识。


    一炷香后,陆行舟幽幽醒来。


    “恭喜你败给狼1/1”


    “获得500点经验值,掉落100枚铜钱”


    陆行舟记得自己的死法,这次应该是头磕得太狠,直接撞死了。不过这撞死的感觉可比被剑捅死的感觉要快多了,可能是因为他先晕了才死的……陆行舟胡思乱想了一会,他毕竟才死了第二次,感觉还是非常痛苦,需要通过分散注意力来缓解痛苦。


    陆行舟抱着膝盖缓了许久,这时才反应过来。咦,怎么战败了也有经验值和铜钱?“恭喜你败给狼”,怎么?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还需要恭喜?陆行舟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死了也不算是毫无所获,起码他是死得有价值、有意义的。


    他记得自己上次打溪镇郊外的蟒蛇,杀一条蛇才得了十点经验值和十枚铜钱,看来挑战等级高的怪物,哪怕输了,也比赢了低级怪物得到的战利品要多。


    这是《三尺青锋》的特别之处,陆行舟玩过许多游戏,输了就是输了,输了不会有任何的奖励。陆行舟现在觉得那是不对的,输了也是经历,有尝试才能有失败,因此失败了也应该有奖励。


    陆行舟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继续挑战下一头狼。他右手反握青锋剑,剑尖斜斜朝下,目若明星,眼里是悍不畏死的勇气。陆行舟鱼般侧游,抬手一晃,反握的青锋剑如钩子般投出,用长剑投掷并不是聪明人之举,但反正都是要死,陆行舟想多尝试点不一样的打法。他以前练剑练得太“聪明”了,聪明不是不好,可他的聪明都是别人教的,不是他自己领悟的,这就不好了。


    如今他不在乎生死,怎么打都没关系,愚笨也好聪明也罢,悟出多少都是他宝贵的经验,他何必收着掩着?陆行舟的青锋剑掷出去后,果然没有伤到狼,狼的等级比陆行舟高太多,它嘶吼一声,还是用了最直接的扑落式。


    陆行舟用上“碎步金莲”的轻功,运步后撤,如雨溅石板,轻松避开。他手上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必然不是狼的对手,便趁此机会多练练轻功。他躲了狼的十几次攻击之后,速度减缓,被狼抓住机会,给他的胸口划抓致命一击。


    陆行舟又死了。


    一炷香后,陆行舟眼皮一抖,慢慢醒来。


    “恭喜你败给狼1/1”


    “获得500点经验值,掉落100枚铜钱”


    陆行舟低头看衣服,他的衣服已经被狼爪撕烂了,等会又得衣衫不整地回城了。陆行舟想,下次打怪的时候得多拿一套衣服出来,回去前就把衣服换了。


    第三次死亡的痛苦比第二次要强,陆行舟死前感受到了锋利的狼爪在他的胸膛搅动,很痛,很痛……虽然身体有自动愈合的能力,但是痛是没办法忘却的。陆行舟摸着刚刚受致命伤的地方,默念爸爸妈妈的名字,给自己加油打气。要努力,早点回去说不定还可以过上美好的大学生活,陆行舟,你可以气馁,但绝不能放弃,很爱很爱你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等你。陆行舟,站起来。


    陆行舟硬提一口气,拾起地上的青锋剑,翻腕抖臂,旋身横砍,狼果然又飞身跃起。陆行舟连忙转腕,变砍为刺,在狼的阴影笼罩之下,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将剑往上送。


    青锋剑确实给狼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而陆行舟付出的代价是新一次的死亡。


    一炷香后,陆行舟逐渐转醒。


    “恭喜你败给狼1/1”


    “获得500点经验值,掉落100枚铜钱”


    刚刚狼把青锋剑撞歪了,整头狼压在陆行舟的身上,他被狼抓烂了脸,又被狼踩了命根子,之后才被狼压死了。陆行舟心有余悸,被压死又是一种新的痛苦,他摸了摸下半身,幸好死亡后所有的伤口都愈合了。不然他可能就成太监了……不对,这不重要,反正他是不可能在《三尺青锋》中谈情说爱的,他只想回家。他这样安慰自己,还是没法驱赶恐惧,他恨恨地想,这些狼还是好色狼,根本不讲武德!怎么可以踩他那里呢?你不仁我不义,想到这里,陆行舟横眉怒目,气势倒是上去了不少。


    陆行舟这次不再先发制狼,而是持剑缓步前逼后退,打算找准时机之后再出招。狼才不管陆行舟用什么招式,一切招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的,它疾速逼近陆行舟。陆行舟轻飘飘地快步后退,始终跟狼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狼没了耐心,它用尽全身力气,如迅雷朝陆行舟猛打而去,陆行舟瞧准机会,追形随影,青锋剑在狼的右肩突扎速拔,空中绽出一朵艳丽至极的血花,又迅速躲在一旁,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去。


    狼右肩的鲜血汩汩流出,受伤的野兽更加可怕,它怒吼一声,整头狼疯了似的砸向陆行舟,盛怒之下,它的速度快得骇人。陆行舟避无可避,身体不偏不倚地被狼撞飞出去,巨大的冲击令陆行舟的脑内组织剧烈摇晃,天旋地转,时间被扯成了无限延长的线,天空蒙上了一层哀戚的黑布。


    陆行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恭喜你败给狼1/1”


    “获得500点经验值,掉落100枚铜钱”


    陆行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上的伤瞬间就好,心理上的伤如影随形。他双手抱着大脑,过了许久,才确认脑袋没有迸裂,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陆行舟的手从脸上一寸寸抚过去,温的、冷的、柔的、硬的、凸的、平的……他都要一一感受。他抹掉自作主张冒出的眼泪,自言自语:“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等陆行舟重新燃起烈焰般斗志之时,三头狼没有刷新出来,陆行舟决定不等了,直接打等级更高的老虎。


    老虎是新的对手,陆行舟没想太多,直接开打,他以极速步冲出如贴地飞行,从老虎的斜下方突进迎击。老虎居然不避不闪,一爪子拍向陆行舟的手腕,陆行舟只觉得手腕一震,整条手臂瞬间麻掉,青锋剑“哐当”跌地。武器已失,又到了练轻功的时候了,陆行舟的反应和身法飞快,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冲了出去,躲开了老虎的另一爪。


    老虎的速度比狼的还要快!它瞬间冲了上来,陆行舟猝不及防,整个人被这老虎扑倒在地。陆行舟这回不甘心就这么死去,险地求生,他本能翻转身体收起下巴,喉部筋脉凸起,全身肌肉收紧,双手似绞紧的钢筋死死地掐着老虎的脖子。死也要让你脱一层皮,陆行舟面露愤激之色,杀机不减反增,他连五官都在用力,最后揪下一手老虎毛,死不瞑目。


    陆行舟醒来,偏头满目刺眼红色,东南西北,处处都有他的血。他居然还有心思想笑话,以后,说不定他一个人也能实现“血流如河”的场面了,真是地狱笑话。


    “恭喜你败给老虎1/1”


    “获得1000点经验值,掉落150枚铜钱”


    打高等级老虎的收益果然比打狼多,陆行舟将铜钱都收拢在一旁,闭了闭眼睛,调整呼吸,等难受劲过去之后再打下一场。


    陆行舟单膝跪地,用两指蘸了点自己的血,狠狠往脸上一抹。腥味直冲鼻尖,他一激灵,眼神恢复清明,缓缓站起身来。


    衣摆被劲风猎猎吹起,陆行舟站得笔直,好似一张被拉满的弓。


    青锋剑直指猛虎,再来!


    他可以一败再败,但绝不会一败涂地!


    第58章 百毒不侵-1


    陆行舟死了十次后,立刻提交了“不死之躯”的任务。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5000点经验值”


    他杀红了眼,精神还没达到不能承受之极限,因此决定继续打狼和老虎,直到身心交瘁为止。


    “恭喜你败给老虎1/1”


    “获得1000点经验值,掉落150枚铜钱”


    ……


    半个月之后,陆行舟的等级达到了20级。


    “恭喜你升到20级”


    【主线任务:(初入江湖)涉江湖者,然后知波涛之汹涌;登山岳者,然后知蹊径之崎岖。退出燕归堂1/1,完成支线任务2/5,等级升到30级20/30。任务奖励:20000点经验值】


    目前没有触发新的支线任务,陆行舟身上只剩一个“赌场风波”的支线任务。经过半个月的死亡淬炼,陆行舟自信能以一挑五,到了有仇报仇的时候了,他决定去找牛一鸣,将牛傲苦心隐藏多年的秘密全盘揭出。


    白日,陆行舟孤身提剑,闯入了牛府大门,在牛一鸣身旁高手的围攻下进退自如,他有心试试自己现在的实力,耐着性子跟几人缠斗许久,发觉他的武功是切切实实地“更上一层楼”了。


    牛一鸣的高低肩很明显,他确实和牛傲长得很像,说是兄弟,也不会惹人怀疑。牛一鸣眼见保护自己的人全都受伤倒下,恐惧从脚冒到头,又见陆行舟收剑回鞘,一双眼中并无煞气,又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这人看自己,怎么这么像在看可怜人?


    牛一鸣拱手道:“那日在我房门外大喊我名字的人,想必就是少侠吧。”


    陆行舟坦然而应:“没错,是我。”


    牛一鸣目光溜溜:“你问我,我哥做的那些事情我知道吗?你说,他害死了许多人。”


    “确实。”


    “我知道他开赌场,但是处处都有赌场,他开赌场只是为了做生意赚钱,不会害人的。”


    陆行舟提眉冷视:“你把你哥想得太好了,他派这些人既是为了保护你的身体,也是为了保护你的耳朵。”


    牛一鸣坚定地说:“我哥待我如兄如父,而少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外人,我不会因为听了你的片面之词,就去怀疑我哥。”


    “片面之词?”陆行舟眼神陡然一利,“我听说你喜欢读书,别人读书读的是忠孝仁义,你读书是把脑子都读傻了吧。牛傲做的那些事情,你去鹤州街上问一圈,看看谁不知道?你被牛傲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也许不是因为牛傲的手段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你愚蠢,你盲目,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帮亲不帮理。”


    陆行舟恨牛傲,也恨屋及乌地讨厌牛一鸣。牛傲雇阎王庄的杀手杀自己,如果他真的死了,牛一鸣无形中也成了帮凶。无知的人一定无辜吗?愚蠢是最好的脱罪理由吗?陆行舟不认。


    牛一鸣呼吸一窒,他从未被人这么骂过,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


    真到要说牛傲和牛一鸣的真实关系之时,陆行舟反而迟疑了,恨与怜博弈,恨最终占了上风。陆行舟快刀斩乱麻:“事已至此,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牛傲不是你哥哥,他是你爹。”


    牛一鸣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度:“你在胡说什么?”


    陆行舟语气四平八稳:“我知道你突然知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必然难以接受。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的手指跟别人的不一样?为什么你走路的时候会一瘸一拐?为什么牛傲这么多年都不娶妻?为什么他不让你多知道外面的消息?为什么这些人明明是来保护你的,但是他们却不听你的话?你知道你今年多大吗?你的生辰是真的吗?你娘死在你出生之前,你知道吗……”


    牛一鸣捂住耳朵:“不、不、不……你在胡说八道,你说的事都是假的。你只是想挑拨我和哥哥的关系,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陆行舟见他脸上肌肉抽搐,知道他的内心已经动摇,如果他真的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怎么可能如此失态?牛一鸣毕竟不是陆行舟真正的仇人,他没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牛一鸣的挣扎。


    在牛一鸣被陆行舟的话刺中后没多久,牛傲就闻讯赶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打手,一见到陆行舟,牛傲就满脸惊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牛傲看了眼跌坐在地的牛一鸣,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陆行舟牙关紧咬,他得用尽全身的力量克制,才能忍住冲上去砍了牛傲的冲动,他接上了牛傲的话:“你是想问,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牛傲被陆行舟眼中的杀意所震慑,眼见他派给牛一鸣的保镖全都倒地,他自知后面的人拦不住陆行舟。他面白如纸:“你都告诉一鸣了?”


    “我不知道你的事‘都’有多少,但我告诉了他你在赌场做的腌臜事,还有你们的真实关系。”陆行舟怒目而向,“你不是牛一鸣的哥哥,而是牛一鸣的父亲,他不信,但恐怕已经动摇了,你来得正好,现在可以亲口跟他说,你是他的谁。”


    牛一鸣看向牛傲,嘴唇哆嗦:“哥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牛傲虽然没有底气,但也迅速否认:“不是。”


    牛一鸣已经没法全然信任牛傲了:“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你需要瞒着我的,又是什么事?”


    仓惶之间,牛傲也没法编造出天衣无缝的谎言,他的欲言又止成了确凿的证据,牛一鸣肩膀垮下来:“你是我爹吗?”


    牛傲知道覆水难收,他松了牙关:“没错。”


    陆行舟抱臂站在一旁,眼中无波无澜。


    牛一鸣问:“为什么?”


    牛傲屏退所有手下,才艰涩道出:“因为你是我和小姨生的孩子,你的手指、你的腿……都是我们的错,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恨我。我也不敢让外人知道,我怕流言蜚语中伤你,你会心怀怨恨。”兄长和父亲都是亲人,不过是称呼不一样罢了,如果一声“哥哥”能让牛一鸣不生怨恨,那么称呼根本不重要。


    牛一鸣闭了闭眼睛:“小时候我问过你这么多回,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你都说不知道,原来全是骗我的。我的小姨是我娘?她也死了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牛傲说:“她嫁去灵州了,她、她不想认你。”


    ……


    陆行舟不想管这两兄弟的事情,他只想以此为引,尽快解决任务的问题。因此他没有沉默多久:“好了,你们的家务事,晚点你们自己了断。现在我要一个结果。”


    牛傲心神不宁:“你想做什么?”


    陆行舟说:“关掉赌场,把所有人欠的赌债都一笔勾销。”


    牛傲横行无忌惯了,眼下纵然家事难断,也不愿意听从陆行舟的摆布:“你已经将我的事情都抖了干净,你手上还有什么筹码,能让我听你的话?”


    陆行舟的手按上剑柄,冷冷道:“手上有剑,够吗?”


    牛傲畏缩了一下:“关闭赌场可以,但是在关闭赌场之前,我要收回所有的赌债。不然我手下的人怎么办?他们拿不到报酬,不会善罢甘休。”


    陆行舟气笑了:“你敛财多年,连那群人的报酬都发不出来吗?我不信你散尽家财都没法给他们遣散费。我看你只是不舍得,哼,真是贪得无厌。牛一鸣,你看清你爹的真面目了吗?我听说你是个好人,你知道他做的事情,不打算劝劝他吗?”


    牛一鸣说:“你……收手吧。就按照这位少侠说的做吧。”他不知道应该叫牛傲哥哥还是爹,所以他没有称呼牛傲。


    牛傲万般无奈,也只能说:“好。”


    陆行舟说:“还有,牛傲,你别想再找阎王庄的杀手杀我。我再给你一百次的机会,你也杀不了我,从现在开始,只要有人想杀我,我都会算到你的头上。”


    牛傲惊慌失措:“你是江湖人,仇怨那么多,怎么能都算在我的头上?”


    “没错,我是江湖人,可在你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想杀我。”陆行舟胸中血气翻涌,“我今日不杀你,不是因为你罪不至死,是因为我不想为你这种人手染鲜血。现在,发誓吧。”


    牛傲捏着一把汗:“发什么誓?”


    “如果你再开赌场,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家破人亡,永世不得超生。”


    牛傲闭嘴不言。


    陆行舟抽出青锋剑:“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定要逼我拔剑才肯发誓吗?”


    牛傲不情不愿地对天发誓:“如果我再开赌场,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家破人亡,永世不得超生。”


    陆行舟说:“我话已尽,两日后,我要鹤州赌场关门大吉。”


    说罢,陆行舟转身离开,再不管身后烦得焦头烂额的牛家父子。


    第59章 百毒不侵-2


    两日后,鹤州赌场大门紧闭,赌场众人皆被遣散,牛家父子搬离鹤州,不知去往何处。陆行舟打开任务面板,发现“赌场风波”任务已经完成,就提交了任务。


    他在鹤州又打了几天的野怪,死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了,等级升到了21级,此时还没有出现新的支线任务。陆行舟现在做梦都是虎扑狼嚎,精神上扛不住了,他决定离开鹤州,回溪镇郊外休养几日。


    陆行舟回到家,得知陆金英去了溪镇学医,半月才回家一趟。而柳茜又有了身孕,陆行远跟阿贵要下地干活,现在是陆望和柳茜打理家务、照看陆迢。


    陆行舟跟家人闲话家常,吃过饭后,便躺在床上,在熟悉的被窝中睡了整整一日一夜。


    这次他没有做噩梦,也许是因为家中的气息过于宁静温和,陆行舟远离了刀光剑影,心中戾气就没这么重了。


    陆行舟睡醒之后又吃一顿,也算是短暂过上了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快乐生活。他不想练武,就每天抱着陆迢晃来晃去,陆迢快一岁了,陆行舟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生怕他开口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懒羊羊”。陆行舟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他就每天给陆迢背古诗和内功心法的秘诀,有时给他说些陆行远小时候的趣事,他的语调又轻又快,虽然陆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咧开嘴笑了。


    陆行舟的逍遥日子还没过几天,这日家门口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在院中抱着陆迢哄他睡觉的陆行舟看见来人,瞳孔一震,立生警觉,迅速将陆迢抱回屋内,关上屋门,三两步就来到了门外。


    仇饮竹目光阴冷,在陆行舟慌张动作的时候,已经将他全身上下都端量了一遍。


    陆行舟掩藏厌恶,抬头低语:“我跟你之间的事情,由我们二人来解决,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也无需让他们知道。可以吗?”


    仇饮竹说:“可以。”


    陆行舟攥紧拳头:“你随我来。”


    他把仇饮竹带到了人迹稀少的山边,说:“就在这里解决吧。”陆行舟已经死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在乎再死一次,他没有看仇饮竹的脸,这毕竟是让他体会到死亡滋味的第一个人,陆行舟看起来镇定,隐在背后的手却在发抖。


    仇饮竹眼底如笼罩一层铅云:“那日我明明杀了你。你没死?这不可能。”


    陆行舟装出夷然不惧的模样:“如何?要再杀我一次吗?”


    “我的任务是杀了你,如今任务未完成,我自然要再杀你一次。”仇饮竹话音未落,长剑泛出白光,朝陆行舟猛刺而来。


    陆行舟右腿下落,足尖一点地好似弹簧借力而起,迅如鹰隼盘旋,从仇饮竹的上方掠了过去,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青锋剑,只能以躲闪为主,拖延自己的死时。


    仇饮竹“咦”了一声,不过大半个月,陆行舟的身法居然有如此进步。假以时日,陆行舟或许会成为江湖新星……可惜了,他不会有这样的时日了。


    陆行舟身法如鬼魅,闪过迎面砍来一剑,同时左手斜劈在仇饮竹的颈侧。仇饮竹眯了眯眼,心想:不自量力。他往侧面一滑,猛然回身,剑锋擦过陆行舟的鼻尖,给陆行舟惊出一身冷汗。


    还未等陆行舟反应过来,仇饮竹的剑又如蛇那般缠上来,陆行舟只觉肋下一股狂风,湿透的衣衫被吹出水波似的褶皱,他噔噔噔连退几步,仇饮竹像是一堵墙,不管他怎么退,都能随时随地贴过来。还是一样的,陆行舟悲哀地想,纵然他进步神速,终究不是仇饮竹的对手。而仇饮竹依旧不急着杀死他,仇饮竹略过了很多次能杀死陆行舟的机会,只为欣赏他不寒而栗的恐惧。


    既然如此,何必让人看了笑话?


    在仇饮竹下一次进攻的时候,陆行舟不退反进,他凭着一腔怒勇,向仇饮竹冷暗的剑锋迎去——


    陆行舟抖了抖眼睛,在似醒非醒中游弋。


    仇饮竹坐在一旁,锁眉盯着陆行舟,刚才陆行舟将心脏送到他的剑锋上时,他没想到陆行舟会这般找死,他是杀手,不需要别人甘愿送命。陆行舟毁了他做杀手的傲骨,可陆行舟死了,他找谁算账?不过,陆行舟未必会死。


    上一次,他确认陆行舟已经没了气息、心跳和呼吸之后才离开,陆行舟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这次他就坐在这里,看陆行舟还会不会醒过来。


    仇饮竹解开陆行舟的腰带,脱去他的上衣,让陆行舟左胸的伤口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很快,让仇饮竹惊诧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行舟的胸膛,那伤口慢慢卷起结疤,疤与身体骤然剥离,被风轻轻带走。仇饮竹将手掌按在陆行舟的心脏上,听见了缓慢的“扑通”声。


    掌下的□□年轻温热,肌肤柔软光滑,而仇饮竹的心中却毫无旖旎。他本以为陆行舟是借助了术法或者仙药才能起死回生,可他今日盯得紧紧的,陆行舟分明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活过来了,这怎么可能?


    仇饮竹感到千头万绪,陆行舟到底是什么人?他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自己要再杀他一次吗?再杀他一次,他也会活过来的吧。仇饮竹面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感到掌下的心跳逐渐加快,陆行舟手指轻颤,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仇饮竹没有收回手。


    陆行舟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身体又冷又木,他睁开眼睛,看见仇饮竹暗如黑夜的双眸,仇饮竹的手还重重地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这一幕让陆行舟头皮发麻。


    “你做什么?”陆行舟的心跳因恐惧而怦怦加快,他宁愿再跟仇饮竹打三百回合,也不想躺在他的“五指山”下。


    仇饮竹问:“你是人吗?”


    陆行舟脱口而出:“你才不是人。”


    仇饮竹“哦”了一声,似乎没有感觉到冒犯:“我怀疑你是傀儡,但我没见过这么精巧的傀儡术。你真的是人?”


    陆行舟这时才反应过来,仇饮竹不是在骂他。陆行舟想坐起来,想穿衣服,但仇饮竹的手上不知用了什么功力,陆行舟动弹不得:“我是人,你要么再杀我一次,要么放开我。”


    仇饮竹松开手,陆行舟还是起不来,他瞪着仇饮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没什么,只是点了你的穴,别白费力气了。”仇饮竹俯视陆行舟,扫过他惊恐的眉目。


    陆行舟试图跟仇饮竹讲道理,他闭上眼睛,不去看仇饮竹那张让他感到厌恶的脸:“你的任务是杀了我,但是你已经失败两次了。你当然可以继续杀我,但你只会继续失败,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接别的任务。”


    仇饮竹看他长睫扑闪如蝶翼:“我从未失败过。”


    陆行舟说:“人总是会失败的。失败不是可怕的事,也不是可怜的事,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失败是成功之母,你要学会接受失败。学不会坦然应对失败的人,不管他有过多少次的成功,他的人生其实都是失败的。你看看古往今来响彻江湖武林的高手,有谁没有失败过,根本没有好不好,不信你自己在脑中想想,有谁能从出生那日赢到死的那天,你想得出来吗,想不出来就对了……”


    太聒噪了。仇饮竹点了陆行舟的哑穴,陆行舟失去了讲道理的机会。


    陆行舟睁开眼睛,目光与仇饮竹相撞。


    仇饮竹说:“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砍了你的手,锯掉你的腿,磨了你的骨头,看你的手脚是不是会重新长出来,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陆行舟用眼珠子的左右快速移动来表示“不可以”,他觉得仇饮竹真是个变态,哪怕他这样折磨自己,自己也是死不了的。何必呢?他不恶心吗?不,他就是恶心本身!


    仇饮竹解了陆行舟的哑穴:“想说什么?”


    陆行舟说:“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真不值得您废这么多的心思。”


    仇饮竹冷冷道:“连无名小卒都杀不了,才是奇耻大辱。”


    陆行舟忽然想到什么,仇饮竹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吗?如果他说出去了,那么自己恐怕再也不得安宁。陆行舟不知仇饮竹有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他有种直觉,仇饮竹绝对不会听自己的话,陆行舟决定兵行险着:“你怕别人嘲笑你无能?那么,就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吧,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能力了。”


    仇饮竹果然不听陆行舟的话:“谁敢嘲笑我无能?一剑杀了便是。”


    说罢,仇饮竹飞身跃起,几个起伏便消失了。


    陆行舟急得大喊:“仇饮竹!仇饮竹!”他此刻无法移动,又没穿上衣,躺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简直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该死的仇饮竹,好歹给他解了穴再走啊!陆行舟第一次被人点穴,没有解穴经验,只能自己摸索着运功,试图冲破桎梏。


    陆行舟试了几种方法,依旧不得要领。他泄了气,幸亏此时天气还未转凉,不然他这样躺着肯定会感染风寒。算了,三十六计,等为上计,陆行舟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死不了。希望家里人只是以为他贪玩去了,不要过度担心他。


    陆行舟等到眼皮打架,还是动不了,直接就睡过去了。


    他迷迷糊糊之际,是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醒的:“小舟?小舟?”


    第60章 百毒不侵-3


    陆行舟惊醒过来,瞧见于为杰凑得很近、灌满担忧的脸。他试着动了动手——动不了。


    于为杰问:“你怎么不穿衣服,躺在这里睡觉?”


    陆行舟视线飘了飘:“我遇上江湖恩怨,技不如人,被那人点了穴。衣服……在打斗中不小心掉了,我现在还动不了,小于哥,你先把衣服盖在我身上吧。”


    于为杰拿起陆行舟的衣服,抖了抖上面的草屑,突然目光一凝:“这衣服上怎么破了个洞?这个位置……是前胸的位置?”


    陆行舟心道不好,电光火石下扯了个非常离谱的谎言:“啊?衣服破了?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躺了几个时辰了,说不定被什么虫子啃破了。”


    于为杰不信全疑:“虫子为什么要啃你的衣服?这又不是什么美味佳肴。”


    陆行舟岔开话题:“小于哥,我真的很冷,你还是先把衣服盖在我身上吧。”


    于为杰把衣服盖在陆行舟的身上,陆行舟怕他继续追问,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望着陆行舟,说:“那日你跟我说了毫无办法后,我便回了溪镇郊外,只是旧屋和田地都卖给别人了,我只好自己盖了一间简陋的茅屋,聊以度日。”


    陆行舟说:“鹤州赌场关闭了,此事已经解决了,你不必再担惊受怕。”


    于为杰精神大振:“真的吗?”


    陆行舟说:“真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鹤州问一问。”


    “太好了!”于为杰欣喜若狂,“不过此事是怎么解决的?你不是说牛傲出尔反尔吗?他怎么突然愿意关闭赌场了?”


    此事说来话长,陆行舟躺得头晕背麻,懒得费唇舌解释了,只说:“小于哥,你知道这件事解决了就可以了,你欠的赌债已经一笔勾销。但不要忘了你发过的誓,不要再赌了。”


    于为杰说:“我自然不会再赌了,这些日子我每天都睡不安稳,生怕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有人拿着刀想把我的手砍下来,太可怕了。”


    两人闲聊一会,陆行舟发觉能动了,他立刻坐起身来,将衣服穿好,他对于为杰说:“我出来得太久了,我爹我哥估计都会担心我,我现在得马上回家了,小于哥再见。”


    说完,陆行舟风一样地离开了。


    他没听见于为杰在背后喃喃低语:“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也不请我回家吃顿饭吗……”


    陆行舟偷偷摸摸地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最近他买衣服的频率实在高得离谱,大半身家都用来买衣服了。


    他回来没多久,陆金英也回来了,陆行舟凑过去嘘寒问暖,又问她学医高不高兴,最近都学了些什么。两姐弟许久未见,一肚子话从吃饭讲到睡前都还没讲完。


    陆行舟在家多留了几日,陆金英给陆行舟绣好了新的荷包,两人结伴离开家,陆金英往溪镇去,陆行舟往关州去。


    陆行舟想念关州的风情地貌,也想念吴家兄弟和郑独轩,反正如今还没有新的任务出现,他不妨先去关州转一圈,说不定关州郊外也出现了野怪。


    他来到关州郊外,只见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①他骑着千里马绕了许久,果然看见了头上顶着数字的怪物。分别是三头顶着“40”的狮子,以及三只顶着“50”的巨蝎。


    陆行舟不急着进城了,来都来了,先死几次吧。他目前是二十一级,距离目标还差九级,陆行舟提起青锋剑冲向狮子。飞鸟成群低飞,在地面拖过一片厚重的阴影。


    陆行舟进入关州,在燕归堂旁边的客栈住下,很快就去找了吴家兄弟。


    吴锁愁和吴非吾都没太大变化,他们见到陆行舟,倒是惊奇,吴锁愁说:“小舟,几个月不见,你的变化可真大啊。”


    陆行舟微微一笑:“怎么?觉得我变得更玉树临风了是吗?”


    吴非吾说:“是,也不完全是。”


    陆行舟眉头一挑:“怎么说?”


    吴锁愁说:“以前的你像一把未出鞘的剑,现在的你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吴非吾说:“不错。”


    陆行舟仰了仰头:“这说明我长大了嘛。”


    几人说了许久的话,临别前,吴非吾拉着陆行舟退了几步,说:“小舟,我要坦白一件事,当日你离开关州之后,郑兄找到我,说想看你给我的诗集。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把诗集给他看了。”


    陆行舟眼皮一颤:“什么?他为什么要看我的诗集?”


    吴非吾说:“我问了,但郑兄没说原因。我本不想答应,但他说等你回来之后,他会亲口告诉你此事,我见郑兄态度坚决,就没再拒绝。小舟,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你愿意给别人看,我自然是没关系的。”陆行舟都不大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了,反正诗集中并未提及他的秘密,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陆行舟还是很坦然的,他只是没想到,郑独轩真的要了他的诗集去看。


    说起郑独轩,陆行舟问:“他现在是在燕归堂还是胜寒派?”


    吴非吾说:“你来得正巧,郑兄近段时间在燕归堂,如何,要我告诉郑兄你来了吗?”


    陆行舟说:“好。我这次来关州,就是想见一见你们。”


    “什么意思?”吴锁愁折了回来,“你马上就要走了?”


    陆行舟说:“倒也不是,但我可能明天心血来潮就走了,也说不准。”


    吴非吾说:“郑兄对你的评价没错,你真是来去如风。”


    吴家兄弟不希望陆行舟那么快又要离开关州,本想拖延几日再告诉郑独轩这个消息——因为陆行舟说了想见一见郑独轩,没见到估计就先不走了。但郑独轩消息灵通,不用吴家兄弟特意告知,他便知道陆行舟回来了。


    这日陆行舟出门打怪,为了不浪费衣服,特意穿了套从家中拿来的旧衣裳,那衣裳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做的,早已洗得发白,而且也不太合身了,穿着会露出两截手腕,脚踝也遮不住,不过陆行舟不在意,反正马上就要丢了的。


    但他没走多久,就碰见了郑独轩。郑独轩披着日光,散发着温润的气息,陆行舟脚步一顿,然后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衣服,太丢脸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遇到郑独轩?


    “为什么躲着我?”郑独轩跟进了巷中。


    陆行舟豁出去了:“因为穿得太丑了。”


    郑独轩见陆行舟的第一眼,觉得他变了许多,像是一把淬火而出的利剑,但陆行舟一开口,郑独轩又觉得他没什么变化了。他还是陆行舟。


    郑独轩笑了声,安慰他道:“不丑。”


    陆行舟别过头去:“何必说好听话骗我。”


    郑独轩缓步走到他面前:“不丑。你长得好看,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两人在窄巷中玩转转看的游戏,挡住了巷中人的路,被人嘀咕了几句,陆行舟不好意思地避让,贴着墙边站,这回躲不了郑独轩了。


    郑独轩的目光粘连着他:“你变了许多。”


    陆行舟仍低着头:“锁愁兄和非吾兄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让非吾兄告诉你我回来了,他没说吗?”


    郑独轩一愣:“没说。”


    陆行舟也没在意:“估计是这两日没见到你,没寻到机会说。”


    郑独轩目光浮沉:“你今日要去哪?”


    陆行舟扯谎:“随便逛逛。”


    “想去喝茶听书吗?”


    “好。”陆行舟努力揪着袖子,希望能把它拉长,“要不我回客栈换身衣服吧,免得茶馆小二看见我,以为我是进去乞讨的。”


    郑独轩说:“你想换就换,不想换也没关系,不必在意他人的想法。”


    陆行舟说:“那我不换了。只要你不觉得我这样站在你身旁,丢了你的脸就行。”他确实懒得折回去,也不太在意他人的目光。


    郑独轩不觉得陆行舟丢脸,只觉得他穿这身挺好笑,很可爱。


    两人来到茶馆,郑独轩选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茶馆有说书先生在讲故事,一拍惊堂木,十年江湖声。


    不过郑陆二人都不关心说书先生在讲什么,郑独轩问:“这几月来,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陆行舟拣了点能说的事情:“我去了一趟鹤州,之后回了家,天天没事干就在家里逗侄子玩。我姐姐去了溪镇学医。我大嫂又怀孕了,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多一个侄女,也可能还是侄子。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惹了赌债,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帮他摆平此事,也不知道他之后还会不会赌……”


    郑独轩抿了口茶:“你都在说别人的事情,你的呢?”


    “我的?我也没做什么事啊。”


    “你去鹤州做什么?”


    陆行舟说:“我去学了‘碎步金莲’的轻功。”


    郑独轩说:“碎步金莲?”


    “嗯,你不要说我这是女人学的轻功,我学都学了,说明我并不在意。我想学就学,管它是男人功夫还是女人功夫还是太监功夫,能学就行。”


    郑独轩但笑不语。


    陆行舟问:“你呢?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郑独轩刚想说话,蓦然胸中血气翻涌,那一处疼痛渐渐涨起来,如凝硬块哽在胸口,他眉头一皱,唇边溢出一抹黑血。


    【📢作者有话说】


    ①王绩《野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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