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当时明月-2
风止雨歇,正是练剑的好时候。
郑独轩与陆行舟立于后山,陆行舟盯着郑独轩的剑看,忍不住称赞道:“你的剑真漂亮。”剑如其人,当真好看。
“它叫‘飞光’。”郑独轩笑声清亮,“确实漂亮。”
飞光剑身修长,顶端收聚,嵌绿松石,饰莲花纹,刃如霜华。陆行舟越看越喜欢,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①剑漂亮,名字也漂亮。”
陆行舟遇到喜爱之物,用词贫瘠,只能说出“漂亮”二字。
郑独轩问:“要不今天就不练剑了,我把‘飞光’给你,让你慢慢欣赏?”
陆行舟这才收敛心神:“那怎么行?说好要一起练剑的,现在开始吧。”他倒是可以休息一天,但他不能拉着郑独轩一起偷懒……他也没这个本事。
两人相对而站,陆行舟拔剑出鞘,说:“请吧。”
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游鱼剑法”发挥到极致,他以为他已经很快了。但这一切在郑独轩的眼中,都似慢动作一般,他能看清陆行舟每一步的挪动、每一招的起与收,每个动作的细节。前十几招,郑独轩只守不攻,游刃有余,在陆行舟以为郑独轩是在逗他玩之时,郑独轩出手了。
飞光好像分成了无数把剑,剑光密密笼住陆行舟的周身大穴,陆行舟摸不清虚实,顾得了这头,又应付不了那头。他觉得自己没有一战之力,因此只是狼狈地闪躲。郑独轩温声道:“不要一味躲,拿起你的剑。”
陆行舟又躲了几下,他承认郑独轩说得对,一直躲是没有用的,郑独轩太强了,他怎么也躲不过去。还不如试着出剑,以卵击石,到底也是“击”。陆行舟提剑反击,迎上飞光的横削,“锵”的一声,飞光与陆行舟手中剑摩擦出火花,郑独轩收了力道,陆行舟的剑磨出了一个豁口。
陆行舟愣了愣,郑独轩又说:“不要分心。”飞光又追了过来,陆行舟一个侧掠,来到郑独轩的后方,长剑往前一送,快如闪电。郑独轩旋身避过,飞光顺势刺出,速度丝毫不减。陆行舟咬牙坚持,两人又交手几十招,陆行舟汗如雨下,觉得郑独轩真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打这么久,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而且动作毫无阻滞,仿佛才热了个身。
陆行舟想,如果他不说话,郑独轩说不定能一直打到他累死为止,小命要紧,还是喊一喊吧。于是陆行舟喊道:“停停停,我想休息。”
所幸郑独轩不是魔鬼,听到陆行舟喊停,他便收了飞光。
陆行舟一屁股碰地,脸如火烧,大口呼吸。天啊,他自己练剑练一个时辰都没这么累,这就是事半功倍要付出的代价吗?陆行舟喘匀了气,再看站在一边精神抖擞的郑独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郑独轩问:“还行吗?”
陆行舟问:“怎样算‘还行’?”
“能继续练。”
“不行不行,我不行。”
郑独轩轻笑一声:“那便再歇一会。”
陆行舟不死心:“你真的不累吗?”
“这不算什么。若是在胜寒派,我和我师父才刚刚开始。”
“打了几百招才刚刚开始?”
“如果只是练剑的话,是。”
陆行舟:“……”都是数值捏出来的牛人,嗯,都是数值。
郑独轩说:“你多练一段时间也可以。”
“每天都要这样练吗?”
“不然呢?”
“你没有别的事要忙吗?”
“最近没有。歇够了吧?起来。”
陆行舟的希望破灭了,他干脆躺在地上耍赖:“就当我死了吧。”
郑独轩蹲下身,按着他的脉搏,确认道:“你歇够了。”
陆行舟闭上眼睛:“我真的死了。”
郑独轩盯了陆行舟一会,突然说:“我听说你最近喜欢到处做善事。”
陆行舟猛地睁开眼睛,郑独轩这么聪慧,他不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吧?陆行舟立生警觉,也不装死了,他坐起身,与郑独轩目光相撞:“那又如何?”
郑独轩慢悠悠地说:“我这有件善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什么事?”陆行舟松了一口气。什么事都行,不是猜到他的秘密就行。
“你可知道和平令?”
“不知道。”
郑独轩早有所料,解释道:“当今天子秉承以和为贵的理念,给来我朝拜访或居留的部分蕃人颁发和平令。有和平令在手,官府对蕃人的管制比较宽松,哪怕蕃人触犯我朝律令,官府只会睁半只眼闭半只眼,不会完全照章办事。正因如此,蕃人在我朝的气焰越发嚣张,他们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甚至在关州郊外占山为王,劫掠来往的商旅。人们因和平令敢怒不敢言,我想找个日子,去灭一灭那群蕃人的威风。”
陆行舟一听也生气了:“凭什么?难道蕃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可不是以自己人的委屈来成全蕃人的富贵。那群蕃人在什么地方?我明日就跟你一起去教训他们!”
“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以为蕃人之所以能在此地横行霸道,全是因为和平令吗?在那群蕃人当中,随便找一个喽啰出来,都跟你现在的武功不相上下,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打?”
陆行舟“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我们继续练剑。”他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
郑独轩见他眉峰如剑,眼里燃烧着决心,握剑的手青筋凸起,心想,这人没力气也容易,有力气也容易,真是好哄。
郑独轩软硬兼施,逼着陆行舟练了一天的剑,结束的时候,陆行舟的手和腿都是发抖的。他趔趄一步,往前摔在了郑独轩的背上。
“抱歉。”陆行舟直起身,憋着气,强行稳住核心,“我真腿软了。”
郑独轩转头瞥他一眼,嘴角一扬:“没事,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这不好吧。”燕归堂人多眼多嘴也多,要是被某个人看见郑独轩把他背回去,明天整个燕归堂都会知道这件事。他倒不是怕出名,但是他怕麻烦,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②万一有人以为他和郑独轩有过深的交情,想在他身上打主意,那就很麻烦了。
郑独轩也不勉强,他说:“我为你传功如何?能减缓身体疲软。”
“又是你那门很神奇的内功?就是上次给我治病的那个?”
“对,那叫‘满怀冰雪’。”
“你传给我,不会有损你的功力吗?”
“那点功力于我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陆行舟不愿平白无故地受人恩惠,但既然这对郑独轩而言小菜一碟,他也就不客气了,他浑身肌肉又酸又痛,若不找方法缓解一下,他怕明天都爬不起来。
两人盘腿而坐,陆行舟坐下的那一刻疼得龇牙咧嘴,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郑独轩看见自己扭曲的面容。郑独轩但笑不语,等陆行舟放下手后,他与陆行舟双掌相贴。陆行舟闭上眼睛,感到全身渐渐放松,舒服,真舒服。他胡乱地想,如果郑独轩是现实世界的人,去当按摩师一定能赚大钱。不对,郑独轩长得这么好看,气质也好,去娱乐圈也能大杀四方。还是不对,郑独轩一看就是个有脑子的精英,还是更适合读名校当总裁。
他想着想着,意识慢慢涣散,头一低,双手也垂下,人便掉入了郑独轩的怀中。
陆行舟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躺在了床上。但饥饿压倒了疑惑,他蹬上鞋子,正打算去灶房偷吃,却见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咦?陆行舟坐在桌前,打开食盒,第一层是四色糕点,第二层是剥好壳的白灼虾,第三层是一碗面疙瘩,陆行舟拿出来的时候,碗身还是微热的。
他猜这要么是郑独轩拿来的,要么是吴家兄弟拿来的,但这不是个求证的好时间,陆行舟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先饱餐一顿。
他吃饱喝足后,倒回床上,继续呼呼大睡。
翌日,又是疾风暴雨般的魔鬼训练。
郑独轩真是个狠人,每当陆行舟想要松懈之时,他就会提出一些江湖上的不平事,或是说一些江湖人物的传奇故事,前者听得陆行舟火冒三丈,后者听得陆行舟心驰神往,硬逼着陆行舟振奋精神,激发潜力。
每次练完之后,陆行舟都要短暂地“恨”郑独轩一会,恨他怎么这么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死穴。但每次郑独轩替他纾解疼痛之时,他又神魂颠倒地想,郑独轩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真叫人喜欢。
十日过后,陆行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问郑独轩:“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打蕃人?”
郑独轩说:“再过几天吧。”
“真的吗?”陆行舟原以为自己还差一大截,起码还要再练半个月才能去,“以我现在的武功,能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吗?”
“可以。”
陆行舟信任郑独轩,郑独轩说可以,那就是真的可以。他搓了搓手:“我要让那群蕃人领教一下我的超级威风霹雳无敌哗啦哗啦拳,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超级威风霹雳无敌哗啦哗啦拳?那是什么?”郑独轩看着他笑。
“那是……那是虎虎生威,威风凛凛的名字。”陆行舟在郑独轩盛满笑意的眼睛里低了声音,“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哎呀,我突然想起锁愁兄和非吾兄约了我出去玩,我走啦。”
陆行舟跑得急,差点撞到了一棵树上,他愣了一下,拐个弯继续跑,郑独轩长身如竹,轻抚着飞光上的绿宝石,就这么看着他慌不择路地跑了。
【📢作者有话说】
①李贺《苦昼短》
②《史记》
第42章 当时明月-3
“你就这样去没关系吗?”陆行舟看着穿一身黑衣的郑独轩,心想,这样的模样,若是不把脸遮住,穿什么衣服都会被人认出来的。
郑独轩变戏法似的拿出蒙面巾系在脸上,又戴上了边沿宽大的斗笠,问:“小舟,这样还认得出我吗?”
陆行舟早知对方是什么人,左看右看也逃不开先入为主的陷阱,便说:“小舟认得,旁人应该认不出了。”
他也穿了紧身黑衣,因为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并非代表燕归堂去惩恶扬善,所以他们还是得遮住面容,以免被人认出来。陆行舟戴上阎王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郑独轩觉得他有趣:“你怎么还买了面具?”
陆行舟说:“这不是买的。是过年的时候锁愁兄送给我的。”
郑独轩问:“你们还互送新年礼物?”
“是啊,这样好玩儿。”陆行舟顶着阎王脸,说着甜滋滋的话,“锁愁兄给我送了阎王面具,非吾兄给我送了玉簪子,我给他们各自求了一个平安符,又给锁愁兄送了一盆常青树,给非吾兄送了一本诗集。那诗集里的诗全是我自己写的,非吾兄可喜欢了,他说他睡觉的时候都要把诗集垫在枕头底下。”
“你自己写的诗?”郑独轩眸光一紧,“我可以看吗?”
陆行舟支吾着:“已经送给非吾兄了,也不好再拿回来。而且那都是我瞎写的,不算什么好诗,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他给吴非吾送的诗集,里面写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无厘头的、偏现代风格的诗——他想他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想留下点什么,证明他存在过——他不怕吴非吾怀疑他的来历,因为吴非吾这个人本身就活得挺抽象,也很能接受一些抽象的东西。但他不敢让郑独轩看到那本诗集,如果郑独轩看到了,他必然会猜忌一些事情。
郑独轩目光沉浮,倒也没再说什么,他说:“走吧。打蕃人去。”
月黑风高夜,剪恶除奸时。
郑独轩和陆行舟披着月光进了山,蕃人居然通通未睡,厅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两人蹲在门外听了一会,才知道这群蕃人今天劫掠了运送香料和宝石的商队,大赚了一笔,此时正在烹牛宰羊,通宵庆祝呢。
郑独轩和陆行舟对视一眼,两人拔剑出鞘,跳进屋内。
坐在高位的蕃人首领夷然不惧,他见惯了来寻仇的江湖人,可中原人的武功都很一般,来者不过小打小闹,多半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因为瞧不起中原武林,所以他从不设防,大门敞开,任你来去——如果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你们这些人作恶多端,天理不容,我们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陆行舟只抛下两句开场白,身动影掠,直接对上了蕃人首领。
郑独轩很少会有愕然的时刻,但看见陆行舟直冲高位的时候,他还是愣了愣。也罢,他嘴角一翘,陆行舟的自信都是他给的,他便帮陆行舟扫清底下的障碍好了。他今日没带飞光,也不打算用胜寒派或者燕归堂的武功,他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剑招,刺、削、挑,但每一招都落到了实处,他不欲杀人,或在蕃人的肩膀上砍一剑,或在蕃人的胳膊上刺一剑,或挑了他们的脚筋……不杀人,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另一处,陆行舟单挑蕃人首领,这蕃人首领身形魁梧,面阔鼻高,拎着双刀,舞起来倒是有两把刷子。但陆行舟在郑独轩的魔鬼训练下过了半个月,实战经验也丰富了很多,他与蕃人首领一来一往,明显地感到了双刀跟剑的对战区别。
蕃人首领一直想要拉进跟陆行舟的距离,但陆行舟才不会让他如愿,他将对战范围拉远,用花里胡哨的剑招消耗蕃人首领的力气。他不是骄狂无知的人,对战数十招之后,他就清楚他打不赢蕃人首领,但他能拖住此人,让郑独轩能专心对付那些“小喽啰”——对郑独轩而言,确实是小喽啰。
蕃人首领之所以能当上首领,靠的是实实在在的本领,陆行舟很快就感到吃力,刀影铺天盖地,片片皆是杀意,陆行舟连连后退。他滚身避过杀招,蕃人首领的刀如影随形,陆行舟狼狈地翻了几个圈,碰到墙角之时倒立后踢,一双腿舞得影子缭乱,蕃人首领刀刀落空,耐心告罄,居然丢下双刀,整个人朝陆行舟猛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舟一个鲤鱼打挺,双手勾着蕃人首领的脖颈一转,整个人就扒在了蕃人首领的背上。蕃人首领怒极,他大喝一声,一个后肘击就想把陆行舟打下来,陆行舟侧身躲过,另一侧依旧紧紧贴在蕃人首领的身上。陆行舟是把蕃人首领当成马来驯了,蕃人首领无论如何扑腾,陆行舟都始终黏在他的身上,好像他本身就长在蕃人首领身上,打得是一个“如胶似漆”。
陆行舟在这颠簸的战况中顿悟,原来在实力差距不算天壤之别之时,无赖的招数永远最好用。但他也无赖不了太久,因为他的体力没有蕃人的好,在蕃人发狂似的横冲直撞下,陆行舟很快就感到体力不支,最后还是掉了下来。蕃人迅速捡刀,陆行舟也连忙捡剑,两人各自拾起武器,眼看决战一触即发,郑独轩挡在了陆行舟的面前。
他侧过头:“这里交给我,后厅还有几个蕃人。”
蕃人首领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哇哇叫,他惊恐万分:“你们,你们……”
陆行舟见蕃人首领的心理防线已被击破,料想他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只留下句:“小心。”就去了后厅。
后厅的人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前厅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们居然不迎战也不逃跑,陆行舟心生警惕,屏住呼吸来到了门边。见纸窗映出堆叠交错的影子,数不清里面到底有几个人。
里面在做什么?内讧吗?陆行舟转了转手腕,踢开了掩着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三观尽碎——只见三名赤身裸体的男子搂在一起……难以形容,总之场面极尽□□,简直就是不堪入目!陆行舟想把自己的眼睛挖了,不知这几人吃了什么,皆眼神迷离,面色潮红,已经陷入了意乱情迷的状态之中。其中一人看见陆行舟,竟然还色胆包天地伸出手,要扯掉他的腰带。
陆行舟脸色暗沉:“滚。”他也不管胜之武不武了,难道他还要等他们清醒过来再教训他们吗?那是不可能的。陆行舟收剑入鞘,赤手空拳地揍了三人一顿——幸好他带了手套,不然还真打不下去。
几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晕懵懵的,陆行舟才不想他们醒过来之后还记不记得,只说:“以后不准再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不然我扒了你们的皮。”
陆行舟回到前厅,郑独轩的剑抵在蕃人首领的咽喉,蕃人首领两股战战:“我错了,我错了,我把今日……不是,我把这几年抢来的银两都给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有陆行舟在场,郑独轩本就没想杀人,他说:“我不要那些银两,明日天亮后,你带着你的手下将这些年来劫掠的东西都还回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乞也好,求也好,给我把吞进肚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然后滚出中原,若再让我见到你们,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什么,蕃人首领就应什么,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大功告成,郑独轩和陆行舟下了山。郑独轩问:“你是想现在回关州,还是想等开城门了再回去?”
城门这种东西,对郑独轩这种江湖高手来说形同虚设,他们是关了城门之后出来的,若想此时回去,依旧要偷偷摸摸地爬城楼。
折腾半晚,此时距离天亮也不远了,陆行舟说:“我等开城门了再进去,你呢?”
郑独轩笑道:“我与你一起。”
“坐着吧。”陆行舟累了,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这才坐下来。他是无所谓的,但是郑独轩好像有洁癖,这衣服他是为郑独轩垫的。
郑独轩坐在他旁边,问:“你不冷吗?”
“刚打了一场,热得很。”陆行舟不冷也不困,他还有些问题想问,“你觉得那个蕃人首领会听你的话吗?他真的愿意将抢来的东西都还回去?他可能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逃走了。”
郑独轩说:“没关系,他听也好,不听也罢。反正从此以后,他不敢再在关州一带作恶,这就足够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陆行舟想,蕃人在此地嚣张数年,郑独轩他爹没出手,胜寒派掌门没出手,金钩门和柴门帮也毫无动静,那么多的江湖人,偏偏只有郑独轩动手了。以他的身世、武功、声望,他做这样的事情,不会让他锦上添花。于是他匿名做了一件好事,还带上了自己。
“我看不惯蕃人横行无忌。”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有多复杂?”郑独轩淡淡一笑,“很多人都看不惯蕃人的行径,可他们没有力量去抗衡蕃人,当今天子又软弱无能,不愿与蕃人交恶,任由蕃人为所欲为。我既然看不惯他们,也有能力教训他们,为何不做呢?”
“现在想来,就算没有我,你一个人也可以把他们全打赢。”陆行舟想问,为什么要带上他?
郑独轩望着陆行舟:“你不是想做善事吗?”
“仅仅如此?”
“你想做善事,我也有能力带你做善事,何乐而不为?”郑独轩不知陆行舟做善事是为了积福还是积德,但他愿意帮陆行舟一把。
陆行舟心头如细蚁爬行:“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郑独轩微抬头,似答非答:“只是随心而动。”
陆行舟也抬头望月,月色如水往下淌,晕在他们身上。陆行舟悄悄用余光打量身边的人,月光如银白色的波浪,在郑独轩身上颤动,渗出朦胧如银的线条。可惜,可惜,君来正是眠时节。①心事只能说给自己听。
【📢作者有话说】
①辛弃疾《丑奴儿》
第43章 善有善报-1
【主线任务:(善有善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善恶值达到100点86/100。任务奖励:神秘物品0/1】
“善有善报”的任务可真难做啊,陆行舟做了这么久的好事,善恶值居然还没有达到一百。陆行舟沉下心来,积恶容易积善难,长路漫漫又何妨。
郑独轩近来有些事,没再日日陪陆行舟练剑,陆行舟又恢复到了一个人练剑的日子,说清净也清净,说落寞也落寞。他减少了练剑法的时间,重拾“拂了一身满”的练习,他双手结印,闭眸入境,竟在练功时听见了重重歌声。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①魂归何处?故乡他乡?莫非此身已入笼,空想痴想妄想,故乡已是他乡。
陆行舟悲不自胜,恸哭一场。哭过后,他有种自虐般的快感,他就是为了哭才练的“拂了一身满”。想哭哭不出来?“拂了一身满”就是最好的催泪剂。
陆行舟决定独自去外面吃一顿好的,来安慰自己脆弱的心灵。他踏入了问酒楼,在大厅里寻了个普通位置,要了一盘白菜猪肉饺,一锅水煮牛肉,一碟脆皮花生,还有一壶烈酒。正打算大朵快颐之时,一名伙计突然走过来,问:“请问是陆行舟陆少侠吗?”
陆行舟没有见过这名伙计的印象,他说:“是。你有什么事吗?”
伙计咧开嘴:“真的是少侠,前些日子,我妹妹在郊外晕倒了,是少侠把她送到了医馆,还把医治的费用结了。今日得见少侠,我替妹妹再道一声谢,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这些银两还请少侠收下。”
陆行舟推脱不得,最后还是收下了银两,他也不记得当初给那姑娘治病用了多少银两,但这伙计给他的银两,应该只多不少。
伙计又说:“少侠真是个大善人,早听我妹妹说你如何如何好,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出众,谈吐不凡。”
陆行舟满腹疑云:“你没见过我,怎知我就是你妹妹的恩人?”
伙计说:“我妹妹说,你腰间挂着一个香囊,香囊上面绣的是一只像人一样站着的羊,一看就认出来了。”
陆行舟的香囊是陆金英绣的,但这是他自己的点子,他把懒羊羊画了出来,让陆金英帮忙绣上去。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穿进《三尺青锋》的现代人只有他一个吗?会不会也有别的人是外来人?如何让外来人认出他来?所以他一直戴着这个荷包,就怕遇见了“同类”却相对不相识。
没想到同类没找到,却因此被帮过的人记住了。陆行舟有点感动,他做善事的时候想的是,存为善之心,不必邀为善之名。②他不奢求物质或者名声上的回报,只想要完成任务,见不平见不公,为义为道献上微薄之力,无愧于心即可。
“少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伙计毕竟还在工作,也不能一直待在陆行舟身侧,陆行舟点头说:“好,你忙你的去吧,不必管我。”
酒过三巡,陆行舟也有点醉了。他的酒量不错,此刻还算清醒,只是头有点晕,看人的时候叠了层影子。
陆行舟起身,正准备结账,一人突然冲进大堂,环顾一周后锁定了陆行舟的方向,一把大刀呼啸着抡了过来。
陆行舟瞳孔倏张,这人身材细瘦,四肢如树枝,有一双野马般凸出的眼睛,他从未见过!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为何他一上来就是杀招?陆行舟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他拔剑出鞘,硬碰硬地接了这一刀。
“锵”一声,火花四溅,可来人眼里的火更盛,他死死地盯着陆行舟,恨不得让他血溅当场。陆行舟反倒冷静下来,他和这人素不相识,更不可能有仇,他这么对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他正欲开口,对方的刀又举了起来。
陆行舟:“……”
看来今日他不陪这人打一场,这人是不会听他说话了。陆行舟往乐观的方面想,也罢,就当这人是来陪他练剑的吧,这么一想,整个人就轻松了。陆行舟忽略对方刀里的杀伐之意,跟对方一招一招地打起来。
其实陆行舟跟来人的实力没差多少,但来人不顾自己的死活,只想要置陆行舟于死地,豁出性命只攻不守。而陆行舟又不欲伤人,受制颇多,打得十分狼狈。未几,来人的刀砍在陆行舟的背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陆行舟痛嘶一声,他在对方的刀劈来之时就仓促躲开,伤口没有划得太深,但肯定破皮见血了。可陆行舟不能放下剑,因为对方的杀意不减,他只能忍痛继续跟他打,不过他不能再手下留情了,不然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双方你来我往,陆行舟寻机一剑钉入对方的肩膀,瞬间又拔了出来,一人猛地从后面扑过来,死死地抱住那人握刀的手。那人暴喝一声:“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兔崽子。”
“他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你跟他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杀他?”抱住刀客的人正是那个伙计,他一边拖着刀客,一边朝陆行舟挤眼睛,示意他快跑。
陆行舟跑是容易,但来人在发疯,他怕连累伙计,哪里敢走?背后伤口火辣辣的,陆行舟咬着牙问:“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杀我?”
刀客低叱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心里没点数?”
陆行舟胸膛起伏:“正是因为我什么也没做,所以我不明白。”
刀客红了眼睛,却狠狠压低声音:“你摸了我师妹,还不认?”
“你师妹谁啊?”陆行舟气笑了,“我要是摸了她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是他!”任迟迟风一样地跑进来,眼圈还是红的,她看着西门判,“师兄,你找错人了,不是他。”
西门判呆滞地戳在原地,风雨不动愣如山。
陆行舟怒火更炽:“你一进门就冲我出手,根本不听我解释,要是我武功再低些,说不定已经成了你的刀下亡魂。结果你居然连人都没有搞清楚,真是可笑。”
西门判说:“我……”
伙计也听明白了,忍不住替陆行舟抱不平:“你什么你?你你你你你要□□也得分清人啊,你的眼睛生来有什么用?”
任迟迟面向陆行舟,连连道歉:“这位少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师兄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一时心急……”
陆行舟打断她的话:“你无需向我道歉,我想听的也不是你的道歉。认错人伤了我的是你的师兄,不是你,你替他道歉没有用。”
西门判两腮紧了紧:“抱歉,此事都是我的错。”
他转过身,将刀往后递:“我在你的背上砍了一刀,你可以砍回来,我绝不动弹。”
陆行舟:“……”
“师兄,何至于此?”任迟迟接过刀,轻握刀身,将刀柄送到陆行舟面前,“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我不愿连累他人。少侠若是气不过,可以将这刀还在我的身上。”
西门判骤然大惊,扭转方向:“师妹,不可!”
陆行舟拿了刀,丢在地上:“算了,当我倒霉,此事我不计较了。”他怎么可能真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除了自认倒霉,还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一刀他也不想白挨,陆行舟问任迟迟:“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了吗?”
任迟迟咬着唇:“看清了,我看见他进了问酒楼。我跟师兄说,那人相貌不俗,想必师兄是因此才认错了人。”
陆行舟问:“他在大堂吗?”
任迟迟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闻言摇了摇头。
伙计急了:“哎呀陆少侠,你背上的伤口在流血,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去医馆包扎吧。”
西门判既想在问酒楼进行地毯式搜索,又觉得伤错了人得带他去包扎,他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抓登徒子不能等,陆行舟的伤也不能等……
任迟迟看穿了西门判:“师兄,我没事的,你连忙带这位少侠去包扎吧。”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他话一说完,往前一迈,却因失血过多而乏力,摇晃一下就要栽倒。
西门判扶住陆行舟,甩掉迟疑,背着陆行舟就往医馆的方向跑。
一场闹剧闹到这,任迟迟羞愧难当,陆行舟和西门判身上都有伤,伙计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焦心不已,只有恶人置身事外,依旧逍遥。
西门判将陆行舟背到最近的医馆,也不管那大夫包扎得好不好,先把血止住才是正事。他将陆行舟送到医馆后,又担心任迟迟,思索片刻后留下了治疗的银两和一张纸条,纸上写着自己的门派姓名,转身就回了问酒楼。
陆行舟还是因失血晕过去了,这是他来到《三尺青锋》之后受过最重的伤。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他谢过大夫,看了眼大夫递来的纸条:金钩门,西门判。
原来是金钩门的人。
背上真痛啊,伤口像铁钳一样紧箍住他,还有加剧的迹象。陆行舟想,这事要是在现实世界,他得马上去买彩票,人总不能一直倒霉吧,他觉得今日这一桩事简直是倒霉透顶,他的运气已经触底了,必然要反弹。
陆行舟拖着鼓胀疼痛的身躯回到燕归堂,没想到在自己的房门外看见了郑独轩。
郑独轩见陆行舟回来,本想问“你去哪了”,但他嗅到了很浓的血腥味,神色一变:“你受伤了?”
夜浓于墨,月色抹在天边,淡如水痕,郑独轩手里提了盏松油灯,映出眼里纯粹的担忧,陆行舟突然觉得很委屈,他站在原地,抿着唇,要哭不哭的样子。郑独轩走近,要看他是哪里受伤了,陆行舟头一低,靠在了他的肩上。
【📢作者有话说】
①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
②《围炉夜话》
第44章 善有善报-2
陆行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背受伤了,疼。”
郑独轩掐住他的腰一提,直接把他抱回了房中,陆行舟坐在凳上的时候,还有点不清醒。郑独轩说:“好好坐着,等我回来。”
陆行舟没说话,郑独轩揉了揉他的头,转身离开了。
郑独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瓶药和干净的细布。陆行舟抬眼看他,没看出什么表情。郑独轩坐在他的身后,沉声说:“衣服脱了。”
陆行舟眼皮一颤:“我已经上过药了。”
“那药不行,连血腥气都掩不住,估计效果也不好,我给你涂些好药。”郑独轩放缓声音,“涂上就不疼了。”
陆行舟被“不疼了”这三个字捕获,他扯松腰带,将外衣脱掉,又将内衣褪到腰部,他想没有伤到腰,不必全脱了。
陆行舟背肌匀称,肩胛绷出流畅的线条,一条长且宽的伤口自他的左肩斜劈下来,拖过脊柱,在右腰上突兀地停下,勾出狰狞的尾。给陆行舟包扎的大夫十分敷衍,甚至连血都没有擦干净,大片血迹粘在莹白的肌肤上,真是触目惊心。郑独轩盯着他的伤口,目光异常幽深,他跟陆行舟练了半个月的剑,都没舍得让他受过半点伤。是谁伤了他?郑独轩的目光有如实质,在陆行舟的伤口上反复扫过。
陆行舟想,郑独轩怎么还没给他上新药?他感到疼,也觉得冷,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正想转过头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蝴蝶骨上,陆行舟身躯一抖,抓紧了手上的衣服。
郑独轩用湿布一点点擦净血迹,他的手指所过之处,陆行舟感到阵阵酥麻,他心里一阵细密的刺挠,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陆行舟觉得好安静,他想说些什么话,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郑独轩不说话很奇怪,因为郑独轩很少会让人觉得尴尬,他明事理,懂分寸,知进退,是让人如沐春风一样的存在。熟悉的人做出不熟悉的行为,陆行舟有些害怕,他搜肠刮肚,毫无所获,结果还是沉默。
郑独轩开始在他背上涂抹药膏,陆行舟觉得痒,躲了一下。郑独轩的手指顿在半空,陆行舟察觉到不对,又将身体往后送,落入他的掌中。
郑独轩沉默地给陆行舟上完药,将他的伤口包扎得漂漂亮亮的,所幸伤口虽然看着吓人,但确实不算深,配上良药和内功治疗,过几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陆行舟披上衣服,说:“谢谢。”
郑独轩终于开口:“谁伤了你?”包扎完了,就该算账了。
陆行舟转过身,撞上郑独轩的目光……有些吓人。他想了想,说:“只是误会一场,那人不是故意要伤我,我们都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不提也罢。”
郑独轩问:“是谁?”
陆行舟避开他的目光:“不重要了。”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去查?”郑独轩原本只对伤了陆行舟的人有气,但看陆行舟这般维护那人,他对陆行舟也有了几分怒意。
陆行舟察言观色,还是保住自己要紧,他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摘掉了西门判要杀他的细节,夸大了自己对西门判造成的伤,也没说西门判把他丢到医馆之后又走了。他是真的被郑独轩的眼神唬住了,在听说崔无音杀过人之后,他就不像从前那样天真了。
这些江湖人是真的会杀人的,只要武功够高底气够硬,他们杀人不必承担任何的后果。官府的人不会管,若想报仇,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领。陆行舟接受了江湖的运行法则,他没有特意去问郑独轩杀过人没有,可他的心里已经隐有答案。
郑独轩说:“他想杀你,你被他压着打了,是吗?”
陆行舟头皮发麻,郑独轩是怎么猜到的?他只说自己跟西门判打得势均力敌,可没说自己被压着打啊。他若要辩驳,就必须撒谎,陆行舟不敢撒谎,只能默认。
郑独轩问:“为何不跟我说实话?”
陆行舟老老实实说:“怕你找他麻烦。”
“他想杀你,你还要为他着想?”
“毕竟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在乎他的师妹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冷静不下来,说不定跟他没有区别。我能理解他,我原谅他了,你……你别找他的麻烦了,好不好?”
郑独轩冷笑道:“我不找他麻烦,他算个什么东西。”
陆行舟震惊地看着郑独轩,他第一次从郑独轩口中听到这种话,很是骄狂,十分不屑,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犹豫着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对吧?”
郑独轩字字冷凛:“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就这样吧。”
陆行舟心里打鼓,想要缓和气氛:“你怎么知道西门判想要杀我,把我压着打?”
郑独轩气没消,还要给陆行舟讲故事:“想要拜入金钩门,首先要交一笔数额不低的入门费。但西门判没有交这笔入门费,因为他是金钩门门主倪玉峰的私生子——这也不稀奇,倪玉峰风流成性,私生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倪玉峰不想认这个儿子,他娘撒泼打滚想让西门判进金钩门,倪玉峰虽然不愿意,但丢不起这个人,还是让步了。倪玉峰看不起这个儿子,甚至不肯让他用自己的姓,西门判在金钩门的日子很不好过。一次,西门判被一群人关进笼子里,跟一条狗关在一起,关了两天两夜,受尽羞辱,是任迟迟见状不忍,冒着风险将他放了出来。从此以后,西门判待任迟迟如亲生妹妹,任迟迟武功稀疏,出身也平平,还天生异瞳,异于常人,在金钩门内同样委曲求全,西门判就拼了命地练武,立志要保护任迟迟,再不让她受到欺负。”
陆行舟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郑独轩是金钩门的弟子呢。
郑独轩说:“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对江湖之事漠不关心的。”
陆行舟干笑两声:“所以有人欺负了任迟迟,西门判必然想杀了那人,而你又了解我,知道我不想无故伤人,只能被压着打了。”
“别人要杀你,你还处处留手。”郑独轩怒其不争,却又舍不得责之骂之,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
“因为我知道其中必有误会,我想着把误会解释清楚,就不需要见血了。可他……唉,不过西门判伤了我之后,我毫不留情地刺了他一剑,他也没讨到好。我希望他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了,他这般不冷静,不仅错伤了我,也给真正的登徒子喘息之机,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抓到那登徒子。”陆行舟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伤口好像已经不疼了。
郑独轩声音更凉几分:“你倒是挺关心他们。”
陆行舟义正词严:“我可不是关心他们,我关心的是正道。若那人真的欺辱了任迟迟,那他就是坏人,坏人应该受到惩罚。我希望坏人都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郑独轩问:“想做善事?”
陆行舟点头。
“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人。”
“真的吗?”
“你想亲自去教训那个人?还是说你只希望我只把名字给到西门判?”
陆行舟想到八十六点的善恶值,说:“我想亲自去教训那个人。”
郑独轩深深地看着陆行舟:“我有些分不清了。”
“什么?”
“分不清你是真的在乎那些人,还是在乎自己,还是在乎别的事。”
陆行舟垂下眼睛:“你不需要分清这些,因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也许我什么都在乎。”也许他什么都不在乎。
“夜深了,歇吧。睡时尽量侧躺,不要压着伤口。”郑独轩没再多说,他走了。
陆行舟躺在床上,反复回想郑独轩离开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眼神。那眼神饱含深意,似乎他看透了什么,看透了陆行舟这个人。
陆行舟想,可是那不可能。
他是异世的魂,《三尺青锋》中任何人都可以怀疑这一点,但任何人都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会有确凿的肯定。应该只是他多虑了,陆行舟觉得自己太心虚,因为心虚,所以疑神疑鬼,生怕被人揭了脸皮,露出真容。
不过郑独轩的药是真的好用,陆行舟感觉伤口处清清凉凉的,抚平了密集的疼痛。他是真的累了,即便情绪起伏,满腹心事,也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主线任务:(善有善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善恶值达到100点96/100。任务奖励:神秘物品0/1】
陆行舟起床看任务的时候,被多出的十点善恶值吓到了,他昨天什么也没做啊,善恶值怎么就变成九十六了?陆行舟仔细地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只剩下一个可能,在西门判这件事上,他没有怀恨在心,反而是以德报怨,想要帮西门判找到那个真正的坏人,这也算是做善事了。
可这件事增加的善恶值也太多了吧,他和郑独轩去打蕃人之后都多这么多,陆行舟有时猜不透《三尺青锋》的算数逻辑,不知道是游戏的漏洞,还是游戏本身就是这么设计的——为了增加一些意想不到的趣味性。
吴家兄弟得知陆行舟受伤,都说要为他报仇。
陆行舟死活不肯说出西门判的名字,嘻嘻哈哈地想要含糊过去。吴锁愁见他还笑得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再逼他说出“仇人”的名字。
吴非吾却说:“我要写信告诉你姐姐。”
陆行舟瞪大眼睛:“别!不行!”
吴非吾说:“可我答应了你姐姐,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写信告诉她。”
陆行舟拉住假装要走的吴非吾:“你到底是我姐姐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吴非吾说:“这两者并不冲突。”
陆行舟转向吴锁愁:“他是开玩笑的,对吧?”
吴锁愁摇头:“不,他是认真的。”
陆行舟捏了一把汗:“非吾兄,如果我告诉你那人的名字,你就不写信了,是吗?”
吴非吾板脸问:“是谁?”
陆行舟无奈,只好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吴锁愁说:“原来是西门判啊,他一碰上任迟迟的事,就成了疯子。”
“你也知道西门判?”陆行舟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无知。
吴非吾说:“谁不知道西门判?他为了任迟迟,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45章 善有善报-3
什么?此事郑独轩没跟他说啊。陆行舟魂惊魄惕:“西门判杀了谁?”
吴非吾语气平静:“任迟迟虽然武功平庸,但她天生异瞳,听闻她左瞳深蓝,右瞳浅绿。你见过她,是这样吗?”
陆行舟回忆起少女的容貌:“是。”
吴锁愁说:“金钩门门主倪玉峰很许多儿子,他有个儿子名叫倪文波,是个变态。倪文波对任迟迟的异瞳很感兴趣,想将任迟迟的眼睛挖下来赏玩。可他还没动手,就被西门判听说了他的心思,西门判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永绝后患。”
陆行舟问:“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倪玉峰毫无反应吗?”
吴非吾说:“倪玉峰的儿子太多了,才者众,庸者众,多一个少一个对他而言毫无区别。西门判弑兄,倪玉峰知道后无动于衷,但因为这件事,金钩门的人都不敢再欺负任迟迟。因为西门判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别人觊觎任迟迟的异瞳,可还未付诸行动,他就能直接把人杀了。若是有人对任迟迟做了什么,那还不得被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世人都欺软怕硬,疯子就属于‘硬’这一类。”
陆行舟心有余悸:“难怪他误会我是欺辱任迟迟的人后,疯了一般地想杀了我。”他突然觉得那十点善恶值不算多了,他可是原谅了一个差点杀了他的疯子!再加十点善恶值也不过分。
吴非吾说:“我再问一遍,你是真的不想找西门判算账吗?有我们兄弟在,你不必怕他。”
陆行舟连连摇头:“我不是怕他,只是他是个疯子,我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
吴锁愁说:“行吧,既然你选择不计较,我们也不做多余的事情了。这几天你就别练武了,安心修养吧。”
再听到西门判的消息,是在郑独轩的口中。郑独轩前来给陆行舟换药,顺便跟他说了当日之事的后续。
那登徒子姓宋,是一名富家公子,他见任迟迟貌美,起了色心,将其堵在僻静的巷子中抱摸,任迟迟性格内敛,不敢喊叫,只默默挣扎,但那登徒子也是学过武的,力气比任迟迟大多了。任迟迟挣扎无果,所幸这姓宋的也没想在巷中宣淫,满足了手欲后便翩然离去。任迟迟又羞又恼,目睹姓宋的走入了问酒楼,恰逢西门判找了过来,西门判见她衣衫不整,勃然大怒,问出真相后就冲进了问酒楼。
而任迟迟羞愤难当,转身去一家客栈洗漱换衣后,才进了问酒楼。所以才有了西门判认错人的闹剧,后来西门判抛下陆行舟,回问酒楼的时候,那在包厢里吃饭的登徒子已经闻风而逃。西门判誓不罢休,问遍了问酒楼的伙计,终于知道了那人是谁,当夜就去到他家把人给杀了。
陆行舟问:“那姓宋的家人不会找西门判报仇吗?”
郑独轩说:“那家人都不是什么高手,论武功必然比不过西门判,谈何复仇?”
陆行舟说:“姓宋的罪有应得,但西门判已经魔怔了,他对任迟迟好得过分,感觉要是任迟迟要求西门判自杀,西门判也会毫不犹豫地抹脖子。”西门判的性子太偏执了,任迟迟遇到什么事情,他只会一刀切,想伤害她的人,已经伤害她的人,通通杀了。
郑独轩说:“西门判的武功称不上顶尖,这么下去,迟早把火烧到任迟迟身上。”换言之,他护不住任迟迟,只会给任迟迟带来更多的麻烦。
陆行舟唏嘘无言,郑独轩为他换上新的细布,话锋一转:“你长肉了。”
“有吗?”陆行舟捏了捏肚子,好像是真的长肉了,他撇了撇嘴:“这几天都没有练功,只吃不动,自然会长肉。不行,我明天就要恢复练功。”
他才十七岁,可不想这么快就拥有中年男人的肚腩。郑独轩将他的衣服拉上,微微一笑:“长点肉挺好的。”
陆行舟穿好衣服,转过身说:“不好不好。”
郑独轩问:“过几天就十八岁了?”
陆行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蠢,拜入燕归堂的时候,他的生辰八字都是要给到燕归堂的,郑独轩是燕归堂的少堂主,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郑独轩顿了顿,“你想要什么?”
陆行舟讶然:“你要给我送生辰礼物吗?”
郑独轩眉头一挑:“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若要给我送生辰礼物,肯定是你来想啊。你怎么能问我想要什么?”陆行舟语速极快,他确实没想过郑独轩会记住他的生日,还想给他送礼物。
郑独轩说:“行。”
陆行舟这才问:“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郑独轩瞥了他一眼,说:“在秋天,还有很久。”
陆行舟挠挠头,见郑独轩没说具体日期,也没再往下问,他决定之后去问吴家兄弟,他们肯定知道。陆行舟又问:“郑大夫,我明天可以练剑了吗?”
郑独轩说:“可以,但不能练太久,注意伤口,不要做激烈动作。还有,别叫我郑大夫。”
陆行舟说:“那我怎么叫你?”他之前都叫“郑公子”,但他跟郑独轩熟起来之后,再叫“郑公子”就显得生疏,所以他干脆不叫了。今日叫“郑大夫”,纯粹是起了玩心,乱叫的。
郑独轩将问题抛回去:“称呼我很难吗?”
陆行舟根本不接招:“难!”
郑独轩说:“随便你怎么叫。”
陆行舟给他顶回去:“我随便叫‘郑大夫’的时候,你又不准我叫。”
郑独轩平平淡淡地叫他:“陆行舟。”
陆行舟立刻老实了:“给我点时间想想,我再好好想想。”
独轩兄?跟称呼吴家兄弟一样?也不是不行,但还是觉得怪怪的,好像郑独轩跟吴家兄弟没有区别。郑兄?没比“郑公子”好多少。叫师兄?可郑独轩不是燕归堂的弟子啊。叫少堂主?那更加生疏了。连名带姓地喊郑独轩?好像又太亲昵了,不怎么合适,而且被别人听见了也不好。陆行舟头疼极了,三十六计,闭嘴为上记,反正他和郑独轩相处的时候,多半也只有他们二人,他不称呼郑独轩也没关系。
陆行舟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嗯,就这么办吧。
一眨眼就到了三月初七,陆行舟收到了溪镇寄来的信和礼物,他抱着信看了好几遍,家中每个人都给他写了“生辰快乐”,就连不识字的父亲、大嫂和阿贵都照猫画葫芦地写了,写得不好看,但是陆行舟很高兴。
吴家兄弟拉着陆行舟出门疯玩了一天,请他吃饭,请他喝酒,吴锁愁送了他一把扇子,扇子上画了陆行舟的侧影,吴非吾送他一本已经停印的古籍,古籍中记录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趣好玩,陆行舟都很喜欢。
陆行舟醉醺醺地回到燕归堂,心想,还有一个人没有给他送生辰礼物。他撑着下巴在窗边等,没等多久,郑独轩就过来了。
郑独轩瞧见陆行舟搁在窗台上那张红扑扑的脸,兀然一笑,也不进去了,就在窗台边低头看陆行舟:“等我?”
陆行舟说:“嗯。”
“等我做什么?”郑独轩见陆行舟眼神迷蒙,猜到他喝醉了。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脸红得要滴血了。
陆行舟说:“要礼物。”
喝醉了也直白,郑独轩笑意加深:“没买。”
陆行舟愣住:“没买?”
“嗯,没买。”
“那你做了什么?你既然没买,说明你亲手做了东西。”
还没醉透。郑独轩说:“不请我进来吗?”陆行舟侧过身体,给他让出了跳窗的路。
郑独轩撑着窗台跳进来,掩上窗,只留一条线,依稀可见窗外半挂在树上的弦月。陆行舟伸出手心,跟强盗似的:“给我。”
郑独轩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他的手上。
陆行舟眯着眼睛,只见瓶身几抹青灰色,似山似江,旁边寥寥数笔勾勒扁舟,明月游,青松立,天地一小舟。行舟,行舟。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①
这意境太美了,陆行舟把玩瓷瓶,瓷瓶温润生光,他爱不释手。郑独轩瞧他神情,明知故问:“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陆行舟问:“这是你画的吗?”
郑独轩说:“是。”
陆行舟又问:“画的是我吗?”
郑独轩的声音轻得像梦:“小舟,除了你还有谁?”
陆行舟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这天过得很幸福。他飘飘然,欣欣然,全然忘记了自己只是梦外身,嘴角上扬地睡着了。
醒来之后,他躺在床上将众人的礼物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手舞足蹈,双手乱挥之时不小心点开了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善有善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善恶值达到100点100/100。任务奖励:神秘物品0/1】
咦,他居然完成了任务?陆行舟坐起身来,提交了任务。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百毒不侵药’一枚”
“百毒不侵药:吞服后百毒不侵,只对主角有效”
“触发新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初入江湖)涉江湖者,然后知波涛之汹涌;登山岳者,然后知蹊径之崎岖。②退出燕归堂0/1,完成支线任务0/5,等级升到30级10/30。任务奖励:20000点经验值】
【📢作者有话说】
① 《采桑子·画船载酒西湖好》
②《小窗幽记》
第46章 初入江湖-1
百毒不侵药?退出燕归堂?初入江湖?
旧任务的奖励和新任务的要求都让陆行舟感到茫然,他决定一件一件来。百毒不侵药是最好解决的,反正这个药只对主角——也就是他——有用,想那么多做什么,直接一口吞,陆行舟服下百毒不侵药,心想,从此以后,他就是百毒不侵的人了。
陆行舟在加入燕归堂的时候就做好了要退出燕归堂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任务真的要求他退出燕归堂的时候,他还是很难过。在《三尺青锋》这个游戏里,溪镇陆家是他的第一个家,关州燕归堂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先后被迫离开两个家,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在正式退出燕归堂之前,他决定提前跟吴家兄弟和郑独轩说明情况,尽力不让这件事显得太突然。
“初入江湖”这四个字,也让陆行舟觉得奇怪,他以为他离开溪镇之后,就已经是入了江湖,没想到对这个游戏而言,他连江湖都还没进,现在才“初入江湖”。
陆行舟先找到了吴锁愁和吴非吾,他跟两兄弟在外面吃饭,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来。他满面愁云地跟着两人回到燕归堂,犹豫是要一鼓作气说出来,还是再酝酿一下,择个别的时机再开口。
吴非吾早就看出了陆行舟的心不在焉,在回到燕归堂之后,带着兄长直接入了陆行舟的屋子,说:“小舟,你藏了一天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吴锁愁说:“啊?你藏什么了?”他是看出了陆行舟这天有些僵硬,但他已经习惯了陆行舟这个样子,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还以为陆行舟只是在例行伤春悲秋。
陆行舟豁出去了:“锁愁兄,非吾兄,我打算离开燕归堂了。”
“离开?”吴锁愁愕然变色,“你说的离开,是要暂时离开,还是彻底离开?”
陆行舟说:“如无意外,应该是彻底离开。”他有种直觉,任务不会让他走回头路了。
吴非吾比吴锁愁冷静多了,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又或者是早就将“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这句话领悟透彻,他不怎么伤感,只问:“离开燕归堂,你要去哪里?”
陆行舟说:“可能想先回一趟家,之后再看看去哪里吧。”
吴锁愁问:“非走不可吗?”
陆行舟点头:“非走不可。”
吴锁愁又问:“有原因吗?”
陆行舟早就想好了理由:“在燕归堂,我既不愿意成为内门弟子,失去再选择他处的自由,又不甘心一直当外门弟子混日子,走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路。思来想去,我还是得离开燕归堂。”
吴锁愁接受了这个原因:“也对,你若是一直留在燕归堂当外门弟子,只会被埋没。走出去也好,走出去也好……只是跟你相处了这么久,你要离开,我会很不习惯。”
陆行舟忍住眼泪:“我也会不习惯,不过我相信,我们最后都会习惯的。”
吴非吾问:“什么时候走?”
陆行舟说:“还不确定,应该还要几天吧,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多待几日。”
吴非吾点头:“你跟郑兄说了吗?”
陆行舟说:“还没有。”
吴锁愁说:“郑兄再过几日就得去胜寒派了,你若是想跟他说,这几天就说吧。若是不想跟他说,也没关系。”
陆行舟眉头一紧:“他过几日就要去胜寒派了?这么快。”他蓦然发觉,他已经习惯了总是能见到郑独轩的日子。
陆行舟有想过对郑独轩不告而别,但那种想法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他虽然觉得跟郑独轩说这件事会更加困难,不过也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跟逃跑似的。
郑独轩在去胜寒派前,又陪陆行舟练了两天的剑,这天练完剑后,陆行舟觉得不能再拖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郑独轩:“我有话要与你说。”
郑独轩右眼皮一跳:“什么?”
要说正事的时候,陆行舟就错开了目光:“我要退出燕归堂了。”他不敢抬头,眼神半虚,视线也如浮萍。
少顷,陆行舟听见郑独轩的声音:“为什么?”
陆行舟将打好草稿的理由又说了一遍:“在燕归堂,我既不愿意成为内门弟子,失去再选择他处的自由,又不甘心一直当外门弟子混日子,走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路。我觉得我得离开这里,再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想做什么事。”
郑独轩盯着他的头顶看:“真是这个原因吗?”
陆行舟说:“是。”
郑独轩的声音很温和:“头这么低做什么?你在紧张什么?”
陆行舟心虚地说:“我没有紧张。”
“将头抬起来,好好说话。”
陆行舟抬头,瞧见郑独轩与平日无异的神情,才稍稍放下心来。可随即而来的是淡淡的失落,难道对他要退出燕归堂这件事,郑独轩竟然无动于衷吗?
郑独轩说:“你身在江湖,求的到底是什么?”名、利、武、权、侠,入了这江湖,人人皆有所求之事,可他怎么也看不透,陆行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陆行舟沉默片刻,说:“我想要自由。”回到现实世界的自由,不再被任务逼着走的自由,掌握自身命运的自由,这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若我能给你这份自由呢?”郑独轩说,“你不想当内门弟子,又不甘心一直当外门弟子,我可以帮你找师父,让你以自由身入武学境。”
陆行舟抿了抿唇:“我想要的自由,不是这样的。”他不要这种“特权”般的自由,不成为内门弟子,也能学到高深莫测的武功?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说不出口,因此郑独轩也不会明白。他很感激郑独轩,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郑独轩没有再强求:“也罢,你想要离开,那便离开吧。只是你要想好,这一走,就再也不能回燕归堂了。”
陆行舟说:“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会后悔的。我在燕归堂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对我照顾颇多,我很感激你们,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们。”
郑独轩问:“离开燕归堂之后,你还会留在关州吗?”
陆行舟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我可能会再留一段时间,也可能会回一趟溪镇,也可能一直留在关州,我不知道。”他要完成五个支线任务,可现在还没触发第一个支线任务,他不知道支线任务会不会让他去别的地方坐。
郑独轩目光深邃:“小舟,你知道有时我看你,像看什么吗?”
陆行舟抬起眼眸:“像什么?”
郑独轩说:“像一阵风。”来去如风不留痕。
陆行舟听明白郑独轩的意思了,他勉强一笑:“风也是有归处的。”
“你的归处在哪里?”
陆行舟想说“天地”,又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就是废话了,他看向远处,说:“轻舟短棹任斜横①,天知地知我不知。”
郑独轩翻着陆行舟送给吴非吾的诗集,每一页的字都不多,但是他看了很久。
《闪耀的年少》
人生的一个特殊阶段
很擅长制造乐子
对知识的渴求浅尝辄止
不知道自寻烦恼
叫嚷着 反对阐释
攀爬不上 英雄故事
精力旺盛摔了一跤
青春正正好好
《心为身役》
在我生命中
痴迷常常在压抑和匮乏中诞生
囊中羞涩眼眶更涩
突发状况万般莫测
怎么了?没有答案
我的心只容得下故乡
循着细微的光
追剿得遍体鳞伤
期望改变一切的一个大人
我依然迷惘着——
数年如一梦
《挚亲》
十七岁了
不可抗的力量让我向前走
人行道荆棘丛生
另一双眼睛像一个锚点
多希望永远落不到地上
知心人跋山涉水
这股相握的力道
犹如多面体共舞
为了抵御新的凋亡
预设时空扭转
延续到时间与空间之外的 “爱”
……
【📢作者有话说】
①苏轼
第47章 初入江湖-2
“触发新的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碎步金莲)技多不压身,学习轻功“碎步金莲”0/1。任务奖励:2000点经验值】
“碎步金莲”又是一门陆行舟没有听过的功夫,彼时他已经退出了燕归堂,住在关州的一家客栈中,只是为了打听一门轻功,他也不想特意去燕归堂找吴家兄弟。
陆行舟听吴家兄弟说过,关州有个“包打听”,就是几乎每个江湖游戏里都会有的NPC,有什么不知道想知道的,问包打听准没错。陆行舟找上了包打听,包打听一头黑发,长长的胡子却是全白的,两眉间有一个深深凹进去的月牙形,长得很有辨识度。
包打听摇着一把竹扇,问:“你想打听什么?”
陆行舟说:“如果我想学‘碎步金莲’这门轻功,应该去找谁?”
包打听顺抚胡子:“‘碎步金莲’是女子学的轻功,你要学?”
“女子学的轻功?”陆行舟愣住了,“男子不能学吗?”
“也不是不能学,但是没有男子愿意学。”
“为什么?”
“你听名字就知道了,金莲金莲,那是女子的三寸金莲。这门轻功以碎、轻、巧为主,从来只有女子学,没听说过有男子学的。”
陆行舟不管那么多:“我就是想学,应该找谁?”
包打听说:“会这门轻功的女子不少,不过你要想学好的话,最好去鹤州找许解晴,她是第一个会‘碎步金莲’的人。”
陆行舟记住了:“我打听完了,这个消息要多少银两?”
“不收一文。”
“为什么?”
“第一,这个消息谁都知道,众所周知,我包打听不会为没有价值的事情收钱。第二,不管你今天来问什么,我都是不会收钱的。”
“为什么?”陆行舟想,莫非是因为主角光环?这人叫包打听,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包打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善有善报啊,陆少侠。”
既然许解晴在鹤州,那么陆行舟必然是要回家一趟的。他挂念陆家人,反正鹤州也不算远,还算顺道,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陆行舟下定决心,当天就收拾包袱离开了关州。
他没有跟吴家兄弟再次道别,再见说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陆行舟来关州的时候,不过一人一马,如今他离开关州,还是一人一马,只是牵挂更多,心也重了。
陆行舟出现在陆家门口的时候,陆家人都不可思议,因为陆行舟没有提前写信说自己要回来,他们以为陆行舟还在关州呢。
陆行舟跟家人问了好,盯着柳茜怀中的宝宝,惊喜地问:“这就是迢迢吗?”陆行远和柳茜的儿子陆迢,已经几个月大了,他在柳茜的怀中瞪大眼睛,盯着这个“陌生人”。
陆行远说:“是,这么久不回来,迢迢都不认识你。”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陆行舟逗了陆迢一会,才问:“怎么没见到姐姐?”
陆望说:“金英去了鹤州,估计过几日才回,自你走后,她总是往鹤州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儿女都大了,心事也多,都不跟我这个当爹的亲近了。”
“怎么会呢?”陆行舟连忙揽着陆望,“我怕我跟你讲起来,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到时候你梦里都是我的声音,嘿嘿,可能再也不想听我讲故事了。”
陆行舟终于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想着等陆金英回来之后,再去鹤州学“碎步金莲”。
在家闲来无事,陆行舟就帮着柳茜带孩子,陆迢很少会大哭大闹,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带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陆行舟本就喜欢孩子,更喜欢乖巧的孩子,他每天都在陆迢的耳边絮絮叨叨,反正陆迢基本也听不懂,更不可能记得住,他就肆无忌惮地把陆迢当成小树洞了。
“你知道吧,你有一个很厉害的叔叔。他可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迢迢,你知道这种缘分有多难得吗?也许等你长大了,叔叔就换成另一个叔叔了,但是我们之间的缘分这么珍贵,这是永远都不会被命运斩断的纽带。就算我回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会永远记住你,记住你爹,记住你娘,记住有关幸福的所有时刻。
“迢迢,我既想看着你长大,又不想看着你长大。如果我能看着你长大,说明我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很久很久,可是,我真正的家并不在这里,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真正的家了。我都要忘记那个家的模样了,可是那也是我很爱的地方,我不能忘记。我很想念我的父母,每次我觉得很累的时候,想到他们,我才能有继续出发的勇气。
“你知道活在人群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感受吗?你肯定不会知道的,我也不希望你知道。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更让我感到孤单,我让姐姐帮我绣了这个荷包,戴了这么久,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我,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懒羊羊是谁。他们都以为这只羊只是普通的羊,没有人认识懒羊羊,就没有人能知道我的感受有多矛盾。
“迢迢,你爹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呢?陆迢,路迢迢,我听到、喊出你的名字的时候,总是能想到我自己,我在《三尺青锋》的路无比漫长,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哪了。如果这条路的终点真的是成仙,那我估计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走到。如果当初我下载这个游戏的时候,能多看一些论坛的帖子就好了,好过这般茫然无知。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游戏里面?为什么会是我?因为我也是陆行舟吗?这里的陆行舟也去了现实世界,在现实世界扮演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已经到了高考的年纪,不知道他能不能跟上来,不知道他会考得怎么样?他不会一不小心帮我考上了清华北大吧,那我爸妈肯定高兴死了……”
陆行舟在家里待了几日,总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这天,他问陆行远:“哥哥,你知道小于哥他们一家去哪里了吗?怎么隔壁换了户人家,我都不认识。”
“他们搬去鹤州城了,为杰没有写信告诉你吗?”陆行远知道陆行舟跟于为杰玩得好,还以为他们依然保持联系,但陆行舟自从去了关州之后,就跟于为杰再无联系了。上次陆望病重,他从关州赶回来,匆匆待了两日,也没跟于为杰说上话。
“没有,我跟他没有通信。”陆行舟有些惊讶,“好端端的,于家怎么突然就搬走了?”
陆行远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他会告诉你。”
陆行舟说:“等姐姐回来后,我也要去鹤州城,如果到时候能遇见的话,我再问问他。”
“又要去鹤州城?你才回来几天,这就要走了?”
“我想去鹤州学一门轻功。”
“这很着急吗?师父也不会跑,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都想你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师父确实不会跑,陆行舟的难言之隐,是没法告诉任何人的。他笑了笑,想要含糊过去:“反正家里有爹,有哥哥和嫂子,还有姐姐和迢迢,已经够热闹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区别也不大嘛,而且我在这里还总是想着跟迢迢玩,再这么霸占迢迢,嫂子都要吃我的醋了。”
陆行远说:“瞎说,你嫂子怎么可能吃醋。”
陆行舟成功转移了话题的重点:“怎么不可能?我有时候也吃嫂子的醋呢。”
“你吃你嫂子的醋做什么?”陆行远敲了他一记。
“因为自从有了嫂子之后,哥哥都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有了娘子忘了弟。不过我很明白事理,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不会生气。”
陆行远啼笑皆非,小舟歪理多,他们都说不过他。
陆金英回到溪镇郊外,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陆行舟。
那日陆行舟去河边钓鱼,远远瞧见对岸有个人的身影很像陆金英,立刻施展轻功去了对岸,发现那真的是陆金英。
“姐姐,你回来啦!”陆行舟的笑意刚达眼底,就察觉到陆金英的脸色不对。
她眼皮浮肿,唇色如盐,看起来应是大哭过一场。她看见陆行舟,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是小舟啊,你怎么回来了。”
“我退出燕归堂了,这不重要。”陆行舟的声音放得很轻,他小心翼翼地问:“出什么事了?”
第48章 初入江湖-3
陆金英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我跟崔寻木缘分已尽。”
陆行舟早就想过这个结果,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上次他见到崔寻木和陆金英的时候,两人的感情还很好,这才过了多久,就落得个一别两宽的结局。
他不敢问原因,只说:“姐姐,我们先回家吧。”
陆金英说:“我不想现在回去,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模样。”
“那就不回去了,我们去树下坐着,好不好?”
“好。”
陆行舟与陆金英靠着榕树坐下,陆行舟用内力逼走了附近的蚁虫,不让它们来火上浇油。
“姐姐,你想把你们的事情跟我说吗?”陆行舟这么问,若陆金英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他只是想,如果陆金英想要倾诉的话,那么他会很乐意当这个倾听者。
陆金英沉吟许久,才说:“我与他,终究差距太大。”
虽说江湖中人对成婚之事不算特别看重,但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家的“过于看重”而言,崔寻木已经二十三了,他又是这一代的嫡长子,崔家的长辈都希望他能尽快成婚生子,不断地给他施压。
崔寻木先前一直将这些事压着,他或许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想法,很难说明白他略过此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他一直等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将此事告诉了陆金英。
他说:“金英,我想娶你。”
陆金英想象过这个场景,但陆金英依旧毫无准备,因为崔寻木提出的时机太突然了,上一秒他们还在谈山水,下一瞬崔寻木就这么突兀地转换了话题。
陆金英怔愣的时间太长,崔寻木神情一黯:“你不愿意?”
陆金英说:“谈婚论嫁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家人知道我吗?我也要回去跟家人商议。”
崔寻木问:“你想先跟他们见一面吗?此事我可以安排。”
陆金英知道她迟早都要过这一关,她没想太多:“好,你要跟我家人见一面吗?”
崔寻木说:“我先带你去鹤州,跟我的家人见面……之后我再带着聘礼去你家,如何?”
“好。”陆金英心中打鼓似的,她本想先在家中旁敲侧击一番,但崔寻木安排的时间很紧,陆金英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家人,等有结果了,再跟家人说也不迟。
陆金英来到了鹤州崔家,崔寻木轻轻牵着她的手,那样高的门槛,跨过去很容易,可她知道,真正难跨过去的门槛是看不见的。
崔寻木早已上下打点好一切,可他没法除掉高门大户的傲慢和家中长辈的偏见。陆金英出现在崔家众人前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无以名状的轻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她可以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毫不怯场,她可以在咄咄逼人的语锋中谈吐自如,她可以用大方对不屑,以得体抗轻蔑,可她没法缝合心上的疤痕。
原来,想象和身临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她以为她可以,但是她错了。
陆金英的不卑不亢,让崔寻木的娘有了改观,她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可崔寻木的爹和一众弟妹依旧不认可陆金英这个人,他们抱着“虽然你出身很差,但寻木喜欢你,我们也没办法”的态度跟陆金英对话,陆金英离开崔家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崔寻木察觉到不对劲,他扶住陆金英的肘窝,问:“金英,你还好吗?”
那时他们还在崔家的门口,陆金英觉得有些话不适合在那里说,她强忍恶心,将崔寻木带入了一家酒楼的包厢中。
路上,二人未发一言。
去到包厢后,陆金英坐下来,喝了杯凉水,才问:“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崔寻木问:“你想我说什么?”以他的敏锐,他不可能不明白陆金英的心情,他问这句话,多半是想循着陆金英的心意走,她给他指一条方向,他就可以说出许多话。
可那些都不是陆金英想听的。陆金英说:“你知道,你的家人都看不起我。”
崔寻木无法辩驳,他承认:“没错,我知道这一点。”
陆金英难掩悲伤:“我以为我可以忍受,我现在发现我错了。如果连我都忍受不了,我怎么能要求我爹、我哥、还有我弟弟去忍受这一切呢?我做不到,寻木,我真的做不到。”
崔寻木僵直脊背:“所以,你是想与我分开吗?”
陆金英迷惘了:“我不知道。”
崔寻木说:“你与我分开之后,又想怎么做?去找个不会让你爹、你哥、还有你弟弟感到难堪的男人?农民、渔夫、挑工、还是满嘴迂腐的教书先生?”
陆金英抬头看他:“我现在突然发现,你跟你的家人是那么像。”
崔寻木动了动唇,没说什么。
陆金英的眼里闪烁晶莹:“你和他们一样,都看不起我。”
崔寻木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你说没有的时候,心里也动摇了。你确实看不起我,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可我那么喜欢你,我强迫自己不要把你往不好的方向想,每次我感受到我与你的差距之时,我都安慰自己,至少你喜欢的人是我,至少那时候的我们都很快乐,这就够了,不是吗?不是的,这不够,这远远不够。你喜欢我和你看不起我,并不是矛盾的事情。只是你的轻视藏得太深,而我又因爱盲目,你对我好的时候,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流露出犹豫的时候,我觉得只是你的担子太重了,只是我太敏感了。因为喜欢你,我能想出千万种理由来让我更加喜欢你……”
陆金英的眼泪决堤了,她转过身去,哽咽着继续说:“小舟早就提醒过我,他说‘钱、权、势、学识、武功……他什么都有。姐姐,你有赤子之心,可也只有这颗赤子之心了。为了追上他已经拥有的东西,姐姐,你要付出多少心力?’,那时候我说,我只关注当下,并不想长远的困难。可是你说你想娶我,我怎么能不想以后?我知道,你有能力和决心排除挡在我们面前的障碍,我们可以继续走下去。可是,你能藏一辈子吗?你能假装你看得起我一辈子吗?我能假装瞎子装一辈子吗?我能变成什么都能忍受的女人吗?我觉得不能。”
崔寻木喉头滚动:“你认定了我看不起你。”
陆金英点头:“不错。”
她期待他能说出反驳的理由,崔寻木没有说。崔寻木眼中没了神采:“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陆金英死死地咬住嘴唇:“我知道。”
崔寻木盯着陆金英的背影:“所以呢?你想怎么做?说出来吧,我都依你。”
“我们分开吧。”陆金英阖眼,“从今往后,再也别见了。”
陆金英说到这里就停住了,陆行舟问:“他没有挽留你吗?”
“没有。他是说到做到的人,他说了都依我,就不会背着我的心意做事。”
陆行舟感到不忿:“可是……”
“没有可是。”陆金英打断了陆行舟的话,“如果他死缠烂打,那就不是他了。”
陆行舟说:“我不是说他会死缠烂打,我只是觉得……算了。姐姐,没事,崔家的人不重要,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爹爹最好的女儿,哥哥最好的妹妹。”
尽管陆金英心中凄风苦雨,听到这句话还是抬了抬嘴角:“你就只有我这个姐姐,爹爹就只有我这个女儿,哥就只有我这个妹妹。”小舟的安慰不像是安慰,更像是水平不高的笑话。
陆行舟也笑了笑,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姐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嗯,你已经二十了,爹和哥这几天还在说要找人给你说亲,被我和嫂子拦下来了。可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辈子,若你一直在爹的眼皮子底下又不成亲的话,爹那边也过不去。”陆行舟想,最好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陆金英尽快走出来,或者接受现实,或者跟陆望讲明情况,得到陆望的理解,要么让陆金英跟自己一起闯荡江湖,反正他肯定不会催陆金英成婚,他们离陆望远了,陆望也不会天天心心念念。
陆金英叹了声:“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且行且看吧。小舟,我有些想学医。”
“学医?为何?”
“我不想种田——你知道我不是看不起农民——我也不想草草嫁人相夫教子,我想学一门本领,不必再去依赖任何人。学文学武,对我来说都有些迟了,而且我之前尝试过了,我没有学武的天赋。思来想去,我对医术还有点兴趣,我想试试。”
“我过几日要去鹤州,你要同我一起吗?我们可以去鹤州看看,有哪些厉害的大夫在收徒。”陆行舟百分之百支持陆金英的选择。
“我不想去鹤州,我得再想想要去哪里,而且我还要跟爹和哥哥商量。不过,你去鹤州做什么?”
“学一门轻功。”
陆金英费解:“你不是燕归堂弟子吗?怎么要跑去鹤州学轻功?”
陆行舟将自己退出燕归堂的事情说出,陆金英倒不惊讶,她说:“退出了也好,以后天大地大,自在逍遥。”
真的吗?陆行舟不免困惑,离开燕归堂,他是更加自由了?更加不自由了?还是只要他在《三尺青锋》这个游戏中,任何的自由与不自由都没有区别。
陆行舟有陆行舟的惆怅,陆金英有陆金英的感伤,真是——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①
【📢作者有话说】
①朱敦儒《临江仙·堪笑一场颠倒梦》
第49章 碎步金莲-1
陆行舟来到鹤州,在崔府门前徘徊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崔寻木一面。
他倒不是想去为陆金英抱不平,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算是崔寻木和陆金英这段关系的外人吧?崔寻木会有什么话对他这个外人讲吗?他有可能挽回崔寻木和陆金英的关系吗?他是在多管闲事吗?他会促成好的结果吗?崔寻木会生气吗?会不待见他吗?陆金英会怪他自作主张吗?还是说这只是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
崔府下人领着陆行舟绕过池塘,穿过回廊,拐过柳林,去到了崔寻木所住的院落中。
陆行舟被请到了四角亭下,崔寻木出现的时候,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失去了往日漂亮的神采,他牵扯嘴角,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用对待朋友的态度问:“小舟,你怎么来鹤州了?”
陆行舟又说了一遍自己离开燕归堂的事情,他见崔寻木这个模样,知道和陆金英分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也很大。陆行舟的心里本来还有一丝怨恨,恨崔寻木瞧不起自己的姐姐,可见到崔寻木之后,这点怨恨也散尽了。他只是个外人,没法衡量这段感情中的得失对错。
崔寻木说:“原来如此,那么你此次来鹤州,是打算另择门派吗?”
陆行舟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加入门派了,我来鹤州,是为了学一门叫‘碎步金莲’的轻功。”
“你要找许解晴?”
“没错。”
崔寻木没说什么“这是只有女子才会学的轻功”这种话,陆行舟也不必煞费苦心地撒谎,解释自己为何一定要学这门轻功。崔寻木可能是无意于干涉别人的选择,也可能是还没从打击中恢复,没有精力询问太多。他默然须臾,问:“你姐姐……她还好吗?”
陆行舟说:“她现在不太好,但她会好起来的。”
陆金英虽已下定决心,绝不要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但斩断情缘,不是短短几日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她总是发呆,陆望和陆行远喊她的名字,也得喊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陆行舟经常见到陆金英眼含泪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尽力想办法宽解陆金英,可效果甚微。他想,时间可能才是最好的解药。
陆行舟不太担心陆金英,因为他了解陆金英,陆金英是很坚定、很清醒的人,她会彷徨,但她不会一直彷徨。
陆行舟这么一说,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二人发生的事情了,崔寻木说:“我还以为你今日上门,是来找我算账的。”
“本来也有这个想法,但看到你这个模样,我觉得这账也不需要我来算了。”陆行舟想,有情人分开,说得上谁更可怜吗?
崔寻木说:“是我对不起你姐姐。”
“这句话你可以亲口跟她说。”
“可她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会帮你说话。”陆行舟顿揉了揉耳朵,“我虽然不讨厌你,但我肯定是站在姐姐那边的,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确定她这辈子是否真的能与你死生不见,所以我不会在她面前帮你说话。来你府上的事情,我应该也不会告诉她。”
崔寻木并不恼怒:“在这一点上,你和金英确实很像。”
“像?”
“她一提到弟弟,你一提到姐姐,都是全心全意的维护,不会让对方受委屈。”
“那是自然,骨肉亲情,不都是如此吗?”
崔寻木缄默更久:“既然来了,要留下吃饭吗?”
陆行舟说:“算了,跟你的家人一起吃,我也吃不下。”
“不跟他们吃,就在这院子里吃。”
陆行舟依旧拒绝:“还是不了,我想早点去拜师学武。你……你的脸色也不好看,不必勉强打起精神陪我,我走了。”
“好,我就不送了。”
“没事,你让人把我带出去就行。你们崔家太大了,我记不住路。”
崔寻木不送陆行舟的后果,就是让他的妹妹崔疑梦找到了机会,要惩戒陆行舟一番。
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容貌俏美,但怒意在她的脸上烧成一片红,那眼神仿佛要将陆行舟撕成碎片,陆行舟被拦了路,莫名其妙:“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崔疑梦冷声问:“你就是陆行舟?陆金英的弟弟?”
陆行舟虽然疑惑,但没否认自己的名字:“没错,我就是陆行舟,你找我?”
他话音刚落,崔疑梦手中的鞭子就卷了过来,陆行舟本能一跃,避开了来势汹汹的这一鞭。下人骤然大惊:“五小姐,这是大公子请来的客人,您别打啊……”
崔疑梦才不听他的,她的鞭子上下飞舞,风被鞭笞得痛呼,呼呼的声音充斥陆行舟的耳朵,陆行舟听见下人叫这少女为“五小姐”,便知她是崔寻木的妹妹了。他不清楚崔疑梦为何突然对他动手,但想来跟陆金英的事脱不开干系,陆行舟出门的时候没有背剑,如今只能赤手空拳地跟崔疑梦打。
崔疑梦的武功不弱,鞭子在她的手上好像活了过来,进退适宜,收放自如,出没无常。陆行舟没有跟鞭子对战的经验,手上又没有武器,再加上不想伤了崔疑梦,他打得小心翼翼,基本只守不攻,看起来像是在与鞭共舞,随时可能会被抽一鞭。
下人吓得脸都白了,他既怕陆行舟伤了崔疑梦,又怕崔疑梦伤了陆行舟,这个位置已经离崔寻木的院落有些远,来不及折返回去找崔寻木了。他心下一横,转身往最近的院子跑去。
陆行舟和崔疑梦都没管下人,陆行舟想要说话,让崔疑梦停下来,可他每次才张开嘴的时候,崔疑梦的鞭子就密如天网那般席卷而来,陆行舟只能闭嘴,专心躲避。几次之后,他也就明白了,崔疑梦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她今日就是想狠狠抽自己一顿。
陆行舟满腹无辜,所幸他前些日子在郑独轩的魔鬼训练下进步飞快,不然此刻他还不一定能在这么密集的攻击下毫发无伤。陆行舟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打不过盛怒之下的崔疑梦,也不知道崔疑梦的体力耐力如何,不如干脆跑掉好了。想到这里,他故意露出左肩的破绽,引崔疑梦往此处进攻,脚尖已经向墙的方向倾去,只等崔疑梦上当,他就要虚晃一枪逃了。
“疑梦,住手。”
听到这把声音,悬在半空中、离墙只有一步之遥的陆行舟停了,追着陆行舟、想把他打下来的鞭子也缩了回去。崔疑梦不甘,却不敢不听话,只好转身恨道:“二哥!”
陆行舟跳下来,说:“崔无音,好久不见。”
崔疑梦睁大眼睛:“二哥,你也认识他?”
崔无音点头。
陆行舟这时才看向崔疑梦:“五小姐,我没得罪过你吧,你为什么要对我出手?”他不怎么生气,因为崔疑梦虽然愤怒,但她并未出杀招,对陆行舟也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崔疑梦冷笑一声:“你没得罪我,你姐姐得罪我了。”
陆行舟这时大为不悦:“我姐姐怎么得罪你了?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果她不喜欢你,一定是你的问题。”
“怎么了?你还装作一脸无知。”崔疑梦怒火更旺,“你姐姐害我大哥吐血了,你有什么脸来我们家?你还敢去见大哥,你们姐弟两个是想把他折磨死吗?”
崔无音斥道:“疑梦!”
崔疑梦秀颜一沉:“二哥,你怎么还帮着他!陆金英有什么资格让他弟弟过来看大哥的笑话。”
陆行舟听到崔寻木吐血后惊诧不已,但他不可能为此转换立场:“我姐姐的难过并不比你大哥的少,‘害’这个词有待商榷,我来找你大哥这件事,第一我姐姐不知道,第二我心中也不存恶意。你怎么想本来是你的事情,我不在乎也不想管,但我姐姐坦坦荡荡,她没做错任何事情,我不容许你污蔑她。”
崔疑梦还想说什么,崔无音面无表情说:“继续说,再说大声点,让哥也能听见。”
闻言,崔疑梦紧紧闭上了嘴,她瞪了陆行舟一眼,拎着鞭子走了。
崔无音说:“我送你出去吧。”
“好。”陆行舟看了眼崔无音,惊觉他好像成熟了许多,跟崔寻木的事情有关吗?陆行舟不知道。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行舟问:“你哥吐血了,你也讨厌我姐姐吗?”
崔无音说:“我不讨厌你姐姐。我说过,我不会插手我哥的事情。”
陆行舟说:“那就好。”
崔无音问:“你来鹤州做什么?宁归柏来了吗?”
陆行舟愣住:“我来学武,跟小柏有什么关系?”
崔无音说:“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若是他也来了,我想跟他较量一番。”几个月不见,崔无音不知宁归柏的武功有多少长进,他真想跟他再比一场轻功。
“我跟他形影不离?没有这回事。”陆行舟想,他也好几个月没见到宁归柏了,“他没来鹤州……应该没来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反正我不是跟他一起来的。”
崔无音说:“哦,到门口了,你走吧。”
陆行舟说:“你妹妹那样的性子,不会跑去溪镇郊外找我姐姐的麻烦吧。”
崔无音说:“放心,她不会那样做的,她不敢惹大哥生气。”
“打我就不会惹你们大哥生气?”
“不至于。”崔无音语调如常,“你不重要。”
陆行舟:“……”
崔无音补充说:“除非你去找你姐姐告状,你姐姐又找上门来,那么疑梦才会有麻烦。”
陆行舟说:“算了,算我看走眼了。”崔无音成熟了很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情!
崔无音不解:“什么?”
陆行舟说:“没什么,再见。”
第50章 碎步金莲-2
陆行舟根据包打听给出的信息,在鹤州的一户人家找到了许解晴。许解晴无门无派,她小时候捡到过一本轻功秘籍,但她毫无武功根基,原本看了也没什么用。然而她天资聪慧,每日摸着纸页,竟然也领悟到了那门轻功的诀窍。
无师自通后,许解晴发现这门轻功的弊处,那就是脚宽、腿长、步距大、下盘稳的男子更适合习练这门轻功,对女子而言,想要把这门轻功练到极致,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要远远多于男子,且练到极致的效果也不如男子。许解晴原以为这只是一门轻功的缺陷,但她后来又想尽办法,看了不少的轻功秘籍,发现不管是入流的还是不入流的,那些轻功都更适合男子习练。
许解晴想,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江湖中多数是男人,英雄豪杰说的是男人,少年才俊说的是男人,顶天立地说的是男人,快意恩仇说的还是男人。好的门派都是男人创立的,好的武功都是男人创建的,好的武器都被男人握在了手上。好的轻功更加适合男人练习——这件事已经没有了任何让人疑惑的理由。
许解晴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彼时她只是想创建一门更适合女子习练的轻功,她有这个天赋,她看过那么多的轻功秘籍,她是一个女子,为什么不做这样的事情?
“碎步金莲”这门轻功,就是这么诞生的。
许解晴年近五十,仍是满头乌发,她有一张满月般的脸,双目炯炯有神。她这大半生教过许多徒弟,但全是女子,听闻陆行舟的来意,她难掩惊讶:“陆少侠,你是说你想学‘碎步金莲’?”
陆行舟拱手又说了一遍:“不错,我正是为了学习‘碎步金莲’,才会来到鹤州。”
“你可知道‘碎步金莲’的意思?”
“请前辈赐教。”陆行舟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但他愿意再听一遍,表示对这门轻功的尊重。
许解晴说:“女子多缠脚,为了三寸金莲,她们受了许多苦。缠过脚的女子走路都比寻常人慢,没有人认为她们能习练轻功。我创建‘碎步金莲’的初衷,就是为了让缠脚的女子也有学轻功的可能,当然,这门轻功也不止是缠脚女子能学,女子脚轻,少行走,力量不足,下盘容易不稳,‘碎步金莲’就是专为女子而生的轻功,轻巧游移,扬长避短。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男子上门找我,说要学这门轻功,你确定要学吗?”
陆行舟郑重地说:“我确定要学,决心不改,还望前辈教我。”
“为什么?如果我不知道原因,我没办法教你。虽然陆少侠看起来并非坏人,但我会疑心,你是不是想要学会这门轻功,然后鄙夷这门轻功,继而轻视女子,将我创建‘碎步金莲’的初衷击得粉碎。”许解晴见陆行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知他确实隐瞒了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若陆少侠不愿告知真相,还请离开。”
许解晴突然变得谨慎起来,倒是在陆行舟的意料之外,他没想过许解晴还会担心这一点,但仔细一想,这点担忧不无道理。他为何非得学这门轻功?实话是不可能实说的。陆行舟说:“许前辈,抱歉,缘由我确实不便告知,但我绝不会在学会这门轻功之后,毁掉前辈的初衷,我可以发誓,若我瞧不起‘碎步金莲’,看不起缠脚女子,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解晴目光霍地一跳,陆行舟虽然未说明理由,可他态度诚恳地发了个重誓。没有多少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发誓,陆行舟看起来也不像是不惜命的人,许解晴语调放软:“也罢,既然陆少侠立了誓,我就信你这一回。不过你也不必拜我为师,我不想收男徒弟,我教会你这门轻功的诀窍和练习方法之后,你自行练就可以了。”
“多谢前辈。”陆行舟打心底佩服许解晴,她心思细腻,做事果断,说教就教,不啰嗦不拖延。
“碎步金莲”以碎、轻、巧为主,强调步子可短不可长,可轻不可重,可软不可硬。步子挪移得如江河中的鱼那样流畅,破晦涩而通畅达,明快极了。‘碎步金莲’讲究神不知鬼不觉,将这门轻功练到极致后,用这门轻功逼近对手之时,对手还浑然未觉。在面临对手的攻击之时,寸步就可避开敌招。
许解晴让陆行舟踩在荔枝大小的珠子上,上半身稳住不动,脚掌在珠子上往四面八方移动,练到可以随性掌握方向的时候,第一阶段的练习就结束了。
许解晴说:“第一阶段用的是大珠子,等你掌握得差不多之后,就换小一圈的珠子,这样一直换下去,到你可以踩在指甲大小的珠子上,上半身不动如山,下半身滑行自如的时候,就称得上精通了。再之后,就考验你的耐力和努力,这门轻功没什么特别的诀窍,坚持是最重要的。”
她将发力方法、呼吸方法、渐增难度的注意事项都告诉了陆行舟,陆行舟学武也学了几年了,悟性不差,不过几天时间,就结束了第一阶段的练习。
许解晴说:“陆少侠,接下来你就自己练习吧,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陆行舟说:“多谢许前辈教会我这门轻功,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是愿意学‘碎步金莲’的第一个男人,假若你不藏坏心,我想,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许解晴淡然一笑,“接下来这句话,我对所有的弟子都是这么说的,日后你如果用上这门功夫,别人嘲笑你步伐轻弱无力的时候,希望你能用这门所谓的‘女人轻功’,漂漂亮亮地击碎嘲讽。”
陆行舟坦然而应:“若有机会,一定这么做。”
陆行舟暂且留在了鹤州,“碎步金莲”的任务进度还没有变化,想来他是要彻底掌握这门轻功之后,任务才算完成。
他没日没夜地练习“碎步金莲”,所用的珠子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轻盈。
珠子变到最小的时候,陆行舟摔了很多次,许解晴之前就跟他说过:“你以为珠子慢慢变小,难度也只是慢慢增大吗?不一定,对于有些人来说,珠子变小一分,难度会加十成。换了珠子之后,你可能会因为不适应或者能力不足摔很多次,如果是前者,那么多摔摔就好了,如果是后者,那么要换回之前的珠子,再多练一段时日才行。”
陆行舟也不确定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他摔得膝盖痛,也不敢再硬拼了,还是换回了之前的珠子。一个人往膝盖上涂药的时候,陆行舟还有些伤心,茫茫江湖夜,伶仃一人影,只有红烛与他为伴。可红烛也有燃尽的时候,他有时睡不着,就会想想进入《三尺青锋》以来他认识的所有人,将所有印象深刻的人和与之发生的事情都过一遍之后,他往往是更清醒而不是更困倦。
白天的陆行舟斗志盎然,晚上的陆行舟黯然伤神,如此过了许多日子后,陆行舟总算掌握了“碎步金莲”这门轻功。
【支线任务:(碎步金莲)技多不压身,学习轻功“碎步金莲”1/1。任务奖励:2000点经验值】
“恭喜你完成任务,获得2000点经验值”
陆行舟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新的支线任务的出现。
他有些烦躁,可恶的《三尺青锋》,主线任务跟支线任务捆绑,支线任务又迟迟不出现,哪有这样的游戏?等他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一定要找到《三尺青锋》的游戏编剧和策划,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想而已,嗯,如果能让他回到现实世界,他再也不敢碰到有关《三尺青锋》的任何人和任何游戏了,免得再被卷进来。
这天陆行舟经过一条巷子时,发现巷子深处有一群人在围殴一个人,那人被围在中间,也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陆行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那些人看起来都练过武,但算不上是高手,因此陆行舟连青锋剑都没拔出来,走过去赤手空拳露了几手,就把那群人吓跑了。
跑得真快。陆行舟望着那群人的背影,心想,他还想问问所为何事,到底谁是谁非,这些人怎么跑得跟逃命一样,感觉像是心虚,估计被打者是无辜的。
陆行舟一转身,想要扶起地上的人,但那人一看见陆行舟。瑟缩得更厉害,他披头散发,低垂着头,躲进角落里不吭声。
“你没事吧?”陆行舟狐疑地想,他也没有平白无故揍过人啊,这人为什么这么怕他?
那人仍是不说话,陆行舟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浑身一震,陆行舟瞳孔倏张,他认出这个人了:“……小于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