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浓
见过家里的仆人, 就大约到了午时一刻,想起早晨把人哄出门时说的话, 姜锦鱼便也没回卧房, 直接去了一趟厨房。
厨房的厨娘婆子们见状,纷纷上来问,“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姜锦鱼微微冲她们笑,道,“你们自去做事吧,不必围着我。”
厨娘婆子们这才散去,不过饶是这样,等看到姜锦鱼亲自下厨, 做了道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 另还顺便做了个豆腐鲫鱼汤,掌勺的厨娘惴惴不安上来问, “怎好让夫人您亲自下厨, 若是奴婢的手艺不合夫人的口味, 夫人尽管直说,奴婢这就去学。”
姜锦鱼一回头,便瞧见厨娘惴惴不安的神色,当即一笑, 宽她的心道,“怎么会,你的手艺很好。我不过今日有空,闲来无事下厨而已。嗯, 你再给看着添个几个菜,等会儿让人一起送到前院去。”
说罢,看厨房里人人都不大自在的样子,似乎因为她在而拘束,便也抬步出了厨房。
去了一趟厨房,身上自然沾了些油烟味,姜锦鱼回到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刚出来,便听到小桃说,厨房把菜给送过来了。
带上菜,便直接往前院的书房去了。
本想着书房好歹算是机密重地,顾衍又是官员,兴许有时会在书房存放些公务,或是私人信件等,自己不好随随便便进去,刚准备跟守着书房的侍书说一声,让他把顾衍给请出来,今日在旁边的侧厅里用膳。
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口,侍书就兴冲冲上来,“夫人来了啊!您快请进。”
说完,迫不及待把门给拉开了,仿佛是怕她在门口站得久,怠慢了她似的。
姜锦鱼无奈,冲侍书点点头,进了书房,好在进门还是外间,里面才是顾衍平日独处的地方。
示意小桃把食盒放下了,等她出去了,姜锦鱼才走到里间的门边,轻轻敲了敲门,轻咳开口道,“夫君,我来陪你用午膳。”
说罢,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避一避,毕竟书房重地,两人虽是夫妻,可这样随随便便的进,也的确不好。
且虽这么进来不是她的本意,是侍书兴冲冲放她进来的,可夫君并不知情,两人若是因此生了龃龉,便不大好了。
正想着,面前的里间门便被拉开了,姜锦鱼下意识循着声响抬头,两人刚好直直的注视着彼此,莫名的,姜锦鱼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面上也微微泛起了热意。
压住面上的热意,姜锦鱼先柔声开口,“我们去侧间用吧。这里毕竟是书房,我本不该随意进的。”
顾衍倒是全然无所谓,丝毫不介意道,“没事,是我吩咐的侍书,就在书房用吧。你是我的妻子,府里哪里你都可以随意去。”
姜锦鱼心下感动,面上的笑亦越发浓了几分,答应下来。
不过虽然答应下来,可姜锦鱼倒也不会乱闯,顾衍信任她,给予她这样的权力和信重,她更不能随意行事,更该把府里的规矩给立起来,让顾衍在外无后顾之忧。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单方面的付出,总有一天会觉得累。
姜锦鱼回到桌前,将食盒中的菜一样样取出来,食盒有些沉,底下放了小炉子,半红的几块碳。把菜都取了出来,正打算把食盒拎到一边放着。
却见一直坐着的顾衍,忽的起身了,提起食盒放到了一边。
夫妻二人同桌用膳,姜锦鱼偶尔抬手替顾衍布菜,本来也是初次,不免有些手生,怕夹了顾衍不喜的菜,不过看对方吃的很开心,似乎很合胃口,便也放心了。
顾衍其实很享受妻子为自己布菜,不过享受归享受,还是不舍得妻子受累,便也觑着空隙,往姜锦鱼碗里夹菜。
夫妻两个彼此布菜,看起来倒是有些傻傻的。
吃到腹中微撑,顾衍才舍得放下筷子,托腮抬眼看向对面盈盈而笑的妻子,启唇道,“这道排骨做的很好,我很喜欢。”
自己用了心意的菜,得到食客的赞美,姜锦鱼自然高兴,边抬手收拾桌子,边道,“你喜欢就好,下次再给你做。我手拙,做菜手艺不大好,也就这几样拿得出手,还怕你吃了几回就要厌了。”
顾衍却是笑,“吃不厌。不过等我馋你的手艺时,你再做吧。若是让丈人知道,你日日为我洗手作羹汤,只怕要气得连门都不让我上了。”
想起顾衍口中那场景,姜锦鱼灿然一笑,刚笑罢,就又听顾衍云淡风轻说了一句,“而且,我也舍不得。”
姜锦鱼发现,自从两人成婚起,顾衍说话便毫不收敛了,同她计较还显得自己小气,而且这话她听了,心里也是欣喜的,虽佯装无恙,撇开这事道,“过几日,我想给家里添几个丫鬟。你前院这儿伺候的人也少了些,给你弄个端茶的丫鬟过来,总不好总让书童代劳这事。”
顾衍抬手给两人倒了两杯茶水,漫不经心道,“府里的事情,你做主就行。不过前院这儿还是不要丫鬟了,端茶倒水的,让小厮来就好。我本就喜静,人多了反倒吵闹。”
姜锦鱼信以为真,还以为顾衍是真的怕丫鬟吵闹,便认真的解释,“我定然会□□好了,再送来你这儿。前院来客,让个小厮上茶,到底笨手笨脚的。你若是嫌吵闹,我给挑个安静懂事的,保证不让她吵着你。”
顾衍无奈看了一眼认真劝说的妻子,失笑道,“呆不呆,哪有你这样非要往自家相公身边塞女人的?”
姜锦鱼一怔,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喜静的话只是托词,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喜意,嘴上倒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塞女人啊,只是丫鬟麽……好啦,那你不喜欢的话,就听你的,挑个小厮到前院来伺候。”
方才还固执得很,现在便松口了,这模样顾衍看了还觉得可爱,眼中渐渐柔软起来,“比起苦恼这个,夫人应该烦的是回门礼吧?家里没有长辈,这些事都得你亲自来。”
家中没有长辈,既是好事,又是坏事,但总体而言,还是好事。
顶上有个长辈,做新媳妇的,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再一个,一家子用膳的时候,新媳妇得站着做规矩,少说也得站一年。若是碰上了磨人的婆婆,站上两三年,那也是没准的。
少了长辈,很多事情要姜锦鱼自己拿主意,但她还是觉得这样更好。
只要夫妻齐心,和和睦睦过日子,有没有长辈撑着或是帮衬一把,其实并无多少影响。
姜锦鱼觉得无所谓,顾衍反倒还觉得有些委屈了妻子,怕她觉得心里没底,揽着姜锦鱼的肩膀柔声道,“你也不必怕,家里下人不听话的,你不用来与我说,直接一句话撵出去,撵了再买便是。家里就你我二人,我就没设什么私库,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后院的公库里,钥匙账簿都在你手里,那些银子你不必替我省着,随意花用便是。再一个便是亲戚走动,你也不用太过忧虑,如今你相公在顾家算是出息的,只有旁人捧着你奉承你的份儿。”
听了顾衍的话,姜锦鱼一下子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仰头道,“夫君这是教我如何仗势欺人麽?”
顾衍一怔,也跟着笑出声来,“仗自家夫君的势,欺旁人家的人,倒也无妨。总好过傻乎乎被人欺了去。”
见顾衍神色也不像方才那样郑重了,姜锦鱼这才笑盈盈道,“不用担心我,咱们虽是分了家出来的,家中没个长辈帮衬,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管家我可以学着管,亲戚我也可以慢慢结识,日子总归是一天天过出来的。家里眼下虽然只有我们两个,可咱们一心一意过日子,未必就过的比那些家里有长辈帮衬的人差。相公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顾衍本是安抚妻子来着,结果反过来被妻子给安慰了,心头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自小丧母,什么事情都是独自撑着。譬如念书,顾轩顾酉有继母姨娘盯着,而他却是府里人人巴不得他念不好书,省得他与继弟争。
再像府里没有长辈这事,顾衍自己不觉得有半分委屈,有生父和继母那样的长辈,还不如没有。可他却生怕委屈了姜锦鱼,她本就比自己年轻,他护着她疼着她,多少还有些先前把她当妹妹护着的影子。
所以听到姜锦鱼反过来劝慰他,故意耍宝逗他的时候,顾衍心里真正的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放在心尖尖上,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像风雪里烫手的暖炉,暖流直接淌到心底。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古训中会有这么一句:成家为先,立业在后。
成了家,家中有妻,有那么一个人心心念念、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舍得让她跟着你吃苦?怎么舍得看她失望神色?怎么舍得她屈居人下?
顾衍收回杂乱的思绪,唇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含笑点头道,“夫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两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姜锦鱼还得准备明日去顾府的事宜,便与顾衍说了一声,带着小桃走了。
小桃面上带着一丝羞意,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姜锦鱼,等回了正院了,姜锦鱼才发觉小桃总是悄悄盯着自己看,遂眨着眼问她,“怎么今日总盯着我看?”
小桃一个没忍住,嘿嘿直笑,捂着嘴道,“奴婢就是替小姐高兴。”
姜锦鱼无奈,撑颔好笑道,“又打听了什么,跑来打趣你主子我了?”
小桃笑嘻嘻的,把门掩上了才道,“方才奴婢在外头候着伺候的时候,侍书小哥特意跑来和奴婢说,原本前院是有丫鬟的,是老太太送来的,哪晓得头一回进屋送茶,就被姑爷给打发走了。”
这天底下少有男子不偷腥的,偏偏让自家小姐给碰上了,小桃也是一心替自家小姐乐呢。
姑爷和小姐感情这样深,等日后有了小主子,那才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第82章 敬茶
次日, 姜锦鱼他们便要去顾府,给长辈们磕头。
作为新妇, 这是姜锦鱼在顾家第一次正式的露面, 所以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但昨日夫妻俩也算是交心谈了一回,姜锦鱼也安心不少,心里有些底气。
受些刁难,兴许是有的,毕竟相公跟继母不合,公爹又是个不靠谱的,唯独祖母那里是一心念着他们好的。不过就像相公说的,顾家再看他们不顺眼, 也不敢如何, 谁让眼下相公是整个顾家最出息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顾衍早不是当初那个不得不避继母锋芒的稚儿, 相反, 如今是胡氏几个, 对他避之不及。
就似今日,得知继子要带着新妇上门,胡氏虽然心里万般不满,可也不敢撂挑子不干, 不得不早早起来,与琴姨娘一同操持好家中诸事。
好不容易把人给盼来了,继子刚带着新妇进门,胡氏便彻底没了笑脸, 一张脸臭的不行。
嬷嬷们把热茶奉上来,按规矩,新妇要给公婆敬茶。
姜锦鱼也没作新妇羞答答模样,大大方方端了茶水,先给公公顾忠青敬茶,“公公,请喝茶。”
顾忠青其实感触颇深,他既因为长子的出色而感到骄傲,又因为自己与长子之间的疏离生分而觉得没面子,纠结的心态之下,其实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得了探花郎的是次子顾轩,他是不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思绪复杂?
伸手接过茶杯,顾忠青倒不会为难儿媳妇,接过茶便饮了一口,然后扣上杯盖,勉励了几句,就把准备好的改口红包递了过去。
姜锦鱼双手接过,旋即又给胡氏敬茶。
同样是喝茶,胡氏喝得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了,她没把顾衍当成儿子,自然也不会把姜锦鱼当成自己的儿媳妇,连样子也懒得做,直接接了茶,也没喝,就把薄薄的改口红包一递,连多说一句都懒得说。
胡氏虽不真诚,姜锦鱼倒不觉得委屈或是畏惧,大大方方起身,仿佛没看见胡氏对自己的不满似的。
敬了茶,顾忠青便觉得留下也没什么话可说,正准备走。
姜锦鱼见公公打算走,便笑盈盈提了个事。
她话音刚落,胡氏的脸都黑了,恨的牙痒痒道,“你说你想给叶氏磕头?”
她不把顾衍当儿子,是她自己乐意,可看到姜锦鱼不把她当婆婆捧着,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胡氏直接就冷笑出声了,“我看大郎媳妇,你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姜锦鱼伸手按住旁边相公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面上笑得一派温婉无害,“这怎么能算是生事呢?为人媳,去给婆婆磕头,那是应当的,这是规矩。儿媳若是不提,那才真的是不懂事呢!”
顾忠青听了这话,倒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他也不理解胡氏那种提到原配便翻脸的行为,还有些嫌弃她不懂事,上不了台面,还没有刚进门的新妇有规矩。
先是皱眉瞪了一眼胡氏,顾忠青才点着头,对着顾衍道,“也好,你娘若是知道你娶了妻,泉下有知,应当也会为你高兴的。”
顾忠青这话一说,胡氏便跟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颜面尽失,脸色难看得不得了。
等顾忠青走了,胡氏才咬牙起身,恨恨瞪了一眼多事的继子和大儿媳,扭头走出好远,还不忘咬牙切齿咒骂。
公婆都走了,姜锦鱼才转头笑眯眯,对着顾衍道,“相公,我们去给婆婆磕头啊。”
顾衍沉默了一瞬,看着面前那张盈盈的笑脸,触及她眸中的暖意,终于扬起唇,点头,“好。”
叶氏的牌位同样被存放在宗祠,兴许因为家中有了新人,不招顾忠青待见的原配夫人便受了冷落,连牌位都落了层灰。
姜锦鱼走到跟前,一眼便看见了那厚厚的灰,微微皱起眉头。
倒是顾衍仿佛不觉得意外似的,走到近前,随手拂了拂上面的灰,但心里没有多大的触动。
说实话,生母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个很难让人把她与母亲两个字挂钩的存在。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流连姨娘屋里的顾忠青,而他顾衍,虽与她同吃同住,但她却吝啬于给予哪怕一瞬间的温情。
顾衍有的时候甚至会想,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生父,一个视自己亲子为无物的母亲,他冷淡凉薄,再正常不过。
胡氏那样蠢坏的人,也知道虎毒不食子,一心一意为了顾轩谋划算计。
而他的生母,若是能挽回生父的一颗心,让她用亲子的命去换,恐怕她连迟疑都不会有。
姜锦鱼没注意到顾衍淡漠的神色,从袖中取了绣帕,轻轻擦拂掉表面的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雪白的帕子也沾了污渍。
姜锦鱼捏着脏帕子,一时之间无处放,想了想,正准备往袖子里塞。
打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脏帕子取了过去。
将帕子收好,顾衍神色淡淡的,姜锦鱼侧头看他,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悲痛,或是其他的情绪,明明顾衍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也是这幅模样,但姜锦鱼莫名就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
她抬手捉住了顾衍的袖子,仰着脸问他,“相公,你不开心?”
顾衍神色一滞,倒也没瞒着,坦然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姜锦鱼神色微微透出些凝重来,面上带了担忧,有点想问就不敢问的感觉。
顾衍本不欲多言,毕竟只是幼时对慈母的希冀和期待而已,他那时年幼,所以才会幻想,长大了,其实便也看淡了许多。天底下未必每一对母子,都是母慈子孝,有血缘但生疏的,也并不稀奇。
可看妻子这样替自己担忧,他心里倒是暖洋洋的,只言片语将旧事说了几句,末了又道,“其实现在想起来,她对我未必有多深的感情,恐怕在她看来,我唯一值得她多看一眼的,便是我的身份,我是她与她爱的男子曾经感情的遗留物。”
顾衍语气中透着轻巧,态度随意的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可姜锦鱼却真的是心疼坏了,拽住男人的袖子,不满道,“你才不是什么遗留物!你是活生生的人。”
说罢,又有点赌气道,“婆婆这样是不对的!她不该把公公花心的错,怪到你的身上!你才是其中最无辜的。”
顾衍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维护,好像天底下谁都会错,唯独他在她眼里,最无辜最可怜。清浅一笑,伸手摸摸妻子的头,“在先人牌位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先人怪罪?都过去了,我自己都不在意那些了,你也不必替我打抱不平。可能我生来便亲缘淡薄……”
姜锦鱼最不爱听这些,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她听了便生气,可这话从自家相公口里说出来,姜锦鱼又格外护短起来,气恼道,“才不是,都说了不是你的缘故。你那时候还那样小,你又不懂事,公婆他们才是大人,是长辈,怪谁都行,就是不许怪你。你也不许说这些了!再说,我就不高兴了。”
她一生气,便翻来覆去就是那句“不是你的错”,听得顾衍都忍不住笑了,连声道,“夫人说的都对,我不那般说了。”
姜锦鱼这才又高兴起来,只是本来以为相公跟婆婆关系亲近,才特意主动说要来敬茶的,被这么一打断,也有点没了兴致了。
不过斯人已逝,死者为大,姜锦鱼虽嘴上强硬了些,可还是规规矩矩对着叶氏的牌位磕了个头,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便闭着眼,在心里对着牌位道:
相公是个很好的人,念书勤勉,人品贵重,端方自持,谦谦君子。比那顾忠青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便叫麻雀窝里出了个金玉凤凰,祖坟冒青烟。婆婆您泉下有知,便安心吧……
在心里念叨完,姜锦鱼才觉得舒服不少,仿佛为当年被生母冷落生父无视的小顾衍,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你看看,你爱着的男人在你死后,左拥右抱,另娶新人,连你的牌位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在宗祠之中无人问津。可被你忽视冷落的亲生儿子,却是唯一带给你荣耀,唯一会掸去牌位上的灰的人。
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姜锦鱼眉眼弯弯,回头笑盈盈冲着顾衍伸手,笑眯眯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说着,皱皱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捂着鼻子道,“这里灰好大,还是我们府里最好。”
顾衍微微一怔,却见妻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牵起他的手,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絮絮叨叨道,“今儿出门时,听到外头有小贩叫卖莲藕。这时节的莲藕脆甜,用半截猪大筒骨熬上半日,再撒几粒黑枸杞,最是养人。等会儿让厨房做一个,另外再配几个小炒时蔬吧。昨晚上似乎听你咳嗽了一句,再让厨房焖个冰糖雪梨,雪梨熬得绵烂,一勺子能挖到底,甜丝丝的。我小时候最爱吃了……”
妻子暖暖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虽说的只是些琐碎小事,但听的人却觉得异常的温暖。
顾衍由着妻子牵着自己,未作任何挣扎,唇边不知何时挂上了轻快的笑意,方才在祠堂中那些过去的沉重回忆,仿佛一下子都离他远去了。
他忽然觉得很庆幸,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夫妻,琴瑟缠绵有之,彼此怨恨亦有,他顾衍何其有幸,能遇上姜锦鱼。
仿佛只要她出现在自己身旁,就像触手可及的暖炉,驱散寒冷的同时,带来只属于他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4 23:00:44~2019-11-26 21: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回门
新婚第三日, 便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姜锦鱼早早起来了,一番收拾, 与顾衍一起回了娘家。
刚到门口, 便见到了守在门口的石叔,姜锦鱼含笑唤他,“石叔,我回来了。”
石叔平日里那样冷硬如石的一个人,忽的一下眼眶都湿了,忙“哎”了一句,双手将他们二人往里迎,“小姐姑爷回来了, 夫人跟老爷都盼着呢, 大早便让我亲自来这儿守着,怕那些小子们偷懒, 悄悄关了门去躲懒。”
听着石叔熟悉的念叨, 姜锦鱼觉得万般的亲近, 笑着道,“他们哪里敢,石叔你就跟爹一样,太操心了。你都是家里的管事了, 还让你来守门,这哪里合适?!”
石叔乐呵呵道,“合适!甭管姑娘您哪天回来,石叔保证都给您开门!”说着, 悄悄道,“姑娘,我家那口子知道您今儿跟姑爷要来,三更天就起了,买了老多的菜,光是牛肉就称了三斤,说是您最爱吃酱牛肉,得给您做上,您回去时好捎上。我就说她,姑爷待您好,您在府里什么吃不上,哪还会少那几口酱牛肉呢!”
姜锦鱼听了只一个劲儿的笑,回头冲陪在身侧的顾衍眨眨眼,仿佛在说,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你待我好,连家里人都被收买了!
顾衍今日是新女婿,自是穿的十分体面,一袭青色长袍,剑眉星眸,薄唇轻抿,与平日里一样,十足的清冷。唯独视线对上姜锦鱼时,才会稍稍暖上几分,掀唇笑望她。
这男人生得太好看了,幸好是自家相公!姜锦鱼抿着嘴儿笑,面上神色,跟家里玄玉(小黑猫)在他兄弟琥珀(橘猫)的食盆里偷食得逞,得意洋洋的劲儿一般无二。
石叔还在一个劲儿的念叨,完全没发觉旁边两人的眉来眼去,“我家那口子还给做了芋头饺子、藕圆汤、板栗鸡,都是小姐素日里爱吃的。”
姜锦鱼笑眯眯接话,“我正馋钱妈妈的手艺呢。虽说府里的厨子手艺也很不错,可到底不如妈妈离了解我的口味。这酱牛肉啊,我是得捎些回去,解解馋也好。”
石叔刚刚虽口上嫌弃自家老婆子多事,可一听姜锦鱼这话,心里却也是美滋滋的。
一路谈话,等进了门,见到了爹娘,姜锦鱼眼睛都湿了,话还未说出口,两行泪便落了下来。
姜仲行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不行,瞪着顾衍就训他,“是不是你欺负绵绵了?怎么绵绵一见我跟她娘,便哭成这个样子了?”
顾衍无辜得很,可他也心疼媳妇呢,这进门便掉了泪,可见也是真的想家了。
还是何氏懒得理睬旁边翁婿两人,好气又好笑道,“我看姑爷非但没欺负了你,反倒把你养得更娇了。”
自家娘这样“大义灭亲”,姜锦鱼顿时哭笑不得,这眼泪挂在眼睫上,半掉不掉的,嗔道,“娘!”
顾衍见丈母娘训妻子,忙帮着姜锦鱼说话,“岳母,绵绵在家里很是贤惠,小婿还要感激岳母岳父舍得,让小婿得了这样的贤内助。”
姜仲行也是个疼女儿的,立马道,“就是,我看女婿这话没错!咱家绵绵是个多么乖巧的性子,我这个做爹的最清楚!你可不能冤枉了绵绵。她定是想咱们了,才掉泪的。”
何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说一两句,一个两个都跳出来帮忙,又见女儿哭得娇滴滴的,多多少少也忆起她儿时娇憨态,总算是给了一回面子,道,“好了,快别哭了。我看你如今是找着靠山了,我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
嬷嬷引几人进屋,丫鬟进来上了茶水,一堆下人便都退了出去。
众人寒暄几句,姜锦鱼忽然眼尖的发现,嫂嫂安宁县主面上连脂粉唇脂都未涂,女子看重容色,无缘无故素面迎客,其中必然有缘由。
安宁县主被小姑子看得脸上一红,没想到小姑子这样眼尖细心,微微低下了头,可面上却是带着喜意。
何氏这时恰好说到儿媳妇身上,道,“你出嫁那一日,你嫂嫂为你忙了一天。临到晚上时候,我发现你嫂子她脸色不大好,便请了大夫来瞧,没成想竟是喜讯。”
姜锦鱼面带喜意,笑盈盈道,“恭喜阿兄,恭喜县主嫂嫂了。”
说起来,阿兄的年纪不算小,他的同龄人,许多都膝下有子了,因此嫂嫂这一胎,来的真是及时。
姜锦鱼也替兄嫂二人高兴,自从安宁县主做了姜家妇,她也与她相处了半年之久,日久见人心,也知道嫂嫂一心向着自家,身上无县主的刁蛮习性,反倒是一心为着姜家、为着阿兄考虑。
午膳是留在姜家用的,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娘家,姜锦鱼的心情都不自觉放松了许多,连带着午膳都多用了些。
临到下午要走的时候,一家子都有些不舍,姜锦鱼自己也是一步三回头。
还是何氏硬着心肠,看不过眼家中个个都哭丧着脸,道,“行了,两家隔得这样近,你若是惦记我们了,走两步路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姜砚先不给娘面子了,猛的扑上去,抱住了阿姐的腰,嚷嚷着,“阿姐别走!石头不让你走!”
比起姜宣,姜砚跟姜锦鱼相处时间更久,两人的感情也颇深,那一日姜锦鱼出嫁的时候,就数姜砚最不乐意。
但他这会儿年纪稍长,又跟了个大将军师傅练武,自认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像以前那样哭哭啼啼的,但固执起来,几人拉都拉不开。
何氏劝了又劝,无果,黑着脸道,“你再闹,从明日开始,便让你跟着你阿兄念书!”
姜石头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一个,那就是念书,他倒也不是脑子笨,纯粹是看到书就心烦,因此一听娘的话,心里有点怵了。
姜宣趁机将弟弟抱开,正色道,“不许闹阿姐。”
姜锦鱼也被弄得哭笑不得,看家里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阿弟,仿佛生怕一个没看牢,又赖上她了。
“你若是想阿姐了,就来阿姐跟姐夫家。”
姜砚一听,眼睛亮了,中气十足道,“我明天就来!”
从姜家出来,姜锦鱼不由得有些失落,面上也露出了几分。
顾衍看在眼中,自然明白,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安慰,他旁边的姜锦鱼倒是一下子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了,指着大道边的一棵坠坠结着果的柿子树道,“忽然想吃柿饼了。”
本来还不觉得,等说出口了,姜锦鱼还真的有点馋起来了,兴致勃勃拉着顾衍要回家,“回去做柿饼。不知道府里厨娘会不会弄,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噢!我小时候跟着奶做过,先削皮,再用细棉绳穿了晒,这几日天晴,晒个半来个月,柿子表面就会有层厚厚的白霜了,里面摸着却还是软软的,又甜又香。还可以剁成泥煎柿子饼吃!”
顾衍将安慰的话又咽了回去,本来有些担忧的情绪,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面上笑盈盈的,就算是不高兴,也是一瞬间的情绪,很少会过夜。
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其实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就好像,每天的日子都是有滋有味的,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都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譬如冰糖雪梨,又譬如一只小小的柿子饼——
大周的婚嫁不算很长,拢共加起来,也就是区区七日。
七日之后,顾衍便又每日去翰林院上值。
这一届的前三甲,全都被周文帝安排在了翰林院,姜宣为翰林院修撰,顾衍同另外那位榜眼则任翰林院编修。
这也是为何天下学子孜孜不倦,一心一意要通过科举入仕途的缘故。
似姜宣,殿试被指为“状元郎”,赐进士及第,直接便封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和探花略逊色些,但也有正七品的官职,这还只是起点。
殿试前三甲,只要不是本人太无能,或是一上来便不讨君王青睐,最差也能混到三品。而最好的,入阁拜相也不在话下。
要知道,有的官员,可能一辈子,到六品,就算是到顶了。
除开每日必去翰林院应卯之外,顾衍等人还要轮流去替周文帝整理奏折。
明面上是整理奏折,实际上哪敢真让他们整理,小太监小黄门早就整理得整整齐齐了,他们去,不过是将重要的奏折挑出来,事关民生大计的、事关百官朝廷的……至于那些纯粹从地方递上来阿谀奉承的奏折,则直接被筛下去了,压根没机会递到君王的手里。
除此之外,周文帝偶尔还会问他们几句,这时候便是考验他们功底的时候,不说对答如流,至少也要说出些可行之策来,否则惹了帝王不喜,只怕下次便没了机会面圣了。
顾衍去翰林院,便去了掌院学士处销假。
掌院学士姓章,是个风趣的老才子,年轻时才名远扬,不过他生性不喜争权夺势,反倒乐意留在翰林院这清水衙门,主持论撰文史之事,乐在其中。
章大人乐呵呵捋着胡子道,“我观你与以往甚异,可见成家真乃修身之本。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院里新编纂一本大典,正缺人手。你与姜修撰同窗多年,自是默契十足,你二人便接手了这事吧。”
老头乐呵呵的,脾气也挺好,可使唤起人的时候,那也是毫不手软的。
顾衍也没挣扎,直接答应了下来。
等出了门,便又见与他同科而进的榜眼的常随匆匆跑来,道,“顾大人,郑修撰今日告假,陛下点了您替郑大人的值。”
顾衍一听,也无二话,点点头。
第84章 诰命
进了养心殿的西侧间, 立马有小太监迎上来,“顾大人, 这便是今日所有的折子。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一回生, 二回熟。周文帝素来极爱唤亲近的臣子干这些,顾衍都已经熟门熟路,翻看折子,一眼扫到底,便估摸出这折子要不要往帝王跟前递。
一刻钟不到,他这边刚收尾,便见小太监过来道,“顾大人, 陛下请您过去。”
不紧不慢放好最后一本折子, 顾衍冲那小太监点点头,便有安排好的太监抱着折子, 跟在他身后, 一道面圣。
周文帝是个相当勤勉的皇帝, 平素并不爱往后宫跑,一年有过半日子都住在养心殿,也很爱在此处召见臣子。因此守门的小太监一见顾衍,便笑呵呵过来, 套近乎道,“笑得有些日子没见着大人了。听说大人府上近来有喜事,小的在这里给大人道一声喜。”
若是这太监套的是旁的近乎,顾衍兴许不会理会, 不过他说的是自己新婚的事情,顾衍倒是好声好气道了句“多谢”。
那太监本来就是随口套近乎,原本也没想着得什么回应,毕竟似他这样的阉人,说句难听些的,若不是伺候陛下,只怕那些大人们见他们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倒是这探花郎顾大人,来了几回了,也不见有轻蔑之色,当然也不似那等阿谀奉承之辈。那等在人前好话一堆,人后又是一口一个“阉奴”的,他也没少见,最是瞧不上。
太监心里挺高兴,笑呵呵把人送了进去。
顾衍进门,刚行了礼,周文帝便喊他起来,招手道,“有些时日未见你了。此番你成婚,朕也没赏赐什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
顾衍大大方方道,“既是沾了娶妻的光,那微臣便替内子求一诰命吧。”
周文帝正眯着眼等着他的回应呢,想着顾衍会如何回答。
一般臣子听到他说这话,无非两种反应,一种是虽然很想要这恩赐,但心中畏惧于他,故而口上一再推辞;另一种呢,则觉得机会难得,干脆大着胆子提要求,能得最好,不能得也不吃亏。
这两种,周文帝都不喜欢,前者心思太复杂,且复杂得很俗气;后者么,又太愚昧了。
因此,不妨听到这么一句的时候,周文帝微微挣了眼,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自己钦点的探花郎,旋即含笑道,“你倒是疼你夫人。既如此,朕允了。”
顾衍落落大方行礼谢恩,面上毫无异色。
周文帝心情仿佛忽然好了不少,君臣相对,周文帝时不时还会拿折子来“为难”一下顾衍。
好在顾衍确有真才实学,对答如流,姿态从容,即便是农事、兵事都能说上几句,让周文帝听得都不由连连点头,捋着胡子道,“本以为你科举出身,重史策,轻实务,没想到连农事你都能说上些,且不流于俗套,倒是朕小瞧了你了。”
顾衍则回道,“微臣治学,本就是为了入仕。世间确有治学大儒,但微臣自知,才识浅薄,绝非治学之才。故而念书之余,亦学些杂务。”
周文帝乐得胡子直抖,大笑道,“你这话在朕面前说说也罢,可别去外头说去。你是朕钦点的探花郎,你若是学识浅薄,那些落在你后头的,岂不是可自称目不识丁了?”
不过他虽这么说,但显然对顾衍的回答很是满意。
新科前三甲,是他钦点的人才,授官之后,自然多方关注。
状元姜宣乃治学之才,不过初入翰林院,便被翰林院的掌院章老头儿看重,连编纂大典这样的活儿,都有意让姜宣主持。
至于那榜眼呢,治学方面比不得姜宣,但胜在各方面均衡,在翰林院也挺合适。
倒是顾衍,打从一开始吧,他就觉得,顾衍与翰林院仿佛不是很合拍似的,总有些别扭,只是总也想不出缘由。倒是今日他自己这么一说,周文帝顿悟了:
敢情顾衍压根不是治学的人才,他以科举入仕,目的很明确,就是为官,不说为苍生为百姓,至少是个实干的官员。
倒是……倒是有点儿像他那老丈人!
周文帝摸着胡子在心里琢磨,顾衍倒大大方方的,自在得很。
这时门外的小太监弓着腰进来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周文帝回神,直接道,“让人进来。”说罢,才看到还在殿中的顾衍。
顾衍刚要告退,周文帝倒是满不在意道,“无事,你留着便是。朕这里还有本折子,还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顾衍答道,然后便瞧见了还是个小团子的太子殿下。
名头听上去很风光,但实际上,太子殿下也不过两岁出头,奶膘都还未褪去,肉呼呼的小脸,自然毫无“威严”可言。
周文帝亲近嫡子,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前头虽然也有两个儿子,但唯独这一个,会时不时喊到养心殿来。
太子殿下被教的很好,进来便还要学着行礼,虽短手短脚的,且冬日穿的厚实,显得笨拙,但与一般的孩童比起来,的确是聪慧不少。太子殿下奶声奶气唤了句,“父皇。”
然后扭头看到还在殿中的顾衍,眨眨眼睛,居然有模有样的道,“你是何人?”
太子早慧,这一点顾衍丝毫不意外,周文帝在嫡子身上费了多少心血,若是毫无建树,只怕这位太子殿下,也不会似如今这样有圣宠。
顾衍答道,“微臣顾衍,见过太子殿下。”
微臣两个字,对太子殿下而言还太复杂,不过他见多了行礼的人,倒也不怯场,还有模有样的让顾衍不用多礼。
周文帝看了太子的表现,心下十分满意,抱着他道,“这是父皇给你选的能臣。”
太子殿下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显然也知道了,顾衍是需要重视的人,绷着小脸冲着顾衍点头。
本来顾衍对这种小萝卜头观感一般,不喜欢也不厌恶,不过自从成婚之后,生子的事情也偶有听人提起,渐渐的,对着幼儿多了几分宽容起来。
因此对着太子殿下,顾衍倒很是温和,回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柔和——
从养心殿出来,回到翰林院,便直接去了修撰大典的院落。
姜宣见他来,忙求救似的招手道,“你总算来了,快来帮我翻一翻,我记得圣人这句话,我在哪本典籍中仿佛看过,今日死活也想不起来了!”
顾衍摇头过去,帮忙翻看着。
这一忙便忙到了点卯时候,两人相携出了翰林院,并肩而走时,才顾得上话几句家常。
姜宣道,“下个月是我娘生辰,记得带着绵绵来。礼就别送的太重了,都是自家人,来吃顿饭。”
大舅子发话,为人妹婿的自然无二话,答应下来。
等两府的马车来了,两人便分道扬镳,这头顾衍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这季节昼长夜短,刚过酉时便有些昏暗。
前头侍书提着灯笼,照亮面前的小径,快到正院的时候,顾衍忽然抬起头看了看。
只见正院那片盈盈灯火,一片通明,暖光照得正院温暖如春。
仿佛哪里是另一方小天地似的,未有秋冬,只余春夏。不管外头如何,只要回到那里,便把外头的一切争端算计谋划,全都置之门外一般,仿佛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顾衍进门,小桃和秋霞等人忙去厨房喊菜。
姜锦鱼亲自替他脱了外头的披风,推他去里间洗把脸,“热水备好了,去洗洗脸,等会儿便用膳了。”
顾衍擦干脸,正准备出来,却从斜边伸出一只手来,突袭似的袭向他的脸,绵软无骨的手在他面上一顿搓,然后不出意外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看妻子一副得逞的小模样,顾衍无奈道,“我是男子,脸粗糙些,又何妨?”
姜锦鱼懒得与他这“糙汉”多说,平日里多贵的胭脂水粉香膏都让人往府里送,仿佛要拿胭脂水粉把她淹了似的,让他用一用防止皴裂的香膏,倒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都是这么一个德性。
收回手,姜锦鱼拍拍手,拿帕子擦干净手,态度极其自然道,“该用膳了。”
顾衍:……
面对这么明显的置若罔闻,除了笑笑,他还能如何?
外间用了晚膳,下人收拾好了,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夫妻两个独处。
正院伺候的几个丫鬟都知道,大人和夫人感情好,如胶似漆的,她们自己都觉得在里头呆着,太为难人了。
反正她们在外头守着,主子有什么吩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去碍主子的眼。
屋内,顾衍时不时小啜一口,白瓷的茶杯里泡的不是他以前喝的洞庭碧螺春,而是养胃的乌龙茶。
府里上上下下这些大小事情,自打他娶了妻,便直接撒手不管了,导致如今喝杯茶,都得听姜锦鱼的,碧螺春不让喝,下人便不敢上这个茶了,只眼巴巴泡了乌龙来。
不过他自己甘之如饴罢了,茶而已,喝什么都无所谓,难得的是妻子的这一份心意。
放下茶杯,顾衍道,“今日舅兄道,下月是岳母的生辰。”
姜锦鱼抬起头,搁下白日看到一半的游记,“那我得提前给我娘准备生辰礼……”
两人就着生辰礼的事情讨论了会儿,姜锦鱼突然想起白日里收的帖子,便取出来道,“今儿府上收了个帖子,是寿王府上送来的,说他家哥儿周岁,请我去。”
若是一般的帖子,她不会特意拿出来问,但王府的帖子,她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不去,太得罪人了。去吧,他们跟王府没打过交道,这无端端一个帖子递过来,也挺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来迟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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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周岁
寿王妃?
顾衍自然不可能认识寿王妃, 不过他与寿王倒还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他为陛下整理折子时,寿王正被陛下喊来训话。
这位寿王殿下是先皇的小儿子, 当今登基的时候, 寿王还未大婚,又是个贪色享乐的主儿,压根谈不上是个威胁。周文帝对这么个毫无威胁的弟弟,自然不需要处处提防,反倒还有点兄长教导弟弟的样子。
见寿王因为件小事被训得抬不起头,反观陛下,倒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看那样子, 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怕把弟弟给骂跑了,显得不仁厚了。
当时顾衍便拿了本折子去请示了陛下, 本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误打误撞入了寿王的眼,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冲他使眼色,仿佛是在感激他刚刚出手相助。
想起数月前那一出,顾衍便道, “没事,既然递了帖子来,那便去吧。”
见顾衍都没说什么了,姜锦鱼没了顾虑, 满心打算着要给寿王世子什么周岁礼,想着想着,突然道,“对了,今儿我去瞧祖母,她老人家似乎有些咳嗽,问了祖母身边的嬷嬷,说是大夫没让用药,正食补着。我想着,怕是入秋了,夜里凉了,祖母体弱,一时受了寒。正好新送来了床丝衾,摸起来又软和又舒服,还很保暖,明日我便喊人送祖母那里去。”
祖母是府里唯一一个待顾衍好的人,姜锦鱼自然也孝敬她老人家,时不时去府里探望她老人家。
顾衍自是答应,还道,“库里还有往年的老山参与燕窝盏,也一并送去。”
“嗯。”姜锦鱼把这事给记在心上了,生怕明日一起来给忘了,又特意把小桃喊进来,吩咐她先把补品跟丝衾准备好。
然后转头才道,“虽说祖母在府里不短吃不短喝,可咱们做小辈的,送去孝敬老人家,总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顾衍听了,心下感动,说实话,他为什么一开始便直接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连同自己多年积蓄,都交到妻子手里,如今连铺子的进项都不经手,便是因为姜锦鱼给他的感觉,就是那种你待她好,她便数十倍数百倍的还你,掏心掏肺的那一种。
待在妻子身边时,总能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次日,姜锦鱼就特意喊人,把丝衾跟补品一并包了,送到顾府府上去。
吩咐完,又去库房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挑好了,是个金镶玉的犀角雕刻杯,这玩意儿寓意吉祥,且做工看着也精致,价值不菲,连尖尖的角儿都被磨得圆润无比,只一样不好,这东西除了做摆设,旁的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不过拿去做周岁礼,倒是很合适,总归是给孩子的礼,别致些难得些,总是好的。
又吩咐小桃跟秋霞两个,看着再选些附礼,这周岁礼便算是备好了。
寿王府小世子生辰那一日,姜锦鱼捎着礼上门了。
不愧是宗室,且寿王又是当今陛下为数不多亲近的弟弟,故而寿王府显得门庭若市。
不过饶是如此忙碌,可王府上下显得很是规整,秩序井然,见她来了,便有嬷嬷接待她,然后又让小婢子引她进门。不管旁的如何,至少从礼节上,是没有怠慢她这个小官夫人的。
本以为是来凑个热闹的,没想到一进门,便遇到了熟人。
看着嫁为人妇的尤倩走向自己,翠钗金簪,堆金叠玉,与以往那个跟在商云儿身后的尤倩毫无相似之处,一时之间,姜锦鱼还觉得有些陌生。
看来尤倩过的还不错,至少昌平侯府没短她吃穿用度,虽然当时吝啬名分,但好歹进了门没有苛待她。
姜锦鱼脑海闪过这念头,正准备与尤倩点点头,便顺势走开。
她与尤倩实在没什么交情,更用不上说什么叙旧。
然而尤倩却是直奔她而来,走近后,看到姜锦鱼,尤倩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很不是滋味。
看得出来,姜锦鱼今日的打扮很是中规中矩,似乎是不想出什么风头,连发饰首饰都用的不多,不过几根玉簪、一对儿耳坠子,另外腕上还戴了镯子。可虽然不多,却样样都是好东西,玉簪的成色、耳坠上镶的玛瑙、腕上的暖玉镯,尤倩好歹也在侯府待了这许久日子了,见识也涨了不少。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姜锦鱼的命这么好?
相比之下,她费尽心思嫁进侯府,连嫁都不算,只能说是被纳入侯府。若非正室数月前去世了,她只怕还窝在侯府的一个小院子里,当着一个不起眼的姨娘,连要厨房做顿好的,都得塞银子,看厨房的脸色。
可姜锦鱼什么都不用做,她的父兄那样出息,处处帮衬她。而自己不成器的父兄,还要拖她后腿,明知她在侯府度日艰难,还要上门求这求那,丝毫不考虑她。
想到这里,尤倩的脸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姜锦鱼看得莫名,不知尤倩怎么了,正准备走开的时候,尤倩倒是主动与她打招呼了。
“姜妹妹……”尤倩笑吟吟开口,随即又抱歉道,“我都忘了,我们都不是闺中女儿了,该喊妹妹一句顾夫人了。”
姜锦鱼知道她这个性子,即便心里再恼怒,面上也是永远不得罪人的样子,遂也客客气气回她,“尤姐姐。”
尤倩一听,脸色立马冷了几分,仿佛被人当面打了个嘴巴子似的,羞的无地自容了。
她在府里只是个姨娘,说得好听些叫侧室,可即便正室那位一命呜呼了,她实际上做着夫人的事,可明面上,人人都要喊她一句“尤姨娘”。
方才姜锦鱼出于给她面子,没直接喊她尤姨娘,喊得是尤姐姐,可这也足以尤倩面子全无了。
姜锦鱼虽是好心,可在她看来,却是实打实的挑衅和蔑视。
尤倩强撑着笑,正准备说几句话找回场子,正这时,忽然有人道,“王妃带着小世子来了。”
回头一看,果然见寿王妃怀中抱了个哥儿,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蹬着小手小脚,看上去很是壮实。
抱着小世子的寿王妃亦是生得花容月貌,能当王妃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庸脂俗粉。
寿王妃上来便很客气,谢过众人来参加小世子的周岁宴,然后便是小世子的抓周礼。
一看寿王妃亲自把小世子放到铺了红锦缎的地上,众人都被虎头虎脑的小世子给吸引了视线,跟着他在一堆印章、典籍、金玉……等物件中来来回回的爬。
小世子伸手拿起印章看看,引得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时,小家伙乐呵呵把印章丢开了,又爬去另一边。
姜锦鱼看到爬向他们这边的小世子,圆头圆脑的,很是活泼可爱,也有几分喜欢。
一旁的尤倩倒是顾不上搭理姜锦鱼了,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姜锦鱼叙旧的,若是能讨好了寿王妃,那她相公离侯府世子之位,便又更近了一步。
这也是她明知自己姨娘的身份,必然会受冷待,也眼巴巴备了厚礼来的缘故。
因此看小世子靠近了,尤倩面上绽开温柔的笑意,尤其是看小世子一个劲儿冲自己爬过来,言笑晏晏道,“小世子真是聪明伶俐,招人喜欢。我一看便觉得万分亲近……”
话音刚落,她口中“招人喜欢、万分亲近”的小世子,直接绕过她,冲旁边的姜锦鱼去了,一屁股坐在锦缎上,朝姜锦鱼伸手,“啊呀、啊呀”了两句。
姜锦鱼微微一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寿王妃倒是浑不在意,还笑吟吟道,“看来我儿与顾夫人十分投缘。”
这时便有凑趣的夫人道,“小世子定是把顾夫人错认成您了。只看王妃与顾夫人的长相,还真有三分相似。”
她这么一说,众人把两人那么一打量,还真的发现,两人眉眼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气质上有些不一样,王妃是高贵端庄,姜锦鱼瞧着则要娇美纤细些。
可两人是绝不可能有什么亲戚关系的,只能是看做巧合,连寿王妃自己,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姜锦鱼,含笑道,“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本就是得了寿王的嘱咐,知道寿王欣赏顾修撰,才会特意给顾衍这位新夫人递帖子的。自然一开始便有亲近的意思,否则外人随意打趣说她与哪个相似,她虽不会当面翻脸,可也不会这样给面子,还应和几句。
正说着,被众人忽视的小世子不乐意了,随手拿了小弓箭,抱在怀里,固执得朝姜锦鱼伸手。
寿王妃失笑道,“顾夫人快抱抱这他吧,省得这周岁宴上还要闹腾起来,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寿王妃都这么说,姜锦鱼自然只好弯腰抱起小世子,不知道她有小孩缘的缘故,还是真让那夫人说对了,小世子将她当做王妃了,总之小世子在她怀里乖得不行。
可明明是来做客的,抱着人王府的小世子,这算个什么事?
好在寿王妃没让她为难,让小世子过了瘾,便喊乳母把孩子抱过去了。
姜锦鱼松了口气,上回抱孩子,还是抱的自家阿弟的,但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忽然让她抱小世子,还有点手生。
她面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被寿王妃看了个正着,惹得她直笑道,“真是为难你了。顾夫人刚成亲,只怕还没抱过这样小的孩子。不过练练手也好,指不定就好事将近了。”
成了亲生了子的妇人,打趣起人来,那叫一个让人脸红。
姜锦鱼脸一红,羞涩起来,倒不似出阁的妇人,又想到她也才刚嫁做人妇,寿王妃不由想起了自己刚进王府的时候,感同身受之下,又多了几分亲近,还拦着不让官夫人们打趣姜锦鱼了。
“快别说了,人可是我请来的,你们把人给打趣恼了,我可不依。”
诸位官夫人道,“刚说顾夫人与王妃又三分相似,王妃这就把人当妹妹护上了……”
寿王妃笑道,“那又如何,谁让顾夫人与我像呢!我一见她便喜欢,你们可不准打趣她了!”
众人说说笑笑,唯独尤倩一个,不知为何被众人忽视了去。
收到冷落的尤倩面上越发难看起来,见姜锦鱼什么都没做,便成了众人话题的中心,而自己方才还出了那样大的丑,心里酸涩不已,愈发愤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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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寿王
可心里再不好受, 尤倩也得厚着脸皮留在这里。
她一个姨娘,本就没资格出府交际, 若不是侯府内外都乱糟糟的, 什么规矩和体统都乱了,自打原来的世子,也就是尤倩夫婿的嫡兄死了,府里嫡庶便没那么分明了。
人人都猜测,尤倩大嫂那个遗腹子,府里名义上的世孙,尚且年幼,且出生起便是个离不开药汤的病秧子, 恐怕不一定养得大。老侯爷膝下也无其他嫡子, 就尤倩夫婿这么一个庶子,只怕世子乃至侯爷的位置, 还要落到他们夫妻二人身上。
这才导致, 府中明知尤倩身份, 对她不说毕恭毕敬吧,也的确不敢过分轻视,唯恐日后遭了报复。
若不是知道侯府这些事,尤倩怎么可能甘愿做个侯府庶子的妾室?
只可惜, 当时尤倩想做继室,偏偏那时正室夫人病归病,愣是熬到她进门半年才去世,这才让她的期望彻底落了空, 只能屈居人下,做个身份尴尬的姨娘。
饶是如此,尤倩也不觉得自己便输了,眼下旁人风光,可日后夫婿袭爵,那她就是侯夫人,到时候,什么姜锦鱼、商云儿,在她面前都得恭恭敬敬低头!
抱着这样的信念,尤倩心底难堪,可面上的笑却是比哪个都自然,言笑晏晏的,想要融入诸位官夫人之中。
只可惜只有少数几个不起眼的夫人,主动凑上来去尤倩说话,那些但凡是个正经人家的,都不乐意理睬尤倩,见她朝自己凑过来,若不是怕太难看,恨不得躲出三丈远去!
侯府是宗室,可宗室也不少,且本朝宗室,不过是领着俸禄熬日子的,当今一向不爱重用宗室。且文昌侯府老侯爷在当今圣上面前还有些体面,他们也愿意敬着老侯爷侯夫人,可尤倩这么个庶子姨娘,凭什么要他们给她好脸?
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了。
被尤倩搭话的夫人,敷衍几句,赶忙躲开了去,与旁边的夫人继续闲聊。
尤倩见众人避她如蛇蝎的态度,面上无光,看到被寿王妃拽着说话的姜锦鱼,更是觉得碍眼无比,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尤倩戾气越重,越是没人爱搭理她,躲她都来不及,连那些看着她侯府身份的份上,想上来凑凑近乎的,都默不作声退开了。
她们虽想巴结巴结文昌侯府,可尤倩这脸太难看了,她们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呢!
一场宴会下来,尤倩非但没同寿王妃搭上话,甚至连开拓自己的交际圈子都没做到,反倒受了一肚子的气。
眼瞧着各家夫人们陆陆续续告辞了,姜锦鱼也不好一直留着,正准备找个理由告辞时,就见有个丫鬟进来,到寿王妃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禀告什么。
然后就见寿王妃似笑非笑朝自己望了过来,姜锦鱼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寿王妃一下子笑了出来,道,“顾夫人稍留步,王爷凑巧请顾大人来府上做客,两人此时正在前厅说话。若是没什么急事,便等等顾大人?”
这话一说,姜锦鱼两颊薄红,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愣是等到前厅有人来传话,才与寿王妃告辞。
到了王府正门内院,便瞧见顾衍站着那里,见她来了,还回首冲她招手。
姜锦鱼走到近前,眼里带了些欣喜,伸手替顾衍打理了下披风的系绳,“府衙的事情忙完了?”
“嗯。”顾衍微微抬着下颔,由着妻子给自己重新系了系绳,随后才自然的牵着妻子的手,慢悠悠道,“今日不忙,路上恰好遇见了寿王,便顺便来接你回家。方才路上瞧见了有卖黄豆糕的,给你捎了些……”
两人彼此惦记的感觉,当然是很好的。姜锦鱼笑得眉眼弯弯,含笑道,“我最喜欢吃,在马车上麽?黄豆糕偏甜,回去配上花茶用,最合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等马车来了,顾衍便亲自扶了妻子上马车,随后才自己跟着上。
顾家的马车走后,尤倩才从假山后露面,本来这道便是人人能走的,就算撞见了,也不过打个招呼的事,可见到姜锦鱼与那对她爱护有加的夫君时,不知为何,尤倩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开。
直到人走了,尤倩才咬咬牙出来。
总有一日,什么商云儿、姜锦鱼,连同她那好姑姑商夫人,她要她们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她就是受不了旁人比她有体面,商云儿就算了,谁让她命好,生来就是生在盛京的娇娇小姐。
可姜锦鱼明明与她一样,两人那时住在驿馆里时,明明自家还比姜家底气足些,怎么到了现在,姜锦鱼却比她过的要好了?
尤倩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不肯服输,心里越是不服气。
侯府的马车慢悠悠来了,身侧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喊了句,“姨娘,府里的马车来了。”
话音刚落,尤倩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那喊她姨娘的丫鬟,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总有一日,她会是侯夫人,眼下做姨娘,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尤倩在心里一遍遍同自己说道,然后又端起明媚的笑意,琢磨着回去后,如何讨好府里的老侯夫人.
把府里客人都送走了,寿王妃对身边的下人道,“你们也跟着忙了一天了,去歇一歇。”
嬷嬷贴身丫鬟们都感激道,“多谢王妃体恤。”
等嬷嬷们一走,恰好寿王便来了后院。
寿王妃只好放下整理礼单的活儿,伺候寿王脱了外裳,寿王抽空看着礼单,道,“今日来的人不少啊?”
寿王妃含笑道,“是不少。”然后忽然提起了文昌侯府,道,“本来想着,不过是个孩子的周岁礼,不必去劳烦文昌侯府的老夫人走一趟。婶婶叔叔年纪不小,哪里好让他们来给小辈过周岁礼。可先前他家世孙周岁的时候,还特意来请了我们,我们这回不请吧,显得不讲情面。本想着,帖子递了,侯府随意派个下人来送个礼,既不用劳烦婶婶,也显得咱们没与侯府生疏了。”
寿王听得有一搭没一搭,面色也严肃了些,点头道,“你这事做的没错,赵冉(文昌侯府世子)不在了,世子妃也没留住,他家就那么个独苗,外加两个老的守着,咱们是得亲近些,我怎么也得替我兄弟看顾一二。”
寿王妃见寿王没责怪自己,又继续道,“哪成想,侯府竟是派了个姨娘来!我看世子世子妃这一去啊,老侯夫人管着侯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寿王冷笑,摆手道,“你不必理会那劳什子姨娘,什么身份,便敢上我王府的门,若不是看在老侯爷的面上,直接打骂出去便是!他们那府上如今也是一团稀乱,赵让这一走,他那庶弟赵林心思活络起来了,四处钻营不说,还让个姨娘出门丢人现眼!”
说罢,冷冷一笑,嘲讽道,“他就是再跳,侯府世子的位置,也不可能轮到他来坐!赵让是怎么死的,人是为国捐躯!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惦记着的。若是当初嫂夫人没有生子便也罢了,兴许赵林还有盼头。可谁让老天垂怜,嫂夫人非但生了,还是个男丁。我那小侄儿年纪虽小,可世子的位置,却一定是他的,旁人想抢都抢不了!趁早别做梦了!”
寿王妃见寿王也看不惯侯府那庶子,心知自己今日没搭理尤倩,这事没做错,又是在王爷面前过了明路,更不怕有人借着此事生事,遂也安了心,不再提及此事。
寿王气归气,臭骂一通赵林,便也作罢,恢复心情后,又问道,“今日可瞧见顾衍那夫人了?”
寿王妃名门出身,蕙质兰心,一听便懂了,道,“那日王爷您回来一说,这回府里有喜事,妾就往顾府递了帖子。今日一见小顾夫人,便觉得亲切投缘,瞧小顾夫人,年纪虽是小了些,性子却很好,恬淡温和,便是咱家海儿,抓周的时候,还凑上去,要人家抱呢!”
寿王听得呵呵直笑,抚掌道,“这小子也是个爱美人的!我听人说,顾衍先前一直没娶妻,便是等着他夫人呢。”
笑罢,又漫不经心,态度仿佛有些随意道,“王妃若是觉得投缘,闲暇时候可请到府里来说说话。”
寿王妃一听,心里便有成算了,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寿王端了茶水喝了一口,眯着眼睛仰躺在榻上,懒懒散散哼着小曲儿。
他呢,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过日子了,上头坐的是哥,不比亲爹做皇帝那时候随意了,远了嫌他不亲近,近了又怕他心里有算计。
陛下只怕也是盼着,最好呢,他能安安生生当个不成器的好弟弟。他呢,也确确实实一直做的很好。
可总也怕哪一日吧,做的不好了,做的亲哥不满意了,到时候总得有个人能替他说说话,求求情吧。
去年这一批新科进士呢,只要不犯傻,那决计是往后差不了,尤其是状元姜宣和探花顾衍,亲哥肯定是要重用的!
他呢,也不敢去亲近他们,让王妃亲近亲近,倒是无妨的。
别看他这个寿王走出去挺威风,陛下唯一亲近的弟弟,听起来多体面啊,可实际上,真说起来,其实也就是那样而已。
寿王眯着眼想,可转念想到被流放的兄弟们,又想开了。
怎么说,活得窝囊是窝囊了点,可至少他还好好活着呢,吃穿用度上,亲哥也没苛待过,逢年过节还总是忘不了赏赐,还有个大胖儿子。
窝囊就窝囊吧,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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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选妃
下半年的日子过得很快, 兴许是天冷的缘故,什么筵席聚会啊, 都少了不少。
姜锦鱼平素便待在家里, 领着正院的小丫鬟们,做些绣活什么的,或是搂着又胖了一圈不止的琥珀顺毛。
玄玉是个独性子,除了偶尔性情很好,让姜锦鱼这个主子抱个一刻钟之外,谁都不搭理,高冷得不行。
姜锦鱼抱着圆滚滚的琥珀,手揣着猫肚子下面捂着, 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年末各个铺子送来的账本。
今年各个铺子的进项都很不错, 尤其是胭脂铺和首饰铺子,纯利便翻了两番。
小桃进来瞧见主子看得正是胭脂铺的账, 便把从外头听来的事给说了, 道, “今年京中可是热闹,听说各郡州那些世家都送了女郎入京,就等着明年开春,陛下选妃呢。”
姜锦鱼听了心道, 难怪胭脂铺跟首饰铺子生意这样好。
自家生意走的是精品路线,这做生意呢,最好赚的便是女人钱,尤其是各府小姐夫人的钱, 那更是好赚。
姜锦鱼在那异世叫做“大学”的地方转悠,这话没少听,什么巴宝莉迪奥香奈儿的,牌子越响,价位定的越高,越是人人追捧。
自从接手了家里的铺子,姜锦鱼也有意识的往这方面发展,几个管事都是人精,不过听她说了几句,回去便琢磨出了一整套的条例规矩来,什么一对一服务啊、专门定制啊、白银黄金会员啊,比她这个在异世待了十来年的,用的还要利索。
不得不说一句,果真还是术业有专攻。
管事能干,姜锦鱼乐得清闲,便也给了颇大的便利,没想到效果很是不错,如今自家的铺子在盛京,也算是小有名气,走的便是高端精品的路线。
选妃三年一选,刚好是明年开春。
那些世家女郎初来乍到,什么胭脂首饰的,总归要添置,不能让人小看了去,也难怪自家生意这样好。
姜锦鱼也就是随便听一听,倒是没把世家女郎入京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事与她又无甚瓜葛。
没想到,没多久便发现了,这事与她还真扯上关系了。
虽说他们与顾家分了家,可朝廷以孝治天下,分家是一回事,可姜锦鱼一月至少也会去府里几次。
去看看祖母啊,顺便跟婆婆请个安,当然,胡氏素来看她不顺眼,连面都懒得露,两人也就是走个过场。
算算日子,又该去府里走一趟,姜锦鱼便干脆又收拾了不少补品,直奔顾府去了。
旁的地方也没去,直接去的祖母那里,老太太年事已高,不过身子骨一向挺利索的,见她来了,还乐呵呵招呼她坐过去,道,“路上冷不冷,这样冷的天,你何苦还特意过来。如今城里乱糟糟的,万一让人冲撞了便不好了。”
老太太也是知道,明年开春陛下选妃,如今盛京最多的便是貌美的女郎,各个家世显赫,这样的出身,一般脾气性情总归有些骄纵。自家孙媳哪里都好,就是脾气软了些,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姜锦鱼含笑给祖母揉肩,道,“祖母放心,不冷。倒是祖母您,上回来听嬷嬷说您咳嗽,现下可好了?”
“好多了,好多了。”顾老太太乐呵呵道,“你送来的食补方子很好,你瞅瞅,我气色好了不少吧!”
“那我这回带来的燕窝盏,您记得让厨房炖了吃。”
姜锦鱼又慢声细语的说,她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老太太特别爱听,就跟多了个孙女似的,这笑就没散过。
正这时,姜锦鱼想着,要不要去胡氏那里请个安。
忽然听到嬷嬷进来传话,道,“老太太,夫人来了,还领着王姑娘。”
王姑娘?
姜锦鱼疑惑,却见老太太仿佛也嫌麻烦似的,不过还是勉为其难点点头,道,“请进来吧。”
没过多久,姜锦鱼便见,胡氏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娇弱的姑娘,模样生得倒是很不错,就是看着柔柔弱弱的,不过她一开口,姜锦鱼就不觉得她柔弱了。
小姑娘冲着老太太问了安之后,便笑吟吟道,“这位姐姐倒是没见过?”
姜锦鱼听得挑眉,她明明梳的是妇人发髻,上来便喊什么姐姐,装模作样也要有个底线吧?
不等她开口,胡氏先替她解释了,“哦,宁丫头你有所不知,这是我长子媳妇。他们夫妻俩住在外头,平素不大来府里,你来盛京时日尚短,不认识也正常。”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是好听得很,一个不认识她,一个说她不来府里,这意思是说她不孝顺,不来给婆婆请安?
姜锦鱼盈盈一笑,弯着眉眼道,“前几日给婆婆请安,倒是没瞧着王姑娘呢。府里何时多了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娘怎的也不给我引荐引荐?难不成是怕儿媳吃醋么?”
胡氏语塞,立马想到上次随口打发了姜锦鱼的事情,想说人不孝顺吧,也确实说不出口。
胡氏一笑,把这话题给带过去了,又笑眯眯道,“宁丫头这回是来参选的,借住在咱们家中。瞧这孩子生得钟灵毓秀的,我一看便觉得喜欢……”
姜锦鱼听了这话,再看王宁一脸倨傲的神色,仿佛已经入宫受了盛宠一般,笑笑没作声。
别说王宁眼下还没入宫,就是入了宫,这么个蠢样子,真能受宠?
好歹也是个世家女,怎么会这样没脑子?
姜锦鱼都有些糊涂了,她印象中的世家女郎,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这个与其他那么不一样?
胡氏与王宁两个说说笑笑,俨然成了亲母女似的,姜锦鱼在一边听得腻歪,面上倒是笑着。
兴许是老太太也不乐意听两人腻歪吧,没多久便说自己乏了,姜锦鱼几人便顺势起身。
出了屋子,姜锦鱼同胡氏那是相看两相厌的,尤其是胡氏,态度冷冷淡淡,眼神带了嫌恶,“你若无事,便回去吧。”
姜锦鱼也不在意,告辞便走。
走过一条不大有人走的小道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个人影,吓得小桃直接就扑上去护主了。
被小桃制住的小丫鬟嚷嚷着,“是我家小姐派我来的!你放开我……”
小桃翻了个白眼,拍着胸脯后怕道,“谁知道你家小姐是谁?懂不懂规矩的,一声不吭窜出来,没把你当刺客给绑了,算不错了!”
那丫鬟被松开了,也不惊慌失措了,略带着些傲气的道,“我家小姐是泰郡王氏三小姐,请夫人过去一见。”
姜锦鱼抬腿就走,懒得理会。
那丫鬟愣了,立马追上来道,“我家小姐有请,别走啊!我家小姐有话同夫人说……”
那丫鬟在身边嚷嚷着,姜锦鱼全然没有理会,直接领着小桃出了顾府,上了马车。
小桃这才气恼道,“还自称世家,刚才那丫鬟规矩还不如我呢!”
姜锦鱼也觉得稀奇,不过还是摇头道,“不用理会。”
世家若是真都是这个蠢样子,只怕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王宁让丫鬟来找她,还是背着胡氏,只怕也不像面上那样同胡氏一门心思亲近。
不过不管王宁与胡氏如何,姜锦鱼是不打算插手的.
顾衍回来后,姜锦鱼在饭桌上便把这事给说了。
家里多了个惹事精,虽说是胡氏招来的,但怎么也和他们有些关系。
顾衍听罢,片刻便猜出了这两人的心思,道,“只怕继母是想着,若是那王家女得了圣宠,便能借着她压制我。”
如今顾衍官途顺畅,族中那些长辈们也有了偏向,今年他又荐了庶弟顾酉进了书院,只怕胡氏这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见了个王宁,便算计上了。
不过听绵绵所说,王宁也是一肚子小心思,只怕还想着要借他的关系,所以才会派人去接近绵绵。只是身边的丫鬟跟主子一样蠢,才坏了事,没办成。
顾衍随意摇头道,“不必理睬他们二人。选妃之事,陛下虽然松了口,但未必会进多少人,就算进了,份位只怕也不会高。皇太后丧期虽过,可陛下还没心思理睬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至于王家女,便是入了后宫,也不足为虑。只是,不知道泰郡王氏怎么会送这么个女儿来?”
姜锦鱼也忍不住道,“这哪里是给陛下送妃子,分明是结仇麽!”
要是王宁有仙人之姿便也罢了,可王宁也就普普通通一个美人,宫中美人如云,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更是不少,真要让王宁这样的受了宠,说句不恭敬的话,除非陛下眼睛不好使了。
反正她是不信,皇上会抛下那些温柔小意又貌美贤淑的娘娘,去宠王宁这样没脑子的人。让她来挑,她也不可能挑个这么蠢的。
王宁的事情,姜锦鱼就记了几天,就抛之脑后了,既然连相公都说了不必理会,她更加当没这么个人了,专心准备过年的事情。
他们家里人虽然不多,但两边长辈都在,顾家族中的长辈也不少,平日里走动得少可以,可真在过年的时候都落下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这头姜锦鱼一门心思准备过年事宜,那头的王宁却是急坏了。
刚开始知道姜锦鱼这么不给面子的时候,王宁是气了个好歹,西子捧心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姜锦鱼一个小官夫人,怎么敢在她面前这样放肆!可等了几日还是没等着姜锦鱼,王宁就有点着急了。
要不是知道顾家长子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她何必住到顾府来,哪怕王氏和顾家有交情,那也不必住过来啊!
等开春就要参选,她若是不提前打点好,没选上,回去之后岂不是要被堂姐妹们嘲笑?
王宁越想越着急,气得都上火了,偏生她这回带来的丫鬟都没什么大用,以往在府里还好,出了门就成了个废物了!
王宁越想越气,只觉得自打离开了泰郡,便诸事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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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幸运牛屎
王宁在顾家等了半来个月, 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眼巴巴找上门来了。
性情高傲的王家女, 自然不肯低头, 即便是找上门来,那也是威风凛凛的,仿佛不是来求人,而是来找事一样。
守门的小厮一看,把门给结结实实堵住了,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母老虎,这凶巴巴找上门来, 他可不敢随随便便让人进门, 真要进了这门,冲撞了府里的夫人, 那凭着自家大人重视夫人的阵势, 他可得挨板子了!
小厮把门给堵住了, 扭头就让人去传话,好声好气“拖时间”,“小姐瞧着眼生,可否告知哪个府里来的?”
王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冷哼了一句,抬着下巴高傲道,“我是来找你家夫人的,还不给我让开!”
小厮心道:你说找我家夫人, 我家夫人就要见你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不成,就是夫人娘家那位县主嫂嫂来,每回不都是客客气气的。
面上倒是笑眯眯的,什么都说好,就是不让人进门。
王宁被堵得一肚子气,可真要让她跟个下人当街吵起来,这来来往往的人,她也做不出这样没面子的事情。
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可越等就越是一肚子的火,她堂堂泰郡王氏的女郎,见一个小官夫人而已,居然要她巴巴在这门口等着?
这要是在泰郡的时候,她早就翻脸了!
再看那小厮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面上笑呵呵的,只是一谈到让她进门,就咬死不松口,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可见这姜氏就是个没规矩的,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就是没规矩没体统,也难怪做人儿媳的,居然被婆婆那样厌恶!
王宁本就对姜锦鱼没什么好印象,何况自己还被堵在这门口,更觉颜面全无,心下恨的牙痒痒,早把姜家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最后还不忘来一句:
泥腿子出身就是泥腿子出身!
王宁心里这话刚落地,一辆牛车刚好经过,那牛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管那牛车主人怎么拉,老牛愣是不动弹。
赶车老头子“吆喝”了几句,鞭子也轻轻抽了几下,老牛一动不动,结结实实堵在跟着王宁来的马车旁边。
王宁捏着鼻子,一脸厌恶道,“臭死了。尽是这些泥腿子!”
她身边的小丫鬟见状忙道,“小姐,奴婢扶您上马车等吧。免得让着腌臜东西污了您的眼。”
说罢,伸手扶住王宁,扶着她上马车。
王宁一只脚刚要踩上踏板,方才一动不动的老牛忽然动了。
牛肚子一鼓一胀,随着一阵咕噜噜的排气声,“吧嗒”一坨湿软物事落地,一阵恶臭蔓延开来。
众人看着王宁绣鞋上脚边那一堆牛屎,傻眼了。
排了“毒气”顺便卸了一肚子货的老牛舒坦了,美滋滋甩了甩尾巴,“牟”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主人可以走了。
随着这一声“牟”,王宁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快掉出来似的,直直瞪着自己绣鞋及裙边上的牛屎,嘴唇张张阖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牛车的主人匆匆忙忙下来,先是训斥了一顿甩着尾巴的老牛,然后小心翼翼道歉,“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啊。您看要多少银子,老头我赔给您,实在是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王宁颤颤巍巍,把自己的脚从一堆牛屎里面“拔”出来,真的是拔,因为牛屎又湿又重,压在她的鞋面上,沉甸甸的,仿佛还有脏水顺着鞋面渗进去了。
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丫鬟忙伸手去扶,只是那牛屎味道太致命了,小丫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头拼命往后缩。
牛车主人还想多说几句,王宁已经接受不了这打击,两眼一翻,软绵绵的身子倒在丫鬟身上。
目睹全程的小厮都傻眼了,这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一点吧?.
王宁在自家府外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当众晕了过去,姜锦鱼不好视而不见,便派了嬷嬷出来。
嬷嬷安抚了那个被吓得半死的牛车主人,又让人把牛屎打扫干净,然后才皱着鼻子,让王宁的丫鬟把王宁扶进屋子。
王宁这晕,纯粹是被刺激的,连大夫都不用找,等她的丫鬟替她换了身衣裳后,便幽幽转醒了。
她睁开眼,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还问丫鬟,“这是哪儿啊?”
丫鬟挺惨,刚刚替王宁换了沾了牛屎的臭鞋子,还来不及打理自己,见主子醒了,忙去斟茶过来,“小姐喝茶。”
茶杯递到一半,想起自己刚刚还没净手,刚想缩回手,王宁已经咕噜噜喝了两口。
丫鬟有点心虚,忙转移话题道,“小姐,咱们这是在顾府呢。刚刚……嗯,刚刚顾夫人请您进来的。”
王宁只是晕糊涂了,还没真把那坨臭牛屎给忘了,被丫鬟这么一提,刚刚那恶臭难闻的记忆涌上心头,气得咬牙切齿,拍的床榻直响,“让人去把那牛给我宰了!还有那些看到的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敢传出去,我要他们好看!”
小丫鬟一迟疑,王宁就一个杯子摔了过去,“还不去传话!”
小丫鬟无奈,只能小跑出去给自家护卫传话,护卫听了小姐的吩咐,也觉得匪夷所思,但知道王宁的性子,也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吩咐办。
抓着来来往往的人,挨个的“威胁”一番。
于是,本来大家只是知道,有人倒霉被牛屎溅了一身,现在被王氏护卫拎着一顿警告,都知道了。
噢,那倒霉蛋姓王.
屋里气了半天的王宁,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深吸一口气道,“走,跟我去会会姜氏!”
说完,风风火火出了客房,刚出门就被顾嬷嬷给堵住了。
顾嬷嬷客客气气的,“夫人说了,王小姐若是醒了,不必特意过去道谢。今日小姐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府里歇息,免得受累了。”
王宁眉头一皱,下巴微抬,摆出来还是很有些气势,只是一想到她刚刚还被牛屎给吓晕了,这气势落在知情人眼里,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客人来了,让个嬷嬷随意打发了,我真心实意来拜访贵府夫人,到不知府上竟是这样的规矩。”
顾嬷嬷也不怕她什么,这么个没脑子暴脾气的小姑娘,顾嬷嬷见得太多了,客客气气道,“贵客上门,府里自然扫尘以待。只是王小姐,奴婢未曾瞧见贵府的帖子,难不成是贵府哪个没张眼睛的奴才给忘了送了?”
王宁哑口无言,要递帖子这规矩,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今天来堵人,压根也没带什么帖子。
顾嬷嬷微笑,“您看,王小姐若是有意找我家夫人说说话,那找个日子递了帖子来,也好让府上有个准备。今日不凑巧,小姐又受了惊,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便笑眯眯送客。
王宁倒是想发脾气,可是顾嬷嬷从头到尾恭恭敬敬的,还笑眯眯的,她发脾气都找不到由头,只能压着怒火,跟着顾嬷嬷走。
从客房的院子出来,要经过一座桥,王宁一行人打从桥上经过的时候,恰好顾衍回府了。
顾衍从前门进,王宁一行人从前门出。
还在桥上时,王宁便老远望见了那清俊的青年男人,身穿红色官袍,似乎是刚匆匆从府衙归来,脚步微急,离得太远,看不清样貌,但端看身形,王宁便觉得犹如惊鸿一瞥。
等下了桥,王宁还待看个仔细,却看那清俊男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想问,可顾嬷嬷是个什么性子,王宁哪里能从她嘴里掏出什么东西,问了半天,半句都没问出来。
说不上是不是怀着失落的心情,王宁踏上了回顾府的马车,也没顾得上看欲言又止的护卫们,自己方才随口吩咐的一句话,更是早就抛之脑后了.
见顾嬷嬷带着人走了,顾衍才从假山后,往斜迈了一步,继续带着随从往前走。
他一进正院,便听到正院里嬉笑声,拧着的眉心微微放松,摆手示意随从自顾自,抬步进了院子。
一见到男主人,嬉笑着的丫鬟们都收了声,小桃带着几人都退了下去。
姜锦鱼见他还穿着官袍,忙去里头拿了一身常服来,伸手递衣裳时,察觉到顾衍手上微凉,忙把自己揣着的还带了体温的暖炉递过去,有些责怪道,“怎的又没穿披风?再过几日都要下雪了,你也要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
然后急匆匆推他进里屋换衣裳,自己匆忙跑去吩咐小桃。
“去厨房要碗姜汤来。今晚吃热锅子,弄点羊肉,配菜要厨房弄些豆芽豆腐白菜……泡壶菊花茶,记得添些枸杞……”
顾衍在里间换衣,外间妻子柔柔的声音听得很是清楚,唇边不知何时带上了丝笑意。
换好常服出来,坐下后便瞧见,姜锦鱼没像以往那样,手里拿着本游记,而是抱着只靴子忙碌。
“怎么想起做靴子了?府里不是有绣娘么?”顾衍微微皱眉,不太喜欢她做这些,既伤神又费眼。
姜锦鱼做惯了的,以往在家里也给阿爹和阿兄做的,忙碌间随口道,“过几日怕要下雪,你大清早便要出门,免不了要踩雪。我替你做几双,让侍书带着,免得你在外头湿了鞋子,没得换。”
这话顾衍听了心里暖暖的,可面上还是道,“做起来费神,让绣娘做吧。”
姜锦鱼缝好最后一针,不在意道,“鞋面鞋底都是下人弄的,我不过在里面多垫一层棉絮罢了,谈不上费神不费神的。我给你做大了些,到时候天冷可以再套一层罗袜,你来试试看,穿着暖和不暖和。”
顾衍这才没说什么,起身过来试鞋子,脚一塞进去,便觉得底下又软又暖,不像一般的靴那样硬邦邦的,细细一看,底下果然缝了层棉花,针脚又细又密。
他唇边带出来笑来,“很暖和。”
姜锦鱼也眉眼弯弯一笑,催促他把鞋子脱下来,又把怀里窝着的琥珀塞过去,笑吟吟道,“乖琥珀给你爹爹暖暖手。”
琥珀是个好性子,明明是只公猫,性子却是无欲无求,比母猫还软,睡得好好的被捞起来折腾也不闹,在陌生的怀里蹭蹭脑袋,继续睡。
顾衍哭笑不得看着怀里的肥猫,这是他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说我们绵绵坏话的人都会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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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家宴
下了几场雪, 马上就到了年关时候。
虽然家里人不多,但好歹是两人成亲后的第一个年, 姜锦鱼格外的重视, 早早便操持了个遍,临到了过年那几日,倒是难得的空闲了下来。
大约是今日晨起的早了些,人也有些懒懒的,姜锦鱼懒洋洋窝在软榻上,一边翻看着新送来的游记。
年前书坊的管事来了一趟,书坊管事见胭脂铺和首饰铺子都越发红火,生怕自己被别人给比下去了, 请了一回客, 从两个老朋友口中套了话,得知那些新鲜点子都是府里的新夫人给出的, 立马就巴巴来了。
面对满眼期待的书坊管事, 姜锦鱼也是哭笑不得。
胭脂水粉与首饰发饰, 皆是女子常用的物事,她站在女子的立场上,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倒也说得过去。可书坊全是笔墨纸砚, 要不便是四书五经、典籍藏本,她哪里说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可书坊管事还挺委屈,语气恳求道,“今年年末送账本来的时候, 我这心里可真是不好受。书坊位置地段最好,偏偏这纯利不高,我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新鲜点子。夫人一句话,便让其余铺子翻了两番,还请夫人指点一二。”
姜锦鱼无奈,只好努力回忆了一下,道,“这书坊经营之事,我知道的寥寥无几。据我所知,市面上大多书坊买的皆是差不多的典籍,价位上也相差不多。对买书人而已,在这间铺子和另一件铺子,其实没有太多选择的意义。可能只是顺路,便随意挑了一家买。”
见书坊管事一个劲儿的点头,姜锦鱼又接着道,“若是能够做出特色来,譬如我最近看的这套游记,乃是苍邬先生的新作。但书坊若是只买这一本,与其他的书坊也无甚差别,若是能够趁着苍邬先生新作的热度,出售先生一系列的旧作,以统一的装帧和印刷,既能吸引苍邬先生新作的读者,同时对于那些度过先生旧作的人而言,也可做收藏用。”
“除此之外,还可以加上一些与游记相关的赠品,譬如写了先生诗作的折扇。若是那些儿女情长的话本,还可以改用绸扇羽扇……当然,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真要落实这些,也还需要考量。”
她一席话,彻底打开了书坊管事的思路。
本来经营铺子这事上,管事掌柜们自然是经验丰富,只是一直都沿用旧有的经营方式,思路被限制得比较死。
姜锦鱼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胜在见识过的东西不少,前世在那大学见到的人与事,是实打实增长了她的见识,打开了她的眼界。比起稳重老到的管事们,她有时随意的几句话,便犹如一把钥匙一样,一下子把他们脑海中的锁给打开了。
书坊管事回去后,姜锦鱼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折腾的,至于成效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也没见着。
不过显然书坊管事很是感激,大约是觉得受益匪浅,还特意搜罗了一套新游记,亲自送到府里来。
姜锦鱼现如今翻的,便是他新送来的。
只是,平素里翻看很是有趣的游记,今日倒是显得有些催人昏昏欲睡,壮阔的山河湖海、奇特的各地风俗、连带着作者有趣的见闻,都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反倒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子都越来越重了似的。
小桃进来换热茶,见状便小心翼翼上来道,“夫人若是困了,便躺下歇一会儿吧。”
今日本来便要去那头的顾家用晚膳,等顾大人回来了,便要动身了,只是看自家主子困倦的模样,小桃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在自己府里还好,可真到了那头去,大人与府里的太太又不亲,主子做儿媳妇的,万一还要站规矩,那也是指不定的,到时候别说睡一会儿了,就是歇歇脚,都得找时间。
相比较小桃的担忧,姜锦鱼自己倒是还好,她能感觉,自己就只是犯困,身体上没什么不舒服的,把游记放到一边,困倦道,“我睡一会儿吧,等会儿相公回来了,便喊我起来。不去榻上了,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就好。”
说罢,还没如何呢,便沉沉陷入了睡眠之中。
昏昏入睡之际,姜锦鱼还在想,大约是这个月真的累着了……
小桃见状,取了狐裘过来,替主子盖好,然后悄无声息掩了门出去了,还冲秋霞招手。
秋霞过去,“小桃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桃压低声音嘱咐道,“夫人在里头歇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吵着夫人了。”
秋霞赶忙点头答应下来.
姜锦鱼一觉睡醒,仿佛是那股困意彻底过去了一样,整个人都清醒起来了。
这时顾衍还没回来,她干脆起身,喊秋霞和小桃进来,替她略收拾一下,补了补妆容。
她这边刚收拾好,便听到顾嬷嬷进来说,“大人回来了。”
姜锦鱼扬起笑,“正好,我也收拾好了,去前厅吧。”说着,转头吩咐道,“小桃,把那件新做的鹤氅带上,缝了毛领的那件。”
等他们不紧不慢到了前厅的时候,顾衍刚好一盏茶下肚,见妻子来了,起身走到近前,旁若无人牵着她的手,“等久了?”
姜锦鱼眉眼笑得弯弯的,“没有,刚刚还睡了会儿,刚醒,你就回来了。”
边说,边把鹤氅递过去,示意顾衍披上,“给你新做的。”
顾衍从善如流,顺从披上大氅。纯黑的氅面,上面绣了一只仙气十足的白鹤,红喙处一点鲜红,在黑色氅面与白色仙鹤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顾衍身姿本就修长,身着鹤氅,更是气势更盛,面上漠色,比起温文儒雅的翰林文官,倒有几分像大权在握的权臣。
姜锦鱼倒没这感觉,甭管顾衍在外头如何威风凛凛,在她面前时,总是温声带笑的。
顾嬷嬷见两人都只是笑,倒是没说话了,才走到近前,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在府外等着。”
顾衍颔首,牵着妻子往前走,姜锦鱼边走还边侧头冲嬷嬷问,“给祖母带的礼都带上了吧?还有给府里其他人的,出发前记得再看一遍,别落下什么。”
顾嬷嬷答道,“都检查过了,没落下什么。”
姜锦鱼这放下心,上了马车,顺顺利利便到了顾宅。
路上有积雪,不过一路倒还算是稳当。
下了马车,进了顾宅,两人便分开了。
姜锦鱼被祖母身边的嬷嬷引着,去了祖母的院子,进门便听到里面挺热闹的,倒是不像她平日里来那样冷冷清清的。
引她过来的嬷嬷也没进去通报,直接掀了帘子,一边对姜锦鱼道,“老太太方才吩咐了,您来便不必通报了,让奴婢直接领您进去。”
说罢,微微抬了声音,笑着道,“老太太,少夫人来了。”
顾老太太立马带笑道,“衍哥儿媳妇来了?快过来。”
等姜锦鱼走近了,跟屋里人都打了招呼,老太太又是一顿嘘寒问暖,握着她的手,“外头冷吧?快上热茶来,你喝些暖暖身子。”
丫鬟似乎早有准备,忙就送了热茶上来,暖呼呼的热水一下肚,姜锦鱼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这时才有功夫打量屋里的人。
只见除开顾瑶和胡氏,还有个王宁也在屋里坐着。
胡氏是一如既往的不喜她,早早撇开头去,连一个笑脸都奉欠,倒是许久未见的顾瑶,居然还冲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比起以前,似乎是稳重了不少。
姜锦鱼也冲她微微笑了下,并没主动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王宁,见了姜锦鱼,便想起自己那日在顾府门外是如何丢脸的,尤其是这事莫名其妙还传开了,与她一起进京参选的不少世家女郎,都知道了她这丑事,便越发的觉得是姜锦鱼私下做了什么,看她越发不顺眼。
本就是年前的家宴,一家子自然是讲究热热闹闹的,非但姜锦鱼他们来了府里,连族里那些叔伯兄弟们,也带着亲眷来了。
没坐多久,便陆陆续续有婶婶伯母们,带着自家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坐下说说话,叙叙旧情。
顾家族里,说话最有分量的老太太,如今便是顾老太太了。早先是儿子出息,如今又来了个出息的孙子,老太太在族里也愈发的受到众人的尊敬。
基本快到开宴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姜锦鱼还遇到了新婚那日陪着她的顾湘几个,主动与她们点了点头。
顾湘几个很是高兴,很快便凑上来与她说话,都是些嘴甜的小姑娘,且性子不惹人厌,姜锦鱼倒是挺乐意与她们说几句。
开宴后,众人都相继入座。
因着是家宴的缘故,来的很多,男女便不同席。
姜锦鱼自是与胡氏顾瑶等人一桌,她们做的算是女席的次桌,主桌也只有族内的长辈们有资格做,同桌的都是族里亲戚关系比较近的,譬如那时陪她的顾湘等人,但唯独王宁是个例外,也不知胡氏是如何安排的,总之便是让王宁坐在了这一桌。
众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王宁是来参选的,倒也不愿意得罪她,都客客气气的,只是也不见得如何亲热。
与其去捧一个不知道前途如何的外人,顾家族人还更乐意,与自己族内出息的人处好关系,毕竟只有自家人才会帮衬自家人,外人再如何,哪里指望得上。
因此,王宁虽然坐着,可与她说话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倒是姜锦鱼这里,与她搭话的人不少,甚至比与胡氏搭话的人还多了不少。
从前家宴,哪一回胡氏不是众人关注的中心,那些子堂嫂表弟妹,哪一个不是笑呵呵的巴结着她。
如今被最讨厌的继子媳妇给抢了风头,胡氏脸上难看的要命,强撑着笑,一副贴心婆婆的神色道,“衍哥儿媳妇啊,你们夫妻俩住在外头,家里也没个长辈帮衬着,老太太私底下没少担心。我呢便想着,给你送几个人使唤使唤,又怕你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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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喜
面对胡氏的“软刀子”, 姜锦鱼也含笑客气道,“您关心我们做小辈的, 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的会多想, 虽说我们在外头住着,可夫君同我都惦记着家里呢。”
胡氏面上乐呵呵的,“那就好,衍哥儿性子冷清,娶了你才叫我这做娘的放心了些。那等会儿你就把人领回去吧,我也省得让人再跑一趟了。”
姜锦鱼微笑答应下来。
她自然知道胡氏心里定是算计着他们,可眼下只是塞几个下人过来,她还没必要当着众人的面, 下胡氏面子, 对她的名声不好,对顾衍也不好。
虽说胡氏是继母, 可继母继母, 多少也占了个“母”字, 面上该有的孝顺,姜锦鱼从来不会懈怠。
她这个儿媳妇越孝顺,胡氏越不好借着长辈的身份钳制他们。
婆媳俩个你一言我一语,面子上瞧着倒是挺亲热的, 同桌的人也都很识趣,见婆媳俩个难得有说有笑的,都没凑过来。
心里还在想,难不成胡氏转性了?居然还关心起继子和继子媳妇来了, 这和以前那个把继子挤兑出府的胡氏,可相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众人心里都揣着好奇,因此等到散了筵席,大家伙儿也不着急着走,都想凑凑热闹。
当然,凑热闹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着这家宴的机会,与姜锦鱼搭上关系,日后也好求着办事。
没看如今顾衍出息了,连府里庶出的弟弟都愿意抬举,竟是荐到盛京数一数二的书院去念书。那可是有钱都未必去的了的地方,若不是顾衍是探花郎,书院哪肯收下顾酉?
比起一向不得族人喜欢的胡氏,显然是年轻的姜锦鱼,看着更加好说话些。
胡氏看众人都往姜锦鱼身边凑,脸上的笑都没了,心里气不过,招手唤来嬷嬷,附耳吩咐道,“你去把春柔和秋婉给我带来。”
她倒要看看,等那两个贱蹄子上来之后,姜锦鱼还笑不笑得出来!
想到春柔秋婉二女的容色,胡氏自己先沉了脸,眼中多了几分厌恶之色。这两女子是她花了银子买回来的,本想着找个机会给送到继子床上去,醉酒下药都无所谓,只要能勾得继子沉迷女色,那是最好不过的。
哪晓得二女刚到府里,她还没计划好,院里的嬷嬷倒是悄悄来告状了,说看见春柔勾搭二少爷,这可把胡氏气了个好歹,也顾不上谋划不谋划,巴不得早些把人塞到继子府里去。
那嬷嬷还有些犹豫,正想劝上几句,却被胡氏不悦的瞪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喏喏退下去。
过了会儿,嬷嬷果然领着春柔秋婉上来了,二女一清纯可人,一妩媚柔美,尤其是那唤做春柔的女子,一把子软甜的声音,犹如春水一般,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也难怪胡氏一听春柔勾搭儿子,便坐不住,迫不及待要把人送出府去了。
二女一露面,众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都是一顿,目光落在春柔秋婉身上。
族中一位婶子呵呵笑着道,“这俩丫头生得这模样,也太好了些。三嫂你也真是舍得啊!”
顾忠青在族中堂兄弟这边行三,所以族中人多用这序齿来称呼胡氏。
姜锦鱼也才看到春柔秋婉,两女袅袅娜娜上来,第一个便是冲她请安,纤腰一把细的不得了,犹如柳枝一般,仿佛一折就断似的。
左边的清纯些,可声音却是甜甜的,“奴婢春柔,拜见夫人。”
右边的虽生得妩媚些,可瞧着却比春柔要沉闷些,低着头也请安道,“奴婢秋婉,见过夫人。”
姜锦鱼细细打量了两女子的容貌,明白自己这婆婆是变着法子,往自家相公房里塞人呢,这送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奴婢,压根就是暖床丫头。
反应过来之后,姜锦鱼倒是没像胡氏想的那样,直接便变了脸,说到底,如今一两个貌美丫鬟,还真的影响不了她与顾衍之间的感情。若是之前,她不敢保证什么,可现在,她可以打包票,别说只是两个,就是胡氏塞十个来,也不过是多几个伺候的奴婢罢了。
所以,姜锦鱼连丁点怒气都没有,面上笑眯眯的,“还是娘疼我们,连这样的丫鬟,都舍得给我们使。”
胡氏这下子心里舒坦了,和颜悦色道,“做娘的,哪里能不疼你们呢!你喜欢就好,春柔秋婉都是乖巧懂事的,尤其是春柔啊,心细得很。”
姜锦鱼不紧不慢道,“娘亲自调、教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胡氏看姜锦鱼还坐得住,心里打定主意,今日定是要看到她变脸,遂朝春柔秋婉使了个眼色,道,“去给新主子倒茶。你们两个日后要好好伺候大少爷和少夫人。”
春柔机灵些,立马会意上来倒茶,她长相虽清秀,可眉眼间却是弯弯道道多得很,看得出是个有心思的女子。
便是倒茶,也不忘袅袅娜娜福身,身段柔美,声音甜腻犹如蜜糖。
姜锦鱼到底不是男子,听得多少有些腻歪,刚伸手去接茶,忽的头晕目眩了一下,去接茶杯的手也是一软。
春柔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走了神,以为姜锦鱼接了茶,干脆的一松手。
于是。“啪”的一声,茶杯倾了个彻底,茶杯碎在姜锦鱼脚边,茶水溅在她的裙角上。
胡氏见状,以为这是姜锦鱼耍的手段,面上不由露了得意的神色,嘴上倒是关心了几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把杯子摔了,春柔,你是不是惹了主子不高兴了?!还不跪下请罪!”
春柔急急忙忙跪下请罪,嫩生生的一截颈子落在众人眼里,雪白旖旎。
婆婆给儿子塞房里人,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胡氏是继母,在这方面本来应该多注意些的,塞女人就塞女人,弄得儿媳妇气得晕倒了,这未免就有点欺负人了。
顾湘几个与姜锦鱼有交情,见状都围到姜锦鱼的身边,见她脸色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也有些着急道,“嫂子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啊?”
胡氏还纳闷呢,不就是装病么,用得着请大夫?
不过看顾湘几个喊得挺吓人的,也怕出事,她倒是巴不得姜锦鱼出事,可不能在府里出事啊,否则继子还不跟她拼命?
胡氏便开口吩咐,“去请大夫来。”
一阵慌乱,大夫没喊过来,倒是把正厅那边的顾衍给惊动了。
他比大夫来的还快,走到近前后,看着跪在地上请罪,还不忘抬眼卖弄姿色的春柔,目光厌恶,但也来不及理会她,一扫而过后,便蹲下身,靠近妻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锦鱼现在真是说不出话了,既觉得头晕目眩的,整个人困劲儿都上来了,又觉得有点想吐,说不上来的什么滋味。
顾衍本来还好,见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一把抱起妻子,直接奔顾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顾衍抱着人进门,倒是把先回来休息的老太太给吓了一跳,一看是孙媳妇,立马就急了,“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
这么一通折腾,姜锦鱼倒是缓过劲儿来了,见祖母为自己担心,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坐到一半,又被老太太神色郑重的给按住了,“还起来做什么,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躺着躺着。”
姜锦鱼只好躺下,仰着脸道,“我没事,刚才可能是屋里太闷了,所以一下子没缓过劲儿来。现下好多了。”
说完,见屋里每一个理她的,祖母不说,还是一副担忧的神色,连一向都宠着她的顾衍,也没把她这话听下去,只是淡淡道,“躺着,大夫来了再说。”
过了会儿大夫来了,进门气喘吁吁的,断断续续道,“病……病人在哪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夫悬着一颗心把脉,摸着脉象,忍不住犯了老毛病,摸了摸胡子,“啧”了一句。
做大夫麽,甭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得往重了说,这样治好了,就是大夫的本事,治不好呢,那也能找个由头。
能被顾府请来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庸医,但这点大夫的老毛病还是有的,还没摸出个什么来,神色先凝重上了。
姜锦鱼本来觉得自己好多了,见大夫这神色,也忍不住纳闷了,“大夫,我觉得我好像还好吧?”
您这表情,怎么感觉我得了重病一样?
当然,祖母和相公都在身边,这话她可不敢说。
饶是如此,顾老太太也没忍住,语气关心的训了她一句,“大夫摸脉呢,不许闹,咱安安静静坐着啊。”
大夫捋着胡子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皱着眉头换了一只手,啧了一句,本来想再换一只手的,忽的感觉到一阵冷冷的视线,心里一抖,收回了手。
“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胎儿还不大稳,也不需用药,先好生养着歇着,若是还……”
老大夫絮絮叨叨说到一半,顾老太太打断了他,“大夫,你是说,我孙媳有孕了?!”
老大夫被吓一跳,摸着胡子道,“是啊,月份有些浅,但的确是喜脉无疑。”
顾衍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一下子落地了。
然后忽的感觉,手掌被什么轻轻划过,低头看过去,见自家妻子也有点懵,仰着脸愣愣的问,仿佛是在跟他确认一样,“我……有孕了?我都没感觉啊……”
虽说成婚生子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这孩子来的这么早,的确是姜锦鱼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顾衍看出妻子的失措,垂眸低低浅笑了一下,伸手替她将鬓发卷到耳后,“嗯,没事,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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