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哄小媳妇
顾瑶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堵人, 挑的位置也很好,正是个不大来人的地儿。
还不等姜锦鱼有反应, 顾瑶倒是匆匆过来了, 面上气急败坏,语气愤愤,“你刚才为什么要给夏清道歉?!你这不是承认了我剽窃麽?!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做人!”
她的话太理直气壮了,一开口就是一副问罪的姿态,姜锦鱼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顾瑶傻眼了,然后更加生气了, 口上更是口无遮拦起来, “你笑什么?!你就是故意的是吧?!你就是故意想害我!”
见顾瑶这样无赖不讲道理,小桃忍不住跳出来替自家姑娘说话, “顾姑娘, 您少来冤枉人!谁害你了, 分明是您自个儿给自己找事!若不是我家小姐替你说话,只怕今日这事还没个了结呢?!”
被个丫鬟冒犯,顾瑶想都没想,直接伸手要给小桃一个巴掌。
“顾瑶!”姜锦鱼沉声呵斥, 拦住她的动作,眸中没了笑意,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冷冷淡淡直视着顾瑶,一字一句警告她, “别动我的人。”
顾瑶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后大怒,怒指着姜锦鱼,“你为了个丫鬟指责我?!”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顾家的人,我就要处处容忍你,既要为你开脱说情,还要由着你对我的丫鬟喊打喊杀?你哪来这么蠢的想法?”
姜锦鱼忍住反问了一句。
大约是她嘲讽的意味太浓重了,顾瑶脸一阵红一阵白,犹如被人扇了一个巴掌似的。
“你犯下的错,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承担?你问我为什么要承认你盗用诗作,这不用我承认,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垂死挣扎,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你刚才在诗会上有多狼狈,难不成出了那个门,便忘了?”
姜锦鱼眨眨眼,微微笑了下,好心道,“你若是忘了,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次……”
顾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丢人,恨不得出门便忘了这事,此时被姜锦鱼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顿时炸了,握拳怒道,“你别忘了,你迟早要嫁到顾家,而我是顾家嫡亲的女儿!”
“嗯,那又如何?”姜锦鱼不在意问道,“我早都说过了,没人平白无故要容忍你的坏脾气。你大可以继续闹,你的名声坏了,只会于你的亲事有害,与我无关。当然,你对我不满,可以去问问你阿兄,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了你,跟我退亲?”
顾家那点破事,全盛京的人都知道,顾瑶真以为她是蠢的,还在她面前摆小姑子的谱?别说顾衍压根没把她当妹妹,就是兄妹俩感情好,姜锦鱼也不会刻意讨好什么小姑子。
正当顾瑶含恨瞪着满不在乎的姜锦鱼时,身后传来一句“我不愿意”。
顾瑶猛的回头,看见后头站着的顾衍,一下子就怕了。
她以前是瞧不起顾衍这个兄长的,受她娘胡氏的影响,顾瑶对这个可能威胁她们兄妹的大哥,充满了憎恶之情。知道对方中了探花之后,心里也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觉得,若是换了二哥中了探花,那该有多好!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向被他们正院压着的嫡兄,不过稍稍露了几手,便闹得他们正院鸡犬不宁,娘的掌家权被分出去一半,成日忙着与琴姨娘那个贱人斗法,二哥也是一蹶不振,沉迷酒色。
顾瑶心中才渐渐忌惮起来。
“大哥……”顾瑶勉强露出笑容,可在男人冷漠的视线下,逐渐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顾衍收回视线,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暖意,是对着姜锦鱼的,“等会儿送你回去?”
姜锦鱼眨眨眼,没想明白,怎么顾衍突然就冒出来了?不过未婚夫这么眼巴巴的要送自己回去,稍稍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顾瑶这事算在男人身上了,抿着嘴儿轻笑,点点头。
“那走吧。送你回去之前,带你去个地方。”顾衍没怎的避嫌,大大方方伸出手来。
两人亲密的姿态,终于把顾瑶给气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哭着道,“我要告诉我娘,你们都欺负我!”
等顾瑶跑远了,姜锦鱼抬眼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为难”道,“怎么办?未来小姑子被我气跑了,我要不要追上去哄一哄啊?万一等我进门了,婆婆小姑子联手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顾衍没吭声,大掌一张,将未婚妻的手握在掌中,软绵绵的,仿佛柔弱无骨似的,指尖嫩的跟葱段似的,又细又软,仿佛一用力,便要泛出水水的红。
“不用哄,我自会收拾她。”顾衍开口,神色轻松,仿佛压根没把顾瑶看在眼里。
实际上还真是,顾瑶这个脑子,姜锦鱼怎么想都觉得,一看就跟顾衍不是一个娘生的,蠢的可以。
像商云儿,蠢归蠢,多多少少还有点可爱,不算坏。可顾瑶,又蠢又坏,真是让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若是没定亲前遇上顾瑶,姜锦鱼可能还会觉得,顾家这一家子太难搞了,谁做了顾家的媳妇,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可等定了亲了,她便开始护短了,做妹妹的这样嚣张,在家里岂不是要日日欺负做兄长的了?
平白“被欺负了”的顾衍,还不知道自家小姑娘心里在瞎琢磨什么,领着小姑娘往外走。
“去哪里啊?”姜锦鱼这时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抬眼认认真真看过去。
顾衍轻笑了下,抬眼望姜锦鱼身后一瞧,后头跟着的小桃就老老实实退开了,还不忘说一句,“奴婢去马车上等小姐。”
走了好远,心里才敢悄咪咪说一句,“顾公子可真是的,眼里除了小姐就没旁人了,刚才看过来那一眼,未免也太吓人了!”
见只剩下两人了,顾衍才含笑开口,“怕我拐了你卖了?”
姜锦鱼仰脸笑盈盈,“你才不敢,你若是敢,我爹爹和阿兄可不会放过你。”
“带你去咱们自家的铺子走走,认认脸,省得主子去了,他们还不知道。”顾衍说的自然不是顾家的铺子,而是他名下的铺子。
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真的有点惊讶,走了两三家铺子之后,姜锦鱼很认真的回头冲顾衍道,“你是怎么悄悄置办下这么些家业的?明明见你一直在念书啊?”
顾衍心情颇好,置办这些产业的时候,不过是顺手为之,避免日后为了点银钱,被胡氏牵制住手脚,再一个便是,顾家的银子,他不屑要去争。当时心下并无多大波动,此时被小姑娘这么认认真真的问,反而被取悦了。
甚至还有那么点庆幸,幸好当时置办了这些产业,否则哪能瞧见小姑娘这样佩服的眼神。
“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顾衍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不知心里有多愉悦。
“走吧,南街还有条胭脂铺。上月新进了些南货,本想让掌柜给送到你府上去的,今日这样巧,便一并带些回去。”
女子的钱,是最好赚,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尤其是为了容色,更是大手笔。
因此胭脂铺的生意很是火热,不过他们一进门,掌柜立马就出来了,小心殷勤引着两人进了厢房。
木管事大约是顾衍手下几个管事里最不得用的,倒不是因为木管事这人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他管的是胭脂铺,女儿家的东西,顾衍不大管,也很少过问胭脂铺的事情。
因此木管事铆足了劲儿,把胭脂铺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就为了在主子面前露个脸。
今日一见顾衍带着未婚妻来了,立马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都不经旁人的手,自己就乐颠颠儿的跑去把最新的南货给捧上来了。
然后也不等吩咐,特别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铺子的学徒还纳闷,“掌柜的,少爷难得来,你咋不在他面前多露露脸呢?那些子南货,您倒是给里头那位姑娘介绍介绍啊!”
木掌柜回头笑,敲了敲学徒的脑袋,“蠢!你说你蠢不蠢,你以为少爷现在眼里还容得下旁人?你跟你媳妇在一块,乐意别人在旁边杵着?”
学徒红着脸摸脑袋,“嘿嘿,我还没媳妇呢……”
木掌柜:“好好干,等明年啊,让你娘给你娶个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儿子,媳妇儿子热坑头,小日子过得多美!咱主子是个能耐人,念书又好,做生意也能耐,你呀,跟着我好好干,吃不了亏。”
厢房的隔音效果也就一般,木掌柜乐呵呵的,也就没想到这一茬,仍是让厢房里的两人从头听到了尾。
听到那句“你跟你媳妇在一块”,姜锦鱼没忍住,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旁边满脸无辜的男人,可惜这眼神没什么威慑力。
顾衍倒是舒爽,被瞪了也不生气,还觉得木掌柜挺上道。
木掌柜也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了了一直以来的夙愿,入了顾衍的眼,还在乐呵呵的想着,要不要往里递个茶啥的。
不过,也幸好他忍住了,没往里送茶。
否则就能瞧见,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少爷,低眉顺眼哄着小媳妇的模样。怕是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从胭脂铺出来,便没有多逛了,按照先前约定好的,顾衍送姜锦鱼回家。
兴许是小桃回来说了,姜家人也没怎的着急,甚至来接人的都是姗姗来迟,似乎是想给小两口多说几句话的时间。
把人送回府里,顾衍这才自己回了顾家。
一进门,便见自己的书童侍书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急色道,“少爷,正院那边正闹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周五下班,忍不住摸了一会儿鱼,所以更新稍微迟了一点点。
无所事事的状态真是太棒了(本社畜流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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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狗咬狗
侍书着急忙慌的, 生怕正院又要折腾人,这大过年的, 闹腾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衍却不惧正院, 吩咐了侍书几句,等着正院上门来找。
他本就想收拾顾瑶,正院自个儿送上门来,岂不是更好?
约莫过了几刻钟中,火果然烧到顾衍身上了,顾忠青怒气冲冲来了,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胡氏母女。
进门顾忠青便脸色铁青,“你妹妹不过是误用了你的一首诗而已, 你那未婚妻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旁人家里都是姑嫂亲,你倒好, 娶了个这样小家子气的!娶妻不贤害三代!”
若是胡氏母女矛头指向他, 顾衍倒并不如何动怒, 习以为常的事情,可两母女倒好,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绵绵,顾衍如何能忍。
他轻挑眉头, 面上嘲讽,“我竟不知道,妹妹买通下人来偷盗兄长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算作误用了?那敢情挺好, 那日我也误用误用父亲的官印,父亲看如何?”
顾忠青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倒是胡氏立马跳了出来,垂泪道,“我知道大少爷不是我生的,从小跟我这个做继母的不亲近,可瑶儿是你亲妹妹啊,大少爷何必用上偷盗这样严重的罪名。瑶儿年幼,可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不好,大少爷别迁怒瑶儿了,她到底是你的妹妹。至于姜姑娘,她不把我们母女当回事,我也认了,日后等她进了门,我便带着瑶儿在正院,绝不来碍大少爷和姜姑娘的眼。”
顾瑶是个蠢货,这时候倒是难得机灵,立马跟着哭了起来。
胡氏是顾忠青的继室,当时也是喜欢过的,才会抬进门。见母女俩个抱着哭,好不可怜凄惨的模样,再看长子冷淡的神色,顿时对母女俩升起了浓浓的保护欲。
对着顾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你这逆子!你母亲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妹妹又哪里得罪你了,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了?!目无尊长!”
顾衍面无表情由着顾忠青闹,等他吼的没了力气,才拂了拂袖子,抬眼冲一边吓得面无血色的侍书吩咐,“把人带来。”
侍书哆哆嗦嗦去了外头,把人给带进来了。
进来的是个小厮,浑身发颤,进门就直接跪下了。
胡氏和顾瑶还一头雾水,顾瑶身边的大丫鬟却是脸都白了。
顾衍曲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边不经意似的道,“这小厮是两年前进的我的院子,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的活儿,偶尔会进我的书房。一月之前,与他同屋而住的小厮发现,全顺总是躲着他,还夜里出门与人私会,行迹十分可疑。小厮心生警惕,便去寻了管事,将全顺之事上报给了管事。”
顾衍的手一下下轻敲,声音不轻不重,可一下下都像砸在胡氏母女的心上一样,两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提起了心。
“管事把这事给说我了,我顺手查了查,父亲母亲可知我查出了什么?”顾衍抬眼,眼中薄凉之色,令顾忠青与胡氏心底发颤。
顾忠青不由得问了一句,“查出什么了?”
顾衍遥遥指了指跪着的全顺,随后抬眼看向顾瑶,“我的好妹妹,买通我屋里的下人,联手来偷我屋里的财物。十日之前管事已算出大概的数目,约莫二百金有余。”
一金十两,大周对偷盗之罪罚的很重,二百金足以进牢狱待个数年了,尤其是全顺还是仆人,盗窃主人财物,更是只会严惩,如何罚,还不是看顾衍一句话。
胡氏愣住,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替女儿辩解,而是脱口而出质问,“二百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我不信!”
顾衍云淡风轻,“不过二百金而已,母亲想必不知道,我手里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他不怕胡氏来算计他的私产,一是大周对私产很是保护,譬如女子的嫁妆,婆家未经允许随意动了,媳妇都是可以告上衙门的。二来他已被授官,胡氏奈何不了他,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做官什么好处都没有,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人抢着做官?
胡氏眼红得都要疯了,还是顾瑶拼命摇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不认识什么全顺!”
胡氏也才反应过来,帮着女儿说话,“分明是你自己御下不严,丢了财物也是活该,与我瑶儿有什么关系!”
不等顾衍开口,全顺已然闹了起来,膝行着朝顾瑶而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分明是您吩咐小的!小的不过是一仆人,就算私窃了财物,也无处花用,是您答应了小的,小的为你办事,你就为小的赎身。”
顾瑶矢口否认,“你少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全顺却也不是个傻的,他就是被银子迷了眼,所以才到如今的地步,如今他也算看明白了,他的生死捏在大少爷手里,要想留一条命,就得为大少爷办事。
他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个帕子,双手奉上,“小姐,这是您身边大丫鬟贴身的帕子,若非她来吩咐我,这样私人的物件儿,小的从何处而得?”
顾瑶一口咬定,“是你偷的,要不就是芍药与你有私情,我怎么知道你二人有什么瓜葛!”
顾瑶一句话,竟是直接把伺候了多年的大丫鬟芍药给卖了。
芍药浑身发颤,直接跪了下来,在顾瑶一下子苍白的脸色里,磕着头道,“不是的,奴婢和全顺绝无私情!都是小姐吩咐的,小姐吩咐我和全顺搞好关系……”
还不等她继续说,全顺就立马抢过话头,“小姐本是让我偷大少爷弃之不用的诗,后来知道大少爷私产颇丰,便动了心思,让我盗窃财物。好些财物我都已经交给了小姐身边的芍药,还有部分还在我那里,我还没来得及交给小姐,就被管事抓住了!”
芍药一怔,和全顺眼神对视一瞬,咬咬牙,使劲磕头,“是,的确如全顺所言!全顺送来的财物,都在小姐的私库里。”
全顺心头大喜,本以为还要再费费劲儿,才能把小姐拉下马,没成想居然这样巧,芍药把赃物放在了小姐的私库里,误打误撞认证物证俱在。
芍药早同全顺有了私情,两人亦商量好了,等攒够了银子便赎身出去出府。顾瑶一开始的吩咐,的确是让全顺偷诗。可一旦小偷小摸,贼心贼胆就越来越大了,便开始偷盗财物。
结果过程出奇的顺利,全顺怕被发现,将赃物给了芍药,让芍药找个地方藏着,芍药哪里有地方藏,干脆藏到了小姐的私库里。
若不是方才被顾瑶卖了个彻底,芍药只怕还会挣扎不定,可眼下顾瑶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为了保全自己和全顺,索性一狠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顾瑶身上了。
反正小姐是主子,还有夫人老爷护着,和大少爷又是亲兄妹,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和全顺只是下人,自然要保住小命为重。
芍药和全顺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了顾瑶,说是顾瑶吩咐的,然后便一言不发,拼命磕头求饶。
顾瑶哪想到会被身边人反咬一口,当下嚎啕大哭,矢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这群狗奴才,居然合伙陷害我!”
然后满脸慌乱,拼命解释,“爹,娘,真的不是我!瑶儿没有!”
见狗咬狗差不多了,顾衍才不紧不慢开口,“我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族中长辈,太爷爷等人正在妹妹的私库外等着呢。清白与否,只要私库一开,自然清楚明了。”
顾瑶死命摇头。“我不去!我不要去!”
顾忠青也被事情的反转给弄懵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尤其是看到长子如此雷厉风行,心底更是下意识一颤。
顾瑶哭着喊着不去,可长辈都在私库外等着了,由不得她,更由不得胡氏。
无奈之下,胡氏还是带着顾瑶,去了顾瑶的私库。
婆子取了钥匙,在顾家长辈的见证下,私库大开,果真从角落里翻出个箱子,看上去十分简陋,可一打开,险些把众人的眼都亮瞎了。
昂贵的财物堆积在箱子里,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顾衍院里的管事有备而来,直接带着账簿来了,顾瑶屋里的嬷嬷也被拉出来,同管事面对面对账。
不到一刻钟,便确定了这一箱子财物的来历,里面银票不少,皆是有钱庄的标志的,另外还有金银之物,也皆是有棱有角,叫得出名儿的。
为首的太爷爷拿到证据一看,脸霎时便沉了下来,捋着胡子道,“没想到我顾家居然出了这样的内贼!胡氏,你教的好女儿!”
顾忠青见此情景,也相信了是顾瑶所为,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不得不护着,硬着头皮上前说好话。
可一向很买账的顾家长辈们,这回居然都没松口,为首的太爷爷更是一脸正气,苦口婆心道,“忠青,都是你的儿子女儿,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也不是故意摆长辈的谱,我们也是为了顾家的安宁啊。立身不正,家里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顾家还如何在盛京立足啊!”
顾忠青脸都黑了,他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被当成晚辈说教,这让他很没面子。
这时,顾衍淡淡开口。
“报官吧。”
“不行!”胡氏一下子大喊,顾瑶更是摇摇欲坠,直接跌到在地。
顾瑶哭得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可言,抱住顾忠青的大腿,“爹,你救救女儿!女儿不要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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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分家和家产
顾瑶哭得嘶声力竭, 虽说被胡氏教的蠢坏,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府里头的小姐, 平日顶多打骂打骂下人, 背后说说长兄的坏话,这样的阵势,她哪里见过。
胡氏也被女儿哭得慌了神,母女俩一同对着顾忠青苦苦哀求。
顾忠青焦头烂额,眼看太爷等长辈不松口,只能把视线投向长子,踟蹰着开口,“都是一家人, 何苦要闹得外人看笑话的地步?我知道这回是你妹妹做错了, 是爹错怪了你,只是, 瑶儿到底只是年纪小做错事而已, 不如……不如便算了吧。”
时至今日, 顾忠青也有点看出来了,长子以往不插手府里的事情,府里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人拿主意。可如今, 他也不得不认清现实,这个府里,如今已经不是他一人说了便算数了的。
顾衍抬眼,神色淡漠, “今日顾瑶敢买通下人,联手偷盗我屋内的财物,明日,她便敢伙同下人在我饭食中下药。父亲,我不过为图自保而已。”
顾忠青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顾衍就是故意不肯遂他的愿,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妹妹才多大,怎敢残害手足?!你少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正元二十三年冬天,琴姨娘所出的三弟落水,是妹妹推的吧?三弟命大,只是落了病根,好歹保住了一条命。继元二年,梅姨娘出生才一月的女儿,也是因为被妹妹带出去玩,而感染风寒夭折的。父亲大可以继续说,顾瑶是无心的。可凭什么她的无心,要别人用命才承受?”
顾衍这一番话,直说的顾忠青哑口无言。
盖因这都是实打实发生在府里的事情,顾酉的确落过水,也的确是顾瑶推的。府里的确有个庶女,刚满月便夭折了,而后还在坐月子的梅姨娘跟着一块病死了。
胡氏这些年造过的孽不少,这些事大多都是她怂恿女儿做的,那夭折的庶女更是她亲自掀开襁褓,放在窗前吹了个把时辰的冷风。
顾瑶年幼,又是嫡出的小姐,就算害死个庶子庶女,那也能说成小孩子无心的。谁让这些姨娘成日碍眼讨嫌!
“大太爷,报官吧。”顾衍回头冲长辈们一拱手,仍是没松口。
大太爷几个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会儿,还是为首的大太爷站了出来,先是劈头盖脸训斥顾忠青,“身为人父,纵容嫡女犯下此等大错,残害手足,偷盗财物。若非今日,我等还被蒙在鼓里!祖宗泉下有知,你还有何等颜面,进那宗祠!”
顾忠青不得不低头认错,又为难道,“只是,那也不能报官啊,这事传出去,瑶儿名声尽毁不说,更是毁了我顾家的清誉啊!”
不得不说,这句话还真的说到大太爷等人心里去了,顾瑶的名声毁了是小事,可真要连累到整个顾家,几个长辈们也是不能答应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道理他们都懂。
见长辈们神色松动,顾忠青一咬牙,又道,“只要不报官,要我如何惩罚瑶儿,如何补偿衍哥儿,我都能答应!”
大太爷见状,转头冲顾衍商量的语气道,“你父亲以往虽然糊涂,今日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若是真报官,多少会牵连族里。你看,要不便不报官了?”
顾衍垂下眼,似乎是在思量这事的轻重。
大太爷语重心长道,“到底是都是顾家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如这样,无论你有什么想法,你都直接说,今日我在这里,只要不超出我能力范围,我一定都答应。你刚刚也听到了,你父亲也答应了的,只要不报官,什么都可以。”
顾忠青忙点头,“是,什么都行!只要不报官!”
顾衍等的便是这一句,见顾忠青与胡氏都眼巴巴等着自己开口,才道,“那便分家吧。”
顾忠青身子一震,下意识就道,“这不成!长辈犹在,怎么能分家!”
倒是大太爷几个彼此对视了几眼,站出来道,“倒也不是不成。树大分枝,分家也不是分不得。”
顾忠青一口咬定,“不行!我不答应!好好的,分什么家,这不是让人看我的笑话麽?!”
这便是立场的不同了,要报官,大太爷几个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可若是顾衍要分出去单过,那对顾家却是没太大影响,反正顾衍出息了,也还是顾家人,他们还是一起跟着沾光。
顾衍仿佛无所谓,点头道,“父亲觉得不合适,那便罢了。我本也不是想着分家,若是如此,还是按照先前的说法,报官吧。分家与否,我便不十分在意,如我先前所言,我一切的举动,都只为了自保而已。当下我还是孤身一人,死便死了,但日后有了妻儿,我便不得不为妻儿思量。”
于是又绕了回去,一听要报官,胡氏和顾瑶两个又开始抽噎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狼狈。
这时,大太爷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忠青,说到底还是你的不是。娶了个妻室是个嫉妒成性,见不得原配嫡子学好,好好的嫡女宠成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你这做爹的偏心,衍哥儿如今也是怕了,不敢信你的话了。”
顾忠青有苦难言,口里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嗓子眼都是涩的,艰难开口,“衍哥儿,我这个做爹的对不起你,可你祖母总是一心疼你的。你就非要闹得一家子不得安宁不成?”
顾衍语气软了些,“虽是分家,我也说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是分出去住,该孝顺祖母父亲的,一样都不会少。就算父亲怪我,我也不得不为自己自私一回。”
这话仿佛给了顾忠青些许错觉,仿佛长子仍是把自己当成父亲来尊敬的,只是胡氏和顾瑶母女伤了他的心,如他所言,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
顾忠青彻底给绕了进去,仿佛不答应,就是逼着长子去死,逼着长子把这事给捅到衙门去,毕竟他是为了自保,情理上说的过去。如果答应呢,长子虽分出去了,但还是会惦记着他这个父亲,好歹还保留了些父子情分。
女儿也不必受牢狱之中,更不必闹得家宅不宁。
左边是抽噎着的妻女,右边是态度坚定的长子,还有大太爷几个在一旁看着,顾忠青终于垂下头,哑着嗓子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吞吐,“行。”
他满脸颓唐,有气无力道,“分家吧……分吧。”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正常的分家,自然是要费不少力气,可顾衍直接表了态,他不争。
这便好处理了许多。
在大太爷等人的见证下,顾忠青在分家书上签了字,只是出于顾家颜面的考虑,并没按照一般分家的程序,拿到衙门去公证,只是一式三份,一份交由顾忠青收着,一份则交给顾衍,另一份则由见证人大太爷收好。
盛京这样做的人家,其实也不少,分家书的效力没变,只是没去官府那里报备而已。
正分财产的时候,顾老太太闻讯而来,进门便劈头盖脸冲顾忠青一顿训,“什么时候家里分家,我这个做祖母的,竟是还要下人来告诉我了?”
顾忠青本以为老太太是来阻止分家的,不由得带了丝期待。
结果老太太下一句话,彻底浇灭了他的希望,“分家成,你是家主,你做主,我没意见。但不能这么分!你是打算把衍哥儿分出去,让他饿死在外头麽?偏心眼偏了一辈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悔改?!”
顾家的财产,顾衍真的没想过要争,见祖母说的这样严重,不由得失笑去拉祖母,劝道,“祖母,孙儿手里还有些私房……”
话没说完,顾老太太就变了脸,对着他一脸和蔼道,“祖母知道,可你不是要娶媳妇生娃娃了麽?这钱就该公中出!你才多大,就被继母逼得自立门户,我这个做祖母的护不住你,若是连你应得的东西都没给你争取到,我干脆跟你一块搬出去得了!”
顾忠青一听头都大了,原配长子搬出去已经让他面上无光了,要是连老太太都一起走,那他这个官,也不必做了。
“娘,你消消气。”顾忠青硬着头皮劝,“您误会我了,不是儿子不给,儿子是想给的,只是衍哥儿自个儿不要。我这不是也准备劝他麽!”
顾老太太这才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个当爹的样子。衍哥儿是嫡长子,该分给他的,一样都不能少。衍哥儿娶媳妇的银子,得是家里出,以往多少的份例,一文钱都不能少。他一个人出去住,你这个爹不心疼,我这个祖母心疼,我名下的那座宅子,我做主给衍哥儿了,你没意见吧?至于家产,我也不为难你,家里还有这么一大家子,老早便把家产分了,也不像话,府里这日子也不好过。这样吧,咱们先写下来摁了手印,等往后彻底分家的时候,再来分。”
老太太这话都说出来了,顾忠青哪有争论的份儿,反正这家产是他死了之后再分,一咬牙,便答应了。
因着老太太闹了这一出,分家书又得重新拟一分,原先的便作废了,当着众人的面销毁了,新的分家书一式四份,除了先前的三方,多出来的一份又被老太太给要走,好生收着了。
分家是在祠堂里分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众人才从祠堂出来。
胡氏和顾瑶一个是继母,一个是小辈,当然不能进祠堂,只得在祠堂外等着,一见顾忠青出来,胡氏便立马上去问情况。
顾忠青本就不耐烦胡氏母女闹出这么多事,没好气道,“还能如何?衍哥儿是我顾家嫡长子,该他的东西,自然要分给他!”
胡氏一听,怒火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气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想要家产,然而祖母太给力……
于是乎,胡氏气晕了
第74章 搬家
胡氏被气晕了, 顾忠青就是再生气,也不得不喊大夫来。
好一番折腾, 胡氏总算醒了。
顾忠青见胡氏醒了, 也不愿意在她屋里多留,一看到她便觉得心烦,直接抛下一句“我去琴姨娘那里”,拂袖就走了。
胡氏还愣愣的,顾轩顾瑶兄妹守在她的床前。顾瑶哭得不能自已,倒是顾轩还沉稳些,抓着母亲的手,“娘, 您别生气了。”
胡氏回过神来, 猛的把顾瑶给推开了,还不等顾瑶反应过来, 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都怪你!我让你别去惹顾衍, 你非要闹!现在好了,那本来都是你哥哥的财产!”
顾瑶哪知道母亲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怪她,不敢置信摇着头。
正院的下人们听见屋内的嘈杂声, 早都躲开了去,如今主子们都自顾不暇了,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不敢上前。
顾忠青离开前院, 直奔琴姨娘那里去了,来到妾室这里,听着琴姨娘的娇声软语,他的心情才好转了些。
“老爷,让翠儿来陪陪你吧。翠儿这些日子肚子越发鼓了,肚里的孩儿健康着呢,您也陪陪翠儿。这怀孕的女子啊,免不了心情不大好。”琴姨娘慢声漫语道。
顾忠青闻言心下感动,握住琴姨娘的手,“还是你心地善良。那好,我去看看翠儿吧,你好好歇着。”
琴姨娘含笑点头,等把人送出去了,脸上的笑立马便收了起来。
指望顾忠青有什么用,还不如指望大少爷。大少爷虽然分了出去,可却是让人过来传了话,日后会推荐她的酉儿去书院。
只要儿子日后能有出息,能摆脱顾家,能像大少爷那样过日子,她这个做姨娘的,一辈子的心愿都了了。而这些,若是指望顾忠青,顾忠青永远给不了她,正院那头绝不会允许庶子出头,胡氏对他们恨之入骨,巴不得庶子庶女都去死。
却说分家这事,当时很好弄,可真要搬出去,也还是过了半来个月,堪堪赶在了过年前。
顾衍本来还怕祖母心里不舒服,想推迟到年后,结果老太太心宽得很,大大方方道,“这有什么的?祖母到时候到你那里去过年不就好了?”
老太太不担心自己,反倒还反过来替孙儿担忧,道,“我倒无所谓,只怕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头,不然我帮你去姜家递个话,让姜丫头替你操持操持?你不好意思开口,祖母替你说。”
顾衍摇头,顾老太太顿时急了,“这都定亲了,有什么可避嫌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说是我老太太的主意麽!”
顾衍垂眸笑了下,语气中带了丝愉悦,仍是摇头,“祖母,不必了。绵绵知道我分家,已经主动提了,过年时来陪我。连我那宅子,绵绵也出了不少力。”
“啊——”顾老太太喜滋滋的,“那敢情好!等大年三十啊,我也去你那宅子,咱们也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好,那祖母记得一定要来。”顾衍满口答应下来,辞别祖母,又去了顾忠青那里一趟,然后便搬出了顾府。
进了新宅子,新宅子里的大小物件儿基本都是齐全的,一应布置也很妥当,既舒服趁手,看上去又透着一股大方,尺度拿捏的很妥当,顾嬷嬷没忍住直接夸出口了,“姜姑娘实在用心。本以为她年纪轻,未必懂得这些,没想到令老奴大开眼界了。”
按理说都是府里头娇养出来的小姐,布置宅子什么的,一般都是主母的活儿,还不用劳累府里的小姐。顾嬷嬷原本都想好了,即便是看到一个不怎么样的院子,也得吹出个花来。
谁成想,竟是让她惊喜万分。
侍书也跟着赞不绝口,他不像顾嬷嬷那样想的那么多,他自小跟着大少爷,说不上心疼吧,但多少有点惋惜。自家少爷哪里都好,就是亲人缘浅薄了些,如今有这样一个事事都把大少爷放在心上的女主子,虽然说还没进门,可也足够他替自家少爷开心了。
顾衍没跟两人多说什么,随口吩咐下人将行礼收拾了,便去了书房。
在殿试之前,念书占据了他人生绝大部分时间,卧室基本只是个休息的地方,反倒是书房,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这一点,在所有读书人身上都是一样的,不仅他,与他相熟的前好友、先大舅子姜宣也是如此。
所以一进门,顾衍便直接奔书房去了。
推门而入,书房的布置很清雅大气,雪白的宣纸铺在书桌上,一应的笔墨纸砚都摆的整整齐齐,连提前送来的书卷,都已经在书架上摆好了。
顾衍看得心头微动,面上已然带了笑意,顺手加了清水,研了些浓淡相宜的墨汁,撩开袖子,在宣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字迹并不像平日里的严谨端肃,反倒带了些草书的韵味,端的是龙飞凤舞,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很不错。
搁下手头的笔,顾衍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书房的布置处处合他的意,尤其是桌上那一盆植栽,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叶片肥嫩,植株小巧,甚至看不出茎叶,一簇簇拥在一起,仿佛取暖似的,看上去委实有几分娇小野趣,也不知绵绵从哪里弄来的小玩意儿。
又按着平日的习惯,推开窗户,入目便是一片空地,虽是寒冬,但仍能看到地上星星点点的绿意。
空气中的风微微带了丝湿润,守门的大爷会看天气,边关门便估摸着道,“今年过年怕是要下雪。这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到了年二十九那一日,姜锦鱼还未起床,便觉得外边万籁俱寂,起身挽了头发,推开窗户,便看到外头的雪下得好大,连窗沿上都堆了不少。
今日定是出不了门了,姜锦鱼搓了搓手,简单挽了个髻。
本打算今日便在屋里这样消磨时间的,穿的也简单,面上更是没有涂脂抹粉,素面朝天在屋里绣嫁衣。
屋里火盆烧得旺,不过怕烧坏了屋子里的东西,火盆都是放在外间的。今年家里爹爹升了官,朝廷发的俸禄又多了不少,以往轮不上的冰敬碳敬,也送到府里来了。
银丝碳烧得正旺,还不像一般的碳那样熏人。
这时,小桃搓着手从外间进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肩上还带了雪,进门就跺了跺脚。
小姑娘脸红红的,悄声道,“小姐,顾公子给家里送了一车碳来。这会儿正在院子口等着呢,夫人说了,让我领您过去见一见面。”
说罢,又一脸严肃的补了一句,“夫人说了,只准说一刻钟的话。”
姜锦鱼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活儿,也没如何打扮,只在外头披了件披风,便抬步出去了,自己都未察觉,脚下有些慌乱。
推开门,只见顾衍站在风雪地里,北风袭向他的衣袖,风雪刮得衣袍猎猎作响,原本修长的身形在风雪中越发挺拔,如松如竹。
他仿佛是有些出神,直到看见寒风中那一抹娇弱翩翩的女子身形,冷峻的面上,乍然带了暖意。
走到跟前,姜锦鱼微微踮着脚,有些吃力地替顾衍拍落肩上的雪,他高了她甚多,踮着脚颇为吃力。
偏偏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顾衍,也仿佛是怔愣了一般,没弯下腰,方便姜锦鱼的动作,反而是片刻后,伸出大掌,牢牢托住女孩儿纤细娇弱的腰肢。
不妨被男人这样一碰,姜锦鱼腰一软,险些站不住了,拍雪的动作微微一顿,抿着嘴儿继续。
等费了好大劲儿弄干净了,姜锦鱼的鼻尖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北风一吹,泛着些许的红,被带毛的披风那么一衬,小脸似圆杏,顾衍看在眼里,觉得实在可怜又可爱。
拉着姜锦鱼的手,到屋檐下暂避风雪。
北风袭面而来,风声呼号得越响,衬得两人不言不语,越发的寂静。
顾衍忽的打量了一眼姜锦鱼的打扮,眸中流露出一丝欣赏,“红裳衬你。”
这话倒是没有半分作假的,姜锦鱼肤尤白,肌肤细腻,一双圆眸黑白分明,黑的发亮,垂着眉眼儿时,泛着无辜的劲儿,着红裳时,眉目如画,端的是讨喜的模样。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远远守着的小桃便坐不住了,她本就得了何氏的吩咐,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这边。
虽说顾衍品行家中人都信得过,偏偏小桃就是个死心眼,主子吩咐的事,半点儿折扣都是不能大的。且小丫鬟心里还有小算盘,自家小姐生的这样花容月貌,难保未来姑爷一时忍不住呢!
小桃掐着时间,一刻钟一到,便迫不及待奔了过来,还知道给两人留了些颜面,委婉道,“小姐,天冷,顾公子也还要回去呢。”
见身边人这样防着顾衍,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放在外头不知多少姑娘明里暗里暗送秋波,偏生到了自家,被当成淫贼防着了。姜锦鱼抿着嘴儿笑。
她生得模样好,便是带着一丝揶揄的笑,也没得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顾衍都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姜锦鱼的,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人给划到自己的范围内,只是对于自己这样纵容的态度,还是有些意外。
顾衍稍加思索,开口道,“明日祖母也要来我府里,届时我来接你?”
姜锦鱼答应下来,北风垂落她耳畔撩起的一缕发丝儿,仿佛是被那一缕发丝勾着似的,顾衍的视线跟着落在女孩儿玉白软嫩的耳垂上,眼神稍稍一顿,旋即带了笑。
小桃就在一边站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想法,啊,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多余?是错觉麽?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衍:不是你的错觉,你就是很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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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送猫
年三十, 清晨,便有孩童在巷中玩闹嬉戏, 来回奔跑, 彼此追逐。
府中上下亦人人脸上带着笑意,小桃和钱妈妈并肩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浓浓喜意。
姜锦鱼还在榻上,昨夜没注意,一时绣的迟了,睡得朦胧之际,被钱妈妈轻轻推搡着唤醒,听她在耳边柔声道, “姑娘, 该起了。”
姜锦鱼脑子还有些木,坐在榻上任人施为, 她若是没醒透, 便是这幅样子。
钱妈妈和小桃俱见怪不怪, 一个拧了温帕子来,替她擦脸,另一个则利索将衣衫取来,里一层外一层替她穿上。
待穿戴整齐的时候, 姜锦鱼也彻底醒了觉了,脸上微微露出薄红,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句, 故作无事般整理袖子。
钱妈妈看在眼里,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柔软来,外人自是觉得姑娘貌美花容,性子柔顺,娇娇养出来的小姐。唯独府里人才知道,何氏是个实打实的严母,姑娘也被教的比寻常同龄姑娘懂事许多,这样的迷糊情状,也就她与小桃这等贴身伺候的,才难得能见到一回。
在屋里用了早膳,丫鬟刚收拾了,便听到前厅来人,道是顾衍来了。
姜锦鱼恰恰收拾好了,抬步出去,行至前厅,顾衍已在厅中,阿兄姜宣伴在左右。
两人既是同窗,又是多年好友,如今更是沾亲带故,相谈甚欢。
不过姜锦鱼进来后,姜宣还是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好同窗、好妹婿的注意力,一下子凝聚到了妹妹身上,这样直白的情绪,即便是他与顾衍相交多年,也难得一见。
失笑摇头,姜宣道,“绵绵既然来了,我便不留你了。只是,申时前需得把人送回。”
顾衍自是笑着答是,随后便带人出了府。
马车一路摇晃,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顾衍落榻之处,离姜家相距不远的顾家。
姜锦鱼正起身,棉帘便被从旁掀开了一角,斜伸进来一只手。
姜锦鱼下车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伸出手搭着,一手提着裙裾,下了马车,便很快将手松开了。
正这时,早已等不住的顾老太太,听见动静,便急急赶来了,未语先笑,面容慈祥,冲着院子外站着的姜锦鱼招手,“快进来,外头冷,别冻着了。”
姜锦鱼回看了一眼顾衍,见他没作甚,便上前去,由着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笑着道,“绵绵给老太太拜年了。”
顾老太太欣喜不已,越看两人,越觉得郎才女貌,实在是难得的相配,喜道,“好,好。”
见主子们寒暄罢,嬷嬷便迎他们进屋。
入座后,气氛难得的融洽,顾老太太是个和蔼的老人,且很讲道理,并不爱插手小辈们的事情,只是爱拉着姜锦鱼说话,问道,“听说你家里阿兄年后便要成婚了?那可是好事,安宁县主我见过一回,是个好脾性的。”
姜锦鱼笑答,“我母亲也盼着县主早早来,好有人陪着说说话。”
顾老太太正等着这一句呢,唉声叹气道,“莫说你母亲盼着县主了,你那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好不热闹。只可怜我的衍哥儿了,形单影只的,幸好还有你。有了你,祖母才放心啊。”
姜锦鱼起先是笑着听着,等听到后来,面上便慢慢浮起了红晕,只她还是一双笑眼望着老太太,盈盈笑意,竟看得老太太止住了话,不舍得往下说了。
若是这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她也舍不得早早嫁了人去。也莫怪何氏不肯应允,将心比心,老太太倒是没话可说了。
年节馔食丰盛,今日又算主家乔迁之喜,府里厨娘自是大费周章,做出了一桌子的珍馐美食。
姜锦鱼骨子里是个挑嘴的,偏偏这顾府的厨子,手艺意外合她的胃口,面上虽仍端着,可眸子里却是流露出了一丝愉悦来。
热腾腾的鱼饼,浇了鲜香的汤头,放在跟前香气扑鼻而来,姜锦鱼克制着食欲,夹了一块,便没好意思伸第二筷子了,可眼神吧,偶尔还望上转一圈。
真的很香,入口带着鱼肉的弹滑,一口咬下去,唇齿间还能咬到菌菇,口感层次更丰富。
顾衍心细如发,自是看在眼里,眸中微微带了笑意,夹了一筷子鱼饼,送到姜锦鱼面前的玉白小碗里。
不出意外的,看到小姑娘抬头望过来,面上顿时红了,可眼神却还故作镇定着。
底下的小动作,顾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嘴上一句话没说,可心里却是比吃了灵丹妙药还舒服。
用罢午膳,顾老太太拂手道,“不必陪着我了,人老了,吃了便犯困,我去歇歇,你们年轻人,合该一块儿说说话,赏赏雪。”
说罢,就让嬷嬷扶着走了。
剩下姜锦鱼和顾衍,两人对视一眼,终是顾衍主动伸出手,含着笑道,“带你去个地方。”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姜锦鱼布置的,说起来自是都转过的,可顾衍这么说,倒是激起她的好奇心。
顾衍行在前,姜锦鱼随他身后跟着,绕来绕去,竟是绕去了厨房的方向。
姜锦鱼心中寻思,难不成方才她贪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所以男人带她来“偷吃”?真要这样,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进了厨房,厨房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姜锦鱼略一思量,猜到是提前将人遣走了。
姜锦鱼跟着走,直到顾衍在烧火的灶台边停下了,正纳闷着的时候,灶膛底下传出一声极轻的喵。
那猫叫声很轻,姜锦鱼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等看到灶膛边上探出来的小猫脑袋,顿时喜出望外,双眼直直盯着那边,连呼吸都放轻了,惊喜地道,“是猫?”
顾衍稍稍让开了些,方便姜锦鱼蹲下仔细看,见她眼睛亮亮的,犹如林中奔跑的小鹿似的,眼睛圆亮,仿佛欣喜得不像话了,才开口慢慢道,“嗯,厨娘前几日发现的,找人看过,应是满月的猫崽。大约是这几日下雪,母猫便把幼崽叼来,藏在炉膛下了。”
厨房的炉膛开了左中右三个方形洞,平日里便只用中间那个,残余热量的灰落在中间,左右两侧便恰好借了中间的热量,十分温暖。还是眼瞅着要过年了,三个灶都得用上,厨娘清灰的时候才发现,底下居然藏了一窝奶猫崽子。
姜锦鱼伸手轻轻摸了摸最外的那一只,是只纯黑的,迷迷糊糊睁着双琥珀似的猫眼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方才的那声猫叫,便是这小家伙发出来的。
这时,里头一只橘毛儿的幼猫,翻了个身,大约是自小就显示出比兄弟们能吃的本能了,比同胞的幼崽胖了一圈,一下子从黑猫身上滚了出来。
黑色的那只不乐意了,摇了摇脑袋,一个猛扑,抱住橘毛儿那只的脑袋,后腿一个劲儿的猛踹,小模样凶的很。
姜锦鱼赶忙伸手把两只分开,只见橘毛儿的那只委实好脾气,毛肚皮一鼓一鼓的,睡得香着呢,丝毫没跟坏脾气的兄弟计较。
软乎乎一团,幼猫的毛儿都是炸开的,因此摸上去比看上去还要小只一些,一时没忍住,姜锦鱼也不嫌脏,直接把橘毛儿的那只揣进怀里了。
小橘猫也不“认生”,伸伸前爪,挠挠耳朵,然后扭头继续睡。
顾衍见一人一猫的样子,莫名有些相似,忍不住轻笑,随后道,“你若是喜欢,便带回去养。剩下的几只,等开春了,便也替它们找好人家。”
话刚说完,便见姜锦鱼惊喜回头,双眼盛满了浓浓的笑意和期待,仰着脸,抿着嘴儿跟他确认,“我真的能带回去啊?”
“你喜欢,自然可以。”
其实年前便可把这些幼崽送出去,不过那时嬷嬷禀告其他事情时,顺口提了一句厨房里的猫崽,他来厨房看了一眼,便开口留下了。
养宠物这种事情,颇有些看缘分,这只小橘猫儿又乖又爱睡,也乐意亲近人,姜锦鱼想也没想,直接便打算要这只了。
顾衍自然无二话,两人起身要走的时候,方才还在揍兄弟的那一只黑色的,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一爪子勾住了姜锦鱼的裙摆,一个没留神,整只猫儿都悬空了。
姜锦鱼一惊,怕摔了它,赶忙蹲下身,哪知黑色小猫儿张牙舞爪喵了起来。
姜锦鱼没明白这黑色小猫这敌意从何而来,见它直瞪瞪盯着自己怀里打鼾的小橘,才反应过来,虽方才还打打闹闹的,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是见她要带走小橘猫儿,着急了呢。
怀里这只傻乎乎的,小呆瓜似的,黑色小猫倒是机灵又大胆,再一想,既是要养了,一只两只也无妨,两只还真好作伴。
这么一想,姜锦鱼便伸手把黑色小猫也揣进怀里了,笑眯眯道,“你也跟我回家吧。”
于是,两只猫儿都被姜锦鱼带回了姜家。
顾衍送她回去,又跟着去见了见准丈人和丈母娘,便没多留。
姜锦鱼送他走了,回到自己的院子,进门便被围住了。
她院子里小丫头多,平日无事的时候便叽叽喳喳的,何氏虽然重规矩,但到底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的人,并不多管制。且姜锦鱼平素也并不发火,小丫鬟们都大着胆子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小姐,这猫儿好小啊,顾公子送的啊?顾公子待您真好!”
“这只小橘猫儿居然还在打鼾,怎么这么蠢……”有小丫鬟伸手摸,猫没摸着,险些被黑色小猫给挠了,“这只黑色的好凶啊……怎么把小橘猫看得这么紧,都不让碰的!不会是他媳妇吧?!”
姜锦鱼听得失笑,什么小媳妇,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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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问心无愧
开春后, 天气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姜家也跟着忙碌了起来,姜宣的亲事已经要筹备起来了, 何氏忙得不行, 好在陛下赐婚后,便不必再行下定礼,否则只怕还有得折腾。
姜锦鱼心疼娘,也陪着帮忙筹备,忙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赶在四月前准备好了。
姜宣和安宁县主的婚事,定在四月中。
四月十五那一日,安宁县主由宫中出发, 途经宣武、乘风数道宫门, 送亲队伍一路把县主从宫内送到姜家。
何氏忙着前厅的事情,姜锦鱼作为小姑子, 自然是陪着新嫁娘。新娘子面嫩, 有时饿了渴了不好意思开口, 初来乍到,心里定是忐忑不安,有人陪着,总是能好些。
姜锦鱼进门, 便见喜床上坐着位清丽佳人,双十年华,正是女儿家最娇美的时候,嫁衣披身, 眉目含羞,正微微低着头。
大约是听到有人进来,矜持抬眼,一双明亮的眼眸,便与姜锦鱼对视上了,姜锦鱼率先开口喊人,“嫂嫂。”
安宁县主心下微动,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小姑子了,姑嫂之间最难相处,见初次见面的小姑子笑盈盈的,心里不自觉安心了些,也含笑道,“小姑子。”
两人初次见面,本也没那么多的话,且看安宁县主的神色,仿佛是怕冷落了她,拼命想找话题,姜锦鱼不想为难新娘子,便主动找话题,“嫂嫂可饿了,阿兄那里大约还有一会儿,我唤厨房送些热食来,嫂嫂略垫垫?”
这话虽是问,可也没等着安宁县主回,直接便吩咐了身边的小桃,让她去厨房喊菜来。
安宁县主虽是住在宫里,外人听了觉得定是金枝玉叶,可实际上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就譬如出嫁这一日,宫中上下皆忙碌,御膳房也只是敷衍往她宫里送些吃食,甚至还不如从前。
如今看小姑子一上来便替自己叫了吃食,心下便觉得小姑子实在是个体贴人,顿时也生出了亲近之心。
趁着上菜的空隙,不光是姜锦鱼打量安宁县主,安宁县主亦含着笑,默不作声将自己这小姑子上下看了一番。
她在宫里便知道,自己相公下头尚有弟妹一双,小叔子尚且年幼,可这小姑子却是只比她小了几岁,且在家中十分受宠,非但婆婆公公疼,连相公也是一口一个妹妹,她当时还怕与小姑子处不好关系,嬷嬷亦劝她年轻姑娘家气性大,让她进了门后让着些,等小姑子出嫁了就好了。
如今见到了真人,才有那么点觉出滋味来了,为何小姑子在家中如此受宠?
容色姝丽,肌肤白皙细腻,琼鼻朱唇,尤为显眼的,是那双眼,时时含着笑意,说话时那么笑盈盈的望着你,连她这么个初见的嫂嫂,都觉得格外的亲切喜欢。加之言行举止,处处为她着想,自己才见她第一次,便觉体贴,想必公婆更是爱女过甚。
厨房送了吃食过来,安宁县主用了几口,略略垫垫肚子,便不肯再用了。
心知女子爱美,且今日又是新婚夜,姜锦鱼也没多劝,只是让人又送了碟子不容易掉渣的糕点上来,在屋里放着。
姑嫂二人略道了几句家常,就听得外头传来声响,怕是前厅的酒喝完了,新郎总算是被放回来了。
可这还没完,听这动静,约莫是来宾跟着来闹洞房了。
这场合便不适合姜锦鱼这个未出阁的女子多留了,安宁县主也忙道,“小姑子快避一避,莫让人冲撞了去,我一人无碍。”
姜锦鱼冲新嫂子笑笑,便也起身,赶在闹洞房的宾客来之前,离开了新房。
今日家中热闹,来往都是人,即便是在自家院子里,指不定要有人醉了酒瞎闯,思量之下,便去了正院。
此时的正院十分热闹,闹洞房的宾客走了一波,可剩下的也不少,女客这边,还是由何氏陪着。
姜锦鱼过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入座,同桌的夫人们便笑眯眯打趣了起来,对何氏道,“你家姑娘喜事将近了吧?我可真羡慕你,平日里见你不慌不忙的,这一下子的,倒是把我们都比过去了。你家小儿子可还小的很,你这些年可算可以松快松快了。不像我,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快把我愁死了!”
这夫人说话十分幽默风趣,逗得同桌其他人皆是大笑。
作为被打趣,且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的姜锦鱼,唯一的反应,只能是低着头,装害羞。
虽然到了现在,提起她的婚事,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害羞了。
已婚妇人们的话题颇为多样,若是八卦哪里传的最快,那定是妇人堆里,这才一刻钟的功夫,话题就变成了某某家郎君要跟某某家姑娘定亲了,日子就定在某月某日,说的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信服。
正这时,远处坐着的商云儿,趁着自家娘亲不注意,蹭到了姜锦鱼的身边,扁嘴小声抱怨着,“你怎么都不出来找我玩啊。上回见你还是过年前,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
姜锦鱼忍着笑,安抚不高兴的小姑娘,“我家里忙麽,你看我新嫂嫂要进门,我娘忙里忙外,我这个女儿哪里好做个甩手掌柜。”
商云儿就是抱怨一下,见自己心中的好朋友跟自己解释了,立马又高兴了,小孩儿似的,“宽宏大量”道,“那我不怪你了,你不要自责了。下个月是我生日,你一定要来啊!那时候你总不忙了吧。”
姜锦鱼一口答应下来,她也有点理解商云儿的想法,大约是一直没什么姐妹,唯一的一个表姐还背后算计她,小姑娘被坑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就只能眼巴巴盼着她这个唯一的朋友了。
听到姜锦鱼答应了,商云儿喜滋滋的,眉开眼笑,然后又小声说道,“我表姐快出嫁了,哎,也不能算出嫁。”
这叫什么话?姜锦鱼没弄明白,示意商云儿继续说。
商云儿支支吾吾,难以启齿开口,“就是,你知不知道昌平侯府家?”
好歹也在盛京待了这许久了,自然也知道些,昌平侯府算是侯爵中比较特殊的,因为呢,别的侯府不说人丁兴旺,好歹嫡系也还有两三个。可这昌平侯府就有点倒霉了,三代单传,前几年府里唯一的世子因公逝世,当时朝野一度以为,昌平侯府这爵位怕是到头了。除非把庶子推上来,可这也要看陛下同意不同意,毕竟庶子继承爵位,这不合规矩。
哪知道头七没过,世子妃就诊出了有孕在身,侯府小心翼翼护着,总算是迎来了第四代的嫡长子,仍是单传。且更为令人唏嘘的是,世子妃生下嫡子后,溘然长逝。
这小小的婴孩,还未出生便没了爹,如今又失了娘亲,幸好府中老侯爷和侯夫人爱护有加,才勉强把他养大了。
商云儿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这边,才附耳过来道,“表姐嫁的是侯府庶出的郎君。”
嫡出庶出的事情,有人十分在意,可也有人不在意这些,尤倩一心想攀高枝儿,这事姜锦鱼是知道的,所以侯府庶出的郎君,对她而言倒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了。
只是,下一刻,商云儿一句话又让她震惊了一回,“其实也不算嫁,我娘都不打算让我出席她的婚礼,你记得也别去。这侯府高门大户,不肯娶,只肯纳,且正妻还在呢,想娶也娶不了。”
做妾?这事尤倩居然也愿意?姜锦鱼瞪圆了眼睛,按着尤家的家世,尤倩何必自甘堕落去做妾室,这妾室难道是好当的?
先说进门就要给正妻磕头,这个头一旦磕下去了,那一辈子都低人一等,生下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受罪!且大周从未有妾室扶正的说法,民间之事官府自是不管,但朝野之中,尤其是侯爵世家,还没见过哪家扶正妾室的,即便正妻去世,那也是新纳一个。
这也是为了保证正妻的地位,防止出现宠妾灭妻的事情。
即便妾室斗死了正妻,也不能扶正,这就是体统和规矩。
商云儿也是同样的念头,揪着帕子道,“我虽厌她,可看她去做了旁人的妾室,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这妾室难道是好当的麽?可自从上回之后,我便与她疏远了许多,且这也是她自己愿意,我劝也无用,反倒还显得我多管闲事了。”
说起尤倩的婚事,商云儿显得十分郁郁寡欢,姜锦鱼倒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旁人的事情,总归是旁人的事情,唏嘘一声感慨一声,也是最多了,让她跟商云儿这样担忧难过,却不是姜锦鱼的作风了。
因此姜锦鱼也只是劝了她几句,让她别操心这些,人各有命,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也许尤倩往后还有什么前程,那也是不一定的。
姜锦鱼从来不认为,嫁的好,日后一辈子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世事多变,风水轮流转。
日子好赖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上辈子她虽恨极了潘衡这个负心汉,后悔不顾家人反对嫁给潘衡,可她唯独没后悔过的,便是在潘家的每一天,她都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的,也是这样,最后和离之时,她也能问心无愧痛斥潘衡。
这一辈子更是,虽然现在她与顾衍很好,顾衍似乎看上去也很喜欢她,可这只是眼下的事情,指不定生出什么波折,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且如今人人都道顾衍前程似锦,可谁能保证?
姜锦鱼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她会经营好自己的日子,对得起自己,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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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喜事连连
姜锦鱼答应了去商云儿的生辰宴, 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商云儿的生辰宴直接没办成。
五月上旬的时候, 宫里的太后病逝了, 早几年前,太后的身子便不大好,这事朝野内外都知道,因此这事倒也不算来的突然。
太后是当今圣上的亲母,母子感情深厚,老太后这一去,圣上就直接罢朝了,听宫内传出来的消息, 似乎很是受了些打击, 连太医都频繁出入延福殿(圣人寝宫)。
圣上这样悲痛,摆明了态度要大办丧事, 朝中百官自然不敢操持喜事, 生怕惹了陛下不喜。
这事与姜锦鱼没多大干系, 但与何氏却是有关系了,她身上是有诰命的,按规矩要跟着进宫给太后哭灵。
五月天渐渐暖和起来,宫里似乎也有顾虑, 没如何折腾,虽按着陛下的意思大肆操办了,可到底没耽搁太久。
诰命夫人们进宫哭了七日的灵,头七一过, 陛下一道圣旨便下来了,这位生时显赫,死亦享尽尊荣的皇太后的谥号为孝端正敬仁敦惠圣皇太后,徽号端圣皇太后,由陛下亲自扶棺,入皇陵。
整个五月都是忙碌且杂乱的,一直到六月,天热了些,姜锦鱼才开始有时间继续绣嫁衣。
何氏来她屋里看她,见她嫁衣绣了大半,不由得道,“端圣皇太后这一薨,只怕盛京这一年都没有人家操办喜事了。有些还未来得及议亲,如今暗地里也是急得很。”
宫中有丧事,不说百姓能不能办喜事,至少官员是不敢冒险的,虽说没说官员要跟着一起守孝,可在陛下面前喜滋滋办喜事,那未免心太大了些。
可偌大一个盛京,适婚年龄的小娘子和郎君也不少,真就这么耽搁下来,那也确实要着急着急。
姜锦鱼抬头笑笑,“着急也无用,今岁下半年必是不能操办了,不过明年应当放宽了不少,虽说不能大张旗鼓办婚事,可私底下走动走动,陛下宽宏大量,未必会放在心上。”
外人的事情,何氏自然不会操心,说到底她的一双儿女都十分幸运,半点儿没有被这事给影响了,长子已经娶了县主进门,至于女儿呢,本来也是要留到明年的。
不过便是婚期从上半年挪到了下半年而已,并无太大妨碍。
接下来的一年便渐渐顺利起来了,当然这是对姜锦鱼而言。
先是阿兄姜宣跟未婚夫顾衍一同升了官,当今圣上本就偏爱重用科举士子,尤其是寒门士子,姜家虽然有个吏部做官的姜仲行,可在这豪门显贵遍地的盛京,却实打实算得上一句寒门,也不为过。顾家好上一些,毕竟在盛京经营了这么些年,可顾衍因着继母排挤的关系而搬出了顾家,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连圣上都问过一嘴。
所以姜宣和顾衍能入周文帝的眼,并非什么稀奇事,反倒是众人眼中的寻常事。
再一件好事便是阿弟姜砚,这孩子读书一直不大显眼,比起连中三元的兄长姜宣,差了许多,好在家里人也没有太过逼着,读书这事,委实要看天赋。
结果便是姜砚人虽傻傻的,却莫名其妙入了大将军的眼,被收了做关门弟子了。
平西大将军魏津膝下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因此收了姜砚后,颇有些把他当儿子似的,严厉的时候很严厉,可真要护短的时候,那也是真护短。
朝中有个御史不知是脑子犯了什么病,知道平西大将军收了姜砚做关门弟子后,跑去陛下那里告状,说魏津与文臣勾结,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然后魏津便上门把那御史痛斥一顿,骂得那御史好几日不敢出门,然后又去陛下跟前磕头,说自己认罚,随便陛下如何严惩,但自己那小徒弟不过是个孩子,万勿牵连于他。
魏津是周文帝难得放心的几个武将之中的一个,可惜他膝下并无儿子接任其父之位,周文帝本来还担心魏津一退,他的位置自己还要再觅人选。因此得知魏津收了个关门弟子的时候,心里是很高兴的,觉得魏津不愧为良将,居然如此懂他的心意。
若魏津收的是什么侯府王府、或是其他武将家中的子弟,周文帝兴许还要再参详参详,偏偏他选的是姜家的子弟,姜家寒门出身,别看眼下好像起来了些,可那是因为姜家两辈连着出了人才,这样的人家,最好拿捏。
魏津这一请罪,周文帝也就顺势而为,随便给他找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罚了个三个月的俸禄,外加闭门思过一个月。
周文帝这话往外头一放,朝中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了,陛下这还是站在平西大将军这一边的,连那原本怒气冲冲的御史,也顿时偃旗息鼓了。
这一出委实把姜府上下给吓坏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反而阴差阳错的,姜家三个男丁,全都在陛下那里挂了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姜家根基浅,本就没打算参与什么党羽争斗,连结亲都是听皇上的,宫里给赐了个县主,便感恩戴德的把县主给娶进门。
同朝为官的两个,姜仲行是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姜宣更是如此,姜仲行阅历多,还是看透自家最好的出路便是跟着陛下走,才一心一意忠君。可姜宣却不是,他还年轻,对着周文帝有一种天然的忠君爱国的情感,恰好也是这一点入了周文帝的眼。
外人不知,可姜宣自己是知道的,陛下待他却是十分宽容,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过了五月,端圣皇太后的丧期一过,盛京各个还有未婚小娘子和郎君的府里,也慢慢开始走动起来了,着急的已经开始筹备定亲的事宜了。
最先出嫁的,居然是姜锦鱼的“老熟人”,商云儿的表姐尤倩。
商云儿来府里找她说话,提到了尤倩的婚事,十分唏嘘的道,“尤表姐出嫁那一日,我娘不准我去,她自个儿作为亲姑姑,却是没法子,亲自去了的。回来便跟我说,婚礼那一日,侯府来的人十分倨傲,甚至还对着尤倩的嫁妆挑三拣四,明明嫁妆单子早就送去了,可来的嬷嬷就是连嘲带讽的,说姨娘就该按姨娘的规矩来,妾就是妾,奴才怎么能越过主子?端看侯府下人这样作态,尤表姐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姜锦鱼也是后来才知道,尤倩还没蠢到那地步,这婚事不像她以为的这么差,当然也不如何好就是了。
侯府之所以纳尤倩,是因为那位庶出郎君的正妻缠绵病榻数年,且只留下一女,等同于尤倩进了门,若是那位正妻不好了,尤倩这个妾的身份便不一样了。
大约也是这样,尤倩才会这样放低身段,侯府这般态度,她也肯嫁。
她大约还是不肯服输,偏生要用自己的婚事赌一赌,倘若能赌出个前程来,那也是指不定的。
且昌平侯府的爵位落到谁头上,那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世孙年幼,长不长得大还另说。倘若嫡系不成,兴许便是庶出的顶上,那尤倩也算是一飞冲天,一雪前耻了。
尤倩的婚事后,一下子又是好几户人家娶媳嫁女,连着整个六月,都是喜帖不断。
七月的时候,商云儿定亲了,行定亲礼的那一日,姜锦鱼还特意去了。
商云儿定的这人家乃孟家,算是门当户对的,对方是武将人家出身,在家中是长子,自己也领着差事,听闻是个好脾气的,且孟家与商家还有点亲戚关系,亲上加亲。
只一样,对方是家中长子,按着商云儿的性子,跟沉稳靠谱基本搭不上边,不大适合做长嫂,只怕等真正成了亲,过起日子来,两人怕是还需要磨合磨合。
不过就眼下而言,商家显然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商夫人在外待客,见到姜锦鱼,还特意过来,十分照顾她,“云儿那丫头在后院呢,她脾气不好,有时候还犯糊涂,难得有你这样懂事且聪慧的,愿意同她来往。今儿人多,说话不方便,下回再请你来府里。前院闹腾,要不让丫鬟送你去后院吧,你们姐妹俩一块儿说说话。”
姜锦鱼从善如流,含笑答应下来。
商夫人喜上心头,越是看姜锦鱼,越是觉得,自家女儿蠢归蠢,能交到姜家这姑娘做朋友,倒也算难得聪明了一回。
闺中便是好友,往后做了别家妇,这感情难道还能断了不成?
且姜锦鱼家中父兄皆那样争气,连幼弟往后前程都不容小觑,她自己的亲事也那样好,嫁的是探花郎,这样的姑娘,且脑子还清醒得很,往后啊,差不了。
商夫人经的事不少,见过的事也不少,似自家侄女那样攀高枝、自甘堕落去做侯府妾室的,还真的入不了她的眼。
要她说啊,日后谁有大造化,那还指不定呢!
自家闺女若能有姜锦鱼一半聪慧,她也不必替她操这样的心了,不知能省多少心。
商夫人含笑盈盈,姜锦鱼略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丫鬟去了后院,见到了今日定亲的主角儿。
见到商云儿哭丧着的那张脸时,姜锦鱼一时没忍住,摇头无奈道,“今日是你的喜日子,怎的这副脸色?”
见到姜锦鱼,商云儿惊喜得不行,惊喜过后,又丧气道,“我娘让你来的吧?”
“怎么了?”抬手驱散伺候的下人,姜锦鱼捏了把小姐妹的脸蛋,托腮含笑问道。
商云儿鼓了鼓腮帮子,见屋里没人了,才鼓起勇气道,“我不喜欢孟旭……你不知道,他长得好魁梧,我一见他就害怕。而且你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古板,我还没进门呢,他见我的第一面,居然说的是,我进门就是长嫂,得把家里撑起来,他主外我主内,连那些弟妹们的亲事,都要我来操持。还要我孝顺婆婆,若是跟婆婆有矛盾了,不许当面顶嘴,受了委屈先忍着,等他回来处置……这都是些什么啊!”
商云儿絮絮叨叨把那孟旭说了一通,说到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哎,看来我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说罢,眼角瞥见自己的好姐妹还在笑,顿时不高兴了,委屈道,“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姜锦鱼忙抱住她的肩,柔声劝她,“你也不必发愁,你这亲事是你娘亲自相中的,她难道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我看你那未婚夫,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这样的人,不藏着掖着,直爽正派,相处起来反倒还轻省些。”
商云儿自己瞎琢磨了好几日,也没处倾诉,听姜锦鱼给她这么一分析,心里也安心了不少,忐忑仍是忐忑,但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抵触这门亲事了。
第78章 嫁女
盛京八月份格外的炎热, 然而等过了九月份,天气便转向凉爽了。
初秋不冷不热, 早桂的香气, 随着秋风在城里乡下漫延,带来满满的丰收的气氛,仿佛预示着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姜府。
此时府内上上下下皆忙碌,可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今日是府里唯一的小姐出嫁的日子,人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嫁的好,夫君乃是年少有为的探花郎,自然个个都喜盈盈的。
姜锦鱼在梳妆镜前坐着, 这时小桃推门进来, 领着个婆子进来,面上带笑道, “姑娘, 冯妈妈来了。”
冯妈妈是盛京小有名气的喜娘, 她生来手巧,梳发上妆皆是巧手,且最难得是,这冯妈妈自己也是个福气人, 家中四世同堂,和睦安宁,盛京中的娇小姐们出嫁,除了那些从宫里请了嬷嬷的, 其他的便都爱找冯妈妈来。
冯妈妈打扮得利索干净,面上带着喜盈盈的笑意,身材微胖,看着很是福气相。
姜锦鱼微微点头,面上含着真诚的笑意道,“冯妈妈,今日要麻烦你了。”
冯妈妈顿时心生好感,她在这一行干久了,见过的新嫁娘不少,大多也是待她客客气气的,可真像面前这新娘这样的,面上笑着,眼里也没有半分轻视,一句话就让人打心底里舒服的,却是少见。
“小姐客气了。您放心,今儿是您的喜日子,我呀,保准让您漂漂亮亮的出嫁。”说着,便打开自己带来的一套行头,先道,“先给您开面儿。兴许有些疼,小姐您忍着些。”
说罢,等姜锦鱼点头了,才取五色细棉绳,缠在指尖,两手三指将那绳绷紧了,就那么上上下下飞快的动作着。
姜锦鱼只感觉到微微的刺痛,很快便见冯妈妈收回了手,含笑晏晏道,“小姐脸嫩,天生丽质,倒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旁人听了这话,兴许以为她是奉承,可她是真心实意赞这么一句的,姑娘家保养得好不好,凑得这么近,一眼就看出来了。至少在她几十年的经历中,或精致或清丽的,见过不少,可肌肤这样娇嫩,简直可以用一句吹弹可破、冰肌玉骨来形容的,却是不大常见。
奉承罢,又取出一罐子抹面的霜来,略透明的膏状,掀开盖子便闻到一股子轻轻的药味。
“妈妈这药可是用的茯苓、荷叶?”
冯妈妈稍稍有些惊讶,“小姐还懂药理?这药霜啊,确实加了茯苓、荷叶,还添了其余几位药材,乃是我用干这行十几年,自己琢磨出来的。开面后面上红,有时还会痒,用了我这药霜啊,不说肤如玉脂啊,那也是有奇效的。”
这药方是别人用来吃饭的手艺,姜锦鱼自然不会多问,笑笑后,便由着冯妈妈在自己面上厚涂了一层药霜。
约莫敷了一刻钟,丫鬟送了温水来,姜锦鱼起身净面后,又坐回了梳妆镜前。
接下来,冯妈妈便没怎么说话了,埋头忙着手上的事,傅粉、修眉画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一套程序这么折腾下来,大约费了一个时辰。
虽说费时长,可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等冯妈妈收好尾,往旁边退开一步,露出姜锦鱼的脸后,小桃、秋霞等丫鬟皆是看得睁大了眼,有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更夸张些,直接“哇”的一声,惹得众人都跟着回过神来。
小桃朝冯妈妈竖起大拇指,“难怪人人都请您来,您老这手艺啊,当真是一绝!”
冯妈妈心下微微得意,也仔细端详着新娘,连自己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险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这种手艺,难不成自己这手艺突飞猛进了?这天仙似的人儿,居然真是自己打扮出来的?
她正想着呢,姜锦鱼冲小桃给了个眼神,小桃便赶忙拿了喜钱出来,先给冯妈妈塞了一封。
冯妈妈到底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喜钱一拿到手里,手指那么一捻,便知道今日这一趟没白来,也顾不上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一通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这时,远远传来了炮仗的声响。
众人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这是花轿临门了。
盛京的规矩,花轿临门,女方家便要放炮仗迎轿,可迎轿归迎轿,却不是真的轻易就让进门的。放过炮仗,便要虚掩大门,这又称作“拦轿门”。
可这花轿上门了,虽然知道还得等上许久,唱彩礼、喝起嫁酒、催妆……后头还有得折腾呢,可一听到这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屋里人都不自觉心里有点着急了。
都到临门一脚了,姜锦鱼自己却是不像丫鬟们那样着急了,昨夜倒是忐忑了些时候,可今早上一睁眼,便整个心都安定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事到临头了,反倒不慌了,怕这怕那也没用,总归要嫁。
小桃秋霞等丫鬟手忙脚乱了一瞬,看自家姑娘还沉稳坐着,也跟着心里有底了,井井有条收拾了起来。
辰时刚过,何氏便过来了,她今日是新丈母娘,其实很忙,忙得脚不沾地,可再忙,她也想亲自过来看看自家闺女。
进了门,何氏还未张口,眼睛先湿了。
跟着来的钱妈妈把食盒往桌上放,忙招手让屋里一干人跟着自己出去。
下人出去了,屋里便只剩下母女俩诉衷肠了。
“娘……”姜锦鱼先唤了一句,就是这么一句娘,彻底把何氏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你这孩子,我一来,你就惹我哭!我哭就算了,你可千万忍着,妆花了,可让姑爷看笑话了。”何氏想训几句,可到底不忍心,说到一半又心软了。
抹了抹眼泪,何氏便把食盒里的汤圆取了出来,“先吃点垫垫肚子,今日你必是一路折腾,姑爷府里也没得长辈,只怕还要乱糟糟些,更没人顾得上你。”
姜锦鱼含着笑往口里送,笑眯眯道,“还是娘惦记我。”
吃罢汤圆,母女俩坐着说话,何氏第一次嫁女儿,真是操碎了心,千般嘱咐万般叮咛,总觉得哪里还漏下了,又把昨夜那些话拿出来说了一遍,最后才道。
“都说女儿贴心,养女儿好,可嫁女儿的苦,谁又知道?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姥姥送我出门也直哭,我当时年轻,还在想呢,两个村子也隔得不远啊,想回娘家还不容易,娘怎么哭的这样厉害。”何氏说着,伸手疼爱得替女儿理了理耳后的碎发,“等我有了你,我才弄明白,为何世间嫁女都免不了要哭?”
姜锦鱼抬眼看娘,软声道,“是因为舍不得麽?”
何氏笑了笑,“我如珠似宝疼着的,好不容易养大了的娇娇女儿,要离开家,去做别人家的媳妇了。我明知道,等着你的是人间疾苦、福祸离合……为人妇、为人媳、甚至日后为人母,这条路很难。可我不能拦着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走。”
不单纯是不舍得。
姜锦鱼听得半懂不懂,此时并未了解娘的这句话,她到底还没做过母亲,很难理解这种复杂的想法,只是看到娘掉眼泪,自己也跟着心里酸酸的。
何氏虽哭,可到底是个坚韧性子,等到姜锦鱼的嫂子安宁县主来的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恢复了平素的端庄稳重。
安宁县主进门,道自己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请婆婆去做主。
姜锦鱼看嫂子说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婆婆不高兴,忙道,“娘,您去吧,我这儿都好好的,您别挂心我。”
何氏这才起身,随着儿媳妇出去了。
屋内没安静多久,姜锦鱼又听到了敲门声,没等她起身,就见门开了,在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家阿爹。
“阿爹?”姜锦鱼起身将人迎进门,拉着他坐下。
姜仲行坐下后,好半晌没舍得说话,只是一双眼黏在女儿身上,不舍之情溢于言表,比起两个儿子,他向来就偏爱女儿些,眼下更是恨不得把儿子嫁出去,女儿留在家里算了。
方才何氏在的时候,姜锦鱼还忍住了眼泪,可爹爹一来,她就有点忍不住了,眼睛湿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小心翼翼擦了眼泪,生怕把妆给弄花了,“爹爹一来便惹我哭,若是哭花了妆,小心你女儿就砸在您手里了。”
姜仲行吹胡子瞪眼,“顾衍他敢!砸我手里就砸我手里,我巴不得!”
父女俩说过笑,气氛又有些沉闷了,姜仲行微微叹气,实在做不出笑脸来,隐隐含着一丝失落道,“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你四叔给我书院递话,说你娘生了个闺女,我当时便乐得不行,又怕你奶不喜欢你,让你娘跟你受了委屈,顾不上其他,眼巴巴一路赶回去,进门还挨了你奶一顿训。可当时进了门,见着乖乖窝在大人怀里的你,我一下子便觉得值了,别说被训,就是挨顿揍,我也得回来。”
“你那时真的好小,绵绵软软的一团,你娘问我给你取什么小名,我当时脑子里顿时冒出来绵绵两个字,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女儿更娇贵绵软的娇娇了。”
“姑娘家都跟娘亲,可你不一样,你打小便嘴甜,家里跟谁都亲,家里谁都喜欢你。我当时就想啊,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爹爹了,每回书院念书再累,一回家,看见你,软乎乎一双小手还没多大力气呢,便孝顺得不行,又是捶背又是倒水的,我那个心里啊,就跟吃了蜜一样。那时你娘还怪我太宠你了,可如今想起来,大约是那时候就知道了,我的贴心女儿,长大了便要被别家的臭小子给抢走了,我也就能宠个这么几年。”
姜锦鱼听得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语气哽咽喊了句,“爹,您干嘛总惹我哭啊!娘瞧见了,又要说您了。”
姜仲行失笑,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姜锦鱼的肩膀,“行,爹爹错了。爹是偷溜来瞧你的,顾家那小子还被你阿兄堵在门外呢。我啊,就来看看我们绵绵。”
说罢,起身转身要走,临走还是转头,郑重道,“你虽嫁了,可一辈子都是我姜家的女儿,他欺你骗你,你都别怕,有我呢。等我跟你娘不在了,还有你阿兄阿弟呢。别怕啊,千万别一个人偷偷扛着。”
看女儿咬唇点点头,姜仲行才转头推门出去,出了门,在门口呆呆站了片刻,才调整好情绪,面上带上温和的笑意,朝外走去。
他今日嫁女儿,得高高兴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十分钟嘻嘻
感谢在2019-11-21 20:51:59~2019-11-22 21: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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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娶妇
姜家象征性地拦了拦轿子, 便让顾家的迎亲队伍进来了。
接下来便是唱聘礼和唱嫁妆,这是成亲的重头戏之一。亲事办得郑重不郑重, 新郎家中敞亮不敞亮, 新媳妇家大气不大气,端看这聘礼和嫁妆唱的响不响。
大家伙儿记在门口听,便见顾家管事先唱的聘礼,厚厚的礼单拿出来,一样样的唱,这管事声音洪亮且悠长,足足喊了一刻钟都不带歇的。
管事唱罢,看热闹的众人心里还诧异呢, 本以为顾家分了家, 顾家这聘礼上啊,兴许就要薄了那么几分, 没成想, 居然比前儿娶媳妇的宗室还要厚上几分。
然后有些看重钱财的人家还在心里琢磨呢, 若是顾家嫁女娶妇都是按照这样规格的嫁妆聘礼,那嫁个庶女过去,倒是不算亏了本哩!
看着来宾略带羡慕的神色,姜家下人们越发挺起了胸膛, 心里美滋滋的,自家小姐嫁得好,他们面上也跟着有光不是?
唱罢聘礼,便轮到唱嫁妆。
姜家起家没几年, 也就是姜仲行去了益县后,才开始积累了些底子。但何氏是个心里有盘算的妇人,且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的女儿,在嫁妆上自是不会小气。
且得知侄女出嫁,远在老家的姜四郎还特意寄了一车子的添妆来,还夹了银票。
故而姜锦鱼的嫁妆也很不错,虽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的十里红妆,可也让在座的宾客们咋舌不已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巳时末了,离“起嫁酒”只有一刻钟。
看够了热闹的众人,也被姜家下人们引入席,酒水馔食接连而上,嫁女正午摆酒,这便是起嫁酒了,又叫“开门酒”。
而此时的姜锦鱼,也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切,等着前头筵席一散,这边便开始准备出门子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小桃便急匆匆关门进来了,笑吟吟道,“姑爷来接人了。”
外头果然传来了声响,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姜锦鱼此时心里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了,还不忘提醒小桃,等会儿别落下什么。
和催上花轿的顾家人一起来的,还有何氏,她亲自端了馔食过来,推门而入。
何氏坐下,在屋内陪着女儿,屋外是顾家那些旁支的郎君们做着催妆诗。
男方家中郎君做催妆诗催妆,女方兄弟则要回诗,甚至出难题刁难催妆人,两三轮下来,顾家旁支几个兄弟们皆退开了,由顾衍亲自来作。
新郎官上阵,按规矩女方族中兄弟便见好就收,姜宣也没如何刁难妹夫,一轮诗作罢,便拱手朝旁边让开了。
顾家众人都觉得安心不少,本来他们就是来陪兄长娶嫂嫂的,结果嫂嫂来头不小,有个状元郎出身的亲兄长,这可把他们给折腾坏了,昨夜还抓耳挠腮做了不少准备。
顾衍正准备上门敲门,突然旁边冲过来个小胖墩,张开双手,气呼呼堵在门外。
小胖墩还岔开腿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冲旁边的兄长生气道,“阿兄你太没用了!他们都快把阿姐抢走了!”
见他圆圆脸蛋板着,又得知他是新娘子的幼弟,众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逗他,“那你拦着不让你阿姐嫁,日后你养她啊?”
姜石头叉腰仰着下巴,“我自己的阿姐,我自己养!不用别人养!”
说罢,还不忘抬着下巴,不满看了一眼要抢走自家阿姐的男人,严肃抖了抖肥下巴道,“也不用你养!”
话刚说完,威风还没抖够呢,小胖墩就悬空了,双腿在空中扑腾了一下,努力挣扎着往回看,不满道,“爹,你干嘛啊!他们来抢阿姐了!”
姜仲行把蠢儿子往旁边一放,拍拍脑袋,“你姐没嫁,我养着。你姐嫁人了,那是你姐夫养着,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养吧?人小鬼大,躲一边去。”
喜娘见状,笑眯眯道,“这就叫,好事多磨。大舅子拦了门,小舅子拦,我们新娘子好福气。有个当了状元郎的阿兄,往后有个当大将军的阿弟,咱们新郎官可要小心咯!”
众人皆哄笑起来,可面上是笑着,心里还真把喜娘这话给琢磨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顾衍这媳妇娶得值啊!
催妆后,这门便开得容易了许多,此时姜锦鱼的盖头是还未盖的,需得吃了上轿饭,方盖盖头,上花轿。
因此陪同催妆的众人,便同样能够一览新娘子的容貌,只见新妇一袭红衣,眉心花钿,细眉若柳叶温婉缱绻,桃花眼多情柔转,肌肤盛雪,一点红唇更甚雪中红梅,亮的晃眼。新妇梳妆罢,峨眉点绛唇。
有那胆子大点的,就在心里感慨了,顾衍真当是好福气!
…………
姜锦鱼自然知晓众人都在看她,可她也没做羞涩之态,只大大方方的,但恪守礼节,微微低垂眉眼,唇带浅笑。
这时便有喜婆在一边提醒吃上轿饭。
何氏亲自执了箸,夹了寓意多子多福的五谷饭送过去。
姜锦鱼张嘴咽下那一口五谷饭,随后在喜婆的一番唱诵中,由小桃和秋霞扶着,双膝跪地,叩首跪母,以示谢母恩。
礼罢,便到了上花轿的时候。
盖了红盖头,由阿兄姜宣背着,一路出了她度过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小院子,走过正院、长廊,越过门槛,坐上花轿。
真的坐在花轿上的时候,姜锦鱼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出嫁了。
她今日踏出这个门之后,往后再要回来,便是作客了。
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姜锦鱼手里揣着个吉祥果,等到花轿晃晃悠悠起来的时候,抬头看向小窗,秋风正好卷起喜帘,翻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一对燕子飞过,被炮仗惊得飞回屋檐下,似是被惊着了,身形略大的雄燕,展开双翅,牢牢将雌燕遮住——
花轿到了顾家,姜锦鱼下花轿,由喜婆背着进了喜堂,吵嚷声中拜过天地,便被送入了正院的新房。
进了洞房,随着众人出去后,姜锦鱼总算轻松了不少,一天这么闹腾下来,能躲着偷一会儿懒,却是很不错的。
旁边有几个姑娘陪着,没等她问,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便主动介绍自己,“堂嫂,我是顾湘。你饿不饿,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其余几个也带着笑上前来,一个个都说完了,姜锦鱼也只记了个大概。
顾湘几个都是旁支的姑娘,顾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旁支家里的日子过得与百姓没多大区别,只是稍微宽裕些。因而被入朝为官的堂兄请来陪嫂嫂,都表现得很受宠若惊,生怕便人给怠慢了。
姜锦鱼也感觉到这些小姑娘的拘谨,心里并不大意外,各府的情况不同,即便是亲戚,生疏得也有。
不过她今日也很累了,并没力气同她们打好关系,只是略笑了几句,说了几句话,让顾湘等人不那么拘谨。
她是新媳妇,实在没必要刚进门就把自己摆的太低,尤其是这个堂妹们只是堂妹,她若是表现得太嫩,随便在场的哪个透出去一两句,便有自以为是的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
姜锦鱼心里有成算,对着上来的膳食,也只是略用了些清淡的。
顾湘几人本以为堂嫂刚进门,新妇免不了怕生羞涩,她们陪着说几句话,指不定便能把关系给拉近不少,可哪知道姜锦鱼虽是新媳妇,却不像一般的新媳妇那样没底气,顿时心里那点小九九都没了,说起话来都不敢过分,只挑着吉利话来说。
姜锦鱼坐得住,可有人便坐不住了。
推门进来个自称伯母的妇人,一进门便笑眯眯的,可嘴上又自称伯母,摆明了是要摆长辈的架子。
顾湘见了来人,忙凑到姜锦鱼耳边提醒她,“堂嫂,这是二伯母。”
顾家旁支的大伯二伯的很多,姜锦鱼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会认识,偏生这伯母一进门便等着看她笑话,摆明了来者不善,姜锦鱼如何会真的拿她当长辈敬着,态度不轻不重的,喊了句“二伯母”。
张氏也有那么点惊讶,本来是打着灭灭小媳妇的威风来着,哪晓得新妇压根不理睬她这一招,不动声色便把她给顶了回去,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笑眯眯望着一边站着的秋霞道,“侄媳妇,你这丫鬟生得真好,我二郎身边有个小子还没成家,前头刚好给我磕了头,让我帮忙说个媳妇。这可真是巧了不是,侄媳妇?”
秋霞心里一慌,可面上还是镇定,一句话没吭声。
姜锦鱼哪里会让自己的丫鬟随随便便的嫁人,更何况张氏也不是诚心求娶,不过是借着这话,来试探她会不会退让,当即也客客气气道,“二伯母说笑了,侄媳妇才刚进门,手里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丫鬟,您都给我要走了,我这儿可没人使唤了。这事啊,您若是愁,我给您介绍个媒人,这术业有专攻,说媒还得找个正经媒人才成。”
听了这话,张氏自然明白新媳妇不是好拿捏的,笑呵呵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主意。”
张氏吃了瘪,心里有气,但知道顾衍不是个好脾气的,更不敢发火,长辈的架子摆不了,也坐不住了,片刻后便找个理由出去了。
顾湘几个看在眼里,见新嫂子不过几句话,便让二伯母这么个长辈铩羽而归,吃了瘪不说,还不敢摆长辈架子了,心里都有了计较,对着姜锦鱼也愈发的尊重起来。
堂兄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堂嫂又是个有主意的,对着长辈也没吃了亏,单看这个,她们也得敬着这新嫂嫂,指不定自己日后还有事情求到堂嫂跟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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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良辰
等前厅的筵席散了, 一群人又跟着来到新房“闹”。
不过来宾基本都是顾家旁支的人,要么便是顾衍读书时的同窗, 分寸都拿捏的很妥当, 前者是因为知道未来说不定还要仰仗顾衍,后者么,都是些读书人,不会闹得过分。
姜锦鱼盖着喜帕,看不清帕子外的场景,只从喜帕底下瞥见了许多双鞋,男女样式的都有。而最前面的,则最为眼熟, 因为那双鞋是她亲手做的, 当时定亲时候的定亲礼,之前一直未曾见顾衍穿过, 没想到是留到了今日来穿。
心中微微一丝喜意, 便听得屋内众人皆怂恿玩笑着, 玩笑声中,一杆如意秤伸到面前,包金的前段微微往上一挑,喜帕便被挑走了。
姜锦鱼微微抬起头, 目光直直落在手持如意秤的顾衍身上,男人身量修长挺拔,一身喜服更是显得温润如玉,周身的冷淡都被瓦解了不少, 也难怪方才那些同窗们敢开他玩笑。
这时,喜婆又提醒,两人该喝合卺酒。
一只匏瓜一分为二瓢,尾柄以红色的细棉绳相连,瓢中盛过半酒,被嬷嬷小心奉上来。
两人共饮合卺酒,酒水味淡,但入口仍是有分辛辣,尤其是姜锦鱼今日没吃什么,空腹饮酒,酒一下肚,便上了脸,面上微微热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见新娘醉态甚美,未婚的男子们皆是心神向往,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娶妻了。
还在遐思之中,忽然感觉身上一凉,回过神后,便看见方才还好脾气的顾衍顾探花郎,此时面上还是带着笑,但这笑,莫名的就跟刀子似的,看得人身上发颤。
“呵呵,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就不打扰顾兄了!”
见顾衍的同窗们都走了,顾家旁支的兄弟和妇孺们也不敢继续留着,他们倒是想多留一会,可顾衍是个什么性子,连继母都镇不住他,家中有读书人的人家,都还指望着日后顾衍拉他们一把,自然不敢得罪,也都很识趣的笑着出去了。
喜婆见状,还是第一次这么省事,很干脆的把祝词给唱完,往床上洒了一把花生枣子,寓意“落地开花”、“早生贵子”,然后便乐呵呵出去了。
喜婆一走,小桃和秋霞两个极有眼色,直接把热水往屋里一放,悄悄就往外一退,把门一关。
众人走的太快了,姜锦鱼回过神来,见顾衍还在跟前站着,含笑冲他伸手,“拉我一把,头上这凤冠太重了,沉坠坠的,坠的我头皮疼,我得把它卸了。”
顾衍见新婚妻子冲自己软绵绵的笑,心里也是一热,空荡荡了许久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一样。
同样是娶妻,对于旁人而已,仅仅只是娶妻,延续血脉。对他而言,则完全是不一样的意义。
自小丧母,父亲虽在,但与不在也无甚区别,至于继母继弟妹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府上的陌生人而已,连话都很少说。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真正的家,是在姜家,第一次给他温暖的感觉的人,是那时候的小绵绵,心肠很好的胖丫头。
当然,如今她成了他的妻,是他从今往后一辈子所有为之付出的存在,亦是唯一让他觉得心安的人。
缓缓伸出手去,等到那只细腻白皙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时,顾衍心底微微一颤,继而大大方方的合拢了手,将妻子的手握在掌中。
姜锦鱼抬眼看了一眼,有一点羞涩,但嘴上没说什么,毕竟两人是夫妻了,总不能连牵个手都大惊小怪的。
把沉甸甸的凤冠给卸了,又用温热的帕子净了面,整个人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成亲可真是件体力活,饶是姜锦鱼平素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今日也被折腾得不行,刚想开口说说话呢,忽然察觉顾衍看向自己的目光,黝黑的眼眸中,仿佛带了火。
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便见男人托腮笑望着道,“娘子,不早了,歇了吧。”
很明显,这个歇,不是姜锦鱼期望的那个“歇”,而是一种更累的“歇”。
“呃?!”姜锦鱼张张嘴,刚想打个商量,便见男人压了上来,虚虚压着,唇边带了笑意,眼神莫名让人有几分紧张。
姜锦鱼闭了闭眼,认命了,累便累吧,躲是躲不过的。
男人这回是真的压了上来,湿热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额头……姜锦鱼有一种被人珍惜珍爱的感觉,渐渐的,有些抵触的心防一点点融化,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来得及红着脸,搭在男人胸前的手轻轻推了一下,轻声说一句。
“灭烛!”——
新婚次日,姜锦鱼睡得迷迷糊糊,觉得眼皮微微有些痒,下意识侧身蹭了蹭,嘤咛了几句,然后便觉得有湿烫的吻落在耳侧。
姜锦鱼被扰得睡不着了,软绵绵推了一把,嗓子还哑着,睁眼控诉,“你不要闹!”
顾衍失笑,妻子发起脾气也温温顺顺的,像只没被顺毛的猫儿,于是低低“嗯”了一句,“不闹你。不过很迟了,该用早膳了。”
昨夜把人折腾了那么久,翻来覆去的,他自然是精神奕奕,可妻子却是累坏了。他自然心疼,可不用早膳也不行。
于是,便把人给闹醒了。
他自己不觉得是闹,但凡是个男人,新婚妻子娇娇地窝在怀里,能忍得住的,都要赞一句好定力。他不过亲几下,实在是情难自已罢了。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姜锦鱼懒洋洋嗯了一句,夫妻二人皆起身穿了衣裳。
等用了早膳,顾衍还要腻着,姜锦鱼却是有正事要做了,道,“不成,虽是新婚,时时腻在一起,也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夫君去书房看书去,等会儿一起用午膳。”
娶媳妇就是为了黏在一起,而且府里哪有人敢说闲话,顾衍不乐意,姜锦鱼只能再哄他,又许诺道,“下午陪你嘛!”
顾衍面上还是不怎的乐意,姜锦鱼无法,凑过去,青天白日的,踮着脚亲了一下他,软绵绵撒娇,“好嘛!夫君!”
顾衍终于松口了,去了书房。
见姑爷走了,小桃和秋霞两个才敢进来,方才姑爷黏自家小姐那个劲儿,弄得两丫鬟都跟着不好意思了。
姑爷好歹也是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他们面前那样稳重冷清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自家小姐这里,就黏糊糊的,眼神都是暖暖的。
就好似,只有小姐在他跟前才是人,她们在姑爷跟前,跟外头一棵树一根草,没什么区别似的。
姜锦鱼哪知道贴身丫鬟想的这么多,吩咐道,“去把府里的大小管事、丫鬟婆子们叫到正院来,我认认脸。昨儿准备的赏钱也拿出来,等会儿记得给,别落下了谁。”
“管事们一早就在院里等着了呢。”小桃道。
姜锦鱼一愣,管事来拜见新主子,这也是规矩,不过也不排除府里有那等二主子似的下人,明面上是个下人,可摆谱摆的比主子还高,她今日非要把顾衍哄走,亲自见一见管事,也是这个理由,得一开始就把威望给立起来。
但是,貌似,这个威望不用她自己立了?
“那我出去见见他们。”
姜锦鱼理了理袖子,收拾妥当后,带着小桃和秋霞两个出了门,在院子里见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
顾府主子不多,因此下人也相对的不多,不过也满满当当站了好几排,数一数,约莫有个三十几个。
为首的是府里跟着出来的管事,以前跟着老太太伺候的,顾衍分家之后,便被老太太给了顾衍,被顾家赐了家姓,单字一个忠。
忠管事站出来,先拱手行了礼,然后便把一并带来的名册奉了上来,态度很是谦卑,“夫人,这是府里下人的名册,上下共计三十五名。”
姜锦鱼接了名册,翻看了一遍,大约就把府里的下人给摸明白了。
顾府这里,除开忠管事,另外还有两个小管事,顾全平日里跟着主子出入,负责打点前院的大小事。顾顺则管着后院的事儿,连带厨房、采买、洒扫这一大块的事情,都归他管着。
底下的下人便多了,大多数是小厮跟婆子,洒扫、厨房的人比较多,唯一一个要注意些的,便是侍书,他是顾衍的书童,从小跟着的,情分约莫是不大一样的。
大概弄了个清楚,姜锦鱼就发现个不对劲的事了,抬眼道,“忠叔,你是祖母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我喊你一声忠叔,也不为过。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忠管事受宠若惊,当即又是感激又是推辞道,“不敢、不敢,夫人尽管问,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锦鱼便直接问了,“这府里怎的没有丫鬟?是这名册上没有,还是府里的确没有?若是没有,那平日里给客人奉茶的,都是谁?”
忠管事表情怪怪的,不过还是毫无隐瞒,“府里的确没有买丫鬟。平日里大人的同僚上门,皆是由厨房的朱婆子奉茶的。至于大人书房,都是侍书奉茶。”
说罢,那朱婆子就站了出来。
姜锦鱼看了一眼那负责奉茶的朱婆子,是个十分魁梧的妇人,收拾得很干净,毕竟是在厨房干活的,但是……全盛京也没有哪个府里,是让厨房烧火的婆子给客人奉茶的吧?
她是该夸顾衍洁身自好,还是该为顾衍那些同僚同窗掬一把同情泪?
姜锦鱼收回视线,平静的“嗯”了一句,又挨个把府里的下人给认了一遍,发了赏钱,让他们都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