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害人不成
与胡家这门婚事, 姜慧这头不情不愿的,可胡家那边却又不一样了。
胡二郎是个忠厚老实的, 甚至有些木讷, 可越是这样,胡夫人便越是疼这个儿子,儿子再木讷,那也是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哪能不疼呢。
为着胡二郎的婚事,胡夫人也是寻摸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最后才相中了姜慧。
一是相中了姜慧的样貌,自家儿子委实老实, 做娘的可不敢给找个貌美如花的, 只盼着能找个肯好好过日子的;二么,是相中了姜慧的家世, 姜家算是近些年才发达的, 按照胡夫人的想法, 这姜慧以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定然不会是那种心高气傲的。
结果吧,胡夫人盘算了这么半天,没盘算出来, 姜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私下与孙氏通了口风,胡夫人立马就把二儿子喊来了,耳提明面:“娘给你相了个媳妇,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是你姑姑那村的姜家的三姑娘,你可别把你媳妇给记错了,知道不?”
胡二郎是个老实的,又最是孝顺不过,听了就把胡夫人的话给记在心上了,心里也就把姜雅当做自己媳妇了。
胡夫人又道:“你明日去你姑姑家一趟,帮娘送点东西过去。”
胡二郎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下来了,压根也没想到自家娘私底下那些安排。
等第二日,就带着东西去看姑姑了,胡二郎的姑姑也挺看重这个侄儿,看了看嫂子送来的东西,立刻明白了嫂子的意思。
胡二郎的姑姑遂打发侄儿:“二郎啊,不晓得你今儿要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你去村头问刘爷爷家买点酒来。”
胡二郎姑姑家到村头刘大爷家的路,中间必定要经过姜家,胡二郎姑姑这是变着法子,帮自家侄儿见见未来媳妇。
胡二郎全然没多想,直接一口答应下来,临出门还听到姑姑在身后嘱咐。
“二郎啊,你要是找不着刘大爷家,你就找人问问路。对了,这是我新做的糍粑,前些天孙姐还给我送了吃的,咱不好白吃别人的,你帮我顺便捎过去啊。就路上院子最大的那一家……”
“哎,姑姑,我知道了。”胡二郎脾气好,很有耐心答应下来。
经过姑姑口中“那座最大的院子”时,胡二郎停下步子,走过去敲敲门,门兹拉一声开了,露出个圆脸的姑娘。
小桃笑着打量门外的陌生男人,侧着头问:“你找谁?”
胡二郎憨憨一笑:“我找孙姐,我姑姑是胡玉凤,让我给孙氏送糍粑。”
家里姓孙的,就只有大房的孙氏,小桃开门让人进来,朝大房那边指了指,随口道:“喏,就在那边,你自己去吧。”
看胡二郎朝那边走去,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三小姐,小桃顿时来了兴致,摸着下巴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门都关上了,这才回到二房这边的屋里。
“小姐,我方才见一男人往三小姐那边去了。”小桃性子跳脱,可又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对于姜慧,她嘴上恭恭敬敬喊三小姐,可心里却是不待见的。
谁让她嫉妒自家小姐,连掩饰都不掩饰!
小桃气哄哄叉腰。
姜锦鱼转头,就看见小桃那副样子,摇头道:“做什么这幅样子,快把手放下来,你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谁还敢跟你说亲事?”
“好了,大房的事情你别管了。也别去外面胡说八道,让人听了不好。”
“哦。”小桃答应下来,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从大房那边出来的胡二郎。
憨厚的男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小桃恶作剧高声道:“你糍粑送完了啊?”
吓得胡二郎脚下一个踉跄,紧紧抓着袖子,回头看是小桃,又冲她笑了笑,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切,又没做贼,这么心虚干嘛?”
小桃都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句话,居然还真的说中了。
不过不能说是说中了全部,只能说是中了一半。
却说这胡二郎回了胡家后,立即被胡夫人喊到身边,细细问他:“见着姜家三姑娘了没?你觉得怎么样?你要是也觉得好,那娘就替你去姜家提亲了。”
胡二郎支支吾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可自己儿子的性子,做娘的最明白,胡夫人一看哪里会不知道,立刻拍板了,“成,那娘明天就去。我就知道我相中的姑娘,我儿肯定也喜欢。”
本来还有点担心,现在看儿子自己都乐意了,胡夫人更没犹豫了,直接喊来大儿媳妇,两人收拾了一天,第二天就上门去姜家了。
一行人到了姜家,姜老太虽然嫌弃姜慧不懂事,可毕竟是自家孙女,还是出面接待了,孙氏何氏几个儿媳妇,也都坐在一边。
胡夫人把定亲的事情一说,姜老太心里就满意了一半,再看旁边憨厚老实的胡二郎,觉得这回大郎夫妻俩个总算没糊涂。
前头的姜欢嫁到章家,姜老太都觉得孙氏不会挑人,如今的这个胡二郎,她老人家看了倒是满意。
孙氏也是含着笑跟胡夫人说话,谈笑间,就见姜慧忽然来了。
乡下规矩没那么大,可毕竟是谈定亲的事情,姑娘家亲自来听,总显得不大矜持了些,可姜慧哪管这些,进门就冲一旁坐着的胡二郎道:“把定情信物拿出来吧。”
坐着的几人都一头雾水,唯独胡二郎脸一红,从怀里掏出了个帕子来,嚅嗫喊了一句,“姜姑娘。”
孙氏脸都黑了,还以为这是自家女儿给胡二郎的定情信物,倒是胡夫人,还帮着给台阶下,“我说我家二郎如何这样催着我来定亲,原是他这个没出息的,早就相中了您家姑娘。您放心,我肯定拿您家姑娘当女儿对待。”
胡夫人这样表态,实属很给姜家和姜慧面子,孙氏也觉得脸上略略好看了些。
可姜慧却是回头冲众人一笑,对着何氏笑得尤其灿烂,一字一句道:“我说这是定情信物,可没说这是我和胡二郎的定情信物!”
“你胡说什么!”孙氏这下真的坐不住了,生怕自己女儿在未来婆婆面前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啊。”姜慧笑了一下,眨眼道:“我亲眼看到的,这是四妹妹拿给胡二郎的。因着这样,我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是怕抢了妹妹的姻缘。奶,二婶,你们可别误会我啊。”
话音刚落,姜老太早已一个茶杯丢过去了,姜慧险险避开,裙摆上却是湿了,她稳住身子,心里很怕,可嘴上却不肯松嘴,只道:“奶,我知道你偏心四妹妹,可这帕子,就是四妹妹的东西,你不信,我们可以喊四妹妹来,大家当面对质!”
说罢,转身冲胡夫人屈膝道:“胡夫人,你若是不信,那咱们大可当面对质。”
胡夫人迟疑望向胡二郎,见儿子呆呆怔怔的,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你上回来是不是认错人了?”
胡二郎也被这变故给震住了,怔怔摇头:“这帕子是三姑娘给我的,怎么成了她妹妹的?”
胡夫人咬着牙,心里明白过来了,这姜三是不愿意嫁,所以推了妹妹出来,被这样看轻,胡夫人也是气急了。可她们今日上门来定亲,没瞒着人,这会儿就是要走,也不好走,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若是四姑娘好,那他们胡家也就认了!
可这姜慧,她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的!
旁人都以为胡夫人就是个地主婆子而已,可镇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她都相熟。她不敢夸下海口,对姜慧如何,可保证这姑娘在灵水镇,是决计找不到比她胡家更好的人家了,这些丑事,她可得好好给她宣扬一番!
姜慧还不知自己即将倒霉,正满心激动,等着来对质的姜锦鱼。
“奶……”姜锦鱼进来,挨个喊人,喊完了才静静立着。
她并没如何打扮,因为知道今日是姜慧商量定亲的日子,还怕抢了姜慧的风头,特意素雅了些。可气质毕竟在那里,端庄大气,便是一言未发,也让胡夫人看得眼睛一亮。
姜慧捏着帕子,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四妹妹,这是你的帕子吧?”
姜锦鱼淡淡瞥了一眼她,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两人究竟什么时候结了仇,自己常年在外,究竟哪里惹得三姐要这样对付自己?
目光落到那帕子上,姜锦鱼起先没作声,等姜慧露出了快意的神色,才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四妹,你承认……”姜慧打好的腹稿说到一半,愣住了,有些慌乱道:“怎么可能不是你的?!这明明就是你的帕子!”
这真不是姜锦鱼的帕子,要说姜慧也是倒霉,一门心思害人,可连做贼都做不好,这帕子是她偷偷跑去二房拿的,拿了之后藏了许久,才被她以定情的名义塞给了胡二郎。
她心思不正,可脑子也不匆忙,若是真的要陷害,拿帕子这种没有太明显特征的物件儿,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偷根簪子之类的。
但是,二房有石叔和钱妈妈守着,首饰盒这种贵重物件儿,姜慧连沾手都沾不到,只能拿这帕子做文章。
可就连这帕子,也不是姜锦鱼的,而是她身边丫鬟小桃的。
姜慧大概是觉得,这么好的料子,也只配主子用,全然没想过,这东西可能是个丫鬟的,连角落里那颗水润润的小桃子,也被她忽视了去。
帕子既然不是姜锦鱼的,那姜慧接下来的打算全都落了空,姜家人自是觉得荒唐,可最生气的,莫过于无缘无故倒了霉的胡家人。
姜老太起身对着胡夫人道:“我家教女无方,这亲事便作罢吧,实在对不住了。”
胡夫人也是个体面人,虽生气,可顶多迁怒于大房一家子,对于姜老太,却还是客客气气道:“您不用道歉,也是咱们两家没有缘分。”
孙氏还愣愣坐在那里,被胡夫人不着痕迹瞪了一眼,也没反应过来。
倒是姜老太,虽气姜慧这个没良心的,嘴上却还是对着胡夫人求情:“她姑娘家家不懂事,是我们家大人没教好,还请胡夫人别见怪。”
这话是要胡夫人高抬贵手,别把丑闻外传,可胡夫人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不软不硬道:“这如何说呢,我来提亲,知道的人不少,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只是一点,我答应您,肯定不会连累无故之人。”
胡夫人说这话,也是经过脑子的,她虽然一心想给姜慧一个教训看看,可她明白着,她教训姜慧,姜家那位做官的二爷可能会袖手旁观,可真要连累了二房的姑娘的名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杆秤,她心里还是有的。
因而她这么说着,领着胡二郎和大儿媳妇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冷笑着看了一眼姜慧。
姜慧被看得一缩,回头就见奶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以往虽然埋怨姜老太偏心,可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缩了一下身子,嗫嚅道:“奶……”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可以显示啦
第42章 盛京
“别, 你别喊我,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的孙女。”姜老太冷笑一句, 眼神像刀子一样, “就因为你妹妹没有替你说话,没有帮你劝我,你就要这样害她?我问你,你二叔一家,究竟哪里欠你了?”
“没有……我不是……”姜慧缩着身子,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恰好撞到愣在那里的娘孙氏身上,便拉着孙氏的袖子,哭着道:“娘, 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
孙氏愣着看向自己女儿,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她现在都想不明白, 姜慧这么会用那样的手段, 去陷害侄女。她本能护着姜慧,张嘴想开口。
姜老太只一个眼神,就止住了孙氏想要开口的想法,一拍桌子, 厉声质问:“慧丫头,我知道,你觉得我偏心你四妹妹是吧?我问你,我凭什么不能偏心她?!她打小就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连我咳嗽了一句,都要眼巴巴倒了热水来,你呢?我今儿就告诉你,我就偏心她!”
姜慧有些怔,躲在孙氏身后,拉着她的袖子:“娘——”
到底是自己女儿,孙氏就是被吓坏了,也张了张嘴,道:“娘,她年纪小,犯糊涂了……”
“我教训孙女,有你说话的份么?”姜老太冷冷看过去,“要不是你这个做娘的,不好好教,用得着我费这个劲儿?你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骂!”
大房那边的姜兴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闻声过来,等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愣了。
姜兴不敢置信,看着姜慧:“三妹,你真这么做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众人都对姜慧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就连姜大郎等人,都说不出护着女儿的话了。
姜大郎羞愧至极,压根没脸直视姜仲行的脸了,羞愧低着头:“二弟,是我没教好女儿。”
看到所有人都不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姜慧终于崩溃了,大哭道:“你们都护着她!她有什么好的,装腔作势,高高在上,拿些破料子收买人心!”
“三姐。”姜锦鱼从护着她的何氏身后走出来,站在姜慧的面前,神色平静的喊了她一句,“胡二郎是个好人,你会后悔的。”
姜慧有些懵,她脑子里想的念的都是潘衡,怎么会在乎那个面对她脸红的憨厚汉子。只是个地主儿子而已,怎么配得上她?
可她不知道,姜锦鱼这句话,真的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
后来,在她觉得难熬的日子里,每每都会回忆起这句话,悔意、恨意……成了萦绕她半生的噩梦。
可眼下的她,却还只是害怕,害怕二叔二婶为了这事,而惩罚她,甚至把她嫁给身无分文的闲汉。
姜慧被禁足了,是姜老太发的话,这回连一向疼女儿的孙氏,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谨遵着婆婆的意思——
姜慧这一禁足,直接禁足到了,姜仲行一家人前往盛京。
姜仲行这边刚走,姜老太就发了话,让姜慧出来。
姜慧战战兢兢出门,起先还不敢往外走,可看姜老太没发话,仿佛是气消了,便慢慢跟孙氏提了,“娘,我想出去走走。”
孙氏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得姜慧心莫名的直直往下坠,“娘,怎么了?奶还生我的气啊?”
“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孙氏没说理由,只说了这么一句。
姜慧弄不明白,咬咬牙,出门去了,她先去的寻常都会去的小姐妹家里,一进院子,她喊道:“婶子,我来找舒玉。”
然后便看见一向十分客气的婶子,一下子变了脸色,没好气道:“她不在家,你走吧!”
遭了冷脸的姜慧糊涂了,迷迷糊糊在村子里走,迷糊间走到了村中大树旁,听到在树下闲聊的婶子们说话。
“啧啧,姜家三丫头现在在镇里可有名了,说她那什么……什么嚣张跋扈!人胡家上回不是来定亲麽,亲事没定成,听说带了一肚子气回去?你猜怎么着,人三丫头瞧不上胡家,还指着胡夫人的鼻子骂呢!我看这慧丫头可真是心气高了,也不知她想嫁给什么大户人家……”
“你说的这都是老黄历了,你听说没,隔壁村的那寡妇,她改嫁了!”
“寡妇改嫁咋了?她男人都死了七八年了,要我说啊,是该改嫁,不然这日子咋过?她带着个女儿,婆家娘家人都不管,那哪行?”
……
妇人们还在说着闲话,讨论着隔壁村的那个小寡妇,后面的话,姜慧已经听不进了,她浑身冰冷,站在那里,明明晴空高照,却觉得彻骨生寒。
她往后怎么办?
连寡妇都有人要,可她却连寡妇都比不上了……——
盛京的春天,阳光明媚,马车从柳树下经过,柔嫩的柳条拍在马车的顶棚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小桃探头出去,望着已经在眼前的盛京高大的城墙,兴冲冲转头道:“姑娘,咱们快进城了!盛京好大啊,连城墙都比蛮县气派。”
“那是自然,盛京乃天子脚下,自然是气派得不得了。”姜锦鱼随口道,透过帘子掀起的一角,望见巍峨的城墙,古朴的墙砖,朱红的鱼鳞瓦,以及城楼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体“盛京”。
据说,这“盛京”二字,是当今圣上的太傅所写,不过如今这位帝师早都致仕了。
天子脚下,就是守门的侍卫都气势很足,见是官员的马车,不卑不亢上来。
石叔过去,把调任的文书和路引给士兵看,检查无误后,士兵才摆手冲自己人道,“没问题,让进吧。”
等马车走远了,守门的士兵,有个脸嫩的,凑上来笑嘻嘻道,“头儿,又是个当官的啊?”
方才检查文书的那个慢悠悠,打了个哈欠道:“当官的没什么稀奇的,没听说一句话麽,京官不值钱。”
可不是麽,盛京什么都多,最多的就是官了,四五品的都一大把,七八品的,更是随随便便能拉出好几车来。
他们这些守城门的,都见怪不怪了。
姜家的马车慢悠悠进了盛京,内里一片繁华,比起城外更甚。
宽阔的大道上,铺的是青石板,来往行人也穿的体面,口音带着官话的腔调。
小桃好奇张望着,还是同车的钱妈妈轻轻呵斥了一句,“小桃,别掀帘子!”
小桃被吓了一跳,难得见慈祥的钱妈妈这样严肃,喏喏应了一句。
钱妈妈看看她,没作声,倒是姜锦鱼开口道,“盛京贵人多,妈妈也是怕给家里惹麻烦,你若是觉着新鲜,等咱们安定下来,再带你出来走走。”
听了理由,小桃重重点头,十分懂事道,“我知道了,小姐懂得真多。”
然后又转头冲钱妈妈道,“钱妈妈,方才是我做的不对,您批评的是。我年纪小,懂得少,往后哪里做的不对的,您直接教训我就是。我不怕挨骂,我就怕给我们姑娘惹麻烦。”
钱妈妈见她这样受教,又难得忠心,也是缓了面色。
看两人和睦相处,姜锦鱼心里也觉得更安心了些。
别看小桃和钱妈妈都只是姜家的下人,可忠仆有时候比远亲还要靠谱些,两人能够处好关系,省去那些勾心斗角的时间,对姜家而言是好事。
尤其是眼下刚来盛京,自家爹的官职未定,只怕还要费大功夫经营一番,此时自然是家宅安宁才好。
因为刚来盛京,姜家在盛京并无恒产,连住人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朝廷还是十分优待官员的,设了驿馆,专门给初来盛京,或是来盛京述职的官员及家眷住的。
姜锦鱼等人在驿馆安顿下来,姜仲行稍作整顿,第二日便去了吏部报到。
何氏则忙着清点财物,相看宅子,盛京物价昂贵,幸好姜家手里还攒了些银子,只是还得细细挑一挑,不好做了冤大头。
姜锦鱼倒是愿意帮忙,可惜何氏说什么,都不让她随意出门,甚至吩咐了钱妈妈看着她。
姜锦鱼心里觉得自家娘有些太谨慎了,可钱妈妈却是劝道,“夫人说得对,姑娘还是在驿馆待着好。”
盛京贵人多,纨绔子弟也多的很,老爷又还没某得官职,万一哪个没长眼的,看中自家姑娘的容貌,上门闹事,那可是惹了一身腥。
还是躲着些好。
在钱妈妈和小桃合力盯梢之下,姜锦鱼只好打消出门的念头,乖乖在屋里待着。
驿馆住的多是外地官员的家眷,隔壁便是一家子姓尤的,与姜家差不多的情景,尤老爷也是刚调到盛京来,比他们早来了半个月,如今都还在吏部做空板凳。
尤老爷有个女儿,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见两家差不多的情形,时常来姜锦鱼这里串门。
这一日,姜锦鱼刚借了驿馆的小厨房,做了千层酥糕,正尝味道的时候,尤小姐恰巧来串门。
小桃把人引进来,尤小姐笑盈盈坐下,轻轻嗔道,“我看你倒是呆的自得其乐,我可真是住的烦了,驿馆太小了,我觉得我身上都臭了!”
姜锦鱼抿唇轻笑,豁达道,“反正都得住,再富贵,那也只睡得了一张床。”
“你这性子,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尤小姐摇头道。
她是个挑剔的性子,跟着尤老爷在任上的时候,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哪里瞧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
可偏偏,她在任上是人人都要巴结的千金小姐,来了盛京,那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甚至连这个身份也还没定下来,因为尤老爷的官职还没个下落呢。
因着这落差,尤小姐才乐意“纡尊降贵”,来同姜锦鱼说说话,也就从她这儿能获得微末的优越感了。
姜家比尤家来的迟,尤小姐自然觉得,自家的状况总要比姜家好些。
再者,姜锦鱼是个吃得了苦的,连对着驿馆管着小厨房的婆子都和颜悦色,这落到尤小姐眼里,就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没享过福的,跟她一比,尤小姐自觉自己可强多了。
对于尤小姐的优越感,姜锦鱼是半分没有察觉到。
在她看来,毕竟尤家人来的早麽,尤小姐愿意过来找她说话,时不时也能从她的话里,得知些她不知道的,就当消遣消遣。
两人心思各异,可说话倒是挺顺畅的,尤小姐稍稍带了些显摆的语气道,“明日我娘要带我去拜访我姑姑,我姑姑是礼部唐大人的夫人。”
“那挺好的。”姜锦鱼笑眯眯点头,不知道唐大人是谁,不过不影响她听尤小姐侃侃而谈。
尤小姐又接着道,“听我娘说,我小时候,唐夫人还抱过我呢。”
“嗯嗯,那很好啊,在盛京有亲戚,可方便了许多。”
“那是自然!”尤小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转念一想,又怕姜锦鱼也说要跟着去,忙又克制道,“唉,这么些年没见过面了,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们哪敢上门呢!只怕别人说我们打秋风呢!”
“不会不会。”姜锦鱼有口无心答道,尤小姐却是怕她真要开口跟着去了,忙随口说了一句,匆匆就要回去了。
小桃端茶回来,没瞧见人。就纳闷了,“姑娘,尤小姐呢?刚刚不是还在麽?”
想起方才尤小姐吓得直跑的模样,姜锦鱼就忍不住掩嘴笑,可面上还是挺正经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大概是尤小姐很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辟新地图
wuli姜爹爹要闷声发大财了
emmmm我们绵绵的婚事……
快了快了
第43章 故人
第二日, 尤家母女就出门了,去拜访尤小姐口里的姑姑。
姜锦鱼醒的早, 一大早便听到隔壁的动静, 想到尤小姐只怕还悄摸摸瞒着自己出门,忍不住又笑了好久,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小桃进来,纳闷极了,“姑娘,你到底笑什么啊?”
小桃一问,姜锦鱼更觉得好笑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吩咐小桃去端早膳来。
自打她同小厨房的丁奶奶处好了关系, 每每送到姜家这来的一日三餐,皆精细了不少。
即便是简简单单的早膳, 白粥不是用大铁锅熬的那种, 是用陶罐慢慢煨出来的, 入口绵软,有些微甜。一旁碟子里的咸鸭蛋,蛋黄一戳就冒出黄油来,不是齁咸的那种, 配白粥正好。
其余几个小菜也是十分清爽。
姜仲行疼女儿,这一点比何氏更甚,一坐下就夸上了,“还是绵绵有本事, 我看隔壁尤大人的家眷,可是嫌驿馆的饭食不可口,日日遣下人出去买的,花销不小呢!”
别以为下人不起眼,在盛京,就是个驿馆看厨房的,那也有自己的门道。
你待人和气,人自然投桃报李。
你若是轻贱别人,成日一张臭脸,那也别怪你眼里的那些“下人”,以牙还牙,略施小计,整的你过的不舒坦。
“阿爹,你今日还要去吏部麽?”姜锦鱼分了一半蛋黄给阿爹,关心的问道。
今日可是休沐,没看隔壁尤家一家人都出门访客去了,尤大人也没去吏部。
姜仲行夹了鸭蛋黄配粥,点头道,“嗯,这几日吏部的安大人给我们安排了活儿,让我同尤大人几个帮忙理一理吏部的卷宗库。我想着,今日忙一忙,怕就能收拾出来了。”
先前在益县的时候,姜仲行便是个十分尽职的官员,早几年忙的时候,在县衙忙到大半夜,都是常有的。
来了盛京,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姜仲行是没想过同尤家那样去走门路的,一来么,姜家也没出息的亲戚。
二来么,姜仲行私下琢磨,他们这些新进的官员,没给他们安排职位,一来就在吏部坐冷板凳,指不定就有人暗地里等着看他们的表现。
像尤大人那样上窜下跳,未必是件好事,还不如沉下心,沉住气。
抱着这样的心思,姜仲行又是个不怕吃苦的,自然每日都去吏部报到。
从驿馆出发,到吏部只用一刻钟,进了吏部大门,姜仲行直接去了存放卷宗的库房。
忙到中午,腹中饥饿,才从库房出来,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吏部安大人。
姜仲行忙道,“安大人。”
安江回头看了眼他,眸中划过一丝深意,点头道,“卷宗可整理出来了?”
这话问的实在不近人情,不过姜仲行听了倒没觉得心凉,只是点头道,“还有些,下午应该能整理完毕。”
“嗯,那就好。”安江点点头,没什么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
可姜仲行却是心里越发笃定,来到盛京遇到的这一系列的事,从做冷板凳到整理卷宗,只怕真的是对他们的考验。
压下心头的想法,接下来几日,姜仲行没有特意表现,仍旧是按部就班来吏部报到。
整理卷宗的任务完成了,安大人派人来验收,与姜仲行一同的几人都没作声,还悄悄打量他,生怕他跳出来邀功。
可姜仲行不傻,既然知道了背后有人考验他们,那他们谁做多谁做少,谁用心谁懈怠,自然有人看在眼里。
无需他多说什么,更别提主动邀功了。
姜仲行表现得越发沉稳谦虚,就越是入了安江的眼。
说起安江,这人在吏部仿佛不大显眼,甚至因为他年轻,并没有多少人觉得他有多大份量。
可只有安江自己和吏部尚书知道,安江是当今陛下插在吏部的一个重要的耳目,朝中许多官员的升迁贬谪,其实都和安江的进言有关。
换而言之,他是陛下放在吏部的一双眼睛,用来挑选官吏的眼睛。
安江被周文帝诏进宫里,在偏殿等了片刻,才被小太监领着去面圣。
经过正殿的拐角时,迎面同对面走来的顾忠青相遇,两人对了对眼,安江口吻随意打了个招呼,“顾大人。”
顾忠青自认资历比安江高的对,两人从前同在工部做过同僚,当时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可人安江压根不吃这一套,到现在,顾忠青都还颇为看不惯安江。
他忿忿哼了一句,甩了袖子走开了。
安江倒是觉得无所谓,顾忠青除了年纪大一点,还真没什么可在他面前摆架子的本事。
他掀起嘴角,漫不经心笑了一下,施施然跟着小太监进了大殿。
……
却说宫里的事情,外人不得而知。
而姜锦鱼这边,倒是尤小姐又来串门了。
似乎是昨日的拜访很是顺利,尤小姐显得底气十足,比起从前,倒是自信了不少,含蓄笑道:“唐夫人说,想办法让我爹爹进礼部。我娘倒是觉得麻烦姑姑不好,可我姑姑是真心为我们好,说都是一家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姜锦鱼边分了块千层酥糕,边点头道:“这是好事啊,礼部挺好的。”
尤小姐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想到自家马上就能从这驿馆搬出去了,而姜家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来,心里充满了隐隐的优越感。
这时,小桃喜滋滋推门进来,满脸喜意道,“姑娘,少爷从书院回来了。”
因着这回春闱,姜宣打算下场一试,故而早早便去了盛京一所书院,平日里都不大回来。
难得能见到阿兄,姜锦鱼也很高兴,转头看见仍坐着的尤小姐,便道,“尤小姐,我阿兄回来了,我便不同你聊了,下回我再请你来做客。”
尤小姐起身回了隔壁,回屋后同贴身丫鬟道:“也不知姜小姐那阿兄有多出色,还特意赶我回来,仿佛是怕我赖上一样。”
丫鬟伺候她已久,自然知晓主子性情,立马讨好道:“是啊,姜小姐生得倒是好,可惜乡下来的姑娘,到底不比小姐您有见识。”
这话尤小姐听了很满意,面上倒不想显得自己背后说人坏话,慢悠悠道:“这也不能怪她,这出身么,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隔壁尤小姐主仆说的兴致勃勃,这边姜锦鱼也忙换了身衣裳,出去迎自家阿兄去了。
小桃去开门,然后便见阿兄姜宣进来了,姜锦鱼刚笑盈盈喊了一句“阿兄”。
就瞧见了姜宣身后跟着进来的青年。
微微怔了一下,姜锦鱼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她如今年岁渐长,尤其是及笈后,更是不好随便见外男。
乍一见到陌生男子,即便青年生得十分俊朗,便是静静立着,都犹如青松苍竹,她第一个想法便是避开。
姜宣见她疑惑的神色,轻笑了一下,悄悄让开身子,冲着背后的青年道。
“我说什么来着,绵绵必是把你忘了,这回可是你输了。”
青年神色冷然,眉目冷峻,对着姜家兄妹二人,倒是难得的好脾气,露出无奈的神色,“宣弟神机妙算,是我输了。”
两人说话如此熟稔,姜锦鱼使劲儿盯着青年的脸看,脑海里渐渐遗忘了的脸,突然便清晰了起来。
她脸上透出一抹薄红,软绵绵瞪了一眼自家阿兄,嗔怪道,“哪有哥哥你这样的,看妹妹的笑话。”
然后,便不理姜宣,径直朝青年福福身子,俏皮的语气带了丝亲昵,“方才没认出顾哥哥,是妹妹的错,给顾哥哥赔罪了。”
顾衍也没打算责怪小姑娘,见她给自己赔罪,反倒轻咳一下,大度道,“不怪你,我也没认出妹妹。”
三人坐下说了近况,才知道,原来顾衍先前在夏县念书,姜家人搬走之后,他与姜宣二人结伴去了锦州府求学,大约三年前,顾衍被顾老太太一封家书给唤回了盛京。
如今姜宣也来了盛京,巧的很,两人又在书院遇到了。
顾衍冷心冷情,对着姜家兄妹倒是好脾气,他极少开口,大多时候只是坐着,听姜锦鱼说着益县的风俗。
等到听到姜锦鱼及笈的事情,顾衍端茶的手一顿,然后又漫不经心喝茶。
何氏回来后,见了顾衍也是高兴,倒是隔壁的尤夫人,听到这边仿佛是在待客的动静,还派婆子过来偷偷打听。
见过何氏,顾衍便告辞了,回到顾家,一进门,便吩咐书童过来,正色吩咐了他几句。
书童领命出去,赶忙去顾衍的私库领了银钱,带着银子跑了出去。
书童走了,顾衍又去了一趟书房,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儿,拿起笔。
待他放下笔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晚饭的饭点了,本打算随意用些算了,哪知老太太那里来了人。
嬷嬷福福身子道,“老太太请您过去用饭。哥儿难得回来,老太太可盼了许久了,就请了您过去,没旁的碍眼的。”
这话说的用心良苦,顾衍与继母不合,说起来,也不能算不合,是继母单方面怕顾衍出息了,抢了她儿子的东西,故而时时针对他。
顾老太太也知道,才让嬷嬷这样传话。
顾衍点头答应,稍微收拾了下,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顾老太太挺疼这个孙子,见他来了,满面喜色。
等菜上了,顾老太太又是拼命给他夹菜。
对于这个孙子,顾老太太总是觉得自家亏欠他,当年顾叶两家的恩怨,本就是他们顾家不厚道。
可她当时不过是个寡妇,上门闹事全是族里那些叔伯们的主意,她就是想拦,也压根拦不住。
后来顾衍的娘病死之后,顾老太太深觉后悔,才把顾衍接到身边亲自扶养。
可就算如此,祖孙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但比起顾忠青同顾衍之间的疏离,顾老太太好歹还同他说得上话。
吃了饭,顾衍没久留,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见孙子走了,顾老太太幽幽叹气,唤来嬷嬷,“你上回说,胡氏私下在给衍哥儿相看对象,后来可打听到了什么?”
嬷嬷为难附耳过去说了几句,顾老太太听罢面色发白,气的手直颤,拍着桌子。
“你去把忠青给我叫来!我到要问问他,胡氏这样做,他还管不管了!难不成衍哥儿就不是他的亲儿子了?!”
嬷嬷正要出去。
“等等。”顾老太太又喊住了她,“先别去,容我想想。”
容她想想,压着儿子骂胡氏一通,压根什么作用都起不了,反倒让胡氏那妇人埋怨上衍哥儿。
倒不如她先把人给定下来,逼着儿子答应,她亲自上门定亲,定亲、彩礼……都由她来主持,省得胡氏从中作梗。
只是,想是这么想,老太太多年没有出去走动了,一时间想要挑个好的,都觉得为难。
只能按下心思,从长计议。
第44章 算计
高门多阴私, 即便是顾家这样,在盛京算不得多显赫的门第, 都各怀鬼胎。
相比较起来, 倒是姜家的日子过得舒服多了。
何氏挑了半来个月,总算是把宅子定下来了,宅子不大,可一家人加钱妈妈等人住,倒是刚刚好。
付了银钱,把宅子的地契和房契拿到手后,姜家便打算从驿馆搬出去了。
搬家那天,刚好是休沐的日子, 姜家在这边搬家, 隔壁的尤夫人和尤小姐就出来打量了。
尤夫人平日见姜家一家子并不如何花钱,连一日三餐也吃的驿馆厨房, 还以为姜家手里没什么银子。
乍一看姜家这样阔气, 掏了银子, 买了宅子,心里暗暗咋舌的同时,又口气微酸的道,“姜太太, 你们买那宅子,费了不少钱吧?”
盛京地贵,可何氏不是个糊涂人,也是寻摸了十来个宅子, 才相中了这个,若是说吃亏的话,是绝对没有的。反倒是他们占了些便宜。
面对尤夫人的打探,何氏微微回头笑了下,并不多说,只“嗯”了一句。
尤夫人挑挑眉,见何氏还瞒着她,心里冷哼了一句,暗道,姜家必是当了冤大头,才会这样瞒着。
以己度人,她若是捡了大便宜,便是不能直白显摆,暗地里也得透一两句,哪会像何氏这样三缄其口。
这么想,尤夫人心里舒服多了,慢悠悠,语气带了丝显摆的道,“唉,这官职总该定下来了吧,我估计着我家老爷,会去礼部。听说礼部很是不错,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个什么,就是听别人都这么说,我就信了。姜夫人,你家老爷会去哪里,你可知道些什么?”
相公官场上的事情,何氏是从来不打听的,她只管着把家里照顾好了,故而只是摇摇头,“我不大清楚。”
当家主母在那头聊着,尤小姐便拉着姜锦鱼说话,道,“姜妹妹,你若是安顿好了,记得给我递帖子,我也去看看你。我在盛京只有你一个姐妹,咱们可不能生分了。”
尤小姐这人吧,性子中有坏的一面,可不得不说,她这人挺热情,热情得旁人难以招架。
姜锦鱼答应下来,又听尤小姐说起尤老爷的官职,母女俩的口气,出奇得一致,仿佛是觉得姜家可怜的不行了,姜仲行肯定是要被分到那些最没油水,且最不体面的位置上去了。
面对尤小姐的“关心”,姜锦鱼只好笑笑,三两句话把人打发走了。
回头一看,何氏刚好也把尤夫人劝走了,母女俩个相视一笑。
姜家的新宅子在合雅路上,周围的环境很不错,院子中间有个不小的池塘,后院还有一大片空地。
姜锦鱼一眼便相中了那些空地,打算等天气再暖一些,就可以撒些中药种子了。
第二日,姜仲行便去吏部,继续坐冷板凳,等着吏部分派职务,何氏和姜锦鱼两个,则在家里收拾着。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却见姜仲行喜气洋洋的回来了,面上带着笑。
他一进门,姜锦鱼便端了水,不等别人问,姜仲行便迫不及待与妻女分享好消息了。
一个多月的冷板凳坐下来,他们同批在吏部等待分派的官员,官职终于定下来了。
大部分都被分到六部之外,尤大人倒是如尤夫人所言,被分到了礼部。
至于姜仲行,则被留在了吏部。
吏部主管官员任免,实权很大,在六部中地位都算居前列的,且受陛下重视,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姜仲行说罢,又谦虚道,“不过,我官职并不算高,正七品而已。”
姜锦鱼却是很高兴的道,“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爹爹先前在益县的时候,是九品,如今连升两级,是好事。我们今晚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何氏也是这样说,立即就让钱妈妈拿了钱,出去买酒买肉了。
家里人好生庆贺一回,连石叔钱妈妈等人都高兴不已,老爷官职定下来了,且是个很好的去处,这就等于他们在盛京扎了根,彻底安顿下来了。
过了几日,姜宣又要回书院去了,差不多再有一个月的样子,就要春闱了。
因着姜仲行如今在盛京做官,作为儿子的姜宣,便可以在原籍和盛京中选择,若是想回原籍锦州府参加春闱,也并无不可。
不过姜宣自己拿了主意,还是留在盛京参加春闱,虽说盛京才子多,竞争也大了,可能出头的机会也大,对他而言,算是有利有弊吧。
回书院那日,姜宣提早了几日,便同顾衍约好了时间。出发那一日,便见顾衍带着书童来了。
他一面是来同姜宣一道回书院的,一面又顺路来给姜锦鱼补及笄礼的。
姜宣听了,心里微微惊讶,他与顾衍二人算是结交多年,倒是看不出来,顾衍对自家妹妹这样上心。转念一想,毕竟是幼时好友,兴许是惦记着那时候的旧情吧。
不仅姜宣没多想,连一向很忌讳男子接近女儿的姜仲行,也是乐呵呵的,还拍着顾衍的肩膀,道“贤侄太客气了。”
姜锦鱼被喊出来收礼,也是收的不明不白。
及笄礼不过是小事,姜家人都没如何放在心上,倒是被旁的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顾家正宅里。
顾忠青的继妻胡氏拨弄着算盘,琢磨着如何从中公昧些银子,最近女儿又在喊着要买新首饰,儿子的婚事也该相看起来,她只觉得手里的银子不够花,把主意打到中公的头上了。
胡氏的心腹全嬷嬷进来,全嬷嬷是胡氏的奶嬷嬷,很得胡氏的信任,有些不好让外人知晓的事情,胡氏都是交给全嬷嬷。
全嬷嬷进了,附耳过去道:“上回大少爷回来,支了些银子。您不是让我打听打听,用到哪儿去了麽?”
“嗯,怎么?可打听来了?”胡氏打起了精神,这前头叶氏生的继子,一直是她的心头大患。
顾家不似那些大家族,有多深厚的底蕴,顾忠青这些年当官不温不火的,并无太多进项,只靠着那些年攒下来的铺子过日子。而顾家儿子辈的几人,如前头叶氏生的顾衍、胡氏生的顾轩,还有个庶子顾酉,这几人可都是要成亲生子的,到时候又是一大笔开销。
胡氏主持中馈多年,一心觉得,顾家所有的钱财、铺子、进项,全都是她儿子顾轩的。这么些年枕头风吹下来,也成功让顾忠青,彻底与前头叶氏生的儿子疏离了,如今顾忠青最看重的,便是顾轩。
可顾衍到底居长,又是嫡子,家里老太太也偏着她,胡氏只怕这继子若是出息了,往后这顾家落到谁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故而,她私下派了全嬷嬷盯着继子院里的动静,好在这么些年下来,继子并无什么出色的地方,也只堪堪得了个秀才而已,还是在夏县那样的地方得的,听说在书院念书也就尔尔,并不自家儿子强多少。
全嬷嬷了解主子的心意,忙道:“我儿子回来说,大少爷的书童支了银子,去了一趟蝶雅轩。”
蝶雅轩是盛京有名的首饰庄子,里头的首饰既精致又大气。
就是一点,贵的让人觉得肉疼。就是胡氏这样的当家夫人,也难得进蝶雅轩。
胡氏愤愤道:“好啊,倩儿问我要蝶雅轩的头面,我都没应下来。我那好继子,倒是大手大脚,也不知老太太那里私下悄悄补贴了多少!”
胡氏眼皮浅,老太太手里的银子,她自然也惦记着,可惜这么些年,老太太并不待见她,她就是惦记,也是白惦记。
全嬷嬷见主子这样,怕她头脑一热,跑去老夫人那里闹事,反倒得不偿失,委婉提醒胡氏,“夫人,大少爷又未成亲,买女子用的头面做什么?怕是有什么用处。”
“你是说……”胡氏冷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喜上眉梢,“你是说,顾衍怕是被什么姑娘给迷住了?也对,他那样的人,平日里连口都不开,哑巴似的,连我送去的娇俏丫鬟,他都眼皮子不掀一下。这样眼巴巴拿了头面去送人,定是被迷住了!”
胡氏越想越高兴,巴不得继子被那个勾栏里的狐媚子勾了心神,连念书都没心思念,若是闹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厌弃了继子,这才最好!
胡氏迫不及待问:“可知道那头面送去哪里了?”
全嬷嬷是个齐全人,顾衍送礼也没瞒着,倒是被她打听出来了,道,“送到了个七品小官家中,听闻那家姓姜,先前在个外地做官,刚调到盛京来,家里有个姑娘。”
“七品小官……”胡氏冷不丁笑了起来,摇头嘲讽道:“我还以为他眼界多高呢,被个七品小官女儿迷了心窍。那姑娘颜色如何?
“那家也是刚来盛京,那姑娘似乎没出过门,没打听出来。”全嬷嬷摇头道。
胡氏摆摆手,“算了,没打听出来就算了。区区七品小官,盛京随便伸手一拦,都有十来个。这样的人家,顾衍可真够不挑的。”
“夫人,大少爷的妻室身份越低,对咱们而言,就越是好事。”全嬷嬷提点道,然后委婉劝她,“您先前找的那几个,身份是低了,可老太太那里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倒是这个姜家的,大少爷自己喜欢,身份便是低了,老太太那里也说不出个一二来,谁让大少爷自己喜欢?”
继子早到了成婚的年纪,前几年,胡氏一直压着不提,今年实在压不住了,才开始相看起来,选的都是些门第不高的,非但家世不好,连名声都不大好的。
胡氏自然不惦记着继子好,可老太太那里岂会答应。
一来二去,这事情自然是僵持了。
全嬷嬷一提点,胡氏就醒悟过来了,忙吩咐着全嬷嬷,把这姜家的事情给透到老太太跟前去。
胡氏日日等着老太太的反应,可等了半个月,都不见那边有动静,反倒是春闱将近了。
这一回顾家两个儿子都会参加春闱,除了顾衍,便是胡氏所出的顾轩,故而胡氏就是盼着继子不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心思盘算,忙着盯着顾轩念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担心绵绵吃不消顾家这样的人家
哈哈,不用担心啦
安啦安啦,我肯定不会让我亲亲女儿受委屈的!放心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困-秋乏夏打盹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春闱
春闱, 盛京乃天子脚下,人才辈出, 秀才多如过江之鲫, 甚至有十岁出头的小神童,考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
姜家众人早起,亲自乘了马车来给姜宣送考。
姜宣临下车时,回头见母亲和妹妹在马车里,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不由得心头微微涌出一股暖意,含笑道:“这里乱,娘和妹妹别久留, 我这就进考院了。”
姜锦鱼冲阿兄一笑, 目送他走远。
姜宣经过几轮检查,顺着人群进了考院, 一路上仿佛是没受什么刁难, 母女俩都安了心。
何氏收回视线, 察觉到已经打量的视线,朝自家马车看过来了,微微皱眉,把掀着的帘子放下来, 吩咐钱妈妈道:“钱妈妈,我们回去吧。”
姜锦鱼倒是没二话,她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扎眼,特意往里坐了坐。
大周民风其实相对开放, 沿袭了前朝,对女子的约束少了许多。就像盛京,也有不少女子名气不小,在外有才女的名声。
以才扬名,倒算是一桩美事;可若是靠着美色闻名,那便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故而自家娘的苦心,姜锦鱼很是理解,不该出风头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略躲着些的。
马车才行了几步路,就忽然停了,仿佛是听到外头有人拦车。
钱妈妈掀开帘子,道,“外头是顾公子的书童,说是替他家公子捎东西来的。”
姜家在盛京扎根后,与顾衍的关系又亲近了起来,以往在夏县的时候,两家便是邻居,这么些年下来,何氏很是把顾衍当作子侄一般。
听了钱妈妈的话,纳闷道:“阿衍怎的又送东西来了?上回绵绵的及笄礼,他不是早就送来了麽?”
钱妈妈回话道:“书童道,这回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只是他家公子自己画的画,本是要同及笄礼一起送来的,因着画这画还费些功夫,便耽搁了。”
听说只是画,何氏也就没继续问了,收了画卷。
回到家里,那画便到了姜锦鱼手里,铺开一看,画的是春雨时候的夏县姜宅后院。
柚子树从围墙那边斜钻过来,肥绿的柚子叶,湿哒哒的,仿佛沾了雨水,绿的有些发亮。角落里斜长了一从迎春,刚冒出星点的花,绿中带红,长势喜人,仿佛要穿过篱笆,蔓延到一边的药圃里。药圃旁,蹲着个身着蓝裙的小姑娘,只看得到个背影,手下正戳弄着刚冒头的连翘苗儿。
身后只露出一半的姜家宅子,屋檐下卧着只呼呼睡的梨花猫儿,两只爪子揣着。
整幅画又有意境,又透着些趣意,姜锦鱼一下子就爱不释手了,仿佛在夏县那几年的回忆,顷刻间,就被勾了起来。
小桃进来,拿了厨房刚蒸的糯米糕进来,就见自家姑娘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明所以问道,“姑娘这是在找什么?”
姜锦鱼回头,冲小桃招招手,吩咐道,“去,帮我喊石叔过来。我要把这画挂起来,让石叔过来给我帮个忙。”
石叔以前做过石匠,对这些东西倒是很懂,三两下就把画挂好了。
这边刚折腾好,便看到钱妈妈从前院过来了,还领了个熟人。
正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尤小姐。
尤小姐进门便喊道,“姜妹妹,我来你家找你说说话。”
姜锦鱼微微挑眉,还以为尤小姐肯定不乐意再同她来往了,因着自家阿爹同尤老爷的官职下来后,尤家便立即冷淡了下来。
原本说收了帖子,要来与她见面的尤小姐,也一下子没了回话。
“快进来坐吧。尤姐姐。”姜锦鱼把人喊进屋里来,转头冲小桃吩咐,“去泡壶茶来,用桃花茶,稍稍冲些蜜,略淡些。”
小桃得了吩咐就走了,钱妈妈也没久留,尤小姐在屋里坐下,不露痕迹打量了一下这小院。
何氏买的宅子并不算很大,可该有的都有,就像姜锦鱼这边的小院子,原就是原主家的小姐住的,墙格外的高,院子就一扇门,平日里钱妈妈都会守着,外人轻易进不来。内里也很有档次,原主家据说是念书的,主上也曾富贵过,院子布置得很有情调。
而姜锦鱼搬进来后,没有太大改动,在原来院子的基础上,按照四季更替栽了花,从春秋到冬夏,院子里总能看到绿意,生机勃勃,很是适合姑娘家居住,看起来很有灵气。
尤小姐一看之下,心里更是羡慕起来了,不禁有些眼热。
本以为姜家是个破落户,平日那样节俭,简直没有半分官家该有的做派,却没想到,姜家手里还是有些底子的。
倒是自己家里,上回为了让姑姑唐夫人帮衬一把,大出血了一回,在任上搜罗的银子,大半都送进唐府去了。送礼自然不能送轻了,可这么一送,手头便紧了,买宅子的时候,拮据了不少,又是急着买,故而只买了个一般般的。
同姜家的比起来,要差了不少。
“尤姐姐,喝茶。”姜锦鱼倒了茶,漾着花香的茶汤冒着薄气,递过去给尤小姐。
尤小姐端起喝了一口,含笑套近乎道,“妹妹这些日子可好?说来盛京热闹是热闹,可咱们这样的身份,又不好似那些百姓家的姑娘一般,随意出门,反倒没什么可去的。”
世道便是如此,未出阁的姑娘,其实是不大让出门的。倒是嫁人之后,会自由不少,当家夫人出门交际,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尤小姐感慨了一番,旋即道,“你也知道,我家宅子也收拾好了。下个月,恰好是我的生辰,我打算请人来家里做客。你是我来盛京之后,第一个结交的好姐妹,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啊。”
她这么热情,姜锦鱼答应了下来,去赴生辰宴而已,她倒不怕尤小姐害她什么,因为她知道,尤家也是刚搬来盛京,虽说有个唐夫人做姑姑,可真要比起来,自家爹的官职还比尤老爷稳当些,尤小姐当然不会主动结仇。
“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
尤小姐笑眯眯道,得了准话,便高高兴兴回去了。
姑姑终究是外人,且唐夫人待她并不算多么亲近,尤小姐想着,要嫁个好人家,总归还是要靠自己。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若是她小个几岁,哪怕同姜锦鱼一样大小,也能等个几年,等到尤老爷官职升上去了,总能说个好人家。
可是她哪里等得起,她眼下最着急的,便是要在盛京中打开自己的名声,至少得让那些当家的夫人,知道有她这么个姑娘才行。
所以,她这回生辰宴,虽说邀的是各家小姐,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便是,变相让自己在各家夫人面前卖个好——
春闱只考三日,第三日夕阳时,考院鼓声一响,乡试便到了尾声。
考子们从考院内出来,比起进场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秀才们,显得精疲力尽,面黄肌瘦的有,双目发直的有,更有甚者,一出来就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姜锦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以往自家阿爹乡试的时候,她与娘并没有机会送考。故而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科举真的是一条登天梯,成功了的便改换门庭,可更多的是失败者。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出头者,不过凡几。
而且,这里并不像后世,后世也有类似科举的高考,可考不上的,另有诸多出路,人的选择很多。可是在大周,要想出人头地,要想改换门庭,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科举。
大周百年无征战了,军功不用提,唯独只有读书入仕这一条路。
老远瞧见自家阿兄,姜锦鱼忙招手,急急忙忙吩咐小桃把熬好的参汤拿出来,“阿兄,快喝了,身子可还撑得住?”
姜宣一口饮尽参汤,眉眼间有一丝丝的疲态,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不碍事。”
姜宣是二房的长子,经历过姜家那些苦日子,所以他一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在读书入仕一事上,他完全没有过一丝的懈怠,这么些年书读下来,不说手不释卷,但也是没有哪一日,一刻都不捧书的。
在他看来,科举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前途,更关系着整个姜家。爹总有致仕的时候,等到那时候,他必须能够撑得起姜家,护得住亲人,成为弟妹的依靠。
这是他作为长子的责任,作为兄长的义务。
“石叔,我们回去吧,马车赶稳当些,让阿兄稍微歇一会儿。”
姜锦鱼隔着帘子吩咐,石叔“诶”了一句,缓缓催动马匹。
姜宣这边,被姜家众人团团围着,而在他后头出考场的顾衍,却是显得有些冷清。
顾家自然也是派了人来的,可当家主母是胡氏,来的人也都是胡氏的心腹,当然不会对他上心,都围着一上马车就躺了下来的顾轩。
见他过来,顾府管事望了望马车里,面露难色道:“大少爷,要不您略等一会儿,奴等会儿派马车过来接您?二少爷怕是累着了,一上车便睡了。”
顾衍无动于衷,冷淡的眼神扫过管事,不经意似的扫了扫袖子,道:“既然二弟占了,那便占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让着弟弟也是应该的。不过,”他停了一瞬,漫不经心道,“马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了就行了。”
管事还以为大少爷要动怒了,没想到顾衍这么轻轻抬手,就把他放过了,心下一喜,心道:看来大少爷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受宠,便不折腾了。
这么想着,管事十分干脆的吩咐车夫启程。
顾衍站在原地,却见一旁的同窗过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方才那是你家的马车吧?怎的顾兄你没有跟着一起走?”
顾衍语气十分寻常道,“坐不下了,我自行回去便是。”
“这样啊……”顾衍的语气越是寻常,这同窗越是脑补了不少东西,什么后宅阴私、继母苛待继子都冒出来了,顿时看着顾衍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了,充满了同情。
顾衍淡淡瞥了一眼,满脸同情的同窗,没解释,两人聊了几句,便等来了顾衍的书童。
书童抱了个食盒,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公子……奴才……”
同窗见有人来接顾衍,便也安心走了,只是临走前的眼神,仿佛看着被后娘虐待的小可怜一般。
“公子,管事呢?他说在这里等着咱们的啊?”书童喘过气来,四处找自家的马车。
“走了。”顾衍随口敷衍一句,眼神落在书童怀里抱着的食盒上,食盒所用的木材并不昂贵,但食盒上绘着浅色的蔬果,看着十分别致。这样的风格,仿佛有些熟悉。
“什么!走了?”书童急得大喊了,怒气哄哄道,“管事怎么不等公子你?明明说好了,要接公子和二公子回府的!怎么接了二公子,便走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对于自家书童的大声嚷嚷,顾衍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伸手,“食盒哪里来的?”
“?”食盒?
书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把食盒送到自家少爷手里,然后道,“方才姜家的下人送过来的,说是参汤。”
“嗯,找个地方,我们坐一坐。”顾衍随口吩咐了一句,亲自提着食盒往前走。
书童追着他,“公子,我们不回府里麽?”
“急什么?”顾衍注意力都在食盒上,漫不经心笑了一下,“自然有人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感冒了,好可怜的我
第46章 高攀
他们这一坐, 便坐到了夕阳西下。
书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自家少爷还慢条斯理喝着参汤, 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食一般, 恨不得上去拉着人就走。
当然,他就是想想,确切的说,连想都不太敢想。
顾衍平日里虽然宽容,但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子,别看府里胡氏掌着权,可顾衍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老实忠心。
慢吞吞将参汤用了, 顾衍又吩咐书童提着食盒, 总算开了尊口,“回去吧。”
书童一听, 立马抱着食盒, 蹿了出去, 急得不得了。
他们回到顾府的时候,顾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胡氏正哭哭啼啼喊委屈,一旁的顾老太太却是满脸寒意, 坐在中间的顾忠青,则是两面为难。
一看到进来的顾衍,几人都站了起来,顾忠青语气中带了指责, 第一个质问道:“乡试都结束了。你胡乱跑什么,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被生父这样指责,顾衍内心毫无波动,他忽然想到,曾经同他诉说爱慕之情的一个姑娘,她的相貌和姓名,他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姑娘含着泪说他,冷心冷情,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感情是什么,太冷血了。
现在想起来,兴许还真的是。
顾衍想着,抬眼毫无感情的视线,掠过面前的中年男人。
顾忠青一下子就噎住了,想骂的话一下子忘了个干净,而一旁的顾老太太反应过来了。
冲过来维护孙子,“你还好意思骂衍哥儿?!你怎么不问问胡氏,说好了的接人,就接了一个回来了!你这个做爹的,还有没有点爱子之心了!”
顾忠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是亲娘,他连回嘴都不好回,只能耐着性子道,“娘,未必是胡氏故意的,人既然平安回来了,依我看,那就算了。”
他懒得计较那些小事,反正人没丢,不就行了。
顾老太太一看儿子这个态度,心冷了一半,转头看顾衍,见他面上毫无异色,仿佛没感受到生父的偏心一般。又或许不是没感受到,只是不在意而已。
“罢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顾老太太叹气道,语气极为失望,听得顾忠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孩儿……”顾忠青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就是懒得闹腾,胡氏是有些私心,可长子这不是好好的麽,家里也没出什么事,那不就好了,干嘛非要争个高低对错的。
顾老太太摆摆手,“你的事我管不了,但衍哥儿的事情,我得管!胡氏对衍哥儿这样不上心,衍哥儿的婚事,我亲自来操持,用不着你们夫妻俩插手了。”
顾忠青听得一怔,下意思道,“这怎么好……”
“我管你好不好!”顾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我就问你,你答应不答应?!你不答应,那胡氏这个家也不用管了,明儿就给我跪祠堂去!”
顾忠青两面为难,被逼的无法,头一疼,忙不迭答应,“行,行,孩儿答应您。”
顾老太太听了,这才满意。
倒是一旁的胡氏,咬牙切齿,心里恨极了。
本来继子的亲事拿捏在她手里,挑什么人,定亲办喜事用多少银子,都是她说了算。现在被老太太给抢过去了,那中公得多出多少银子?
这些东西,可都是留给她的轩哥儿的!
可任是胡氏怎么气,都动摇不了顾忠青的决定,这个家毕竟还是顾忠青做主,他发了话,胡氏也只能照做。
回到屋里,胡氏气急,又把去接人的管事喊过来,狠狠骂了一通,罚了半年的月俸,心里才舒服了些,挥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胡氏自然不会把个小小管事当人看,同骂条狗没什么区别,可下人也是人,就是身份低微,也不会把自己当成狗,被指着鼻子骂狗,心里难道会毫无芥蒂?
管事满脸喏喏退下去,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发泄一番,胡氏缓过劲来了,起身去了儿子顾轩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了女子娇俏的笑声,顿时皱眉。
“轩哥儿……”胡氏一出声,顾轩便讪笑了一下,随手把几个美婢赶出去。
“娘怎么来了?”顾轩比顾衍小了四岁,可在男女之事上,却要比兄长更熟练,家中美婢不少。因为春闱,胡氏盯得紧,顾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放松了,所以春闱一结束,便有些“原形毕露”了。
胡氏气恼坐下,忍不住又说了儿子几句,“你爹还在家里,让他瞧见了,到时候又得罚你了!就是几个婢子,我说要发卖了,你还不准!你这个样子,哪有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你!”
顾轩无奈“嗯”了几句,习以为常的转移话题,“娘,你来找我什么事?总不是专门跑一趟,来教训我的吧?”
被他这么一岔开话题,胡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拧眉道:“这回春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我问你一句,能不能中举人?”
顾轩心虚移开视线,念书是要吃苦的,他又没什么天赋,可也不是个能吃苦的。这次乡试,他心里还真没多少信心。
怕胡氏继续啰嗦,顾轩只能硬着头皮道,“应当是可以的。这也要看考官的眼缘,也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中。”
“那就行!”胡氏听了,觉得心里有底气了,拉着儿子道:“你可一定得给娘争气!不就是因为我是继室麽,老太太如何也看我不顺眼,手里攥着的银子,都给了顾衍。这会儿你若是中了举,娘再给你说个家世好的姑娘,也让老太太看看,到底谁才是家里最有出息的!”
“嗯嗯,我知道了。”顾轩敷衍着混过去。
胡氏压根没主意儿子的语气,一心想着:最好自家轩儿中了举人,而顾衍名落孙山,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顾老太太是不是还把顾衍当个宝!——
鸡叫了三声,姜锦鱼便在榻上翻了个身,唤小桃送热水来,就着温热的水净了面,又用香膏在脸上薄薄涂了一层。这香膏是她自己做的,年前偶尔得了本古医术,上头便有这个香膏的方子,做起来十分折腾,不过成功了之后,用起来倒是真的有些效果。
姜锦鱼的肤色本来就白,且因为她身子好,白中透粉,平日里很少用粉。用了大约一月的功夫,肌肤多了几分光泽,如今她无论在家还是出门,都不用粉了,偶尔用了唇脂,都觉得有些扎眼。
收拾好,听到钱妈妈过来问早膳用什么,想了想,姜锦鱼要了三鲜小笼包,另外便是每日必吃的芝麻糊。
用过早膳,她就要出门了,今日是尤小姐生辰宴的日子,昨儿还特意派了人来,提醒她要早些过去。
何氏见女儿要出门,又往钱妈妈那里塞了些银子,问姜锦鱼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姜锦鱼想了想,估摸着说了个时间。
何氏便答应下来,“行,我今日有些事,到时让你阿兄去接一接你。你路上也要当心些。”
何氏说罢,就没多嘱咐了,姜锦鱼这边出了门,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尤家。
尤家的宅子并不很大,打眼那么望去,还能看到屋顶瓦片上的青苔,看得出估计修葺过,可大概没太仔细。
进了门,见到盛装的尤小姐,尤小姐今日妆容十分精致,眉毛画得不浓不淡,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的得体。
姜锦鱼从小桃那里,拿了给尤小姐准备的生辰礼,露出温软笑意,将礼递过去,“尤姐姐今日真好看。”
尤小姐接了生辰礼,听到这赞扬,矜持的翘起嘴角,心下微微得意,面上却是嗔道:“姜妹妹就知道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快进去吧,今日来了不少娇客,都是盛京各府的小姐,妹妹也该多交些朋友,成日待在屋里,人都要闷坏了!”
两人相携去了后院,果然见到了不少妙龄少女,皆是官家小姐的打扮,相貌举止上乘的都不少,看来这回尤小姐也是费了些功夫的,才把人请来了。
等人都来了,尤小姐就没时间过来招待姜锦鱼了,都是各府的娇客,本来脾气大的就不少,好些都是接了尤小姐姑姑的帖子才来的,哪里知道是尤家这样的小官人家,可来都来了,转身就走当然不好,可面上难免就露出了些倨傲之意来。
仿佛很看不起尤小姐似的。
尤小姐也是有苦难言,可她一心想嫁进高门大户,只能硬着头皮,生怕出什么岔子。
这生辰过的,按照姜锦鱼的说法,哪里是过生辰,分明是历劫!
这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又看到那边曾府的庶小姐,因为糕点碎了而不高兴了,非说上糕点的下人看轻她,知道她是庶女,才故意给她难堪。
尤小姐过去劝说,焦头烂额的样子,姜锦鱼看了,都觉得有些同情她了。可同情的同时,又觉得尤小姐出错了招数。
拜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别说那位曾府的庶小姐,觉得尤家是小门小户,不乐意给尤小姐好脸色看。就是尤小姐自己,不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对着赴宴的娇客小心翼翼,对着驿馆看厨房的婆子,则是一副臭脸。
她自己都是这个样子,如何能期望别人,忽视她的身份地位,同她结交成好友呢?
看尤小姐为了融入盛京官小姐们的圈子,费尽心思,放低身段,却始终不能如愿,还要被性情骄纵的官小姐们为难,姜锦鱼看得直皱眉,直到出了尤家的大门,在马车上还在想。
若是要定亲,也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她似尤小姐那样小意逢迎,这样的委屈,就是让她嫁给什么宗亲子弟,她也不愿意。
再者,她一人小心翼翼就罢了,若是高嫁,说不定连带着家里人都要跟着一起小心。
民间女婿见了老丈人,哪一个不是讨好又讨好。
可若是高攀,那指不定就得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变严重了,发烧了呜呜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发烧加出差的我太惨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周予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来往
乡试的结果, 约莫要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公布。
而这段时间, 盛京好些府里, 都开始相看人家了。
因为从宫里传出消息来,太皇太后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了,太皇太后病了好些年,今年这么传,还是头一回。若是她老人家夢了,朝野内外都得跟着守孝。
虽说文武百官与太皇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不必向陛下那样守孝,可皇家有人夢了, 做臣子的热热闹闹办亲事, 这也不像话。
在各府的默许暗示之下,盛京各色赏花宴、品茶宴……犹如春雨后的竹笋一样, 一场接着一场, 简直是曾府刚摆了百花宴, 那头谢府就开始操持诗会了。
姜家刚来盛京,按说不会有人来递帖子,可姜家还有个年少有为的姜宣,因此何氏这里也收了些帖子。
今日递来的便是吏部许大人家的帖子, 许大人是姜仲行在吏部的上司,年岁渐长,颇有些放权的意思,对年富力强的姜仲行, 基本是任其发挥的态度。
何氏想了想,把姜锦鱼喊来了,把府里这些日子收到的帖子给她看。
等姜锦鱼都看过一遍,才给她布置了个任务,回帖。
别以为收了人家府上的帖子,到了那日直接上门去就行了。盛京在这方面十分讲究,非但要回帖,还得回的漂亮。这一般是当家主母的活儿,有的都藏私不肯教,可何氏就姜锦鱼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样样都教她。
连这些正经的帖子,也让她拿回去练手。
好在姜锦鱼跟着父兄念过书,一手字练得极漂亮,字体清秀婉约,用了半天的功夫,把回帖都拟好了,拿回去给何氏看。
说起来回帖这事情,遣词造句不需多有文采,比的不是文采,而是要把客气话写的真诚,面对别的府里的邀请,三言两语让主人家感觉到,你很乐意去。就是去不了,那也得表现得很惋惜,再加上一些拐来拐去的亲戚关系,实在很有些门道。
何氏当家多年,以往交往的也都是各府的官夫人,虽说一时不习惯盛京的规矩,可数月下来,也已经把盛京这些夫人间的学问给琢磨透了。
故而看了姜锦鱼拟的回帖,何氏大致满意,只是在一些地方提点了几句。
即使是这么几句话,姜锦鱼也觉得学到了许多。
按照何氏的提点,将回帖润色了一番,便让人送到递帖子来的各府手里去了。
姜锦鱼自小生得好,嘴又甜,连姜老太都很疼她疼得犹如眼珠子,姜仲行更是如此,独独只有何氏一个,疼女儿是疼女儿,可却是个实打实的严母。
幼时练刺绣,长大了教她管家,从没有那一日松懈过的,当然,姜锦鱼自己也觉得,趁着年轻,学点东西是好事,这些事情,日后嫁了人再来学,不免便要受苦,倒不如跟着自家娘学,总好过让别人觉得她们姜家女儿没规矩。
“明日是方夫人府上设的宴,你同我一起去。”何氏说着,把方家的情况基本说了一番,重点便是方家的几个姑娘和夫人们。
姜锦鱼知道娘这是教她如何做客,听得认真,一样样记在心里。
第二日,姜家母女从府里出发,到了方府,来迎她们的是方府的婆子,直接将两人送到了后院。
到了后院,便见到了方夫人,方夫人生得有些圆润,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倒是她身旁静静立着的方小姐,身材高挑,袅娜犹如湖中莲花,说话也是端庄大气。
见自家娘拉着姜夫人说话,方小姐便主动过来招待姜锦鱼,引着她去了女儿堆里。
坐着的都是各府的小姐,可脾气都很不错,不像那日去尤府做客的小姐那样坏脾气。
兴许是觉得她眼生,又年纪不大,好些比她大了几岁的姐姐们,都主动过来与她说话。
姜锦鱼也是个很大方的人,她这人有一个旁人没有的优势,生了一张看上去便觉得乖巧的脸蛋,弯着眼睛笑的时候,看的人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她笑眯眯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出来,不过是些精致的药囊,女儿家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便是再注意,身上也有些许血腥气,对这些官小姐而言,是件不大体面的事情。
这药囊看着像香囊,散发的也是各色的花香,可里头又添了几味对女子身子好的药,晒干了磨成粉,夹在干花里。
听了姜锦鱼的描述,在场的小姐们纷纷欣喜接过去,有的还道,“妹妹这主意真妙,只是不知道加的是哪几味药,等我回去了,也好叫嬷嬷做了来用。”
姜锦鱼不藏私,把如何做这药囊通通说了一遍,原本还有些摆架子,瞧不起姜锦鱼小官之女身份的小姐们,也都围了过来,只是面上还带了倨傲的神色。
对于这些小姐,姜锦鱼的态度也很自然,客气又自然,既没有因着她们的表情而唯唯诺诺,也没有对之横眉冷对。
这世间当然有不喜欢你的人,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她若同你客客气气的,不来犯你,你也客气相待便好,若是为着这些人坏了心情,岂不是为难自己?
在结交朋友这方面,姜锦鱼素来很看得淡,合得来则谈,合不来则笑笑,没必要唯唯诺诺,小意逢迎,也没必要闹得彼此撕破脸皮。哪有那般非黑即白,大多数人都没那般极端。
在方府待了半日的功夫,从方府出来的时候,姜锦鱼已经与好几家小姐互称姐妹,甚至约好了聚一聚。当然,要说多么深厚的友谊,这短短的半日功夫,也不可能。
可是很多时候,从浅到深,关系便是这么一步一步,慢慢的结交积累出来的。
真的一见如故,恨不得结拜姐妹的,只怕一辈子也难得遇见一个。
接下来又跟着何氏出了几趟门,姜锦鱼也在盛京有了几个小姐妹,与她处的最好的,便是方府的方小姐方秋沁了。
方小姐比她年长几岁,性子也很好,为人处世颇有股子英气,很是合姜锦鱼的性子,两人来往了几次,倒是处的颇好。
过了半月有余,便是寒食节。
大周,上至君主,下至平民百姓,都有过寒食节的习惯。寒食节当日,要禁火禁热食。因此寒食节前,百姓家中都要准备好足量的冷食,以备当日食用。后来又延伸出踏青来,其中又以青年男女为甚。
而踏青,则是方府一早就递了帖子来,方小姐大抵怕她初来盛京,不识路,还说要顺路来接她。
姜锦鱼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委婉回绝了,只道自家兄会送她过去。
寒食节那一日,姜宣便送姜锦鱼去踏青的山丘,到了那里,便看到山丘下等着她的方秋沁。
兄妹两人走近,姜家父辈都生的一副忠厚老实样,可姜宣同姜锦鱼却不大一样,一个生的灵秀动人,另一个则温文儒雅,翩翩如古时君子。
方秋沁一下子都看愣了,好在她多年的涵养,没让她傻愣愣盯着外男看,只是胸口犹如揣了只乱窜的兔子,跳得她心慌。
“方姐姐。”姜锦鱼挥手招呼,近身后,替两人介绍,“方姐姐,这是我阿兄。”
姜宣知礼的点头示意,并不打算久留,回头冲妹妹道,“等会儿我来接你,你们若是散的早,你在茶楼坐一会儿,让小桃来顾府喊我。”
他与顾衍约好了,今日要去拜访恩师,只是要送妹妹,所以提前派人去顾府顾衍那里传了话,这边事了,他便也要去顾府找人了。
“阿兄安心去吧。”姜锦鱼挥挥手,送走阿兄,回头却见方秋沁有些走神。
自打在益县遇见赖家那事之后,姜锦鱼在这方面敏感了许多,见方秋沁这样,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可她没揭穿,甚至没在方秋沁面前提自家阿兄,方大人是四品,方夫人也是有诰命的,且方家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这样的门第,方家自然看不上他们姜家。
心里这样想着,姜锦鱼脸上露出笑来,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态度自然道,“方姐姐,那边陆姐姐在喊我们,我们过去吧。”
方秋沁回神,心里一慌,生怕自己刚才的失态被人发现,但看姜锦鱼仍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不像发现了什么,心里才安心下来,夹着一丝怅然若失道,“嗯,那我们过去吧,别让陆小姐久等了。”
不得不说,方小姐真的是个性子不错的人,待朋友也很真诚,在盛京官小姐的圈子里,她的风评着实不错。端看今日来的人里,不少同她关系不错。
被方秋沁领着的姜锦鱼,也更容易融入众人之中。
这时,便有人提起了即将公布结果的乡试,家中有兄弟下场考试的不少,聊起来也更是热烈。
有个便道,“听我阿爹说,乡试结果怕是没多久便要公布了。也不知我阿兄这回能不能上,我嫂子这几日在家里吃斋念佛呢,就盼着我哥能中个举人。”
另一个家中有爵位的倒是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便是中不了,大不了捐官就好了。”
方才说的那个心里不舒服了,有爵位的捐官,日后还可以袭爵,可似他们这等没有爵位的人家,自然只有科举入仕才是唯一的出路,便是靠着家中举荐,如今也不得用了。
没看当今圣上压根不待见荫官,只爱用靠着自己真才实学上来的,一成了荫官,身上便戳了无用的戳子。不受重用,当官也就只能领着俸禄,那有什么用?
有人见两人说的不大高兴了,忙跳出来缓和气氛道,“这乡试一出,这定亲酒都吃不过来了。”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这话虽说的促狭,可却是有几分道理。
等乡试一出,中了举人的人家,定是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当今圣上爱用举子,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打从他亲征以来,便是如此。举人如今是越来越值钱了,当然,越年轻的越出色的,自然越收追捧。
有姑娘的人家,这几日都盯着呢。
姜锦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自家阿兄,若是阿兄中了举,不知方家会不会考虑?不过她也就是一想,完全没作数的意思。阿兄的婚事,实在轮不到她来操心。
然而她倒是没想到,阿兄的婚事还没来,她自己倒是先被惦记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亲事
顾府。
顾老太太正在小佛堂里, 嬷嬷推门进来,“老夫人, 大小姐回来了。”
听了这话, 顾老太太忙吩咐嬷嬷把人领进来。
进门的不是旁人,正是方秋沁的娘顾氏。
方顾氏比顾忠青小些,可她跟阿兄不一样,老太太极疼她,当初方顾氏出嫁的时候,老太太可是把自己私房银子掏了一半出来。
方顾氏也是个贴心人,进来就问嬷嬷,这段时日亲娘用饭多不多, 夜里睡得安不安稳, 问的老太太心里暖暖的。
“别问了,看你每回来都问, 问的我都头疼。”老太太笑着摇头道。
方顾氏却是难得做了小女儿娇态, “好嘛, 我就知道娘不疼我了,如今我问一问,您都嫌我烦了。今儿若不是为了衍哥儿的婚事,您老人家哪里想得起我来?”
方顾氏哄着老太太笑了, 让嬷嬷出去了,娘俩才开始说正事。
前些日子知道胡氏的心思之后,老太太便不敢把孙儿的婚事交到胡氏手里。得了儿子的准话后,便一心想给她最看重的孙儿找个好的, 可惜她年老体弱,不大出门交际了,盛京有什么好姑娘,她都不清楚,便把这事托付给了女儿方顾氏。
方顾氏这回来,便是说的这事。
“娘,您让我打听着,我倒是给您挑了几家,陆家的四姑娘、江家的三姑娘……这几个姑娘我都瞧了,陆家的那个性子活泼些,江家的容貌稍微平庸了些,可都是不错的。”
顾老太太听了,皱眉道,“这陆家的是庶出的吧?性子如何?”
倒不是她瞧不起庶出的姑娘,胡氏那头算计着孙儿,日后孙媳妇进门了,难免要在胡氏手下过日子。庶出的性子一般都软和,她就怕孙媳妇一进门,就被胡氏给拿捏住了。
方顾氏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了,“您担心的也有道理,衍哥儿这情况,是得找个立得住的。最好是长女,底下有妹妹弟弟的。”
可方顾氏这么说,心里也为难,一般家里长女都受重视,婚事上也格外慎重。他们顾家的门第在盛京也就那样,还比不得方家体面,府里胡氏又是继母,这一般人家都不爱找这样的。
可要是挑个条件差点的,她哪里有脸在娘面前提,这下弄得她是真的有点头疼。
“娘,您没问问衍哥儿,他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要我说,衍哥儿的性子也太冷清了些,我阿兄那个人又是那样,这府里除了您,哪还有人对他上心。找个他自己喜欢的,日后夫妻俩个好生过日子,恩恩爱爱的才好。”
顾老太太一听,犹豫得捏了下帕子,“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儿倒是有个人,只是家世太差了,我总想着,衍哥儿没有母族帮衬,家里胡氏又算计他,给衍哥儿找个强势些的妻族,日后也不至于被胡氏欺负到头上去。”
方顾氏听得直摇头,“娘,您也太小瞧衍哥儿了。您别听胡氏平日瞎嚷嚷,真要比本事,不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偏心,轩哥儿可比衍哥儿差了不知多少。”
方顾氏可比老太太看得清楚,顾轩被胡氏宠的厉害,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也就胡氏自己还当个宝。
倒是顾衍,打小被继母算计,仍是这样不声不响考上了秀才,看着仿佛不起眼,实则比起顾轩那样靠着胡氏逼出来,顾衍可是完全靠自己。
顾老太太一犹豫,“那……你容我想想。”
方顾氏见状,也不吭声了,等着顾老太太拿主意。
过了会儿,顾老太太松口了,“那你替我打听个姑娘,吏部姜家的。”
方顾氏听得“嘶”了一声,觉得实在巧,道,“娘,这姑娘我见过。沁儿最近交了个小姐妹,便是姜姑娘,还请来家里过。”
老太太一听,顿时在意起来,“你给我说说,那闺女如何?”
方顾氏回忆道,“生得倒是真的好,难怪衍哥儿喜欢。这姑娘家世一般,但她爹她阿兄都是出息的,她自个儿条件是极好的,生得一副福气相。前儿齐二夫人还跟我打听了一嘴,怕是想说给她的小儿子。”
“那如何行!”老太太急了,她老人家嘴上嫌弃,可心里还是偏着自家孙儿的,孙儿喜欢的,哪能让外人抢了去。
方顾氏看老太太坐不住了,也跟着道,“就是!齐二夫人那小儿子是个逗鸟玩狗的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我们衍哥儿!”
顾老太太坐下来,心里有点纠结,一下又觉得这姑娘家世一般,一下又觉得,自家孙儿难得瞧上了个姑娘,她若真的棒打鸳鸯,岂不是坏了她跟孙儿的感情。
转念想到还有个齐二夫人家的小儿子,顿时又是着急心焦。
直到方顾氏走的时候,顾老太太都没拿定主意,方顾氏只好先走,道,“娘不如问问衍哥儿,若是拿了主意,只管派人来和我说。我同姜夫人有些交情,也好开口些。”
这边顾老太太还犹豫不决呢,另一边姜家却是来了客人了。
齐二夫人是提前递了帖子,来的十分正式。
何氏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摸不着头脑。齐家在盛京算是不高不低的门第,祖上出过侯爵,一代代传下来,早已成了普通的外姓宗室了,爵位也成了个虚衔。
不过即便如此,宗室还是有宗室的体面,突然给他们这种小官人家递帖子,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与齐二夫人没见过面,也没交情,又问了问自家相公,也同齐家没交情,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做客。
等迎了齐二夫人进来,两人几句话客套下来。
齐二夫人突然道,“我上回听方夫人说,您家还有个闺女,生得实在出色,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齐二夫人其实也为难,她是不想这样没皮没脸的上门,还主动要看人家闺女,可谁让自家小儿子没出息,寒食那回见了那么一面,回来便嚷嚷着什么“惊鸿一瞥”。
齐靳年纪也不大,可情窦初开了,倒成了个急性子了,日日催她来姜家,她也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来。
何氏听得一怔,内心复杂,面上答应下来,吩咐钱妈妈去请姜锦鱼过来。
被告知来见客,姜锦鱼也是一脸糊涂,匆匆收拾整齐,来到前厅,见到了齐二夫人。
“这便是您家姑娘吧,模样真俊。”这话齐二夫人是说的真心实意的,一来是见了人家闺女,的确生得好,二来么,自家儿子那样没出息,一眼就相中了,她也不能打自家儿子的脸。
说着,又要从手上褪下个碧绿的玉镯来,非要塞过去。
姜锦鱼一头雾水,没敢收,何氏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在一边帮着说话,总算是让齐二夫人把玉镯给收回去了。
齐二夫人有些遗憾的收了玉镯,想到家里等着的小儿子,头疼之余,又想:要不就算了,遂了齐靳的愿罢了!娶便娶了,这姑娘看着不错,家世是差了些,但好歹身家清白,家里人也不是糊涂的,总算面上还过得去。
只是一想到大儿媳二儿媳的家世都不错,偏生她最疼的小儿子,嚷着要娶个小官之女,她心里就觉得怄气。
姜锦鱼出来露了个脸,就回屋去了,留下何氏继续接待齐二夫人。
何氏就那么看着齐二夫人面色纠结,纠结着,然后突然抬头,“姜夫人,您家姑娘可许了人家了?”
经了方才那么一遭,何氏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猜到了,被问了也没慌乱,摇头道,“倒是未曾许人家,她年纪尚小,及笄没多久,我同她爹都觉得不急。”
齐二夫人一咬牙,也不纠结了,直截了当道,“不瞒您说,我今日来的这样唐突,实则是为了我的小儿子。他这个不争气的,偶然间见了贵府小姐一面,便记在心上了。”
这话说的何氏都愣了,好在她反应快,诚恳道,“您这样坦白,我也不瞒您,她实在还小,我同她爹都想多留她几年。只怕耽搁了贵府公子。”
齐二夫人没想到,姜家非但没有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反倒还委婉拒绝了。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可人家姜夫人也没有拿些虚话来哄她,说的也真情实感,挑不出错处来。
要怪只能怪自己儿子没出息,眼巴巴就看上了人家闺女,害得她这个做娘的也跟着丢面子。
齐二夫人最终还是走了,她来时便是不甘不愿的,走的时候更不甘愿了。
来的时候呢,是想着这样门第的闺女,如何配得上自家小儿子。走的时候呢,想着,偏偏她还没把亲事办成,回去如何向小儿子交代?
齐二夫人回到家里,齐靳便急匆匆来了,进门便道,“娘,孩儿的事成了麽?”
齐二夫人没好气道,“你急什么急,婚事是一两天能定下来的麽?你看中的那姑娘我也见了,模样是生得好,可你怎么就一眼相中了?比她生得好的是少,可也不是没有啊?!你倒是给我个理由!”
齐靳被问得脸一红,想起寒食那日,春风拂过柳条,露出树下浅笑倩兮的青葱佳人,以及看到有外男时,因为惊吓微微睁大了的眼睛,亮亮的润润的,看得他当时心就软成一团了。
“娘,您问这个做什么?”齐靳回避道,“您说了,我的妻子,让我自己挑的。如今我都挑中了,你还不答应,岂不是言而无信?!这可有悖于您平日对我和阿兄的教诲。”
齐二夫人听得直摇头,这叫什么,这就叫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有媳妇,就先把娘给忘了。
“行了,你别说了。人姜家说了,不愿意让女儿那么早嫁人。”
齐靳一听,也着急了,不等他开口,齐二夫人先是开口了,“你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能不放在心上?早嫁迟嫁的,那也是人家的一句话。我想着,让你妹子递个帖子,把人请进府里来,你们两个说个一两句话,你在人姑娘面前混个脸熟。我看姜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并不会说非要强留。”
说来说去,齐二夫人还是觉得面上过不去,毕竟姜家门第低,齐靳又是这样一幅剃头担子一头热,她拉不下这个脸去说亲事。
她想着,她也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只是不能自家上赶着来,那样多丢面子。
殊不知,偏生就是她顾及自己的面子,让姜家这边有了不答应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泡泡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喜欢
齐二夫人这边一走, 姜锦鱼便被喊着去了何氏那里。
娘俩一进门,何氏便推心置腹, 将方才齐二夫人的话给说了, 末了道,“方才娘只找了个由头先回了,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乐意不乐意。你别觉得羞,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有些事情我才不瞒着你。虽说外头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盲婚哑嫁的,嫁错人怎么办?”
“你年纪也到了,我同你爹就是再留你几年, 留到十七八, 便是很难的。再留,反倒不是对你好, 是害了你。如今早早相看起来, 若是遇上性情相合、家世相当、人品厚重的, 先定亲也是无妨的。”
毕竟是女儿家,听到这样的话,免不了有些羞涩。姜锦鱼压住面上泛起的红晕,抿唇笑着道, “娘,我知道。不过齐家,女儿觉得不大好。齐大非偶,女儿不想高攀。”
何氏自己也觉得高攀不好, 若是旁人家得了这样的亲事,她自然觉得千般好,可落到自家身上,她就开始发愁了。今日齐二夫人的样子,也不似一心来求娶的,怕也是觉着齐公子一时被绵绵的容色迷了,并没多看重。
母女俩想法如出一辙,便也没得折腾,何氏拍板道,“那成,等你爹回来了,我同他说一嘴,省得他不知道。至于齐家,他家若是还来,咱们找个由头回了便是。”
“嗯。”姜锦鱼抿唇含笑答应下来,依进何氏的怀里,蹭乱了自己的头发,软声喊了一句“娘”。
何氏顿时被喊得心软了,当年还小团子似的娇娇女儿,一下子长成了外人都上门求娶的大姑娘了,她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同时又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
“娘跟你说,这些话,以前你还小,娘不舍得同你说,如今不一样了,再不说,娘怕你日后吃亏。”何氏揉揉自家闺女的发,道,“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你要擦亮眼睛挑,娘也会帮你,可总归要靠你自己。你心里得有个底,迷迷糊糊把自己嫁了,这样不成。”
姜锦鱼听了,心里居然有点慌,上辈子自己选错人,这辈子叫她选,她只怕又选错了,那可怎么办。
等姜仲行回来后,得知了齐家的事情,二话没说便道,“我不同意。莫说绵绵同他齐家公子无甚瓜葛,那样见色起意的纨绔,我如何能将女儿托付给他!”
夫妻二人,一个是觉得齐靳不稳重不靠谱,一个是觉得齐二夫人看不上自家的门第,都觉得不好。
等姜宣回来了,他这个做阿兄的,倒是难得的客观了一回,只道,“绵绵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一心盼着她好的,那齐公子,我寻个日子去看看他,若是真如爹所说这般不堪,那回了便回了。”
说到底,姜宣也没觉得人齐靳配得上自家妹妹,只是他这人吧,偏心的很,觉得自家妹妹配得上最好的,便要去试试这齐靳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打定了主意,寻了个日子,姜宣便出门了,他也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去了一趟顾府,拉上了顾衍。
话说顾衍这段日子倒是难得的悠闲,家中继母忙着替顾轩相看人家,顾不上来找他的麻烦,虽说那些麻烦,顾衍抬抬手便能解决,可能少点事情,也挺好。
出了门,两人碰了头,顾衍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想起去黄荷楼了?”
姜宣敲了敲扇子,满脸正色道,“前几日齐家二夫人来了我家,听那意思,仿佛是想要说我妹妹。握着做阿兄的,得替妹妹把把关。绵绵也从小喊你阿兄的,这个忙,你可得帮。”
说罢,回头看顾衍,却发现他仿佛是怔了一下,一瞬便回了神,若有所思中又含着一丝的惊讶。
“绵绵都要说亲了?也是,她都及笄了。”
仿佛不久前,小姑娘还是住在隔壁的,抱着酒杯醉醺醺弄了他一袖子口水的小丫头,如今听到姜宣提起,他才醒过神来。
噢,仿佛不能用小姑娘来形容了。
姜宣没觉出他微妙的语气,还在谋算着,“我打听了,齐靳今儿要去黄荷楼,好友宴会。”
好兄弟在耳边喋喋不休,顾衍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莫名的有点走神。
等到了黄荷楼,进了楼,便有小二迎上来,姜宣都打听好了,便挑了个齐靳聚会隔壁的包间。
进去便有小二送了茶水,他们略坐了片刻,包间的隔音似乎一般般,大概是隔壁也只是些公子哥们聚会玩乐,所以店家并没刻意选隔音好的。坐在这边,能听到旁边传来的依稀的笑闹声,不过声音那么杂,姜宣也不认识那位齐公子,什么也没听出来。
等到那边散场了,姜宣和顾衍也跟着开了门,出门便瞅准了,挑了个醉酒的扶住了。
“这位公子,小心。”姜宣生得儒雅温和,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那醉酒的公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起身拱手道,“在下出自沈家,行三,不知兄台是哪个府上的?方才沾污了兄台的衣裳,实在不好意思。”
姜宣那纯粹是故意的,面上还笑眯眯的,装着宽容大度的样子,“无妨,一件衣裳而已。”
“那如何行!”沈三原本还只是客气,看姜宣举止洒脱温润,心里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再看他身旁的顾衍,也是生得眉目俊朗,如青竹如松柏,果然是人以群分。
姜宣再推辞,就显得不大方了,恰到好处推了一句,便自报家门了,“在下出自姜家,乃家中长兄。”
这话一说,还提不起劲儿的齐靳,立马挤了过来,磕磕绊绊上来道,“原来是姜兄。我……我在家中行六,噢,我姓齐。”
要说姜宣这人吧,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还是有点坏心眼的,见齐靳战战兢兢的,也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客客气气同他搭了两三句话,然后就把他丢到一边去了。
一群公子哥在包间门口说话,掌柜的还以为这边出事了,忙上来准备劝和。
被掌柜那么一闹,为首的沈三便道,“今日这样说话不便,等来日得了空,定要请姜兄顾兄一聚。”
姜宣也笑眯眯把人送走,对着不大想走的齐靳,也仍是一样的表情。
不认识,客气得不行。
齐靳就是想搭话,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毕竟他心目中的大舅子,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他这号人呢!
送走沈三一行人,姜宣摸着下巴,思忖道,“这齐靳看上去,似乎有点傻……”
“白日聚众酗酒,言辞轻浮,性子浮躁,藏不住事,才学尔尔,并非良人。”顾衍突然开口,语气淡淡的评价,还是很不给面子的评价。
姜宣素来同他有好友之谊,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又想到以往在书院里,顾衍从来看人都比他准,连道貌岸然的夫子,都是他一眼看穿的。
看来,这齐靳还真的不大适合。
姜宣若有所思点头,两人在黄荷楼告别,顾衍这边回了顾家。
回到家里,便被祖母那里的嬷嬷喊了过去。
“阿衍啊,祖母今日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亲事。”
今日同好友说的也是亲事,回来见了祖母,听得第一句话也是关于亲事,莫名的,顾衍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语气一顿,才抬眸开口,“祖母请说。”
顾老太太试探着开口,“我有心想替你挑个好的,可竟是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下手……”
顾衍听得拧眉,本来一句说习惯了的“祖母拿主意便好”,临了突然变卦了,说出了自己都可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圆脸的,说话甜的,性子软的,喜欢吃的……”
他说的一顿,住了嘴,倒是顾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就哪里是选妻子,分明是女儿麽!
“祖母拿主意便好。”顾衍拧眉,沉默了一瞬。
顾老太太也懒得纠结了,直接道,“那我就说了。我相中了个姑娘,家世是一般,不过她性子好,模样也讨人喜欢。姑娘的爹虽然只是七品小官,但人很有些本事,是干实事的。姑娘还有兄弟两个,阿兄是个秀才,弟弟倒是还小……”
“嗯……”顾衍听得心不在焉的,越听越觉得有些耳熟,抬眼看向自家祖母,就见她一笑,接着道。
“姑娘姓姜,年纪是小了些,也不知道你等不等了……”
说罢,就那么抬头笑着看着顾衍,直看得他本来坦荡荡的态度,都变得有那么些不自在起来了。
“你若是等不得呢,那咱们也不必一棵树上挂死,我还给你挑了几家……年家的二姑娘……于家的四姑娘……”
顾老太太接着往下说,她这几日挑的姑娘委实多,简直是张嘴就来,可见私底下真的是琢磨了好些日子了。
“祖母——”顾衍突然开口,打断了老太太的话,祖孙两个彼此对了个眼,顾老太太心里就笑了。
“我不急着成婚。”顾衍仿佛是怕老太太听不懂,顿了顿,补了一句,“我等得了。”
顾老太太还真没料到,一向沉静淡漠的孙子,会有一日为了个姑娘,说出“我等得了,我不急着成婚”这样的话,又是感慨,又是感激,末了心绪复杂道,“那好,咱就等等,先定亲,你看如何?”
“嗯。”
顾衍答道,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掩饰似的,“祖母拿主意便好。”
陪着老太太用了晚膳,回到自己的院子,顾衍这才有点缓过劲儿来,坐在屋里想了半宿,才算想明白了。
明明对未来妻子没多大期待的,为什么祖母问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说了那样的话。明明连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及笄,他都懒得理会,却为了个外人,在乡试前费时间去画了那么一幅画,若是仅仅只是为了补一份及笄礼的话,蝶雅轩的簪子头面便足够了。
他不大拿得准,自己是什么时候动了心思的,可一旦知道自己动了心思,那便不会轻易松手了。
这辈子,他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受,他是期待和某个人分享自己的时间,分享自己的情绪,乃至荣华富贵也好落魄也好。好似有人陪着了,就什么都有滋有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89186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喜讯一
别看顾衍平日里万事不管的模样, 可他并未坐以待毙的性情,不理睬不过是因为不在意而已, 他上了心的事情, 便不仅仅只是用“理睬”二字就能形容的。
明了自己的心意后,顾衍随即也有些许的头疼了。
两人相差的年龄,倒还只是小事,就似他那日说的,“他能等,也乐意等”。
可因着先前在夏县,和姜家的来往,莫说姜家夫妇二个, 便是姜宣也觉着, 他与绵绵有兄妹之谊。怕是连绵绵自己,也是如此作想。
招手唤来下人, 顾衍微微拧眉道, “去跟连管事说一声, 去问问药农那里无品相好的药植药苗,若是有,便收了,送到府上来。另让魏掌柜替我看着, 若是有瞧着稀有的医书,收了送来府上。”
旁人兴许觉得顾衍这个原配之子,过的很惨,亲爹是个没脑子的, 上头有那么个继母,下面又有继母所出的嫡出弟弟,用一句“前有虎后有狼”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其实他手上的东西,其实并不少。
当初生母去的时候,顾老太太知道顾忠青是个不靠谱的,只怕自己什么时候一蹬腿,就剩下顾衍一人受继母磋磨。那时便拿了主意,逼着顾忠青把顾衍生母的嫁妆,全都交到顾衍的手上了。
当时只是些小铺子,再值钱些的便是地契,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后来顾衍念书之余,分出两三分心神管着,如今倒是很有些进项。最值钱的,便是他手里的药铺和书铺两样,其余的名声不显,只是进项也还有些,至少不似顾家很多铺子,反而还要主家往里填银子。
这事知道的人少,顾衍又没亲自出面经营这些生意,他一个读书出仕的人,也并没把生意看得太重。连顾老太太那里,也是知道有些进项,可到底有多少,老太太心里也不清楚。
胡氏倒是想打听,不过看顾衍自己和老太太都是淡淡的,寻思着没赚什么,可光是知道顾衍生母的嫁妆落到顾衍手里了,心里就不舒服,也看继子越发的不顺眼。
顾衍说话素来很得用,吩咐下去没几天,药铺的连管事便送了两盆药苗来了,一盆是白芍药,另一盆则是黑果枸杞。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可黑果枸杞明目,这株还是野生的,药效好,药农昨儿才送来的。”
其实,连管事心里也迷糊着,这送人送什么的都有,哪有送药苗的?再一打听,魏老弟那里也得了吩咐,他早先还觉得顾衍年纪小,糊弄一二也没什么,可自打这新主子露了几手之后,他可是忠心耿耿,一点儿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忙去找魏老弟喝了一夜的酒,才从他嘴里套出了点有用的话来,怕是送给女子的。
连管事这下心里有数了,挑了两盆品相好看,药效也好的,主要一点,好看!
白芍药开花时候那可是一绝,黑果枸杞也是,普通枸杞可是有个“红耳坠”之称的诨名,这黑果枸杞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
药苗,顾衍看了,觉得不错,便亲自去了一趟顾府,借着找姜宣的由头,把东西给送了。
姜宣哪里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好兄弟,惦记上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还毫无察觉看了看那生机勃勃的白芍药,摸了摸叶子道,“绵绵必然喜欢,年恩,送绵绵院子里去。”
顾衍也是才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当然惦记着,想见一见心上人,不过他面上倒是淡然的紧,陪着姜宣闲聊。
“乡试的结果,怕是就在这几日了。你家中继母可又要不消停了。”姜宣摇头替顾衍担心,姜家没有妾室庶子,日子过得很是安生,可顾家那烂摊子,他可是看在眼里,也替自家兄弟不值的。
顾衍一顿,微微皱眉,也是,他的家世,兴许别的府里可能愿意,但对于不愿意高攀且疼女儿的姜家而言,连齐家都不乐意,顾家这浑水,怕是更不肯了。
长辈犹在,分家是不可能的。
法子倒是也有,可还是要从长计议。
“对了,昨日我收了块好墨,等会儿去书房看看……”
“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便看到有人福了福身子进来了。
顾衍觉得有些面熟,想起来,似乎是姜锦鱼身边贴身伺候的小桃。
小桃笑眯眯捧了几碟子的糕点来,道,“姑娘亲手做的糕点,命我送来给公子和顾公子尝尝。”
姜宣笑了,语气还是挺谦虚的,可面上的神色,仍是谁都看得出来是在显摆,“绵绵爱琢磨这些,她自己又吃不了,便每日都便宜我们了。今日这么些样式,看来我们还是沾了方才那两盆药苗的福。”
小桃性子活泼些,且姜家对下人基本宽和,除非真的犯了什么大错的,因此看大公子这样说,小桃就替自家姑娘说了一嘴,“姑娘说了,下晌时候用些糕点才好,否则头晕眼花的,尤其似大公子和顾公子这样日日念书的。”
“知道了,知道了。”姜宣无奈摇头,他心里自然觉得,自家妹妹是关心自己,至于顾衍则是顺便沾了他的光而已。
他可是亲阿兄,待遇自然不一样。
打发走小桃,姜宣回头一看,便见平日里淡漠得犹如没有口腹之欲的顾衍,居然两指捏了一块桃花酥,抬头认真的看着自己。
他道,“宣弟,妹妹的手艺不错。”
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媳妇手艺真好。
当然,顾衍一方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另一方面,也不是故意吹捧。糕点做得入口绵软,并不似别的酥那样用多了猪油,尝起来并不油腻,清甜中透着浅浅的花香,卖相也很好,还能看到软酥皮上的桃花。
顾衍说的认真诚恳,诚恳的姜宣都不好意思伸手了,犹豫道,“顾兄喜欢……等会儿让厨房准备些,顾兄带回去尝尝?”
顾衍回答的飞快,“那倒不必了,这几碟子便够了。多谢宣弟割爱。”
姜宣就这么稀里糊涂,看着平日出手大方的好兄弟,跟谈生意似的,把几碟子的糕点纳为己有了。好似那不是糕点,而是几个庄子铺子似的。
四月末时,乡试贴榜了。
盛京一扫先前因为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的萎靡,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上至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好奇,今年乡试的案首会是谁?会不会又出什么青年才俊?会不会有前年工部侍郎家那样榜下捉婿的人家?
当然,对于顾家而言,自然更是紧张,紧张的不是别的,是盼着府里的主子能考中举人。
胡氏一大早便起身了,又去佛像前嘀嘀咕咕了半天,求佛祖保佑自家儿子考中,至于继子,最好名落孙山!
一家子难得坐在一起用早膳,因为今日正好轮到顾忠青休沐,因此他也坐着,见素来不喜的长子,一脸漠色,晦气!转眼看二儿子吧,满脸倦意打着哈欠,更觉得晦气!
想训话,转念一想,这乡试的结果还没出来,虽然他觉得自家两个儿子,看着一个能中的也没有,可也不能这么早就灭自家威风,于是把一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胡氏倒是笑得十分灿烂,边夹了个奶馒头给顾忠青,边道,“我昨儿梦见了喜鹊临门,想来是个极好的预兆,今儿拜佛的时候,妾也觉得心安。看来轩哥儿这孩子,这回是真的开窍了。”
“哼。”顾老太太听得不高兴,“你这话说的,分明是衍哥儿和轩哥儿都有好事。平日里你厚此薄彼便罢了,今日这样的日子,我都懒得说你了。”
胡氏心下暗骂,老虔婆!当然是我轩哥儿考中举人,顾衍这个丧门星,死了娘的,有那福气中举人?
心里是这么想,可胡氏到底也是正经小姐出身,面上装的委屈不已,”婆婆教训的是,我一时没注意……”
顾老太太又转头问顾衍,“那个来过家里几回的同窗,姓姜的那个,这会儿也下场考试了吧?”
祖孙俩虽然就姜家的事情谈过,可眼下婚事还没影,自然也不好直接问。
“嗯,宣弟念书比我厉害些……”顾衍淡淡答道,这倒是大实话,姜宣是那种天赋努力兼具的人,这样的人,稳扎稳打,入仕之后做教书育人那一块,实则是最合适的。
倒是顾衍,他自视甚清,他不是那等求知若渴的人,他念书且念的好,不是因为喜欢或是天赋,念书只是他入仕的一个渠道,他是想要通过念书获得什么,至于念书本身,并不具有太大的意义。
顾忠青不耐烦听别人家的事情,倒是胡氏听在耳里,心下想着,莫不是老太太真要替顾衍说姜家的姑娘了?
那也好,丧门星配个小官之女,最好不过!
除了顾衍,侧厅里的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尤其是一进来没开过口的顾轩,更是在心里祈祷:最好两个都别考上……
反正他自己是没希望了,乡试那文章做得,他现在回忆起来都羞愧,只盼着大哥也别考上,这样娘才不会发疯。
可惜,大概是他祈祷的太迟了,老天爷没听到的缘故,出去等着贴榜的管事几个匆匆跑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榜了……张……”其中一个管事磕磕绊绊道。
顾忠青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说不定胡氏也没夸大呢,指不定二儿子真能考中了,便含含糊糊问,“可中了?”
另一个管事顺过气来了,“中了!中了!公子中了举人!”
顾忠青和胡氏一听,自然觉得是顾轩,喜得不得了,顾忠青的胡子都抖起来了,胡氏也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还是经魁!”原来的那个管事缓过劲儿来了,急急忙忙补道。
乡试头名称解元,次名为亚元,再往后三四五名,便是经魁了。
盛京人才济济,能拿到经魁的名次,不管是第三还是第五,都是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事情。
顾忠青这下可真的坐不住了,一下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满脸喜色:“竟然还是经魁!我看这下子还有谁说我顾忠青后继无人了!”
胡氏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叠声道,“珠儿,去给我准备准备,我明儿要去菩萨那里还愿!”
家中主仆也是喜不自胜,唯独坐在一边的顾轩,还愣着。
还是顾老太太怜悯看了一眼两人,开口问那脸色不大对劲的管事,“你说说,谁中了?”
管事小心翼翼瞅着顾忠青和胡氏的脸色,赔笑道,“是……是大公子。我们大公子中了经魁。”
话音刚落,胡氏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个巴掌,硬生生落在脸上,打的有些晕,险些站不住了,撑着桌子问,“你说谁?顾衍中了?不是轩哥儿?”
顾轩也觉得倒霉,本来一家子兄弟都不中,挺好。现在他名落孙山,大哥竟是中了经魁,这一对比,就有点难堪了。他起身朝顾衍拱手,心服口服道,“恭喜大哥!”
顾衍面上并无多少喜色,仍是克制的点头,“多谢二弟。”
这下子懵了的顾忠青和胡氏两人,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胡氏是完全不肯相信、但不得不相信,而顾忠青呢,心情还要更复杂一些。
他给予厚望的次子名落孙山了。倒是他一向不看重甚至忽视的长子,居然一举夺得举人的功名,且还是经魁。
一方面,他理智上觉得是好事,儿子出息,他在同僚间也更有面子,总好过日日看着别人炫耀自家儿子多出息。可是情感上,他又觉得羞愧甚至有点烦躁,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以往如何冷待长子的记忆,全都涌了上来,恨不得是次子中举人才好。
“衍哥儿——”顾忠青犹豫着开口,寻思要不要说几句鼓励的话。
顾衍静静等着,见他没了下文,便也没等着了,“这是好事,我也该去同恩师报喜。”
顾老太太反应过来了,忙道,“是该去!我这就让人从我的私房里拿银子,你不许自己掏钱,我来准备!明天就去!”
顾忠青也讷讷道,“怎么好让您出钱,娘,衍哥儿读书,本该公中出钱,从公中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宣:emmmm你这少这么几口糕点?
顾衍:大舅子,你不懂我这种既想吃媳妇亲手做的糕点,又不想媳妇累着的心理……所以,以后你就别吃了
咱们不能开源,只能节流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泡泡不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