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从上次从蓝州带回来的西瓜种子, 当时林屿种活了十六棵,全都留在后院的地里,每日都要精心照看, 就是后面忙起来,只能隔几天去看一回。倒是康平天天都记在心里,日日都会去看。所以西瓜藤结出了花骨朵,他是第一个发现的。
林屿去后院一瞧, 小指头大小的骨朵长在翠绿的藤上, 有点无精打采的。西瓜生长需要温暖的温度和光照,现在只能人工给他补上, 搭一个四面保温的草棚,棚顶镂空接受光照。
“再过几天,如果开花了记得叫我。”
“干嘛?”
“授粉啊!现在蜜蜂都开始休息了,只能手动授粉了。”林屿注视着西瓜藤,明年能不能大规模种植,就看这次的实验了。
说到蜂蜜, 林屿也是这次跟养蜂人一起交流, 才知道每年的十月到来年三月, 蜂蜜会休眠,而休眠时还要喂蜜蜂白糖或者蜂蜜,让它们保持活性, 以待来年。
曾经他还以为给蜜蜂喂糖, 就是为了偷工减料呢, 羞愧。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诀窍。
十月里, 秋露初寒, 温度一天比一天冷, 衣裳也越穿越厚, 林家村翻新的房子,也盖好一大半,大家翘首盼望着,入冬之前能住进新房,暖暖和和的过个新年,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凡是家里还有劳力的,都跟着一起活泥还有砌砖,加快工程的进度。
今天轮到康安去店铺里值守,康平留在家里,他缠着付英想学拳法,练的兴趣盎然。
林屿搓着手在村里转圈,就像巡视自己的领地,虽然现在看起来乱糟糟的,但是难掩其中的生机。
他绕了两圈来到河边,河水还没有结冰,但下水已经冻的人打哆嗦,偏偏几个小孩子就跟不怕冷似的,还在河边用竹筐捉小鱼,一个个脚丫子冻的通红,鼻子下甩着两管鼻涕。
小孩子玩性重,一点都不知道冷,捉到一条半指长的小鱼都能高兴半天。
林屿一瞧见他们就想起自己,以前也爱跑来河边捉鱼,炸小鱼干还曾经是他的拿手好菜呢!只是后来忙起来也就没几个时候能炸小鱼干了。
林屿正陷入回忆里,面前的几个孩子渐渐离河岸边越来越远,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差点扑街,幸好他的伙伴动作够快,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林屿快步过去检查小孩,幸好只是吃了一吓,没出大事。不过,周围怎么没大人盯着呢?
以前河边总是有大人在洗衣裳,钓鱼或者干点别的,孩子们有人看着,安全系数更高,现在附近一个大人都没有。
他问过之后才晓得,原来是家里的男人女人,甚至年纪大点的孩子都在忙着盖家里的房子,这些七八岁的孩子可不是没人管,撒着欢的玩吗?
林屿让那几个小孩先回家去,看着他们欢快的身影,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孩子就跟留守儿童差不多。
这也是村里的常态,大人要忙于生计,没时间带孩子,通常都是养到一定岁数,大孩子拖着小孩子,混着混着长到半大,就能干活。
但是长大的孩子还会重复父辈的道路,依旧混沌度日,然后祖祖辈辈。
林屿觉得自己发现了,也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一下这个循环。
这事最后还要落到村长身上,林屿去找他说这事时,村长惊了一回,差点把旱烟磕到大腿上。
他突然把东西收拾好,整理衣摆,突然重重的一拜,惊的林屿连忙去扶,“大伯伯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村长正色说:“应该的,你该受一拜,我虽然是林家村的村长,但做的事根本没你这么顾大局,识大体。”
以前村长还隐隐带着几丝不爽,他年纪长辈分高,却要事事听从一个小辈的指挥,虽然小辈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可面子上总有几分拉不下来。虽然后来,小辈也用他的真才实学,彻底折服了村长,人家不仅厉害,还大方,愿意带着大家一起挣钱。
如果以后要是林屿愿意当族长和村长,想必所有人都会支持吧?村长酸溜溜的想过,再看看自个家那几块料唉,输的心服口服。
而此刻,村长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的小算盘小九九,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他还在争取眼前微小的利益,别人早就看到十年百年后的事情,并为之付出行动来。
林屿却不知道村长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吓了一跳扶起村长,“这些都是小事,不算什么的。”
“要拜的。”村长重新站直,心潮澎湃之后回归现实,“可是要怎么做呢?怎么让孩子们上学?先生又从哪儿来?”
“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心里有人选了,就是场地还有束脩”
村长立刻满嘴答应下来,“这点我有法子,保证没有问题。”
况且这也是好事,谁会脑子犯抽不答应?再随便扒拉出一座空房间,也足够使了。
听说林屿要把孩子都集中到一块儿,找人教他们识字,林家村沸腾了,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现在只要努努力就能实现,他们怎么不激动呢?
村长刚把空屋子选好,剩余的家长们热情的把桌椅板凳凑了出来,还计划这一起去买纸买笔。
而一向野惯了的孩子们,一听说要乖乖在某个地方待上两个时辰,垮起个脸,十分不高兴。在他们看来,没时间玩就是天大的事情,然后遭遇了家长的铁拳镇压,按头去学。
以最快的速度组建出一个简单的学堂,现在就缺先生了。
而林屿正在劝秋菊和冬梅去当这个先生。
秋菊跟冬梅把双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直言说自己不行,她们两平时不爱说话,虽然账算得好,常用字也早就认识,但就没有这个胆气,任由春霞姐怎么劝都不管用。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照着教案去教就行了。说是学堂,其实主要是教会孩子常用字和简单的算术,免得他们上当受骗。”林屿故意露出惆怅的脸,“想当初,隔壁村的爷爷就是不识字,被人骗走了一背篼的药材嘛最后过冬都没银子,全靠大家接济,我想以后大家都认识字,至少能少点坎坷吧”
这事秋菊也知道,隔壁村爷爷的哭诉还回荡在耳边,她一颗心被揉的没法,只能答应下来,“只教常用字?”
“常用字就够了。”
平民百姓大多数都不识字,念个布告都需要别人好心帮忙,再高深的学问他们也用不上,常用字足矣,如果有谁会对文字产生兴趣,自己去学习,那就是意外收获了。
秋菊跟冬梅两人答应了去当学堂先生,两人轮班,第一天只教大家学写自己的名字,还有山河日月等等字,等回家后孩子就在沙地上写出自个的名字,乐的家长合不拢嘴。
但也是这个时候,秋菊才发现,孩子小名的撞名率也忒高了点,像什么铁蛋铁牛之类的名字,喊一声能有三四个孩子答应,被逼无奈,大家喊人都需要加一个前缀,谁家的铁蛋。
秋菊不由得庆幸,至少自己的名字还没那么容易撞呢。
刚学了两天,就有个姑娘在课后悄悄的问秋菊,“先生,你可以给我改一个名字吗?我不想叫大丫。”
秋菊摸了摸这个大丫的脑袋,她是先生不是长辈,不能插手做这个主,当然不能答应,但是她还有别的法子,“我选几个好听的字,你带回家去,让爹娘替你取一个好嘛?”
大丫连忙点头,只要达成目标就行。
秋菊认真在字典里翻出几个好听又大方的字眼,交给大丫带了回去,没几天,大丫就改名叫英儿,象征英姿勃发,英气勃勃。
英儿到处炫耀自己的名字,迅速的引起一波改名热潮。
名字,毕竟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谁都希望好听含义也好,听着顺耳。而这时,秋菊趁机告诉他们,那些字眼都是什么含义怎么念,激发孩子识字的热情。
林屿抽空去旁听了两回课,发现秋菊和冬梅的教学,渐入佳境,也就安下心来。既能让孩子学点东西,还能照顾他们的安全,一举两得。
好容易觉得自己闲了下来,林屿正打算好生休息一两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动静,连忙去开门,嘴上还说着:“马上来马上来。”
刚打开门,就有一个人挂到林屿身上,吓他一跳,连忙松手,“谁啊!”
“是我啊大哥!”楚楚如花的笑脸绽放在林屿面前,她脸蛋冻的有些红,眼睛却亮晶晶的,“我回来啦!”
林屿扶着她转了两圈,高兴过后又是惊讶,“等等,你不是在上女学吗?姚夫人放假了?”
蓝州一来一回,可需要走好几天呢。
“也算是放假吧,夫人让我回来,可是有原因的!”楚楚眯起眼睛,“当当,你瞧后面是谁?”
站在屋外的除了一辆马车,还有穿着白色薄绒披风,亭亭玉立的谢怡然姑娘,她看到林屿的目光后,微微颔首,“打扰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林屿彻底被楚楚的操作弄糊涂了,楚楚只好把人往书房里拉,“走走走,外头冷,回房慢慢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进了熟悉的书房, 楚楚还回忆这自己读书写字的场景,犹在昨日,可如今的她已非昨日。
她对着谢怡然伸出手, 谢怡然便把手中匣子递了过来,楚楚顺手打开:“看看这个!”
林屿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发现是一沓文书,上面还盖着朱印, 这还不是最惊奇的, 奇在上面的内容,竟然是让新兴隆继续供应口脂, 给皇宫大内使用。
“这是”林屿不可置信。
“也就是说,口脂成为贡品啦!”楚楚美滋滋的说,“大哥肯定是激动坏了。”
林屿回过神来,“高兴,高兴。”他都能想象,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 会迎来多大的一笔生意啊!搭上这么一艘船, 可以说顺风顺水, 直达金库。
谢怡然点头,“是啊,这是一笔大生意, 投资大回报也大, 关系到宫里我爹不放心, 这才让我过来亲自监督。”
“我也是监工!”
合作上慎重, 这也是应有之义, 林屿表示完全没毛病。
流行的风潮总是上行下效, 先从京城等地方流传出来, 蔓延到高门大户,最后走进民间,但是这中间,商家就能赚的盆满钵满,金山银山,也怪不得每个商行都铆足了劲,想要自家货品能选上呢。
最初的高兴过后,他又冷静下来,“可是宫外人跟宫里娘娘用一样的东西,她们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谁也不喜欢撞款,而越有钱的人家也是如此,何况是宫里呢?
谢怡然暗觉他敏锐,一下子抓到重点,“不错,宫里的确说过,之前上供的三个颜色为专属,供应给别的宫妃,需要换成其他的颜色。至于对普通客人,又要再换,外包装也是。”
好在当时徐夫人见机早,一早安排妥当,上供的口脂外壳上,都描金绘银,多用牡丹和凤凰等等高贵的纹样,换成市面销售的货品,只需要改变香料和外壳就行,她们也是留好退路的。
谢怡然说完,就轮到怎么变化口脂的颜色,也是最艰难的部分。
林屿扶额,他上哪儿造出那么多颜色呢?口脂多数是从鲜花汁子里来的,取其天然之色,通过汁子的浓淡来改变颜色。如果再此之外,再调和出新的颜色,相当困难。更别说什么化学染料,上哪儿提取都不知道。
简直给他出了难题。
“以前商行里没做过类似的生意吗?”
谢怡然摇头,这个真没有。
“就是为了这事,先生才特意让我回来的,说不定我能出点什么主意呢?”楚楚一歪脑袋,“三个人想,总比一个人思考容易吧?”
“是是是,当然是啦。”林屿一直点头。
不管什么原因,楚楚能回家待一段时间,总是好事。一到家,她就跟解开脖环的哈士奇,高兴的找不着北,带着谢怡然到处逛,河边山上什么地方好玩就去哪儿。
“可惜现在天凉了,不然还有更多好玩的。”楚楚逛完之后,又有些遗憾。
“你不是说想办法,怎么到处玩啊!”谢怡然的心思还在口脂上,玩也玩的不高兴。
“这不是没思路嘛!憋在家里也没有思路,还不如在外面想一想。”楚楚嘴里含着一片树叶,试图吹响,几次尝试后还是失败了,但她潇洒自如的姿态还是吸引了谢怡然的注意,谢怡然也学着她,开始吹树叶。
颜料啊颜料两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林屿在家里翻看典籍,了解染料的来源,常见的染料就是动物,植物,矿物三种,要说颜色丰富,肯定是矿物最多,可颗粒太多不适合做口脂,所以还是动物和植物应用最多。
想来想去,他只能用一个最笨的办法,三原色调和。只要有靛蓝和茜草,还有姜黄,通过调和能够造成七彩的世界。
就是,慢。
办法想出来了,林屿就拉着楚楚成日的泡在作坊里,一边做记录,一边试图染出新的颜色来。
“三滴蓝色,三滴红色,变成了紫色,再加入红色,就会慢慢变成紫红色”楚楚嘴里念念有词,一边观看一边记录,眼睛都不敢错开,盯着面前的白色盘子,好神奇啊!原来那些颜色都是这么样出来的吗?
“对,而且配方不能记错,不然下次又忘了该怎么调和,调色是充满偶然性的。”林屿拿着竹制的小勺子,小心的滴着。
他们两全副武装,穿着宽大的罩衣,面上还蒙着纱布,做足了准备,几次的调和过,终于出现一种类似于西瓜的水红色,看着就很活泼。
“配方记好没有?”
“记好了。”
林屿再小心的把水红色染料过滤三四遍,然后加入蜂蜡里,均匀混合后,成了一小团的固体膏脂。
楚楚小心脱掉手套,涂抹到手背上,嗅了嗅,“味道还行,颜色也不错。”
“口脂要上嘴试的,涂在手背上的颜色跟嘴上不一样。”说来也奇怪,手跟脸永远都是两个色。
楚楚听话的上嘴试用,不光她试,她还把隔壁作坊的簪娘喊来,挨个让她们试用颜色,正涂着,楚楚一招手,“怡然你也来试试啊!”说着就把口脂往上涂。
谢怡然本来想来看看进度,正好被捉住当了小白鼠,试验新颜色,她对着镜子一照,觉得这个水红色,鲜艳好看,涂上莫名的显气色。
“这就算是成功了吗?”
楚楚接话,“这才一个颜色,最差也需要作出四种颜色。”她一挽袖子,露出熊熊燃烧的斗志来,“我一定会搞出来的!”
谢怡然默默败退。
“谢姑娘怎么不留下监工呢?”
“怡然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留下偷看咱家的配方?”楚楚说,“当初也是说好的,我们家出配方,他们出门路,最后利润平分。”如果谢怡然真的留下看配方,那就算是打破彼此默契。
林屿叹口气,竟然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人脉关系这种东西,根本不是金银能计算的,还不知道新兴隆花费了多少心思。
*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例子,后面再调和颜色,速度就快了许多,又过了十几天,从他们手底下调制出水红,橙红,以及嫣红,酒红四个。前两个适合少女,明艳活泼,后两个稳重气场足,适合上了年纪的夫人们。
不光如此,几个颜色还可以叠涂,两两叠涂后,根据手法的不同,能够出现十几种不同的颜色。
这下总不能说颜色稀少吧?
这四个颜色调制出来,就需要灌装到口脂管里,定制管子是林屿一早就下了订单的,按照工匠的手速,应该已经做出不少了。因为送到宫里的贡品,提前说过要在年前送一百只到宫里,娘娘要留着赏人的。
计划是想的很好,变化来的更快。
结果林屿一到工匠家里,发现他们竟然只做出了三十多只管子,根本没到订单的一半。
他找的是一家子的工匠,父亲带着几个孩子家小一起做活,手艺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可这是却出了篓子。
当家的方工匠对着林屿一脸的愧疚难言,把银子还有已经做好的管子推出来,林屿没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工匠举起自己被白布包扎的手,“林老板,这事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法子。之前为了赶这笔订单,我跟我大儿子一起在作坊里赶工,结果光线不够,一不小心,我跟大儿子的手都伤到了。”
方工匠背后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胳膊上还裹着纱布,隐隐透出血迹。
方工匠苦笑:“我跟我大儿子,是做螺旋管的主力,别人只能打下手,也代替不了我们的作用,这笔订单,我们做不了了,这是退的银子。”
林屿目光一扫,就看出他们退的是全部定金,竟然连已经做好的三十多个管子的银子也不要了。
别人伤到手,林屿总不能强求别人带伤也要把订单赶制吧?只能先把成品管子带走,该付的银钱付好,轻声安慰。
“你受了伤,手停口停,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咱们的老交情在,养好了伤还是要来找你们的。”林屿说了一通客套话,先把成品带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方工匠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放下半颗。
他的大儿子也是愁容满面,呐呐说了一声,“爹,我们”
“怕什么,我们受伤,做不了活都是真的,咬死了这话!”方工匠低声呵斥,大儿子闭上了嘴。
林屿带着管子回家后,正要跟谢怡然说这事。
口脂能脱颖而出,管子也很关键,现在缺了工匠,又该咋整?位了保密,林屿跟方工匠也是签过保密协议的,除非他们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泄露客户机密是毁掉自己基石信誉的行为。
“那不能找别的工匠赶制吗?”谢怡然皱起眉头,“要知道宫里的订单,要求年前一定送到啊,时间很紧。”
“也不是不能,但临时换工匠,他们又要重新学着怎么做,又要磨合,浪费时间。”如果学的慢点,可能就赶不上年前完成。
谢怡然知道,这事麻烦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身在数一数二的商行里, 使绊子做手脚,背后耍阴招等等,谢怡然也见的多了, 所以发生这样的问题,她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她直接问出口,这事林屿也考虑到了, 出了方木匠的家后, 他便去邻居家打听过,前几日大家都看的真真的, 方木匠家本来好好的做活,突然传来大叫,随后两人双手血流如注,大声呼痛,最后被抬到医馆去,很多人都看到伤口, 大夫也说至少要养上一个月才能见好。
既如此, 谢怡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谁来继续做管子的问题,管子需要手工制作,不是熟手不能胜任。
林屿已经想好, 立刻去找新的工匠, 便是重金加价, 也要先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
谢怡然想了想, 补充了一句, “工匠要重新请, 但是需要把人请到作坊里来, 让他们不出门,直到做完。”这样才能保证安全,想搞幺蛾子的人,也没有下手余地。
林屿深觉有理,立刻发动自己的人脉,寻找愿意过来上工的工匠。这样的特殊要求,虽然花了重金,但一时半会还真寻不到手艺又好,还乐意待着不出门的工匠来。
正当他犯愁时,作坊的门口出现了几个中年汉子,还带着全套的工具,声称是过来找他的。
中年汉子的后方,转出一个熟悉的人来,竟然是何货郎!
何货郎笑盈盈的,“这些都是我的本家,收益过的去,至于待在作坊不出门,更是没有问题。”他小声保证着:“保密,我懂的。”
不管这些人最后能不能做出管子来,人情林屿肯定要领的,不是谁都能过来雪中送炭的。
何货郎则小声说着,“要不是当初林老板给我出的主意,我还在家坐吃山空,现在我能帮上忙,怎么能不帮把手?”他保证着:“这些人都可靠的,当初我还在做货郎时,就跟他们一起合作过七八年,手艺还是信得过。”
有何货郎做担保,林屿便让那几人都留下,试过他们的手艺后,把人留下,再次强调:“这次的货要的急,而且还要你们赶工,除了正常的休息之外都要花在做事上。先说好,这时退出不算什么,大家好聚好散。等到做到一半才说要走,那可就要对不起了。”
何货郎也在旁边强调,“林老板放过你们,我也不会放过,自己先想清楚。”
当然辛苦也是有回报的,酬劳直接按照三倍计算,表现良好的,就转化成长期雇佣,长时间合作。
棒子加大枣,还有何货郎的人情在,木匠们自然没有不应的,拿着林屿画好的图纸,开始研究怎么做。做一根管子就是一两银子,三倍就是三两,这钱拿的简单,比他们拼死拼活做些小件,容易多了!
头上吊着银子,木匠们也铆足了劲儿的想要钻研透这门技术,给自己博一个铁饭碗。
为了让木匠们做事更放心,林屿不仅给他们安排了住宿,连早晚三顿饭都有婶子做好了送去,保证他们一点心思都不用操,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人很快就练成了熟手,开始做出第一根管子来,除了打磨还需要改进,别的已经很完善。
“再加把劲,马上就能成功了!”林屿这么鼓励着。
木匠们如同打了鸡血,又进一步缩短了练习的时间,没过几天,就由一个年轻点的工匠做出完美的旋转管子,年轻人脑子更灵活,雕刻的花纹也更加精细美丽,栩栩如生。
拿到管子的林屿喜出望外,立刻着手让人终于调制口脂。
等他走了,工匠们小声庆幸着:“总算是做成了!”
“剩下的就是一点点做了。”
“林老板对我们这么好,吃住比在家里还好,有荤有素的,我要是不尽心尽力,都要挨雷劈好么?”
工匠们嘻嘻哈哈说着闲话,休息片刻后继续开工。
实际上工匠们的好待遇,林家村里人人都知道,大家都羡慕无比,有门手艺真是饿不着啊。
不过学手艺之前也要顺便多识字,不然听都听不懂。在阴差阳错之下,林家村人对于送孩子识字的热情更加高涨。
但这些反应林屿暂时还不晓得,管子一做好,停滞的灌装工作也能继续,很快,一只只的口脂就做好,摆在丝绸内衬的盒子里,宛如精致的艺术品,就只等着送到京城去。
也就这时,林屿跟谢怡然才算放下心,只要不出错,还是能赶得上船运的,甚至谢怡然还有后手,她们家商行有单独的小快船,速度更快,能省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保证不会影响贡品的送达时间。这么大一笔生意,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工匠们住在作坊的另外一边,对他们的优待很快就传的到处都是,很多人都羡慕,自然也就传进先前的方工匠耳朵里,让他们心里又酸又难受。毕竟先前这个待遇可是他们的啊!现在翻了倍的银子却赚不到手,怎么能不可惜?
看着贡品上了快船,林屿才算是舒了一口气,这下至少不用担心订单的问题,也闯过这个难关了。
谢怡然看他放松心神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这就安心了?还有一大笔的银子没赚到呢!”
“钱嘛,什么时候是个头?有了一千想一万,有了一万想十万,总之没有满足的时候。”林屿伸了个懒腰,“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咸鱼我躺平。”
“银子再多我也只能睡三尺床,吃一日三餐,够用就行。”
谢怡然笑着,“既然这样,我的主意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林屿正色道:“那还是先说吧,银子都送到家门口,不要不好意思。”
“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简单得很。”谢怡然说道:“口脂送到宫里的也就一百来只,宫里自用一些,顶多赏给亲贵一些,剩下的人只闻其名未见其身,怎么能不好奇?年节下,本来就是宴会多,交际场合多,想想别人有的,自己没有”
林屿接嘴:“那怎么行!就是花费重金也要给自己买到,这个面子不能丢!”
所以他懂了,趁着现在热度最高,能造出多少算多少,一股脑送到京城里,图的就是一个奇货可居。
人手原材料都是现成的,回去就立刻安排起来,工匠们继续忙活着。但这批货大概是赶不上过年的热潮了,只能等到年后。
虽然林屿跟工匠们说过放慢速度,但他们个个还是铆足了劲的干活,都想挣一把钱好过年,既然劝不住,林屿也就不劝了。
负责调制颜色的配方只掌握在林屿,楚楚还有康平康安身上,就是为了保密,好在这活也不累,只要按照步骤一一照做,就能出现美丽的颜色,最近楚楚喜欢上了这个调色游戏,空闲时间就会尝试怎么调制,弄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颜色。
这时,谢怡然突然提出,让他们两去一座茶楼的包厢里,坐等。
谢怡然不会无的放矢,林屿自然跟楚楚一起去了包厢等待。
谢怡然晚来一步,进来后先嘘了一声,然后拨动了包厢上的一个装饰品,竖起手指示意两人控制音量。
林屿不明所以去看楚楚,楚楚肯定点头,她跟谢怡然也当了这么久同窗,总归信任的。
于是包厢里保持着安静,等到谢怡然下一步的动作。她却只是找了椅子坐下,指了指隔壁。
林屿侧耳倾听,他们的包间正好是走廊端头,右边靠墙,左边是另外一个包厢,还挨着楼梯,上楼的一定会经过这里,现在他们就能听到脚步声,推开左边的包厢,进去坐下。
里面的走动声,挪动杯盏的动静,都清晰的传了过来。
林屿心想,这是要偷听?但隔壁的人跟他,跟谢怡然又有什么关系?
正这么想着,又有人进了左边包厢,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开始说话。
“我已经照着你们说的做了,剩余的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哼!你还好意思要银子?我要你把订单毁掉,你做到了吗?”
最早发声的人争辩道:“我做了啊!我割伤了自己的手,把订单推掉,还损失了一大笔钱,至于他去找别人做,我能有什么法子?”
“别人会动脑子,你不会?你不会联合其余的工匠,让他们都推说不会做?或者学的不好,耗费时间?”
良久,对面才憋出一句话来,“可是对方找的是隔壁县城的人,我手再长,也伸不过去啊!”
林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左边包厢是什么人,他已经猜出五分,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是个心狠的,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就为了顺理成章的推掉订单。
服气!
隔壁包厢又继续争论了什么,最后两边人不欢而散,方工匠显然也拿对方没法子,抖出去也是一拍两散,他也落不下好。
等他们走后,谢怡然才过去挪动墙面装饰,隔绝两个包厢之间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四章
楚楚沉不住气, 第一个开口:“对面除了方工匠,还有谁?”她气愤的很,语气上难免带了一点出来。
谢怡然沉默后回答:“有五成的把握, 应该是福慧商行的人。”
林屿从记忆里翻出福慧商行,恍然大悟,也是老冤家了,竟然在这里碰上, 福慧商行八成是图谋已久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问着。
“商行里自然有商行的规矩, 以牙还牙而已,他们既然敢伸这个手, 就别怕我们的报复。”谢怡然早就收集好了证据,已经寄到金州,估摸着现在,福慧商行的人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至于方工匠该怎么处置,她拿捏不准,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茶楼之行。
“他们啊, 事情都做下了, 难道还怕说吗?”把事实抖出去,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在整个行业里毁了名气, 以后生计艰难, 也是自作自受。
谢怡然点头, 这跟她的预想差不多, 算是杀鸡给猴看。
包厢里气氛沉默, 到家后, 林屿先走进作坊里监工, 楚楚拉着谢怡然的手,“话说怡然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福慧商行的阴谋?”
谢怡然努努嘴,“你不去安慰你哥哥?看他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大哥说过,遇到难事,人都要着急上火,情绪难受的时候,这时越是安慰,才越是更加难过,倒不如自己安静的待着,等自己收拾好情绪,再出来见人,也不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亲近人。”楚楚悠然叹息,“我还有的学呢。”
她随即又变成好奇的样子,“还没说福慧商行怎么漏陷的呢!”
谢怡然习惯了她跳脱的思维,慢慢回答道:“我们跟福慧商行可是老对手了,他们喜欢搞什么计谋,我是一清二楚,一抬手就晓得他要出什么招数”二人渐去渐远,声音也渐渐远去。
*
林屿的确有些郁闷,他自认待方工匠的待遇不薄,工钱给足也不催促,如果真遇到有人威胁收买,直接告诉他不就成了!难道还会为难他们嘛?
但又一转念,人心隔肚皮,他这么想,未必方工匠也这么想。没必要为了无谓的事情,一直牵动自己的情绪。
林屿做好心理准备后,第二日就恢复了正常,依旧言笑晏晏,在作坊里巡视工作,还要压着楚楚复习功课。
“姚先生出来前布置的功课,我都写完了!”楚楚张牙舞爪的抗议。
“但你也不能闲着不是?”林屿无情镇压,使用一票否决权,否决了她外出的提议,让她好好的在书房待着。
抗议无效,楚楚只能按捺住,憋气待在书房,可没一会儿她就消气了,拿出书架上的书来,“大哥这又是哪儿来的书!我竟然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书,那不是很多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竟然在姚先生那里也没见过啊。”楚楚对着封面爱不释手,迫不及待想要阅读。
谢怡然站在侧面,眼神一瞟,也禁不住惊呼,真的!姚先生提过那本书,听说是绝版孤本,市面上找都找不到,竟然能够在这里找到,简直是意外之喜!
但是楚楚已经津津有味看了起来,她也只能先等一等。
“你说这本书吗?楚楚拿的是手抄本,我这里还有一本,先慢慢看吧。”林屿瞧出她们翻看的是当初白老先生送来的书籍,书籍虽然保存良好,但也难掩岁月痕迹,纸张发黄发旧,根本不适合手持阅读,于是林屿一边看一边抄写加深记忆,自己誊抄了两本用来看,原书就好好放在书箱中保存。
话又说出来,当初白老先生收了他这个弟子,说好的经常来看看,怎么好几个月没见人影,莫不是跑路了?
被念叨的白老先生,相隔千里打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莫不是着了风寒?但屋里点着炭盆,门窗也关的严严实实,寒风怎么也不至于吹进来吧?
白老先生还不知道有人念叨他,他对着书案后的身穿黑色大氅的男子无奈说,“还是不回去?一年两年不回去还有说法,你可是足足五年没回去过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黑色大氅男子两手一摊,做无辜状,“我要是回去,所有人都过不好年吧,各个都恨不得我早点滚远,既然如此,还不如安心的就在玄州带着,岂不是两方都好?”
“但你一直不回去,没有替你说话的人,谁又知道那些人打什么鬼主意?比如你那个大侄子,鬼鬼祟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在打商户家财的主意。哼!醉翁之意。”
男子一凝,心里长长的叹气,名不正言不顺,他又能怎么管呢?还不是只能装作没看到?他换了话题,“听说您给我收了个小师弟,怎么不介绍来认识认识?我也好表一表师兄的情谊啊。”
白老先生一咳,“再说再说,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话又说回来,他好像是很久没去见过小徒弟,还得找个机会去碰面。
被念叨的小徒弟,同样打个喷嚏,怀疑自己衣裳是不是穿少了,但室内点着火盆,他人待在炕上,怎么也不至于冷到,那是谁在念叨他吗?
不管了,林屿起身去后院围观自己的大棚西瓜,自从入了冬后,阳光少了,全靠棚子来保暖,但西瓜也很有面子,并没有马上死翘翘,小黄花凋谢后,开始慢慢的结果,一根藤上顶多保留两个瓜,不然营养不够影响生长。
林屿观察过后,两个瓜暂时没什么影响,小瓜已经长到拳头大小,如果后面停长,就要把另外一个瓜摘掉。
每天数一数瓜,就是康平的新乐趣,他甚至拿了皮尺来量瓜的大小,每天记录下来,堪比做实验的认真。
“就是费钱。”康安点评道,“不论是麦草棚子还是火盆,消耗都大。”火盆天天都点着不停呢。不过也值得,西瓜本来就卖的贵,再加上冬天里的西瓜不翻个五倍,对得起自己吗?
一想到五倍价格,康安的眼光灼热,地里一个个小西瓜,就是金子啊!
见状林屿轻轻敲了敲他脑门,“这些瓜一部分留着自己吃,一部分留着送亲近的人,不卖的。”
“为什么不卖啊!能买个好价钱呢!”康安捂着脑袋,满是不解。
“我种这个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明年夏天的大卖打底啊!卖瓜也讲究循序渐进不是?一来就上王炸,后面的对三还怎么出?”林屿循循善诱的教导着。
而且第一年的成果,当然要自己人先享受,不然忙活一通到底是为了什么?
康安一想也是,是这个道理啊!他也就不抱怨了。
赶在了腊月初十前头,终于又重新作出一批口脂,被新兴隆的商行踩着点的,用快船送到京城去,估计伙计们这个年都要过不好,林屿还觉得挺抱歉的。
谢怡然笑道:“除夕是大节,当然不能不顾别人团聚的心情,那些伙计都是京城本地人,刚好能赶上回家呢!”林屿这才安心。
“不过谢姑娘此番事了,是要先回家还是先去姚夫人那里?”犹豫后他还是问道,毕竟她一走,楚楚也要跟着走吧?
谢怡然摇头,“先生早就说过,如果时间来不及,就让我们先各自回家,开年后再去上学。”
“那感情好啊!”林屿脱口而出,楚楚也能多留一段时间,希希也快回家,一家子安安心心的过个年多好!
看着旁人为了家人团聚高兴,谢怡然心下黯然,她是有家不敢回,只能到处躲避,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心里难受,不知不觉谢怡然就把心里的憋屈问了出来,“蚂蚁怎么样才能撼动大象呢?”
嗯,谢姑娘是想听故事吗?林屿不解其意,但还是顺势问道:“那要看你怎么样定义撼动,不同的释义对应着不同的做法。”
“愿闻其详。”
“像大象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蚂蚁来说,别提撼动,就是想拦一拦它,都是空想。可这并不代表大象就没有弱点啊!比如大象的鼻子如果黏上了东西,也会让大象浑身不适,想要打喷嚏驱除异物,再者,大象为什么喜欢滚一身泥?就是为了除掉身上的寄生虫,只要利用得当,大象也有怕的东西。这是办法一。”
“办法二呢?”谢怡然忍不住追问。
“对付不了大象,还可以想办法去说服训象人啊!在他耳边大叫,大象快要挣脱绳索了!驯象人自然会去检查绳索是不是真的断了,蚂蚁不就赢得可乘之机吗?”林屿解释道。
谢怡然思考着一桩桩一件件,心里渐渐顿悟,没错,她们不能正面硬抗,但是可以迂回作战啊!想到此处,她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我终于想明白了!”
“不客气,别站在码头了,快回去喝碗姜汤驱寒吧。”林屿一边摆手一边往回走,站在码头说话,他也是脑子被冻糊涂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以前入冬后, 就要为了一整个冬天储备物资,因为冬天物产不丰,缺吃少穿, 偶尔遇到大雪封路,就只能靠着家里的存货过日子。
但现在,日子要比头几年好过多了,临时家里缺菜了缺面了, 可以直接去吉庆超市买, 日日都有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品,还有豆腐, 豆干,豆芽等等,总之不会缺了吃的。
为了感谢那些倾力加班的工匠们,林屿还特意准备了年货大礼包,并一一的送到他们手上,也让他们回去好好过年。
领着礼包, 怀揣丰厚的酬劳, 工匠们纷纷眼含热泪, 表示自己开年后,还继续来他这里干!
“来年的计划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在说吧!”林屿把人送走后,还要忙着送年货礼包, 凡是亲近的都有, 此外就是白县令的那份儿。
今年应该就是他留在长兴县过的最后一个年, 明年开春调令下来, 他就要升迁到翠州去, 正式升官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白县令乐的成日喜笑颜开。
“白大人年后肯定忙不过来, 我便提前过来拜年了。”
“拜年就拜年,还带什么礼物呢!”白县令用一种半是抱怨半是亲昵的语气说。
“礼多人不怪嘛,再说也就是拿了一些特产,略尽心意。”他准备的是梨子蜂蜜酒,蜂蜜,以及四只口脂和“玉香雪”绢花,并不算违背白县令平时不收重礼的原则。
白县令也知道林屿不会令他难做,便聊起家常,说完之后,白县令正色道:“我离任后,便回有新的县令前来赴任,虽然我已尽力筹谋,却也不能左右继任的人选。”
林屿忙道:“这个我当然知晓,不论是谁都是父母官,我自该尽心尽力。”
白县令这才满意的点头,他离职后,但当初留下的政绩还在原地,他自然希望继任的官员能够维持原先的政策,让政绩范围进一步扩大。万一继任的县令是个有主意的,非要搞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套,他之前辛苦留下的基础就全白费了。
不过好在他是升迁不是掉任,成了对方的顶头上司,还是留下一定的压力的。
白县令把事情交代清楚后,也算是放下一半的心,剩下的就要看谁来接任了。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林屿正要离开时,在小花园里听到争论声传来,“是我厉害!”
“明明是我厉害!”
“你年纪比我大,力气也大,综合下来,我吃亏了。”
“弹珠棋又不考力气,考的是脑子!”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争论个不停,甚至连身边来了人都没发现,兀自吵的入迷。
林屿今天本来是带着康平一起过来的,但他一向不耐烦听这些大事情,所以单独待在小花园里等,结果跟人家吵起来了?!能够出现在这座花园的,跟白县令都关系匪浅,怎么好随意闹腾呢?
白县令眯了眯眼睛,低低喊了一声,“子望!”
被叫住名字的小孩一抖,背影僵住,就跟见了猫的老鼠,缓缓的转过头来,战战兢兢的说:“父亲”
白县令故意板着脸,“你在干什么呢?”
叫做子望的小男孩,努力为自己分辩,“我在跟这个哥哥一起玩。”
“玩就好好玩,怎么还吵起来呢?”
这时康平主动腾身而出,“我们没有吵架,是为了棋局的结果在分辩,这算是互相交流,对吧?”
白子望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交流。”
白县令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家这个孩子哟!脾气不好,嘴巴还笨,看看人家的孩子!真是没眼看。
但自己孩子笨归笨,总不能扔了吧?所以白县令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旁边好生交流。”
白子望扯了扯康平的手,一溜烟的跑到角落里,这次声音也小多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输了,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啊?我还想玩这个弹珠棋。”白子望可怜巴巴。
康平心想,他自己平时也有事干,哪能天天往衙门跑,想到这儿,他大方的把棋盘拿了出来,
“这样,棋盘我送你了,你自己找人好好玩吧,我还要跟我哥做生意呢!”
白子望露出几分羡慕来,郑重收下棋盘,“那我拿玉佩跟你换。”他扯下自己腰带上的佩玉。
两个小孩碰头嘀嘀咕咕,互相交换礼物,白县令突然感叹道:“我家这个,一见我就犯怵,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跟你家兄弟相处的这么好。”
“他们小孩子么,自然有他们的乐趣,且让他们自己玩吧。”
“我倒是想问问,你平时怎么教育这些孩子的?”这时白县令俨然忽略了林屿的年纪,开始讨论起养崽经验,他对林家的情况很清楚。
林屿沉思,“我以前也没当过大哥,要说起经验完全没有可参考的地方吧。但是我做过孩子做过晚辈,只消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也能揣摩到一二。”希望自己得到重视,希望自己多被认真的对待,而不是任何是想都被当成小屁孩吧?
林屿模糊的想着,主要是他的童年时代已经过去太久,记忆模糊。
而白县令却怔在原地,愣愣的回想这简单的两句话,他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不受重视的幺子?
总被忽视的孩子?不论说什么从来没人重视,久而久之,他学会了闭嘴,把力气花在读书上,如今,他是不是又把同样的态度,重复用在自己的孩子的身上?
林屿随口说完感想,没想到白县令直接站在原地,倒是惹的他尴尬起来,“我也就是随后一说,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不,说的很有道理。”白县令热切握住林屿的两手,“令我茅塞顿开啊!多谢多谢!”
说着他直接朝着白子望那边去了,努力露出笑容来,“今天是爹做的不对,你该怎么玩,就这么玩!”
正跟小伙伴依依惜别的白子望吓的都要掉色了,夭寿啦,他爹是不是中邪啦!
*
林屿跟康平出了衙门,看着康平这么依依不舍的样子,林屿调侃道:“康平也交上同年纪的朋友了。”
“不是朋友,是小弟!”康平强调着,傲娇的偏头,“想当我的朋友,可是有准入门槛的,白子望就笨笨的,连弹珠棋都不会下,唉!正可怜。”
林屿憋住笑,“好吧,是小弟是小弟。”还不承认呢。
不过“大佬”跟“小弟”的交流很是愉快,时不时两人还会约着一起上门去玩,感情越加的浓厚,如果不是快过年了,白子望还能赖着不走呢。
现如今家里条件更好了,过年准备的菜色也越来越丰盛,再也不是从前只能瞧见一两个荤腥的样子,准备的是九荤九素,象征长长久久。
以前村里都舍不得吃肉,现在过年大家都会割上几斤做个咸肉,给年夜饭上添几个菜色,犒劳一年的辛苦。
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新的一年到来了,对于普通人来说,到处走亲戚联络感情,就是正月里的主要事情。
世情如此,皇家也不例外。在经过祭祖等等忙碌后,皇后还要撑着精神接待命妇们,互相聊聊家常,说说关系,最后赏赐点什么下去,代表皇家没有忘记她们。
这些事情自然轮不到皇后亲自操心,自有宫女准备齐全,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当初皇后一口气要了一百只口脂,就按照亲近程度一一分了下去。
等到正月十五,宫里再举办元宵宴会时,命妇们差不多人手一只口脂,在需要补妆的场合,轻轻一抬手,纤细的手指捏着描金绘银的口脂管子,十分优雅美丽。
皇后敛目一笑,上行下效,宫里流行什么东西,很快就会在宫外形成风尚,不论是妆容还是服饰,都是如此,这也是宫内妃嫔费心研究妆容的动力。
就如前朝,宫妃研究出飞霞妆,在眼睛和眉毛下扫上一片晚霞般的红色,显得人娇艳欲滴,格外美丽,一时之间人人都模仿类似的妆容,造成胭脂脱销。
皇后思路稍微发散了一点,眼睛余光瞥到自己的大宫女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满心都是不爽,被皇后盯了一眼后,大宫女很快调整好神色,恢复从往日的从容镇定。
宫宴散后,皇后正在卸妆,只留下大宫女一个人帮着卸掉钗环,室内只有二人。
“今日你是怎么了?竟然喜形于色,这可不像平常的你。”
大宫女撅着嘴,“我可是在替娘娘抱不平。”她低声说着事。
原来宫宴上那些夫人们拿的口脂,都是一家不知名商行在售卖,因为宫里流行,竟然翻了好几倍,一只短短的口脂,售卖价格竟能达到五十两!可供中等人家用上五年。
口脂毕竟是娘娘第一个开始用的,如今外面卖到这个价格,如果传到陛下耳朵里,还当娘娘性喜奢华,穷凶极奢呢!
皇后手下一顿,这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她便吩咐着,“既如此,你先派人打听打听到底是谁的商行,让他们降价就是。”皇后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用降的太厉害,货品大老远送到京城,又是年节下,涨价都是正常的,只要不离谱就行。”
“还是娘娘善心。”大宫女恭维着,快手快脚的继续拆着发髻,服侍皇后安睡。
第一百五十六章
皇后本来觉得这事很简单, 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值得往心上放的小事,可三日后,大宫女支支吾吾的回禀, 却让皇后起了疑心。
“有事便答,你若瞒着我,我什么都不晓得,遇到事情更加慌了手脚。”皇后淡淡的回答。
大宫女扑通一声跪下, 细细把前因后果说来, 原来那家做口脂的商行千里迢迢的把货品送来,准备在京城里大卖一场, 这才刚踏上京城的码头,就被另外一家本地的商行瞧中,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全部的口脂都买走了,并且只给了成本价。
口脂商行本来是想拒绝这笔生意的,却在打听到本地商行的主人后,默默的退去, 连声都不敢吱。
说到这里, 皇后几乎已经明白过来, “那家商人有背景?”能被选上做贡品的商家也算家大业大,怎么可能退的这么容易?
大宫女附耳吐出一个名字,令皇后瞳孔一缩。
“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 还有强纳玉氏商行的姑娘为侍妾的事, 已经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大宫女露出三分纠结三分犹豫, 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皇后淡淡的回应:“本宫晓得了, 不过是个侍妾, 他既然喜欢, 就由着他去。事情你办好了吗?”
“已经办好了。”大宫女回答,孰轻孰重她心里还有数的。
“那就行了,不过些许小事。”皇后混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件小事也风吹云散了无痕。
出了正月十五,不论是商行还是衙门都要重新开始运作,称为开印。
意满志得的大皇子,美人钱财统统入怀,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偏偏这时,有监察御史直言不讳的上了奏折,直指大皇子的奶兄开设的商行欺行霸市,滥用权势,欺压别的小商行,甚至还出过三条人命。
皇帝震怒,即刻命人查证,证据确凿后,判了一个绞刑。而大皇子也因为教导不善,被命令剥去职务,在家闭门思过。
长眼睛都能看出,这个判决轻了,但是无人敢有异议。因为皇帝总共就只有两个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暴躁二皇子性子软和,涉及到储位的事,大臣们最好闭嘴。
*
时间再稍微往前调整一点,回到正月十五。正月里正是到处走亲戚时,林屿等候已久的西瓜,也差不多到了成熟的时间。
他可要说是迫不及待的摘下果实,关起门来,跟家里人一起品尝劳动的甜美果实。
反季节的西瓜,并没有长到它应有的大小,大概比较接近橄榄球大小,而且甜度也比夏日稍逊一筹,并没有夏天那种甜滋滋的感觉。
但冬天能吃到西瓜,还要什么自行车!先吃个爽再说!
最后成熟的一共有三十个瓜,林屿想了想,给沈东篱,白县令还有姚夫人分别分三个,付英也不能厚此薄彼,分到了两个。此外就是三叔家跟春霞姐分走三个。他们自己还剩下十三个瓜可以随便造。
楚楚一抹嘴,“就是可惜谢姑娘回老家去了,不然真该请她吃的。”
“西瓜摘下来不能久放,谢姑娘如果有口福,你带着去上学时,还能碰上。”康平依依不舍的说道,“这次一走,又要等上好久。”
“安心,我一定尽快把姚夫人的才学掏空,早点回家!”楚楚举起拳头示意自己的决心。
所谓学无止境,她想掏空别人,还早的很呢!但小孩子愿望还是好的,林屿就不给她泄气了。
十五一过,两个妹妹暂时挥别家人,分别踏上了求学的道路。
康平和康安等妹妹一被送走,突然被一阵目光紧盯,背后一寒,这,大哥是不是又该谋划给他们布置点什么作业吧?
赶紧跑路。
他两打着哈哈,一溜烟就跑了。
林屿很遗憾,怎么就不知道活到老学到老的道理了,为什么一提学习跑的就这么快!
不过跑的快也没用,晚上总要回家的,到时候布置作业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白县令的大公子白子望亲自跑来林家村,把康平吓了一跳。
“你怎么自己跑来的,家里人呢?”
白子望自个爬到椅子上翘着脚,“就是我爹派我出门的啊!”他打个寒噤,最近他爹真的变了个模样,说话轻言细语,做事和颜悦色,弄的白子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光是我来了,管家也在后面。”白子望说着往后头一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爹还写了一封信来。”
林屿拆开信来,发现白县令是来问一问西瓜的事,想要过几日拿着招待客人。
上次送去的三个瓜,白县令自己只留下一个,其余的先送给了即将致仕的夏知州。夏知州年龄大了,虽然还有学生在任上,总归还是担心人走茶凉。没想到白县令恭敬一如往昔,还特意送上珍贵的水果,激动之下,又告诉白县令不少关窍。
有人指点跟没人指点,那是完全不同的,有了这些关窍,白县令能够接手更快更妥帖。听到夏知州夸赞西瓜,他自然还想投桃报李,再送一些。
林屿后院还剩七八个瓜,一时自己也吃不完,便又摘了两个,用篮子装好,在上面贴了个字条,备注什么时候摘下的。
西瓜摘下后,如果不随意摇晃,放在阴凉地能够保存两个星期,但也最好贴个标签,免的误食。
白子望正在兴致勃勃的描述自己吃到西瓜的激动,“去年夏天,我娘本来是想给我买西瓜的,结果我爹非说等回家再买,结果人家就全卖光了!”说着白子望气鼓鼓的撅起嘴,很是不高兴。
最后现在能在冬天尝到,白子望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差不多用最快的速度啃光自己那份儿,然后又想吃,白县令当然要满足孩子的愿望,让他吃个痛快。
最后白子望心满意足的离开。
后来听到的消息就是,夏知州离任在即,特意办了一个辞别宴,也跟认识的人告别,席间,夏知州竟然能拿出市面上少见的瓜果,这还是在冬日里,惊掉一众人的眼球。真是不可小觑,姜还是老的辣。
林屿听到这消息,差点乐坏,等到他大规模种植西瓜,不赚翻都对不起如今的造势。
正盘算着这事,另外一个吃瓜群众姗姗来迟。
要不是有信件来往,偶尔还会寄来书册,林屿差点以为这个拜下的先生是错觉,如今终于出现,竟然让他难得一惊。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夫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难道还能天天待着不动?”白老先生假咳一声,老脸饱经风霜,从来不见红。
林屿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白大人升官了,老先师父您不去贺一贺吗?怎么说也是长辈吧。”
白老先生浑忘了自己的人设,脱口而出:“贺什么?”随机快速反应过来,“这才升迁到知州的位置,老夫压根没放在眼里。”
这也太严格了吧?林屿咂舌,要知道能做到知州的位置,怎么也算的上光宗耀祖,获得“族谱从他开始写”成就,结果家里的长辈都不当一回事的。
太难了!
白老先生摸着胡须掩饰尴尬,当时他就是随手选了一个伪装身份
于是他强行转移话题,开始检查起功课来,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谁知道学生学到什么程度了!检查这是师长应尽的责任,才不是他掩饰尴尬呢!
但林屿学的很好,凡是白老先生要求看的书籍,至少也也看过三遍以上,暂时不通的地方就记下,专门誊写到另外的本子上,总之,把一个勤学好问的学生表达的淋漓尽致。
白老先生本来还想挑刺,没挑出来不说,还耐心的解释了一回学生不懂的问题,把自己原本的目的忘到脑后。
解释过后,白老先生又是遗憾又是感慨,这么聪慧的学生倘若从幼时启蒙,现在想必也该成为一代大家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两人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口渴了,林屿想了想就去后院摘了个瓜,切好奉上,老师运气这么好还能赶上吃瓜,当然要让他尝一尝。
白老先生对学生的神神秘秘不以为然,什么名贵的点心茶水他没品尝过?就是端上龙肝凤胆他也不会惊讶的!可是等林屿揭开盖子后,白老先生还是惊讶出声,霍的站起,“西,西瓜?!这可是刚刚二月,哪来的?”
这可是违逆天时的东西啊!
“当然是地里长出来的啊!难道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屿半开玩笑的说,“师父您运气好,还剩三个瓜,再晚来一点就吃不着了。”
毕竟瓜就结了这么几个,送的送吃的吃,没多少了。
白老先生掩饰过心里的惊涛骇浪,先去看白瓷盘里摆的,翠绿的皮嫣红的瓜肉,不由得垂涎欲滴,管它什么天时不天时的,吃了再说!
咬下一口西瓜,清甜脆爽,滋味可口,甜度刚好既不会淡又不会腻,汁水丰沛,实在是解渴又过瘾,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白老先生畅快的吃了一回, 不由得拍着大腿遗憾起来,早知道有瓜吃,他该提前过来的!可惜现在就只剩下两三个瓜, 勉强过点瘾,可惜啦。
换成林屿哭笑不得的,“您要是喜欢吃,剩下的都归您, 只是不要多吃, 容易肠胃不适。”再好吃也不能顶饭啊!毕竟是水果。
白老先生一抹嘴,终于想起正事来, “这瓜我早年听过,不好种,容易坏,你到底是怎么在冬天种出来的?”他蠢蠢欲动,很想知道其中的奥妙。
更重要的是,白老先生心中生出妄想来, 冬天能种瓜的话, 能不能种粮食呢?如果能种, 岂不是再也没有饥荒?
所以他迫切想要知道。
“难倒不难,可需要细心和耐性。”林屿看师父这么有兴趣,就把人往后院引, 那里平时都是关严实的, 进出的钥匙只有两把。
布置更是精心, 保证光照和温度, 才能让瓜顺利生长, 而这些经验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 全靠人的体感。
如果不是之前种蘑菇有经验, 他也未必拿捏的准,光是炭火这一项,耗费甚巨。
老先生亲眼见着了西瓜棚,还有里头的花费,不由得叹气道:“真是小鱼吃出了鲍鱼的价格,耗费太大了。”
林屿解释着:“我这不是从前没种过瓜吗?想要先种一回看看情况,如今顺利了,今年就好大批量种植。”
知道里面耗费的钱财多,白老先生便歇了心思,他如果多追问两句,林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还能给出出主意。办法都是人想的,冬日种植技术除了用来种瓜,种蔬菜一样能用。
但此刻老先生还不晓得自己错过什么样的宝藏,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开始问起村子里的情况。
其实这不需要问他都能发现,附近可以说是大变样,不仅仅是林家村,连隔壁几个村子也眼巴巴的看着,等着轮到自己这边。谁又喜欢过苦日子呢?
春来要播种,而连年耕种的土地难免失去肥力,所以大多数人都会把腐烂的麦草或者树叶都堆在土里做埋肥。
林屿当然知道这个,他甚至还记得一个自制肥料的方子,先把树叶和麦草烧成草木灰,再足足浸泡六个时辰,取其中的清液用来灌溉。除此之外,豆渣也有同样的效果。
三叔家开豆腐坊,每天制造的豆渣一桶一桶的,用都用不完,只能用来养牛,倒把牛养的又肥又壮。
听说能用来做肥料,三叔还很讲究的分了两块“试验田”,一块倒的是草木灰肥,一块倒的是豆渣肥,看看年底到底是哪块田的产量,更高。
看起来控制变量法,学的很到位。
所以尽管白老先生过来,他应该尽量抽时间学习,但推肥的事情也耽误不得,每天需得去看几眼。
翠州的气候更适合种麦子,多年一来大家也是以麦面作为主食,去年,林屿特意托人送来几斤水稻的种子,准备今年用来播种试试的。
白老先生就看着林屿忙前忙后,上山下田,捏土地浇肥料,不嫌脏也不嫌累,他有些好奇,“现在也不缺银子,雇人种麦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自己下地?”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林屿眯着眼睛,深沉的装个逼,然后笑道:“不亲自动手,怎么能记忆深刻?再说了,土地是最干净最温和的东西,不论人类赋予它什么,它都回报以萌芽和希望。”
老先生已经习惯林屿偶尔的语出惊人,他翻遍典籍没有找过,也就默默记在心里。
启明星果然是不同凡响。
林屿恍惚还记得,水稻需要提前育苗,把稻种撒在薄膜棚里,等到长出手指那么长的幼苗再移栽到水稻田里,然后再继续成长。
因为他自己也拿捏不准,所以只试验了一亩地,不过光是这样也累的他够呛,种到后面全靠毅力撑着。
他把康平跟康安也拖来当了插秧工具人,两人起初还觉得,踩在滑溜溜的淤泥里很有趣,跟玩水比别有一番味道,弯了一会儿腰后,累的是直不起来。
插秧是真的费腰啊。
“呼,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要,要爱惜粮食。”甚少干农活的两人累的瘫在田埂边,宛如两个废人。
林屿也累的不行,能保持体面全靠成吨的兄长包袱,以及他要做表率作用,“等秋天,咱们就能用新米来熬粥喝,那味道一定特别好。”
康平哼哼唧唧的:“我宁愿喝水。”
“我宁愿吃面。”康安也说着。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林屿故意拖长声音说着,但还没等说完自个先笑起来,他如果不是穿越,现在照样分不清稻苗和麦苗,这点倒是不用嘲笑别人。
白老先生在树荫下,看了半天的插秧表演,以及听了一耳朵的议论,全都是说林屿种稻子的。
“麦子也一样挺好的啊。”
“种稻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长到一半的苗拔起来再种啊?真是糟蹋东西啊!”
“林屿做生意有一把手,但是种庄稼还是没有老把式厉害啊,也是,毕竟年纪小嘛。”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等跌了跟头,以后就知道轻重了。”
众说纷纭,总之没有看好的,这些村民也是种了几十年的庄稼,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小年轻能够超过他们。
白老先生心里也很疑惑,他没种过粮食,但农庄上明显不是这样播种的,真的没问题吗?
一边是一直以来的经验和常识,一边是对启明星的盲目信任,让他难以决断,最后干脆再看看。
老把式都觉得不用等几天,那些被移过去的苗子肯定要死翘翘,结果这些苗子居然一天天的旺盛起来,抽出绿油油的叶片,还在节节拔高。
对于这片田林屿也非常上心,日日都要看一遍,另外两人也是,出村进村都要去瞧几眼才安心。
惹的林屿笑话他们,“你们这样,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什么故事?”康安把耳朵竖起来。
“以前有个富商,临终前不放心他好吃懒做的儿子继承家业,以儿子的脾性,早晚会把家产败光。于是富商给儿子出了一个题目,做到了才能继承全部的家产,就是让他自己出门,靠自己的双手赚到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不多不少,如果去抗一个月大包,还是能赚到的。”康安快速的想出好几个赚钱的法子。
“但是富商的妻子心疼儿子啊,自家儿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个月非累坏了不可。于是悄悄的塞私房钱给儿子,让他在外面玩一个月在回来。儿子果然在外头吃喝玩乐过了一个月,最后拿着剩下的一两银子回家来。富商接过儿子“赚来”的银子,劈手扔到了炭盆里。”
“呀!富商疯了?!”康平已经忘了自己在听故事,沉浸其中,也跟着激动。
林屿不答,继续说着故事:“富商扔了银子,看儿子无动于衷,怒气勃发,再次命令儿子出去赚一两银子。面对生气的父亲,儿子只好重新出门,也不敢要母亲的资助,老老实实的用各种方法赚钱,这次花掉了两个月,才终于赚到一两银。”
听到这里,康平放下肩膀来,这下总该过关了吧?却不料大哥继续说着:“富商接过银子后,又是一抬手扔进了炭盆里。儿子委屈极了,他为了赚钱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胳膊,肩膀还酸疼不已,他顾不上炭盆火热,手燎起泡,把银子抢了出去。”
“唉!这都什么爹啊!故意折腾儿子玩吗?”康安没忍住说。
“这爹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被人换了?”康平的脑洞大开,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去。
这时,林屿才终于公布最后的答案,“不,都不是。富商看到儿子这么委屈,忍着烫也要抢回银子,总算说道,不是自己赚的钱不心疼,这下总知道赚钱不易吧?”
就是自己种下的稻苗,才会格外放在心上。
康平总算回过味来,大哥这是拐着弯的笑话他们两呢!脚一跺腿一伸,立刻表演一个现场追击,撵的林屿到处跑。
林屿把人逗炸毛了,嘻嘻哈哈的赶紧跑路,他腿长跑的快,康平根本追不上,但是康平有帮手啊!眼珠一转就拉着康安一起加入战局,两头围堵,很快把犯人捉拿归案。
听个全程的白老先生,倒是意外的郁郁了,故事简单涵义却深,富商,继承,遗产,不争气的儿子,唉!可是谁有那个胆子,让“儿子”亲自去挣那“一两银子”呢?
愁啊愁。
林屿是想到什么聊什么,聊到什么教什么,他自己已经经过系统的学习,倒是不担心会学歪,不过他很忧愁,弟弟的学习基础会不会不牢呢?
好在白老先生能够弥补上这个缺板,查漏补缺。
林屿也没指望过,两人能考个状元回来,当然也没状元可考。而是读书明理,培养性情,作为一切的基础,以后再有感兴趣的事情,再去学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富商的小故事是从杂志上看来的,但具体哪本杂志早忘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老先生一整个神出鬼没, 在林家村待了一段时间,给林屿布置了一些作业,又再次匆匆离去。
临走前, 白老先生还说:“过段时间我让你师兄给你写信,你两交流交流。”
“我还有师兄呐?”林屿有些好奇。
“这不废话吗?老夫一生著作无数,无数人推崇想要拜入我门下,但是老夫都看不上”白老先生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得意洋洋。“不对, 话题又被你扯歪了,到时候你记得回信就行。”
林屿心说这不是您先扯歪话题的吗?但是不跟长者争辩, 他默默的点头,“我知道了。”
白老先生这就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一车土特产,各式各样的都有。
他刚走没多久,新的长兴县县令就前来赴任了。白前县令把所有事情交接清楚,拍拍屁股顺利升迁。新县令虽然不是白县令自己派系的人, 但关系也还算友好, 想必也不会捣什么乱。
新县令姓章, 他初初接受长兴县的事务后,很是手忙脚乱,花了半月才让政务走上正轨, 之后便特意来了一次林家村和下河村, 察看两边的蜂蜜和蘑菇事业。
林屿全程热情接待, 并不藏私或者隐瞒, 令章县令十分满意。
得到大力支持后, 下河村的蜂蜜和酿酒事业持续进行中, 村民们欢呼过后, 开始热火朝天的开荒,面积比去年扩大了三分之一,规模更加壮观,想必又是一个丰收年。
章县令带着计划书,在摇晃的马车上回忆治下几个村子的赋税缴纳,如果丰年还好,碰上收成不好,赋税就拖拖拉拉,好几月都收不齐,一定要赋税官三催四请,最后才能勉强收起。
当然,章县令也了解其中的难处,只是他也为难,没有赋税他又能养一班差役,维持整个县城治安呢?
好在情况在好转,去年林家村跟下河村缴税格外的积极,足额足量,比其他村里好了许多,另外更别提商税的上涨了,起码比往年多了三成。
想到这里,章县令觉得未来一片坦途,更重要的是,他本来担心前任长官留下的旧班子,狐假虎威,不服管,那样他做事束手束脚的,难以施展,毕竟白知州好赖也是他的长官,总要顾忌几分。
通过短暂的接触,章县令发觉对方很有主意很有想法,却不是听不进话的类型,以后还有好好合作的机会呢!
章县令新官上任,当然想要先把火烧起来,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到底做点什么事情,既能施恩又能展现自身能力。
他的幕僚出个主意,“修路如何?”
“咦?你怎么想到这点的?”
“大人,现在的长兴县常常都有牛车进出,您或许没注意到,一到清晨傍晚,城门口的主路堵的是水泄不通,能比平时多花半个时辰。”幕僚吐糟着,“所以拓宽道路,势在必行。”
章县令还没发现这个,他决定听从幕僚的话,找城门卫的人问一问,得到的效果自然属实,于是打算出钱去好好休整道理。
如此同时
“修路,修一条从县城到林家村的路?”林屿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了,天嘞,章县令是突然开窍了吗?
他早就想要吐槽村前的土路,天热灰尘到处飞,下雨就满地泥泞,留下一层层的车轮印子,实在称不上好用。加上还有运货的车辆从此经过,路况堪称稀碎。
要不是自己出钱修路太过出风头且出格,林屿早就想法子去修这个路,毕竟那句话简直刻进了每个种花人的DNA里。
要想富,先修路。
“但是就修我们村子?这是不是有点枪打出头鸟?”林屿纳闷,别的村子不闹吗?
“他们闹?凭什么啊?”村长也纳闷的很,“要知道去年就我们村缴田税最快最齐,别的村还是一贯的拉胯,光是这一条就足够塞住他们的嘴。”想闹也要资格的。
林屿一琢磨也是,就就跟大家庭里,家长奖励成绩最好的那个孩子一样,别的孩子想闹都闹不起来。
“但是怎么修?什么时候开修?大伯伯知道县令怎么安排的吗?”
“春耕完成后就开工,还有,林家村的每一户都要抽调一个男丁去服役,有工钱的。”因为跟往常的徭役不同,大家都很有积极性。
林屿算了算从县城到林家村的距离,如果从官道开始接过来,差不多在入夏之前能够修好。以后下暴雨再也不用在湿滑的土路上赶路啦!真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个好消息,村里十分轰动,种田都格外卖力,打算早点干完早点开始修路。
下河村则是带着一点酸酸的心态,安慰自个说,没关系,林家村隔着他们这么近,他们也早晚能够受益的。
但总共还是不爽,憋着一股气开始耕种,就跟比赛似的,看看到底是哪边先春耕完毕。
“咱们已经输了一筹,这次修路一定要抢在前头,给林家村的卖个人情!”王村长私下悄悄说着,充满了较劲和争强好胜的意图。
如果他们表现的宽容大度,也好引的林屿继续带着他们发财。
春耕的事情自然不用林屿操心的,但他有另外的事情要忙。
从前他在河湾边上买了二十亩的荒地,一半用来种芦荟,一边用来种了紫茉莉,因为制作脂粉需要的紫茉莉消耗甚巨。
芦荟当然是不能动的,甚至还要继续扩大规模,来保证面霜的产量,但是紫茉莉可以委托陈叔去种。
因为他想找一块安全的,属于自己的地来种西瓜,也就只能种在河湾边了。河湾边的荒地以沙土居多,吸水性差,种粮食粮食会长的歪歪扭扭,但用来种西瓜,沙土的透气性和土壤稀松反而成了优势,加强了西瓜汲取养分的能力。而且西瓜又喜水,在河湾边灌溉更容易方便。
这可真真是被错放的宝藏地。
林屿雇人把荒地全部翻了一遍,还挖出了排水沟,全部调整好后,这才把已经育好苗的瓜,种了下去。
满满十亩地的瓜苗,就是满满的希望,如果真能长出大量的西瓜来,吃一块,扔一块。
康平垂涎欲滴的想着。
而康安反而有点忧心忡忡,“大哥,一口气种十亩地,会不会太多了,万一种不出来呢?”他始终还记得,去年那个种瓜人也半是得意半是炫耀的说过,他种过很多亩瓜的,可是后面能安全长到成熟的,十不存一。
“那是因为土地的原因,西瓜既需要大量的水,又不能长期泡在水里,瓜是长在地上的,跟湿润的土壤接触,很容易就会长出小虫子或者腐烂,那可不要坏事嘛?”
这个问题林屿还记得农业节目讲过,因为跟一般植物的习性相反,所以他牢牢记在心里。
康安若有所悟的点头,好像很有道理?可种这么多瓜还是超出他理解。
“嗨!实在倒霉顶多就是全部没养活呗!这点银子难道我亏不起吗?十亩地能种多少麦子?也就是几十两的事情。”
这时康平悠悠拆台,“买西瓜种子花了二百两”
林屿一噎,不带这么拆台的!康平笑嘻嘻的,“这都是要计入成本里的!”
“但是成果了,可就不止二百两,二千,二万都有可能,你们难道不想赌一把?”
这种成功之后赚个十倍百倍的生意,当然想做!康安立刻觉得这笔生意划算。
春耕完成后,修路正式提上日程,虽然说一户人家只让出一个男丁,但空闲的村民却没有闲着,妇人帮着做饭,老人帮着抬石头石板,尽到自己的每一分力量,加上还有下河村的帮忙,让修路的进程比平常快了不少。
顺便震惊了一回章县令,他见过和睦相处的村里,也见过农忙时为了抢水打的头破血流,可见过那么多的村子,也是头一回见到为了给对方帮忙,差点吵起来的村子。
“这车石头我来搬,我力气大!”
“不不不,还是我来!我力气也大,你快去休息。”
两边人真情实感,互不相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在干嘛呢!
林家村村长也十分困扰,这是在干嘛啊!哪有抢着干活的!无奈下他只能让林屿做个中间人传话,打听下河村到底要干嘛。
林屿找王村长问过,透过他扭扭捏捏的词语,勉强理解了王村长的意思,就是想报答这边。
“这事好办,早晚会轮到下河村修路的,到时候咱们再帮回去不就行了?礼尚往来嘛!”
“这个词语我晓得,是互相送礼的意思,前儿学堂里刚刚教过。”村长深沉的强调,“这次就先让他们出个头吧。”
在这种奇怪的,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修路的进展很快。过来进货的何货郎都啧啧称奇,“以后这里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没错,路修好了,怎么样都方便。”林屿心想,如果路好走,运货车就能换成大的,一次能承载更多的货物。
何货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今年你们还酿酒吗?我听说去年梨子蜂蜜酒,卖的极好,最后抢都抢不到呢。”
“哪有那么热门!不过本来就酿的少,所以来几个客商,很快就卖光了。”林屿笑道:“你要是有兴趣,等第一批酒出来了通知你。”
“这还差不多,我怎么说也是指定独家经销商嘛!”何货郎煞有介事的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幼苗萌发, 万物生长。雨水丰沛,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就一个劲儿的往上窜, 所以田地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景象。
在运送石头的村民一边看着农田,一边看着逐渐成型的路面,心里畅快难言。
新修好的道路, 足够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 路面经过加固,不仅不会颠簸, 还能快速排出雨水,这样的路面还能提高行驶速度,用途十分的广。
为了缩短工期,林屿曾经提议过,让施工队两头并行,一边从县城里往外修, 一边从林家村往县城修, 这样速度可以提高两倍。另外, 路途的终点并不是林家村,而是位于几个村子的中间距离点,这样以后其余的村子想要修路, 就可以续上, 更省事。
章县令不防他提出这样的建议, 吃了一惊后答应下来, 心头却冒出几分佩服来。
不是每个人在占据利益后, 还能分给别人的。
章县令脑补了种种, 自己先把自己感动了。
其实林屿完全没想那么多, 纯粹是觉得这么做更能节省工程上的花销而已。
现如今,男丁去修路,妇女留在家中种蘑菇,开荒种花,孩子去学堂里认字,一派井然有序,安居乐业的场面。
现在也暂时不算忙,不论是蘑菇还是蜂蜜都在生长中,林屿突然发现,这段时间他还挺闲的。人一闲就想给自己找事情做,但晃悠了几圈,林屿发现,自己的合作者太能干了!
先说绢花这边,胡婆婆一把抓,不论是研发新品,投入生长,或者是具体的产量统统都搞的定,然后是蘑菇产业,村长大伯伯管的也妥妥当当。至于别的,也不需要他操心。
他捋了一遍,发现还真的没有他需要操心的点,不由得叹了口气。
随即想起前世的日子,恨不得天天放假,现在居然会因为闲下来主动找事做,太可怕了!环境的印象也太大了。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正觉得没事可干,徐夫人就到了,这次也是来下新订单的,并且把前两次订单的尾款付清。
徐夫人春风满面,身上的气势柔和晴朗,林屿有些好奇,于是干脆问了出来:“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吗?”
徐夫人坦然承认,“对啊,解决一个大问题。”
“恭喜恭喜。”林屿连声道,对方没有深聊的意思,他也就此打住。
徐夫人干脆说道:“是商行的事情,打败了一个竞争对手,估计短时间都不会过来找我们麻烦。”
“那可真是好事啊!”虽然跟新兴隆不是同一根绳子的蚂蚱,但新兴隆变的好,他也能受益。
徐夫人略过这个话题,开始询问口脂的产量,因为有了成熟的配方,只要口脂管子跟得上,其实产量能涨一大截的。
现在口脂正在京城一只难求,但为了控制价格,徐夫人并不打算大肆发售,物以稀为贵,如果大批量泛滥,也就卖不上价了。
如果想要赚钱,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有没有想过,在州城去开个分店?”
“嗯?”林屿沉思后,意外的发现这个建议不错。以前他没想过去州城开分店,原因就是翠州总归是州城,商铺租金直接翻了几倍,定价不高的商品根本没有利润。其次,他初来乍到又没有拜过山头,同行的反应不难想象,不知多少明招暗招等着他。
所以,明明翠州可能会有更好的客户和销量,他也没有考虑过。大饼再好吃,也要喂得到嘴里才行。
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不开分店还等什么时候呢?
但是,他手头没有合适的掌柜人选啊!林屿又是一迟疑,翠州来回一次不容易,如果不是靠得住的人选,并不敢放手让他去管。
徐夫人就看着林屿脸色不断的变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她并不打断,耐心等着,终于等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先考虑考虑。”
其实也就约等于答应了。
徐夫人心里一松,能够处理还之前的大问题,她通过大小姐的描述,也猜到是林屿指了明路,不能在明面上报答,就需要在暗处悄然回报了。
带对方再开辟一门生意,是个刚好的主意。毕竟高端口脂和高端绢花,其实它们的目标客户本来就是小富阶层,以及大商户们,他们喜欢追寻潮流,标榜自己从不落伍,对价格反而没那么看重。
“你如果打算去翠州开分店,我们商行倒是刚好有合适的商铺,因为面积不大不小,跟不上发展的规划,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位置嘛倒还可以,价格都好商量。”徐夫人面不改色的扯着谎,虚构出这么一个商铺来。
如果真需要,她也可以马上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来。
她的话语真让林屿心动了,去看看又不会亏本,自然想去打听。
让工匠们先照常去制造口脂管,林屿带着小秘书康安一起上翠州打听商铺的事情。
果然有那么一块商铺,位置在商业街的尾端,快要靠近居民区,但也显得清静优雅,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尤其是商铺背后的院子里,伸出半颗桂花树来,如果等到深秋,想必是一片馥郁清香的景象吧?
商铺面积的确不大不小,除开柜台外,还能隔出一块地方,架起屏风来阻隔视线,让客户能够试用商品。
林屿一看就十分满意,脑子里甚至能构造出怎么改造怎么装修,来满足客户的需求,可以说再完美不过。
他也干脆,看中就不扭捏,直接问徐夫人商铺的租金,徐夫人报了一个市面价格的七成,刚好卡在他的心理底线上。要是徐夫人搞什么租金全免,他拒绝都来不及,绝对是不肯接受的。占一点小便宜,全当是你来我往,但如果占的太多,就超过了商业伙伴之间的界限,模糊了底线,一次
两次还好,以后又该如何相处呢?倒不如一开始就把道画下来,做好准备。
不过徐夫人也通晓这个道理,并没有过分相让。
因为没见着地契,他们说好了三日后再来签契约。
回去的路上,他就开始商讨合适的掌柜人选。
店员都可以从附近招聘,只要通过了培训,一切都好办,可是掌柜的作为日常管理着,一定得是机灵善辩,独当一面的,这样的人选可不好找啊!
林屿提了好几个人,都被康安否决了,最后两人最好面面相觑,对天长叹。
实在不行,就把总店的蓉蓉先派遣过去,她也是老经验的店长,至少应对一些小麻烦没问题,顶多就是一边招人一边培训,说不定撞大运就碰到一个合适的人呢?
康安就去总店宣布消息,总店最近可能会调用一些人员去翠州分店做骨干,如果乐意的话就自己来报名。
蓉蓉作为店长,也是从开业之初就跟随的老员工,按理说她也是最有资格的人,听到这消息却是一僵,私下说:“我可能去不了,翠州太远了。”
“蓉蓉姐是遇到什么困难吗?”康安迟疑。
“倒不是什么困难,而是我快要成亲了,夫婿也是本地人,不可能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工,偶尔几天没关系,时间长了不行。”蓉蓉也知道自己错过好机会,但是没法子啊!
“我知道了。”康安说不出什么感受,贺了一声恭喜,就让容容先回去做事。
如果换成男人,有升职加薪的机会,想必全家人都会支持,可是换成蓉蓉,只会被劝说以家庭为重。
康安努力甩了甩脑袋,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唉!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考虑选谁做店长吧。
店铺的地址选好后,先忙装修,这事他们已经驾轻就熟,原样照搬总店就行,还能显得风格统一,毫无二致。
这次的分店,林屿打定主意要走轻奢路线,彻底跟原来的目标顾客区分开来。重新换了包装,精工细作,只售卖“玉香雪”的绢花,以及紫茉莉香粉,还有口脂这三样。改造后的产品,审美跟贴合这时代人喜欢富丽堂皇的风格,显的格外璀璨和辉煌。
因为有人帮手,一切预先储备事项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商铺外面放了一些简易屏风,上面写
着店铺的名字以及售卖产品,也算是提前预热吸引客户。
正巧,最近白夫人正在逛街。
如果要说搬到州城后有什么不习惯,就是少了方便的超市可以逛,去一个地方差不多能一次买齐产品,尤其是各种脂粉,她早就用习惯了香膏铺的各种产品,不想换。
夫人团们偶尔会聊到脂粉和衣裳,互相分享什么东西好用,这时候,白夫人总难免升起优越感。
看着有钱,其实没用过什么好东西呢。
自然有人问到白夫人,她平时用什么东西,白夫人把膏脂拿出来给她们看,还大派安利,结果居然没人认识这个牌子!
“听都没听过啊!”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用倒是好用,可惜没名气。”
安利失败的白夫人只能收起膏脂,心想哼不识货!
所以意外看到香膏铺子居然开到州城来,白夫人升起明珠现世的激动来,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啦!
第一百六十章
白夫人莫名激动, 上前去看了看,唔,装修风格相似, 用的颜色差不多,但是更加典雅清新,也更符合文人雅士的审美爱好,显得低调不失格局。
她上前一问, 果然是林氏香膏铺子开到这里, 让白夫人很是高兴,回家时就忍不住透露出这个消息来。
白子望听说后第一个跳起来, “那康平哥也要搬过来吗?”
白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委婉的说:“大概不会。”毕竟长兴县的产业还在那里,怎么脱的了身?顶多就是经常来往吧。
还在期盼小伙伴过来一起玩的白子望,嘴巴撅的能挂油瓶,他刚来州城,跟别的小孩要么搭不上话, 要么觉得他们无趣, 只能闷在家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白知州抬起脑袋来, “既然如此,到时候你记得开业时去逛一圈。”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但是白夫人想到可跟白知州不同,用惯了好东西谁还能退回去用次一等的?
快点开业吧, 她已经等不及了。
不过白夫人再怎么期待, 开业也快不起来。先是要招聘店员, 然后做最基础的培训, 让她们熟悉店内的流程。
林屿不由得感叹, 州城不愧是州城, 连薪资水平都不一样。比方说, 在县城里店员基本工资是五钱,根据各自的销售业绩不同能有一两半到三两之间,多劳多得。可换到州城里,光是基本工资就会水涨船高到一两。
不过价码高也有价码高的好处,招聘来的店员大多数认识常用字,会算数,省了不少引导的功夫,培训速度也快了不少。
就是掌柜人选还在犯愁。
徐夫人却在这时提议了一个人选,“我倒是有个认识的人,可以暂时当一当掌柜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屿精神一振,不管是什么人,先听完也不亏。
徐夫人这便娓娓道来,原来这人以前在新兴隆特做过掌柜,干的还不错,只是后来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退出商场。
“自己的原因?”林屿一怔,这算什么原因,说的不清不楚的。
徐夫人本来就是想要替好友争取机会,自然委婉的把原因说出来,她的朋友不论能力还是别的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出在容貌上。
当初她还在工作时,不幸遇到一次火灾,给自己的脖子以及右手留下了伤疤,用脂粉盖不住,那人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会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渐渐退出。
大概是自己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徐夫人用从来没有见过的低姿态说着,“除了这点,她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能力非常出众,如果一直留在新兴隆的话,位置肯定比我还高”
只是人傲气,不想面对熟人怜悯的眼神,所以才连留下做个幕后掌柜也不肯,如果可以,徐夫人是非常想要拉朋友一把的。
看林屿无动于衷,还想再说两句好话,林屿摆手:“我不是不答应,而是在想别的,抱歉。”
林屿其实也心动了,要说徐夫人做生意的能力,他自然看在眼里的,要不是自己这艘小船撬不动大佬,他早就想下手了挖墙脚。
徐夫人推荐的人选,他当然信得过。只是他刚才在想,怎么遮盖瑕疵,所以尽管有些失礼,他还是坚持问到,“她的伤,大概多严重?”
徐夫人简单的描述后,他心里有底,大概类似于被热水烫过,很明显的伤痕。
“你让我先考虑考虑,想想再说。”
徐夫人难免失望,却也觉得正常,任何人碰到类似的情况,都会犹豫一下,只要没有立刻拒绝,还是有指望的。
林屿之前脑子里转动的主意是,能不能把粉底液做出来呢?如果单纯的脂粉盖不住的话,粉底液的遮盖里明显会更强。
现在用的脂粉多数是散粉,在脸上薄薄的铺一层,均匀肤色是有的,但调整肤色,从黑变白就别想了,全靠各自的天然五官硬抗。
他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以前教过的甘油提炼法,化学实验室教过的,将脂粉跟甘油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就能做出甘油。
但是因为没有防腐剂,一次性不能混合太多。
他满脑子都是甘油的提炼法,差点被路上的石头拌一跤。不过回村后,他便一头扎进作坊里,沉迷起甘油提炼来,事情都交给了两个弟弟来做。
作坊里有一间专属于他的实验室,里面摆着各种原材料方便试验。
一连消耗了好几天,连吃住都靠他们送进去,康平都打定主意要进去抢人了,林屿终于挂着黑眼圈,脚下发飘的出来了。
“人,人呢?”
康平忙过去扶人,埋怨这:“我们也不缺银子啊,大哥干嘛这么拼?”看看这眼睛,都起红血丝了,一见到强光,酸涩的眼睛就分泌泪水来缓和。
林屿干笑着揉眼,他能说他越试验越兴奋吗?一时就忘记了时间和食宿,好在东西是做出来了。
一个小巧的白瓷瓶里,装着半流动的肤色液体,康平好奇的拿着瓷瓶,“这是什么?”
“也是脂粉的一种,但是遮盖力更强。”林屿让康平先把胳膊伸出来,他小时候曾经不小心被柴火烫过,留下一个二指大的疤痕。
康平看着肤色液体在上面一涂抹,很神奇的融合进了周围的皮肤,看不出其中的差别,而原先的疤痕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他反复看了好几遍,只有凑到特别近,才能隐隐的看到一点疤痕凸起的模样。
“这是什么好东西?”他兴趣大起。
这边林屿正在给康安手背上的疤痕上色,“这叫粉底液啊,专门用来遮盖瑕疵的。”唔,不过好像目前更像用来盖疤痕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稍微改进配方,颜色再调浅一点,正脸使用也毫无违和感。
康平觉得遮盖毫无破绽,但林屿觉得还不够,跟肤色融合的不均匀,隔远点看就能发现那一块特别白,其次就是不知道粉底的持久度怎么样。
他让两人不要洗掉那块粉,看看能保留多久。事实证明,大约在三个时辰后,就蹭的没法看,掉光光了。
不过没关系,三个时辰已经够长,补一次就行。
他一股做气挑了三个深浅不一的颜色,这样如果不贴合自己的肤色,混一混也能用。
得到了粉底液,林屿迫不及待的跑去找了徐夫人。过了这么几天一直没得到答复,徐夫人心头泄气,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毕竟都是合作伙伴,总不能大喇喇的直接拒绝吧!
结果她看到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林屿给她现场演示了一回遮疤痕的效果,惊的徐夫人合不拢下巴,这到底是什么神物!!
就算是美人,脸上身上也会难免带一些瑕疵,因为人活在世间,而不是虚幻空间,如果能够把不想要的瑕疵盖掉,那不是很好吗!
这一刻徐夫人混忘了好友的前途,满脑子都是金钱的光芒,她一激动就想拍案而起,“这粉底如果推广到市场上,绝对会大卖的!”
大不大卖的,林屿觉得为时尚早,他着急拿出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套回来一个金牌掌柜,所以他摇头,“先不急,粉底才刚做好,最好是找一些人来试用,并且要坚持一段时间。”
这是最基础的实践阶段,一是为了客户的安全,二是为了商品的稳定性。
徐夫人被说服了,她同意暂时找人试用的意见,但关系到她的好友她红着脸说:“能不能先把这几瓶给我,我带给她。”
“本来就是为了她做的,尽管试。”林屿看着徐夫人郑重虔诚的样子,“这可是第一手的试用资料啊!”
徐夫人接过瓷瓶和手工做的粉扑,无比虔诚的带走了粉底。
林屿伸了个懒腰,回去把配方整理好,下次改进色号!既然粉底已经做出来,自然要尽善尽美。
而另外一边,徐夫人搭乘最快的船,以最快的速度把希望带给自己的好友,引来另外一人无尽的感激。
未等几日,林屿就见过了徐夫人推崇备至的好友,一位三十来岁,周身气质温柔如水的女子,令人一见面就倍感亲切,她姓姜,平时被叫做姜夫人。
林屿先在心里点点头,这样的气质很适合做掌柜,因为给客人观感很好,自带好感+10的buff。
再一考验她的掌柜经验,不得不让人一拍大腿,感叹一声捡到宝了!别说去管理一间小小的脂粉铺子,就是大商行也不再话下。
林屿甚至有点后悔,要不然干脆把人拉回自己的老窝,当个掌柜更好,他就省事又放心了!
不过姜夫人跟他也是头一回合作,彼此还不清楚脾性,倒不如先拿脂粉铺子练手再说。
徐夫人看着他们详谈甚欢,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好友是什么个性她清楚,不愿意接受救济,
喜欢自食其力,跟头倔驴似的,现在总算能走出家门,还寻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算是两全其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