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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照万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八十一章


    他们来的人多, 就是分成两拨也还不少人,一边的留下盯着这位“高深”的道长,一边的人继续在海市上来回的转悠。


    只可惜把地皮都要踩熟了, 愣是没有一点踪迹。


    周氏来回走着,热的额头冒汗,不得不停下擦汗,心里充满泄气。


    “贞姐, 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大不了今天就把一整天都耗在海市上。如果今天不行,下次接着来, 总能寻到机会的。”杨姨娘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


    “我唉!”周氏只能常常的叹一声,“我心里烦躁,做事不稳当,还是多亏你提醒。”


    杨姨娘微微一笑,“这有什么, 多提两句话的事情, 反而是孩子那边”


    “再找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我心里也放不下。”周氏找了几圈兼之心烦气躁,所以打算回去看看。


    刚才她们站的空地,人数有增无减, 经过一番激烈角逐, 最终有两个傻多速抢到了名额, 分别以一百两和一百二十两的价格, 抢到今天“积累功德”的名额。


    凌霄子依旧坚持自己不要银钱, 但如果这两位善人一心想要布施, 不如就把银钱供奉给大海, 顺水扔进海里。


    二人听话行事,不料来到码头后,包袱刚刚下水,竟然从海里浮出一只海龟,叼着包袱慢慢的游走了。


    真是绝了!本来将信将疑的人,也完全信服,恨不得当场跪拜。


    说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林屿都有点佩服这人了,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想的周到,力求不留漏洞,如果不是早知道,他必定是人群跪服的一员。


    凌霄子给那两位善人做过驱邪后,再次拒绝别人的挽留,拨开人群走进一条巷子里,人群追进去,眼睁睁瞧着人不见了。


    那可是死胡同!


    至此,再也没有不相信的,人群空等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有踪迹,最后不得不慢慢散去。


    但是相信不出一天,凌霄子的事迹就会传遍整个海市,再蔓延到褚州城内。


    就算被林屿教育过的康安康平,同样不可思议,他们能判断出凌霄子用了什么手法来伪装“斩妖”,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死巷子消失的。


    因为真的没人看到他出来啊!


    林屿没说话,一直带着他们两,并青山哥站在巷子口,还小声聊天。虽然林青山年岁更大,但遇到什么事情,他反而会听林屿安排。


    林屿就这么站着,守了半个时辰,康平虽然没有抱怨,但心内开始焦躁起来,已经在踢路边的石子。


    哼,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林屿靠在墙上,低声说:“今天大哥再教给你们一个知识点,叫做灯下黑。”


    “灯下黑?”康平歪着脑袋,疑惑的问。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这两句话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互相共通反复变化,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用来迷惑别人。现在我来提问,应用到此刻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康平的目光在巷子跟林屿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跟康安异口同声的说:“那位凌霄子,就在这里没走?”


    “你们再猜?”


    “大哥都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康平摸着下巴思考。


    “等等!大哥先不要公布答案,我跟康平进去仔细的再观察观察。”康安拒绝了教材书背后的参考答案页,坚决要求自己先算一遍。


    “好吧,我等你们的答案。”林屿耸肩。


    康安一马当先,先走进巷子里,左看右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巷子,甚至连后门都没有,就是一个平时堆放杂物的地方,地面既脏又乱,但也藏不下一个人啊,而且墙面足足有两米多高!能翻得过去?


    康安则是开始观察地面,最后在墙根底下,看到一个鞋印,他不太确定的去扒开看了看。


    他们两看了一刻钟,最后过去不太确定的说,“应该是翻墙,落到别人家院子里,但墙那么高,他是怎么翻的?”


    “猜对一半,需要我公布答案吗?”林屿再次询问。


    “要!我实在想不出来。”康平表示他需要外援。


    林屿直接走了过去,扬起声音,用不大不小,但保证靠墙位置能听到的音量喊:“凌霄子道长,你还不出现吗?再不出来我可要揭穿你的法术了!”


    尽管林屿穿越了,哼,他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巷子安静无声,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在。


    “我已经提前告知了你,那就不能算是我欺负人了,你提前在巷子里留了两根长竹竿当做道具,用杆子一撑跳进别人家里,再顺脚把竹竿踢断,就不会有人怀疑你是翻墙,而是往凭空消失的方向想。”


    林屿越说越是觉得,这凌霄子怕不是个马戏团出身?踩高跷,魔术,训练动物,齐活了!


    “还要我继续说吗?你是怎么斩杀小鬼的?怎么袖里乾坤的?”林屿一样样的念叨出来,终于听到墙内的一声叫唤。


    “小哥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啊!”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行动了。”林屿双手环抱,等着对方的行动。


    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动静。


    “他不会跑了吗?”康安实在好奇,“他是不是窜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我们还是去公布他的骗局吧。”康平说着就要走。


    “不是啊不是啊,是墙太高了,没有竹竿我翻不过来啊,帮帮忙啊,把另外两根竹竿扔过墙。”


    林屿:


    等凌霄子再翻过来,已经换了一套装束,用帽子把白发牢牢盖住,宽袍大袖换掉,还扯掉了胡须,咋眼一看,就是个普通老头。


    好神奇的化妆术啊!康平啧啧称奇,他硬是没看出破绽来。


    凌霄子现在无奈的很,他拱手讨饶,“小哥既然能看出我的术法,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就是混口饭吃,劳烦不要揭穿,老头这么大岁数,就靠着这手技艺养老了。”


    “可是你骗人哎!这也算混饭吃?”康安很不爽,“一次就是二百多两?吃的饭是鲍参翅肚吗?”


    凌霄子继续争辩道:“但是我骗人前也打听过啊,都是那些特别有钱的人才会愿意出钱,穷人家的钱我才不骗。”


    “那是穷人家的钱根本骗不到多少吧!有钱人拔根汗毛都比穷人腿粗,当然不会骗他们啦!”康平吐槽的直接,他没那么容易上当。


    他们两一唱一和,以二对一,打击的凌霄子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垂着脑袋,让两个加起来都没他岁数一半的小孩训,呜呜呜好可怜。


    但被他骗的人更可怜,等康平康安说完话,林屿总结:“事情已经这样了,明天你如果还继续出现,或者在这儿的城池继续用你这套把戏的话,我见一次拆穿一次,说到做到。”


    “那我怎么糊口养老啊?”凌霄子可怜巴巴。


    “你会那么多东西,不论是变戏法或者做心理大夫,凭着你的口才不是绰绰有余?”凌霄子能哄的人团团转,简直深谙心理学。


    凌霄子的笑容一僵,“当大夫有什么好啊,还不如做神棍,当大夫说治不好病,病人家属会闹腾的天翻地覆,而当神棍的说病人福缘不足,只能让菩萨保佑熬过去时,家属反而会安静等待。所以,当大夫又有什么意思?”


    凌霄子念叨的虽然是歪理,但也反映了某种事实,看来医闹从古至今都有。


    他慢慢组织着词汇,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大概,这是医生跟神棍的定位不同?如果真的遇到生重病或者受重伤,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找大夫医治,那时候也是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巴望着重要的人能够复原如初,这种时候被治好的当然感恩戴德,没治好的就大发雷霆。但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家属心里会渐渐接受这个事实,但嘴上不说。再去找神棍,其实心里已经把期待值降到最低最低,以前还想恢复如初,现在就只求留一条命,神棍如果治的稍有起色,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谢谢神棍妙手回春。”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人吃了五个包子还是饿,他又吃了第六个包子,总算是饱了,他便到处说,谢谢第六个包子,难道前五个包子没发挥作用吗?难道前面治病的大夫也没有发挥作用吗?”


    这只是一个前后的问题,并不是大夫这个职业有什么问题,事实上遇到伤病,别人第一时间考虑的,还是大夫。


    不管是康平康安青山哥,还是凌霄子都楞在原地,仔仔细细的回忆着那一番话,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充满哲理。


    凌霄子更是反复念叨着第六个包子,第六个,好像魔怔了。


    “这只是我一点浅见,如果能得到你的认同,也算是没白说。”林屿叹着气,“好了好了,凌霄子你就慢慢哲学思考吧,记住,骗人我会直接揭穿你,没有下一回。”


    “走了走了,我们还要继续找人呢。”


    “走吧走吧大哥,要不然担心他继续骗人,我们也不会耽误这么久呢!”康平扯着袖子。


    “对啊,也不晓得母亲她们,找到神医没有。”康安也焦虑。


    “找不到的话,下次继续找!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小屿嘴里每次都是一套一套的,我都反应不过来,等以后回去,我得让狗蛋跟你学学。”


    “狗蛋那么聪明,还不是一学就会?安心啦。”


    凌霄子捕捉到了神医两个字,对这词语他可敏感的很,心里想要追上去吧又不好意思,但别人都要走远了,再以后可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他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等等,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神医!”


    林屿刚才还笑着闹着,听到凌霄子自荐后脑子里冲出一个念头,原来神棍加医生,就是神医吗?


    第八十二章


    想完之后, 林屿又觉得自己思维发散的太远,真是胡扯八扯,想的太远。


    至于两个孩子, 则是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凌霄子,乖乖,这也太巧合了!巧合的像是故意的!


    难道凌霄子刚被揭穿心里不爽,所以过来打算再蒙一蒙他们?


    林青山嘴快一点, 立刻就把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你又想蒙人了?!”


    信用值已经破产, 这还怎么让人相信嘛?


    凌霄子有口难言,只得呐呐解释, “真的,我不骗你们,我就是一直在海市上流传的神医”越说越觉得解释不清楚,他耍起了无赖:“反正就,爱信不信!”


    他小小声的抱怨着:“要不是你们跟我说的事情我才不会冒头出来承认呢!”


    *


    “你们是信还是不信啊?我怎么瞅着像是下一轮骗局吗?”


    “他说的信誓旦旦的”


    “我想相信但是又不敢,骗术我们能揭穿, 医术骗局那可说不定涉及到知识盲区了。”


    “先把人带回去呗!”林屿一锤定音, “就谨记一条, 要钱没有,开药就拿给之前小树林的大夫确认过。他敢冒出来说自己是神医,毕竟有两把刷子的。”


    “好!坏人就让我来当吧!”林青山下决心后, 便转头去找凌霄子说:“你既然自称神医, 总要拿出一点让我信服的本事吧?但凡你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别怪我的拳头!”他示威的举起手掌, 威慑力十足。


    凌霄子不以为意, 连连点头, “放心放心, 我就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哪里打的过跑得掉啊?”说着还可怜兮兮的垂头,但一个老头子做这个表情,相当的辣眼睛。


    林青山的眼睛就被辣到了,连忙缩了回来。


    他们五人从巷子里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凌霄子又给自己换了一套装扮,就像邻家的老爷爷,慈眉善目文弱和蔼,笑呵呵的看自家晚辈。


    其演技之高变化之快,实在生平仅见。


    他们一起出来,打算找周氏回合,刚刚走出去几步远,周氏就赶了过去,一番问候后,狐疑的望着凌霄子:“这位是?”


    两弟弟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到他身上,那意思就是你年纪大你先来!林屿终于享受了一回“大哥待遇”,被所有人目光集中盯着,势必让他说出一个一二三来。


    好吧,说就说!林屿一抹脸,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出来,询问周氏的意见。


    周氏咬牙,“不管了,先把人带回去去!”她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总不会更差吧?


    出发前是浩浩荡荡走的,回去也是一大群的人,还多出来一个。


    他们的目的地是甘泉村很明显,路上还越走越荒凉,但一路上凌霄子都默不作声,人数如此悬殊他还敢跟着,看来胆子是真大。


    进屋之后,凌霄子径直去看望伤者的患处,以及恢复情况,周氏寸步不离的跟着,在等待看诊结果。


    凌霄子的手法很专业,嘴里也会出现一些专门的术语,但周氏并没有放松警惕。


    “恢复的状态还不错,之前的大夫也很专业,尽可能的用了好药,你们照顾的也精心,只是记得,病人长期躺在床上容易血液不流通,还会长褥疮,每日都要定时翻动。”凌霄子在外围净手,一边仔细叮嘱着。


    “知道了。”赵妍妍在一边,细心的把要点记下来。杨易二人一起帮忙。


    出了卧房,周氏嗓子发紧心跳如鼓,却不得不站出来问话:“那,以后还能恢复吗?我说的不是行动如初,只要能下床活动也行!”


    “我说不能”凌霄子的一句话把她们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你们费劲扒拉的找我干嘛?不就是知道我的本事吗?”


    周氏把这句话重新读了一遍,试探说:“那就是能治?”


    “说能,也不能。”凌霄子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骄傲的很:“我的确知道一味好药,对于这种脊柱损伤有特殊疗效,这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能拿到。”


    “但是药好是一回事,病人自己的体质吸不吸收是另外一回事,再者,治疗期间照顾的如何,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恢复期间的锻炼,等等杂七杂八的因素,都关系到病人能不能康复,这些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凌霄子再次强调,“我只能负责开药,剩下的问题全都是你们的。”


    “我再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一切的因素都能控制在最好的状态,要想行走自如也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生活自理,比现在强。”


    “就这样不错了,不错了。”周氏喃喃自语,已经比她想的好多了。


    杨易二人也这么想,只要比现在强就行。


    凌霄子既然把诊断结果说了出来,就准备回去找药材,他的药材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约好明日再来。


    说实话,周氏有点担心凌霄子又跑了,或者干脆是骗她们的呢?毕竟除了一个名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他真的跑了,也不过回到原点。”林屿说:“我去送送他。”


    “好,快点回来,路上小心。”


    林屿于是起身送凌霄子回去,他也不问凌霄子住在什么地方,直接朝着海市的方向走。


    “喂,你都不担心我跑掉的吗?”


    “我担心,你就不跑了吗?还不是该跑就跑?”林屿好笑,“我又没有追问你的情况,何必担心。”


    “说的跟你追问了,你就能知道一样”凌霄子小声嘀咕,再抬头看林屿似笑非笑的表情,怂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凌霄子总觉得,林屿早就把他的手法看的通透,一点秘密都藏不住,只是没说而已。


    林屿想起刚才凌霄子的种种医嘱,实在忍不住笑:“我之前还不信你是大夫,现在想想,职业病是掩盖不了的。”


    凌霄子气结,他说的详细点怎么了!那是谨小慎微!那是兢兢业业!


    气咻咻的凌霄子在剩下的路程上一言不发,把人送到靠近海市的地方,道别后走开。


    林屿的确担心过凌霄子一去不返,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做出信任的样子,而且,他心里模模糊糊的猜到一点凌霄子的秘密,就算凌霄子真的头铁,他也有其他办法。


    唉,只要凌霄子真的是神医,开的药也的确有效果,他心头大石,也算是挪开一半,剩下的一半


    只能等时间。


    算算时间,他总共才来了褚州六七天,忙忙乱乱,竟然觉得比一个月还漫长。只要事情解决,总算能清静清静。


    *


    再说回凌霄子,他第二天没来,把一家子人急的要死,偏偏还找不到地方,只能枯等。


    林屿心想不会吧?他还真的看走了眼?难道凌霄子连夜搬家跑路了?


    又隔了一日凌霄子才急急而来,怀里带了一个包裹,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这味最重要的药材很难采摘,我也是费了一天才摘到的。”他敞开包袱,里面露出一种色如白玉,润泽光滑的石头来。


    这就是那味药?


    众人好奇的围观,从前可没见过这种东西!咋眼一瞧跟石头一模一样,但上手一摸就知道不是。凌霄子也不解释,先把带来的药材熬药煎熬,把“白石头”研磨成粉,加水加药调和成药浆,然后用韧纸做成膏药。


    “一日一次,贴足十二个时辰后撕下来,休息一天再重复,保管有效。” 凌霄子叮嘱着。


    膏药一上身,果然有效果,本来半身没有知觉的赵先见,说微微发热,好像血液在流通。


    那就是有效了,凌霄子留下三天的药方,告诉他们三天后再来,一切都要谨遵医嘱,不得有半分误差,十天之后再来看诊。


    周氏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又要去询问诊费的事情。


    孩子们都围在床前,小心翼翼的注视着沉睡中的赵先见,确认人安全无事了。


    这时,康平小心的从拐角探出头来,磨磨蹭蹭的挪到林屿身边来,低低的说:“大哥,最近全是多亏了你。”


    林屿摸他的头发,软软的毛发手感相当不错,“嗯?跟我客气什么?”一向林屿想摸他脑袋,他都会反抗,这次乖乖让摸,一点都不动弹,反而让林屿吃惊了一秒钟,嗯,趁机摸个够本。


    康平继续小声的说:“我们是兄弟,但是爹大哥没有责任需要管爹的事。”


    “唔,这倒是。”林屿故意说,在康平陷入沉默之前抢先道:“但是你听过爱屋及乌吧?喜欢一栋屋子,就会爱惜屋上的小鸟。赵叔叔跟我关系的确不大,可他是我娘的现任丈夫,是你爹,哪怕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也要伸手管一管,我心疼的是你们啊。”


    只要赵先见还活着,康平的家就没有散,希希跟康安的家也没有散。


    康平眼里涌出晶莹的泪光来,他连忙低下头,瓮声瓮气的掩饰:“我,我知道了。”


    林屿递过手帕,让他尽情的哭泣着,顺便吐槽:“而且很奇怪啊,不论是异母兄弟,还是异父兄弟,论血缘关系其实是一样的,偏偏世人总觉得,同父异母的会理所当然更亲近,更可靠,凭什么?为什么?世人认为的就是正确的吗?”


    康平小心抹开泪水,“那是他们圄于己见,脑子打结,我才不是呢!”


    “那脑子不打结的弟弟,快点收拾好脸蛋,娘她们可是快要过来了。”林屿低声提醒。


    康平霍的跳起来,四处张望,结果院子里半个人都没有,他气呼呼的瞪眼,“你骗我!”


    “就算现在没有,马上就有了。”林屿掸掉衣裳的灰,“回去了。”


    “嗯!”


    康平脑中浮现出当初,他惶恐不安的走了十几里路,终于找到林家村,呆呆的靠在门口,一心害怕没怎么相处过的大哥,会不会把他赶走。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牵住他,带他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凌霄子,一个全方位人才。


    第八十三章


    生活逐渐进入平凡的日常中, 白天周氏她们要出门去耕种,下午归来后负责家里的琐事,还有空闲的时间就做些针线活补贴家中。


    褚州的地质十分贫瘠, 兼之地广人稀,同样的精心照顾,褚州只能收获三分之二的麦子,而且一些荒无人烟的森林里, 还有毒虫出没, 瘴气潜伏,并不适合人类居住。


    但是, 越过褚州边界线,它还跟另外两个国家领土接壤,三足鼎立,互不相让。最后三国不得不妥协,划分出一块专门的地带来作为缓冲区,被流放的人口安排到这里, 一方面可以获得更多的人力修建工事, 一方面还能获得足够的粮草。


    每个人头到了秋季, 都要交出三百斤的口粮到军营去,按照赵家的人口算,他们需要交一千五百斤。


    “现在还算不错, 荒田已经开垦出来, 只要平常的照顾着就行, 而且小屿你之前还通过驿站寄了钱来, 口粮交了上去。”周氏一边挥舞锄头捻碎土地, 一边跟林屿闲聊。林屿就负责跟在后面刨开地垄沟, 把白菜种子撒进里面。


    林屿不管前世今生都没怎么干过农活, 虽然有力气,但他挥舞锄头的姿势好像要跟谁干架,周氏看着更是悬心,怎么老跟脚底下那块泥过不去?生怕他一锄头挖到自己脚上,连忙夺过锄头。


    “可是这日子还是太苦了,不能想个办法做生意或者其他吗?”雇人来种,一千五百斤的口粮其实也不算太多。


    周氏想敲他脑袋让他开窍,“这里是流放地!人多眼杂,谁给你捅出去,那就吃不了兜着走,养些牲畜换钱可以,大摇大摆的做生意?是不是不想混了?”


    “既然大摇大摆做生意不行,也就是低调的做生意可以了?毕竟妇人卖针线,也算生意。”林屿停顿了一下,语气微妙的说:“把所有人都拉到这个生意中来,就不会有人敢去举报了。”所有人结成利益共同体,就不会有人会去捣乱,除非他不想混了。


    “找到这样的生意,谈何容易哎哎哎,你撒歪了。”周氏絮絮叨叨的念着,“过去一点。”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还不信我没有法子!”林屿嘴上念叨着。


    周氏则是摇头,目光落到正在排水沟旁边的希希身上,“再说吧。”


    其实只要离了甘泉村,哪怕是身无分文,林屿都能想出法子来赚钱,奈何周氏她们的户籍落到这里,进城出城没问题,超过二百里就需要户籍文牒,他就束手无策。


    “娘,我不知道当初赵叔叔是怎么卷进案子里,又是怎么被判流放的,难道没有一点法子可想吗?翻案也不行?”


    “我哪儿懂官场上的事情,只听着他说,他是背了黑锅当了替罪羊,而判案子的人现在步步高升后台稳固,肯定不可能承认当初错判,想翻案不容易。”周氏摇头,“还是先把目前的日子过下去,走一步看一步。”


    但林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氏在这里苦熬日子,发狠要想出办法来。


    他想,褚州虽然偏远,但海产格外丰富,所谓靠水吃水,就是卖干货也能赚一笔改善生活,而且动静小,不容易被发觉。


    他正在心里筹谋怎么运输,怎么寻找买家时,楚楚献宝一样捧着一把泥巴过来,“大哥你看!这块泥巴好好玩!”


    她把腥臭的泥巴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泥巴还在微微晃动。


    如果不是在村里见过更多和泥玩的孩子,周氏未必能保持这么淡定,她白白嫩嫩的女儿唉!居然伸出手去抓泥!还糊的指甲盖里都是!那得洗多久!


    “快扔了!去洗手!”


    楚楚固执摇头,“这个真的很好玩,不是一般的泥巴!大哥快看!”


    林屿伸出手指去戳了戳泥巴,并不是淤泥的手感,反而像果冻一样,戳上去软软滑滑的,的确很好玩。


    他劝着周氏,“孩子好奇嘛,我这就带她去洗手。楚楚是从哪儿找到的泥巴?”


    “就是在排水沟旁边,村里其他小孩给我的。”楚楚一喊,那些小孩纷纷招手。


    “他们跟你玩没事,别玩泥巴,脏不说还容易生病。”周氏已经没脾气了,“让大哥带你去洗手。”


    林屿就把楚楚牵到水沟边,楚楚把泥巴全部捏碎,恋恋不舍的扔掉,把手放在水里泡着。林屿则看着那几个孩子怎么炮制泥巴的。


    砸碎一些青色的小果子,砸到汁液迸裂,然后泡进提前挖好的小泥坑里,搅拌均匀,就放着不管。旁边还有几个已经泡好的泥坑,一挖就是一手果冻泥。


    等等,果冻,泥?


    林屿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上手抢过那些青色的果子,再去摸那些泥,这些东西难道是冰粉果子?


    冰粉果子的学名叫什么他忘了,却记得以前见过冰粉摊摊主做冰粉的过程,先把已经晒干的冰粉籽浸泡揉搓,慢慢的,籽里面就会析出一种胶质,半透明且有气泡,加入澄清的石灰水后,就会变成透明的冰粉。加入红糖和各色干果,再稍微冰镇一下,就是夏天最受欢迎的甜品,冰粉。


    这些青色果子,是吗?


    林屿沉思着,直到背后的小孩小心翼翼的问:“大哥哥,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泥巴玩,你不要抢,都有的。”


    “我不抢,不抢,小朋友你们的这种果子是哪里来的?”林屿努力做出和善的模样,却不料他眼里闪出的金光已经把小朋友吓到了。


    小朋友瑟瑟发抖,楚楚举手抢答:“就是在旁边那片树林里,有好多这种果子,落了一地。”


    一地?那就是说,完全不需要发愁数量问题了?


    林屿瞳孔都变了金元宝的形状,他一直想要在香膏店的旁边开一家甜品店,奈何现在做奶茶,不论茶叶还是奶,造价太高。如果是冰粉,完全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林屿利诱小朋友,让他们帮忙去捡两斤这种果子来,被十文钱诱惑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跑的


    快,撒腿就跑。


    林屿带着洗干净手的楚楚回去,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开始筹划商业计划。周氏不住摇头,唉,孩子突然兴奋怎么办?多半是闲的,让他自己闹够就不兴奋了。


    等捡回两斤的疑似冰粉果,种子也撒了下去,他一家人收工回家,留在家里的人也提前做好了晚饭。


    只有悲催的林屿跟康安,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吃海鲜,自己只能啃白菜。


    入夜之后,因为没有那么多灯油,大家都是早早入睡,也免得耗费蜡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会点灯熬夜。


    林屿心里记挂着冰粉果的事情,早早就睡了,等着一早醒来,昨天切开的果子已经干了一半,可以等着把籽剥出来。


    林屿正要操作时,这些天一直在照顾赵先见的赵妍妍磨磨蹭蹭的来到林屿身边,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样子。


    “妍妍姐有事?”有事就直说,他又不会读心术。


    “那个,那个,我爹想跟你聊会儿天”赵妍妍把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但意思总算表达清楚了。


    “我知道了,妍妍姐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林屿起身擦手,就进了赵先见的病房。


    自从他出事后,一直是单独一个房间,然后轮流有人守夜,照顾他的起居。林屿进门先闻到一股不流通的憋闷气味,为了保温也不用关门闭户吧?他直接去推开窗户散味,过了一会儿又虚掩半扇,不至于让风吹进来。


    赵先见半靠在枕头上,比如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的确好转很多,看来凌霄子没有吹牛皮啊。


    这还是林屿第一次单独跟赵先见碰面,之前人多嘴杂,他们顶多是互相碰面。


    “赵叔叔现在觉得怎么样?这个姿势会不会不舒服?要加靠枕吗?”林屿非常自如的询问着,一点都不紧张,好像两人真的非常亲近似的,其实他们总共也就见过两面。


    “还行,比之前是好多了。”赵先见靠在枕头上,神色苍白,“我还没谢过你,所以想要单独见见面。”


    “谢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是康平康安的爹,一家的支撑,倘若您都倒下了,他们就跟塌了天一样恐慌害怕,我怎么能不管?”林屿淡淡微笑着,姿态不紧不慢,态度不亢不卑。


    赵先见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曾经的少年生的瘦小,十分的不起眼,瘦弱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似乎能照到人心里。


    一


    个还算不错的苗子,但未必能顺利成长蜕变,长成参天大树,以前的赵先见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他却错了,这棵小树沐浴着风雨,迅速的成长着,用他不丰厚的枝叶,庇护着身边的人。


    第八十四章


    林屿跟赵先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日常的话题, 就是几个孩子平时的表现,聊些日常的趣事,或者是来到甘泉村后的见闻, 海市上是否有趣。


    林屿都是捡的有意思的聊,说起来褚州的风土人情,的确是内陆城市见不到的,海天一线的风景, 各种丰富的海产, 以及有趣的集市,平时见惯的风景经他一描述, 即刻变的有趣起来。


    赵先见不住的点头,有些奇怪的角度,竟然是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此刻听在耳中,竟然有震耳发聩之感。竟还没个半大少年想的深远,他也着实读书读迂了。


    赵先见在心里对自己摇头, 原先那个摇摆不定的念头, 又加深了三分。


    “那么, 你对褚州的情况怎么看?”


    “赵叔叔考教我的学问吗?我不过自学过几本书,略认识几个字,要是说的不对, 赵叔叔可不要见怪。”林屿觉得赵先见这个问题问的突兀, 但闲来聊聊也是无妨, 他组织着语言, 一时觉得很难说清楚, 就起身在屋里找出一张白纸, 刷刷几笔化成一个简单的图案来。


    赵先见看着白纸上一个简单的黑白图案:“这是几颗干枯的树?”寥寥的几笔就勾勒出其中的枯枝败叶, 格外的寂寥。


    “现在再来看看。”林屿把白纸调转了一个方向,翻转过来,再次送到赵先见面前。


    “这,竟然就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赵先见不可置信,亲自动手把白纸拿了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只要调转方向,就能看出全然不同的风景来。


    实在过于神奇。


    “在我来,褚州就如同这么一副画像。从一面来看,地质荒芜出产少,人口稀少,没开垦过的大片树林中还有瘴气毒虫,加上旁边还有崔国和陆国虎视眈眈,并不适合臣民们长久,安定的住下去,应该早早的退去,固守边线才对。”


    “可是,如果换一个方向再来看,土地中的出产很少,但是海产丰富啊,不论是各种海鲜还是海里的珍宝,都是别地找不到的奇珍。再说毒虫,它们的确要人性命,但如果换到高明的大夫手里,它们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救命的良药,还有就是崔国和陆国”这个话题略略有些敏感,也不是他能决定的,林屿就装做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样子,停顿了下来。


    “这世间所有的对与错,有益与无益,贫穷与富有,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只需要变换一个角度,就会呈现出全新的样子。褚州这个地方也是如此。”林屿微笑着,做最后的总结。


    但光是他透露出来的这些,已经足够赵先见惊讶了,林屿竟然想的如此透彻和通透,就是换成经年的老官员,也未必能够想到这么全面。


    “你说的很对,就算换成官宦子弟,也未必能想的出来。”赵先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我,那我也能安心的,继续把孩子们交托给你了。”赵先见挣扎着坐了起来,就想要行礼,吓的林屿忙把人捞了起来,半抱半扶的拖了回去,“有话好好说的赵叔叔,不用行大礼。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折煞我了。”


    “我算是什么长辈,要是说出去都要笑掉旁人大牙,你能当我是远方的亲戚相处,已经算是不错了。”赵先见自嘲的笑,终于还是挣扎着,“你不让我行礼,我接下来的话没法继续说下去。”


    趁着林屿微微松手,赵先见还是行完大礼,咳嗽着重新靠了回去。


    林屿端起桌上的茶水,让他喝了顺顺气。


    赵先见握着茶杯,清润的茶水咽了下去,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发苦发涩,苦到心底。他又何尝不想把孩子留下呢,但环视四周,破败的草屋,辛苦的劳作,还有一河之望的异户村不论哪一种都不适合孩子成长。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哪怕是为了孩子们,也应该让他们留在更合适的地方。


    “甘泉村这里的环境,不论怎么样也算不上好,尤其是氛围,得过且过混日子,稍有人想要挣扎向上,便有人伸手把人拉下来,恨不得大家都在泥塘里打滚,也就显不出自己的卑贱来。”赵先见说着:“我知道我说这话,显得特别的强人所难,指望着谁心软就让他倒霉,所以,我想了这些天,一直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说着话,赵先见脸上一阵阵的发烫,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同时,又是一阵的愧疚,他这么一个成年人,竟然还要把责任推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种种的情绪堆在他心里,让他每说出一句话来,嗓子都会发紧。但是如果不说,他又担心自己会后悔。


    赵先见说完了,眼睛紧紧的盯着林屿,观察他的表情。


    林屿轻轻叹着气,“我知道了。”他努力展现自己的诚恳和认真,眼底透着认真的光,“就是不为了别的,我也会好好待他们。他们都是好孩子,也不会添什么麻烦,我顶多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而已。”


    想了想,林屿又补充:“但是,毕竟爹娘都在此处,每年我都会带他们回来住一段时间,也该让大家多加亲近熟悉。”


    “不,别回来!”赵先见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失言,掩饰着说:“我是说,一来一回路途遥远,也用不上来回的这么频繁,过上个两三年走一趟,也是可以的。”


    “两三年?会不会有点久?”林屿听出不对劲的地方,“难道,赵叔叔反而不想他们回来?”


    “怎么会呢?”赵先见强笑道:“我怎么会不想他们回来,只是路途辛苦,舟车劳顿,心疼而已。”


    那怎么可能?孩子总是亲生的,忍痛送走就算了,还不许常来看望?这里面必然有说不出的苦衷。林屿坐直了身子,郑重的说:“如果赵叔叔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答应的。要是我不清楚真、相,贸贸然过来,那不是害了他们吗?”


    “赵叔叔哪怕是不方便透露具体的情形,只需告诉我到底是哪一方面的问题,我也好有所避讳。”


    “唉!”赵先见重重的叹着气,“你的聪慧,实在超出我的想象。只是凭着一句话,就能揣摩出三四分的事实。我要是瞒着你,恐怕你还更加忧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郑重其事的强调:“这事出了这间房,我是再也不认的,你没听过,我也没说过,更不能乱传,否则引了骚乱,恐怕不是你我二人能够担待的。”


    “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发誓!”林屿举起三根手指。


    赵先见终于肯吐露出他的发现,“采石场最近一年凿取的青石量,比往年翻了一倍有余”!!


    林屿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潜台词,采石场的青石巨大沉重,凿取不易,全都是用来修建城墙,以及壕沟的,无缘无故的增加产量,背后透出唯一的信息就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燃起战火。


    “那怎么行!”林屿霍的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褚州岂不是首当其冲,最先沦为战区吗?!那你们的安全又怎么办?”


    “你先别急,别冲动,别沉不住气。”赵先见苦笑着:“流放之人,就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而且还没到最危机的时候,我只是先做最坏的打算。也是我的猜测,我只是偶尔有一次,瞧见了记录采石量的账本,这才知道的。”


    林屿拧起眉头,“那这次的事故”


    “事故应该是偶然,我旁敲侧击过,那一日其实有些轻微的地龙翻身,加上地穴凿空,其实发生事故也是常有的事情。”赵先见继续说道:“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瞧见了账本。”


    “那就好,那就好。”


    赵先见继续说道:“流防之人,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左右不过还是在褚州的境内,区别不大。而且,我说的发现只是发现,并没有任何的根据,或许只是我的心思多,猜错了呢?或许是那些青石被运到其他地方,这才会增加产量。”


    “我们都是成人,便是真的有什么变故也有反击之力,你们呐,都还是孩子,总不能把孩子放在不安稳的地界?”赵先见半开玩笑说:“君子不立危墙,孩子也不立围墙之下。”


    唉!林屿被赵先见透露出来的消息,扰的心思都乱了,他勉强点头,也不知道是安慰赵先见还是安慰自己:“是了,就算增加采石量也未必能说明什么,也许真的是想岔了。”


    “是啊是啊。”赵先见重新露出笑意来,轻声安慰着。


    两人都岔开了这个话题,赵先见想起另外一桩事来,他要来一张白纸,刷刷几笔的写下一些人名和地址,推给林屿。


    “这些人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交情十分的可靠,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去找他们求助也可。稍后我也会修书一封,告知他们。”赵先见自嘲的笑:“只是他们,本身也不在什么高位,闲云野鹤自由潇洒,能帮手的地方不会太多。”


    林屿却只是笑着:“各位都是叔伯前辈,人生阅历比晚辈不知道强多少,只用指点我几句,也都是受用不尽的。”


    他们两人,因为共同的亲人,相同的牵绊,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不论如何,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在内室聊了一个时辰,安定心情之后,林屿终于重新出来,只是一时心情激动,要不是看到赵妍妍在帮他清洗冰粉果,都忘记之前自己在干什么。


    打不打仗,会打什么地方,对于他们这样的百姓而已,都是无能为力的事情,要说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多积蓄钱财和粮食,保证自己能多活一段时间。


    “妍妍姐,多谢了,这些果子已经洗的够干净,先放着晾干。”林屿接过她拿的筐子,“就是不知道家里有石灰和白糖吗?”


    “都有都有,放在厨房呢。”赵妍妍就去找出石灰和白糖来,交给他。


    林屿先把东西归置到一起,正要准备继续切开晒干时,周氏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小屿,你过来一下。”


    “喔,来了来了。”林屿暂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进了周氏的房间。


    周氏进门后就开始“言行逼供”,“快说,你们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讲什么呢?”


    “能讲什么啊?不就是赵叔叔谢谢我嘛。”林屿才不会说呢,开始装傻。


    “想哄我?就是抬抬手,我都知道你想干嘛。”周氏冷哼:“你每次扯谎的时候,右手的拇指都会蜷缩起来,太明显了。”


    林屿立刻低头去看手指,他的手指明明没动啊!随即他反应过来,周氏这是在诈他呢!


    “娘!”他立刻变换了招数,改成撒娇,“我不是说了吗,就是谢谢我而已。”


    “骗鬼去吧!我才不信。”周氏做出冷笑的样子,“快说,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真的真的!”林屿就是不肯改口,不论周氏怎么问都是一个说法。周氏泄了气,“好吧,我不问了。”


    她以前又不是没试过,林屿的嘴紧,说不讲就是不讲。


    林屿半只脚已经要窜出去了,周氏赶紧拦着:“回来回来!我还有一件事没问。”


    “嗯?”


    “过来我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件衣裳。”周氏已经把软尺拿了出来,碎碎念叨着:“一直想给你做件衣裳,只可惜不知道你长了多少,正是长的快的时候。”


    林屿这才倒了回来,乖乖的任由周氏量尺寸,他感觉自己最近又好像长了一截,结果一量,哈,真的,折算一下已经长到一米七三,想必迟早能够突破一米八大关。


    周氏量完后发愁,“这你长的也忒快,以前都才五尺多,鞋码也长了。”


    “对啊,我现在做鞋做衣裳都要做大些,不然半年就穿不下了,康平他们几个也是这样。”不提前做好放量,衣裳换起来真的勤。


    闻言,周氏偷偷的把针线盒子后面的包裹,又往后头藏了藏,嘴里还念叨着:“那可怎么办?都怪你长的太快!还比别人费布料。”


    “我个高我骄傲,我就费布料。”林屿故意念叨着顺口溜,引开周氏的注意后,一扭头就把周氏想要藏的东西揪了出来,“藏什么呢?”


    掀开一看,赫然是一双布鞋,底子厚厚的,比平常的鞋子还厚了一半,针脚又细又密,做鞋的人很用心。


    “娘”林屿拿着鞋子又是感动又是辛酸,他从前穿不惯古代的鞋子,哪有现代的鞋底软?硌的脚疼,他穿的鞋都需要特意加厚,这不是给他做的,又是给谁?


    周氏还是没藏住,泄了气:“比你现在的鞋子小了那么多,塞都塞不下。”


    “塞不下,那就改一改,给康平穿吧,再过两年也就穿得下。”林屿说:“纳这么厚的鞋底,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劲。”现在又没有机器,都靠着一针针的穿透,周氏做这么一双鞋,还是费了劲的。


    “可还是没给你穿上。”


    “娘既然想给我做,衣裳或者鞋就算了,没等一两年就穿不上了,倒不如做一件长比甲,不挑身量,春秋间凉了就穿,冷了就脱,实用的多。”林屿出主意,想让周氏尽点心意。


    “这个主意好,也实用。”周氏眼前一亮,即刻开始重新测量身材,打算做一件长比甲。


    他们就这么商量比甲的颜色花纹,慢慢消磨着时间。


    也幸好现在快要入冬,田里的活不多,她们还有时间慢慢做。当娘的心意都是相同的,本来杨姨娘跟易姨娘也是打算做鞋子衣裳的,都改成做比甲,特别是易姨娘,还费心给希希准备了几根彩色丝线的头绳,让希希成日戴在头上炫耀。


    楚楚不依,扭着让周氏也给她做了,得意洋洋的用来捆着发辫。


    赵先见的情况也在好转着,虽然依旧躺着,但跟别家的愁云惨淡相比,已经算是好了不少。


    当然有人看在眼里,记住心上。


    这天,大家都在家里休息,各有各的事情做,林屿在清洗冰粉籽,顺便让弟弟打下手,杨易二人跟孩子亲近,周氏正给比甲上面绣一点暗纹。


    她心想,回字纹最耐看,就不如绣回字纹,刚刚绣了半个袖子口,外面有人开始叫周氏的名字,周氏放下手里的布料,寻声去了。


    原来是平时在村里,跟周氏交情还不错的另外一位妇人,曹嫂子,一见面,还没说两句话,曹嫂子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苦苦的扯着周氏的袖子。


    “贞妹妹,我求你,你就告诉我,到底是去求的什么大夫!不论要花多少银子,我哪怕是跪求,也要治好我丈夫的伤势啊。”


    周氏连忙把人扶了起来,左右为难:“这,这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且,花费的太多啊!”


    凌霄子的绝密药品,也不是他瞎要的价格,光是里面的各色补品就不便宜,治到现在已经花了一百多两,如果完全治好,恐怕不会少于三四百。


    曹嫂子擦泪,“这个我会去想办法的,不管是问友人借,还是找娘家要,总能凑够的。而丈夫出了事,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唉!”因为境遇相同,周氏很同情曹嫂子的情况,只能这么说:“那位大夫脾气怪的很,”我只能替你问一问。”


    “多谢了多谢了!”曹嫂子不住的擦泪,万分的感谢,拉着周氏说个不停。


    周氏安慰了两炷香的时间,二人才算分开。回家之后,周氏发愁该怎么开口,凌霄子脾气是真的怪,每次来看病都要换一身装扮,次次不重样,据他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长相。


    这种性格,托他治病?还是枕头垫高点做梦更快。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要试一试,趁着下一次凌霄子过来看病,周氏就言语中试探了几句。


    “看病?好啊。”凌霄子答应的特别爽快,“但是,他们愿意出这么多钱吗?我的药品贵是一回事,他们愿意治足一个月吗?治不足的话,效果没有几分。”


    “这应该愿意吧?”周氏迟疑,“等我认真问过。”


    “嗨,再说吧。”凌霄子皱眉,“只有一条,不要告知我的任何消息,我不耐烦跟那些人打交道,”


    “我知道了。”周氏点头,重新去找曹嫂子问过,曹嫂子对于所有的条件,都答应的爽快。


    凌霄子就转头去治曹先生,慢慢的,曹先生的病也有了起色,虽然不能下床走动,但至少不会半身瘫痪,卧病在床。


    情况在好转,紧接着,就有人想要搭上这么一轮顺风车。


    就有人打头,过来找了赵先见,想要打听出大夫的消息,赵先见十分冷淡,只说是个性格奇异的大夫,未必愿意出现,还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如果他们愿意筹备好银钱,他倒是可以去问一问。而那人的意思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银钱,能不能求一求大夫,让大夫免掉药费呢?


    赵先见冷淡的拒绝了。


    他们自己都谨守凌霄子的叮嘱,从来没有试图打听过,又怎么告诉别人呢?


    结果转天,那群人把尚未痊愈的四五个伤员抬到了赵家的门口,加上家里的妇人幼子,哀声连连,跪求赵家人出面去求大夫。


    这是在求吗?根本就是在道德绑架!气的当时家里的几个人,就想拿着东西出去跟门口的人干架。


    “别!如果真的动手,那就成了我们的过错。康安希希,抱住你们娘!”康安跟希希立刻上去一把拉住人,康平也机灵的去抱住周氏,努力安抚她们。


    “道德绑架,那也是针对有道德的人,我要是没有道德,谁能绑架我?!把门关紧,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林屿冷然,丝毫没有打算顺从他们的心意。


    他对赵先见之前说的,一旦有人想要上进,就有人冒出来把所有人拉进泥塘里,有了彻底的认识。


    真是无话可说。


    他们关紧门扉,任由那些人在门口跪了三四个时辰,里面的人该做事做事,该做饭做饭,根本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跪的久了,膝盖哪有不疼的?那群人面面相觑,卡在中间骑虎难下,跪吧人家不当一回事,不跪吧,那就更没有希望。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疼,受罪的也不是别人,又熬了一个时辰后,边缘就有人悄悄的溜走,还抬走自家的人,再等一等,又溜了几个,天还没黑透,人就全跑光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卡了好久,对话部分写了好几遍都不满意,于是改了删,删了改,超过原先的更新时间。


    跪求原谅!明天还是老时间更新。


    第八十五章


    室内一直装做轻松各忙各的人, 总算是松了口气,真正的放下心来。


    说实话,不是每个人都能稳住的, 男人嚎女人哭,还有孩子不知所措的低泣,听在耳朵里,如同拿着小锥子, 一针一针的往心里扎。


    好几次, 周氏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一通乱骂,搁这儿恶心谁呢!要打要骂就来个痛快点的!还是杨姨娘把她拦住了, 小声劝解着。


    “骂一顿也不管用,打一顿跟没用,倒不如就晾在那儿,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就是这样,周氏才忍下那口气,但白眼还是忍不了的。


    也幸好, 他们摆出坚决不搭理, 绝对不姑息的态度, 加上跪着着实辛苦,那些人才偷偷溜了。


    “呸!活该!”周氏一肚子的火气总算是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看明天。


    林屿今天看似不经意, 其实都在观察那些人的头领, 看他们到底听谁的话, 闹事肯定是有人领头有人附和, 有人听从, 瞧着声势浩大, 其实只要挑了头领的人一一击破, 他们闹事的劲头就泄了。


    他发现了躲在人群中后面,脸颊上长了一个痦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每个想跑的人,都会偷偷看他一眼,八成这人就是那个领头的。


    “娘你放心,明天他们如果还敢来,我有的是法子治他们,对了,甘泉村没有村长吗?”


    “有倒有,但村里人都来自不同的州城,互相谁也不服谁,所以村长也不怎么管事。”周氏说。


    林屿心里就有了谱,村长一般都是村里的土霸王,甘泉村的村长那是不想吗?那是不能想,如果操作得当,村长肯定是乐意出来接手局面的。


    “明天再说吧,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林屿拍手总结,“好啦好啦,回去休息吧。”


    众人各自散去,林屿继续清理冰粉籽,把晒干的籽专门清理出来,放在簸箕里晾干。


    这个活做起来麻烦,需要一点点的清理,跟着帮手的四个孩子在厨房里,趁着大家都没在,悄悄的问:“大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那你们不妨来猜一猜?”林屿一边聊天一边做事。


    康安剥开果子,按照习惯第一个发表意见:“我觉得,打蛇打七寸,大哥心里想的是,找出他们的领头,各个击破。”


    “等击破之后,再联合其他没参与的村民,把那些坏坯子排挤出去。”康平接话。


    “最后让那些坏坯子自食其果。”楚楚跟希希异口同声。


    “咦?你们猜的真准!”林屿夸赞着:“唉,看来我这前浪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哪有!我听大哥这么说,就明白过来,除了计划甲,肯定还有计划乙,说不定还有丙丁戌己,排着队呢!”


    “是嘛,这次还真的有计划乙,瞧我表演一个什么叫变废为宝吧!”林屿认真的剥着果子,一个主意缓缓冒了出来,并且在完善当中。


    第三天,不出他的所料,那些人居然又来了,依样的跪在门口,但人数少了一半。虽然人少了,却多了新招数,一边哭一边喊,嘴里的小词,一套一套的,说的是可怜极了。


    林屿兴趣盎然的欣赏着,还有空闲去欣赏点评,唔,这个哭的太假,这个泪水掉的太多眼睛都红了,多半是用了洋葱,还有一个干打雷不下雨的,缺乏演员的自我修养。


    只有那个脸上长痦子的男人,唱念俱佳,哭的声泪俱下可怜兮兮。


    可惜碰上了一群不懂欣赏的,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折腾了一天后,压根没人出来看过他们。


    再一天,门口就清静,再也没人过来看。周氏推门一看,扑哧一笑。


    “瞧瞧!咱们大门口本来有一块地方不平整,还有碎石子,愣生生被他们折腾平了。”


    “还省了我们打扫整理的功夫。”杨姨娘跟着笑,这算什么?太逗了。


    *


    “唉!碰上一个硬茬子,居然不理我们!村里那么人盯着,完全不放在心上。”几个男人点着油灯,悄悄的说着话商量对策。


    “那怎么办?继续去闹?”


    “你去跪求可以,别人也管不住,如果去闹,怕不是犯了众怒,到时候被其他剩下的人一起针对?不想混了?”


    “那,唉!说起来当初我们就不该那么贪心的,能拿到大夫的住址就算不错了。还想免费医治?这下可好,闹也闹了,最后什么都没落下。”


    “也是,当初皮大哥怎么这么贪心呢!”


    “嗤,这话你当着皮大哥的面说去!看他不抽你两个大耳刮子。”


    “唉!”


    一群男人集体的开始叹气,他们平时都听皮大哥,也就是长痦子男人的话,轮到自己,一个靠谱主意都想不出来。


    “散了散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既然想不出来主意,他们就准备散了。提供自家屋子给大家聊天的柱子,等人都走完了收拾东西,才发现大门口落了一封信。


    谁放的?难道是刚才狐朋狗友?柱子把信件一拆,勉强认识上面的字,但越看眼睛越亮。


    好主意!


    反正都是闹,为什么不捡一个大的来呢?而且,他们还更占理!


    *


    冰粉籽晒干后放进纱布袋里揉搓,搓出来的胶质就是冰粉,加入少量的澄清石灰水,就会凝结出又透明又好看的冰粉来,加一点红糖,加一点黄豆粉和花生粉,又好吃又好看。


    林屿端出冰粉碗来,每个碗里都放了小半碗,分给大家品尝,尝过之后,众人交口赞誉。


    “真好吃!清凉透心的。”


    “原来做成功的是这个样子的!”


    “这果子真是神奇啊!”


    周氏三两口吃完,有些遗憾的想,如果她们可以出去摆摊作生意,光是做这个能赚翻。


    “哎哟,你们还在家里吃东西呢!外面可是闹翻天了!”林青山刚从外面回来,急匆匆的开门。


    “看青山哥你热的,先吃一碗凉快凉快。”林屿把冰粉递了上去,林青山被一打岔,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接过碗尝了一口,“好吃!既好吃又好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不是慢慢尝试着,就做出来了嘛。”林屿回答。


    一口气把一碗冰粉吃掉,林青山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念叨的什么,分享八卦的心情是拦不住的,


    “我刚出去买粮,你们晓得我碰到什么了吗?”


    “又有什么新鲜新闻?”周氏问着。


    “婶子可是问到点子上了!再新鲜不过的事情!”林青山兴奋极了,“听说是采石场那边,有人去找采石场的场长,想要恳求着免除劳役,结果场长不依,还推了那人一把,撞破了头。当时所有的工人都瞧见了。”


    “那,撞着脑袋可大可小,后来呢?”周氏也急了,毕竟关系到以后赵先见的安危,她不上心都不行。


    “后来啊,也不知道怎么地,工人们也跟着跪地求情,闹的场长下不来台,最后拂袖而去。”林青山说着很惋惜,“可怜的,那个撞破头的,听说是给亲爹求情,他亲爹现在根本下不来床,他才过来求情的。”


    “唉!可怜的!”周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采石劳役是分配到每个男丁头上的,辛累无比,就是使银子想要免除都免不了,更何况去当面求情?私下说一说还不定有戏,现在呢?闹过之后,怕是更难。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受伤的,都是等到伤好后,必须补上的,差多少就补多少。


    “是挺可怜的,但也没办法。”林青山也是直叹气,“咱们就是想要帮忙,也帮不上。”


    “如果碰上,倒是能帮一把算一把。”林屿最后说,“先瞧着后头吧。”


    第八十六章


    现如今, 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件事,都在诉说那位替父求情的青年,可怜的很。没等几天, 就听说采石场的场长生了大气,准备把没来采石场报道的剩余役丁,统统都召集起来,哪怕是动不了下不了床的, 也要去空地上候着。


    那还怎么得了?连受伤的都逃不脱, 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呢?听闻消息的家属们,都打算去问个究竟。周氏也坐不住了, 忙跟着去打听消息。


    大家都惶惶然,很害怕真的出了这事,周氏赶到采石场场长的私宅,结果在外面看到一大群守候在此处的人。


    周氏一看,还能找到几个熟人,都是这次事故被砸伤的, 此刻脸上写满了惶惶然, 害怕极了。


    周氏本来想悄悄的进去问一问, 现在这样哪里还能悄悄的?连门都挤不进去。


    “贞姐,我们是守着,还是先退回去?”易姨娘惶恐的问, 让周氏拿主意。


    “咱们先守着, 跟他们打听一下消息再说。”周氏心里着急, 就想要留下来, 她们跟其余的人交换消息, 结果越说越离奇, 每人嘴里的话都不一样, 听的人心里发紧。


    这时候,私宅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笑呵呵的开口:“都回去吧,堵在这里,家里的地不种了?”


    原来是采石场的副场长,平时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人,如果碰上家里有什么难事,都会尽量帮手,他既然出面来劝导,效果反而更好些。


    自然有人壮着胆子问,之前流传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副厂长故作诧异:“怎么可能呢?全都是胡说八道,你们居然还信了?”


    “那都是假的?”


    “当然了,别瞎传。”


    副厂长一顿的好言好语,把大家都劝了回去,众人心里惴惴不安,还但是暂时离开。


    副厂长笑着把人送走,周氏也暂时回去,应该没事吧?他们也无法可想。


    谁知道不过三天,情势急转直下,又乱了起来。


    那个磕破头的青年,带着好几个同样情况的家属,又找上了场长的住址,也不做什么,就是跪在门口默默垂泪,旁边担架上就是他受伤的老爹。


    场长住的宅子旁边,就是其他的大小官吏,被人这么看笑话,场长那里还忍得住?恨不得把带头的青年暴打一顿。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个青年,就遇到了褚州城的刺史副官,别驾。别驾大人看着面前这么闹闹腾腾的,成何体统!不是让人看官吏的笑话吗!一怒之下,就贬斥了原场长,把原先的副官转正,并且告诉那些哭求免除劳役的人,特殊的劳役的确没办法免除,但针对他们这些在采石过程中受伤致残的,会有一笔补助的银子。以后不能服劳役的,也能用银子代替。


    虽然还需要努力赚取金钱,但已经是大大的优惠。


    众人跪地磕头,高呼别驾大人英明。别驾大人翩然而去,留下爱民如子的好声明。


    消息传回来,周氏高兴的直念佛,天呐,以后总算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尽管赵先见恢复的很好,他也很努力锻炼,但被砸中的是脊柱,以后顶多能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不能干重体力活。


    能不用服役,就算好消息,至于什么补助,她宁愿不要。因为心情好,周氏准备收拾着一桌席面,在买些果酒,热热闹闹的庆祝一回。


    “娘要买什么?写一张清单我去买。”


    周氏抬起眼皮,嘴里一连串的往外报菜名,林屿一一记下后,借了驴车去海市上买蔬菜。海市上除了赶大集的正日子,其余时候还有一些菜农卖自家产的菜蔬,虽然品种少但是比去一趟州城方便多了。


    驴车虽然拉东西没有牛车多,但是剩下好照顾,也方便,所以才养的,周氏还念叨着等开年去买一头驴养着,拉个东西什么的。


    林屿哼着小调,因为忘了词就反复哼其中一小段,哼的康平都快会唱了。他倏尔窜到车辕上,跟林屿并排坐,咬耳朵说悄悄话,“大哥,这次又是什么招数,我怎么没看明白呢?”


    “你要是看明白,就该我叫你大哥啦!”林屿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慢猜,这次没有参考答案,需要自己想喔。”


    “想不明白啊!”康平抱着脑袋,碎碎念着:“我只觉得能隐隐能猜到,但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


    “那就先想着,或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小朋友,厚黑学暂时还没有加入你的教程里,等你最少最少长到二十岁再说吧。


    年纪太小的孩子,接触这一套容易移了性情,坚决要拦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任由康平怎么撒娇卖萌,他也没有泄露。


    到了集市上,林屿负责去挑选菜蔬,康平就跟在后面当拎包小弟,买了什么就提在手上,等会儿准备放好。


    他只要看到合心意的东西都会买,还想要买果酒,这种狗大户作风,很快就引起了市场上商贩的注意。


    他正在挑果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低声问:“要点特殊的肉吗?”


    那个架势,恍惚有一种黑暗交易的感觉,林屿抬起头打量姑娘,也低声问:“什么肉?”


    “牛肉。”姑娘犹豫着说,“就是价格贵些。”


    贵那是正常的,因为现在牛是家里贵重的物件,耕种的好帮手,就算是自己家里的,生病了想要宰杀,也是要报告过村长的,常常会有老年的耕牛,“跌死了”,然后才能宰杀。


    一头牛几百斤,现在又没有冰箱可以长时间保存,亲近的人分不完,就有人专门卖给小商贩,再由小商贩一斤半斤的卖给别人,通过市场来迅速消化,价格是猪肉的三倍。


    但是林屿就是想尝尝鲜,毕竟难得,他犹豫着问,“你哪儿还剩多少?”


    姑娘比划了一个三。


    “三斤?还行,我都要了。”想到一大家子人,还未必够分呢,他直接表示要包干。


    “但是我其他的东西还没买完,你等我两刻钟,我最后来找你,行不行?”


    这样其实会提升卖牛肉的风险,但一口气要三斤的主顾也不好找,半斤半斤的要耗到什么时候去?姑娘犹豫后答应了。


    她就站到一边去等林屿买完其余东西,康平小心的凑过来,“大哥,你跟那姑娘聊什么呢?”


    “买牛肉,嘘,小声点!”一看到他兴奋起来,林屿连忙制止,低调点,干坏事的时候低调点。


    康平作势捂住嘴巴,开怀的笑着,他当然知道买牛肉要低调点,但是的确很高兴嘛。


    就是,他觉得这位姐姐怎么生的如此面善呢?难道是哪里见过?


    买齐了东西,林屿跟那姑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东西后迅速离开。姑娘也是松了气,拿着钱转身进了小巷子。


    回家后藏藏掖掖的进了厨房,把东西搬出来,周氏一看居然买到这么多好吃的,差点叫出声来。


    “哪儿买到的?”


    “集市上偶然撞上的,我给它包圆了。”林屿小心的把肉拿出来,“这就看娘大展身手了。”


    “包我身上。”周氏狗狗祟祟的把厨房的门窗都关好,只留下一个烟囱,“吃肉,低调点,免得邻居都闻到味儿了。”


    村里就这么点大,谁家吃什么都不用出门,闻一闻就晓得,当然要低调。周氏是主厨,易姨娘帮手切菜,剩下的洗菜跟烧火的活计特别热门,抢都抢不到,只能轮流。


    屋里笑着闹着,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以及满满的肉香。


    火候炖足了,端上来的菜品香气飘远,弥漫着满屋子都是,还倒了一些果酒助兴。


    等到牛肉一上桌,炖的筋烂肉软,入味十足,连里面的配菜萝卜也充满了肉香,好吃的很。


    “不要急,今天做的多,人人都有份。”周氏笑着,一一给大家斟酒,“尽情的喝!”


    “干杯!”


    一杯杯酸甜可口的酒杯碰撞,开始了这段大餐。大家伙都吃的尽兴,加上还解决了劳役的事情,心里格外添了畅快,虽然果酒度数不多,还是喝的半熏半醉的。


    林屿只觉得耳朵发烫,酒意上头,唔,实在是被气氛感染,他就喝了一杯,实在不该啊不该。至于小孩子,只倒了一个浅浅的碗底,让他们尝了两口。


    “碗碟,碗碟先搬到厨房去,明天在清洗吧。”周氏有气无力的摆手,“实在是,没有力气收拾。”


    “我来吧,先泡在盆里。”杨姨娘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跟易姨娘一起收拾碗碟,林屿则负责把小盆友安顿好,他正要转头会房间休息时,赵先见隔着窗户遥遥招手:“不说两句吗?”


    “赵叔叔想说什么?”


    赵先见只摇头:“我想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到了该给年轻人退位让贤的时候。”


    “那可真是太夸赞我了,我可没有出什么力气。”林屿并没有立刻说。


    “就是没出什么力气,才觉得这招四两拨千斤,你用的太好了。”赵先见也是背后反反复复的推敲,才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换成他在这个年纪,还是个只懂死读书的少年,指望师长能夸耀两句。


    “当然要事先收集好个人的情报,再按照他们各自的性格,这样才能做出合适的计划来。赵叔叔先去休息吧,累的很。”


    肯定今天是问不出一二三了,赵先见重新收了回去。


    其实这次采石场的事情,事件的导火索都是林屿撺掇的。那些最早闹事的人,不就是想要得到好处吗?银子或者其余的,都行。


    但是他们找来赵家闹,闹来闹去也得不到什么,只要大门一关,谁也没办法。而去采石场闹,风险大,收益也大,更重要是名正言顺。他们是在采石场受的伤,不去找采石场找谁?


    闹了一次后,就像闻到了臭味的苍蝇,自然就有人过来,寻着机会试探,想要搞点事情。


    林屿了解过,采石场的原场长已经历任了十年,算是很长的在位时间了,他的副手能甘心?


    不借机搞事就怪了,能当老大谁想当老二?尤其还是万年老二。都不用他刻意干点什么,只需要原场长透露出颓势,就足够副厂长出手搅混水了。


    他也只有在最初,鼓动小混混去找正确的目标而已。


    不过呢,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目标,就装做不知道好了,赵叔叔想必也不会到处乱说的,或者他还会更希望林屿是有决断的人。


    作者有话说:


    事故解决~回归日常生活~


    第八十七章


    除去偶然发生的大事, 生活的基调总是平静的。每次晨起就去地里晃悠一圈,无事就转悠回来,下午在家做家务。


    褚州的冬天其实不冷, 只要穿一件厚棉袄也能过,但是风大,常常把窗户吹的啪啪响,听着还怪吓人的。


    因为这些草屋还是刚流放来时, 各家各户抓阄分配的, 都是统一的样式,私下改没改造过, 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屿找来不少的麦草,给屋顶加了顶后又给墙体加厚一圈,至少大晚上不会透风,也不会沙沙作响。有点遗憾,如果是别的地方,至少会还是那句老话,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先观察情况, 再去改善生活。


    “小屿,下来了!屋顶修的差不多了!”周氏在下面扶着梯子喊。


    “来了来了!”林屿慢慢倒退着下了梯子,洗干净手, 周氏递上一封信件, “这里有刚送来的, 你的信, 驿差刚送来的。”


    “是嘛?我看看。”林屿三两下拆开, 结果一看居然是三封信, 装在一个袋子里, 封皮上备注了姓名。


    一封春霞姐的,一封胡婆婆的,还有一份是给青山哥的,但估计有什么事情都是一块儿说的。


    “还有我的信呐?”林青山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老脸一红,“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小屿给我念念吧。”


    “好!”林屿低声念:“信里就是报平安,然后告诉青山哥最近豆腐铺子的事情,运转一切良好,让你不用担心。”


    “嗳!”林青山笑的合不拢嘴,信上三叔连每个月赚多少钱都拿来讲,听了当然高兴。谁能不喜欢银子。


    林屿再拆另外的信,春霞姐的信件就是报平安,告诉他两个店铺的运转一切良好,库存也够用,就是没有推出冬季限定,销量有点降低。这也正常,毕竟没有新品,顾客的购买意愿也会降低,只要没有超过三分之一就没事。


    胡婆婆报告的是个好消息,原来他们上次被新兴隆商行订购的五套绢花,还没卖足一个月,就全都售罄,那位管事徐夫人又重新找了过来,这次一口气定了十套,让她尽快交货。因为来不及商量,胡婆婆就按照之前的条款,先把契约签了下来,同样给了三成定金。


    林屿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十套!那可就是一百二十朵绢花,大单子啊!胡婆婆也是很当机立断,马上接了,不然错过了,多可惜!


    一想到他一回去,又是一笔的银子进入荷包,他简直能笑死!唉,有多了一笔能动用的钱,他的一体化休闲中心又能迈出新的一步。


    “瞧你乐的,跟捡了金子一样。”周氏调侃他。


    “金子没捡到,银子总是捡到几锭。”林屿把信件重新收回去,“娘,你跟村长打过交道没有,他是个什么性子?”


    “村长啊我只跟他的媳妇碰过几回面,平时有点抠门小气,但大事上还是不含糊的,还会抱怨家里银钱不够使。”


    “他是本地人?”


    “好像是吧?”周氏回忆,“这点我没在意过,村长的官话说的挺好。”


    流放的人家来自五湖四海,口音各异,就是原先不行,也会把官话学好了,这点倒是显不出什么。


    不过如果村长是本地人更好,说明他也更中意稳定。


    林屿特意让周氏带上他,去村里人经常闲聊的空地上,假装做针线活儿,一边侧着耳朵聊天。


    周氏悄悄的做手势,告诉林屿哪个是村长家的媳妇,林屿手上挽线,一边分神打量那个妇人,跟村里打扮朴素,一根木簪挽发的妇人不同,村长媳妇外面的衣裳也穿的简单,抬起的手腕上却有隐约的银光。


    既然还喜欢银钱,那就好办的多。不怕你喜欢钱,就怕你不出价。


    妇人们随口聊着天,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说到了前几天那群人在家门口跪求周氏的事情,有人隐隐带着指责,说周氏太狠心什么的。


    周氏把针线一收,“我哪有钱嫂子的菩萨心肠,就跟佛祖普渡众生似的,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直接把人引荐到钱嫂子家里,如何?想必钱嫂子不仅答应要求,还要包吃包住!”


    钱嫂子讪讪的,“你看你,我不过说两句,你怎么还急了呢?”


    “我哪里急了?我这不是顺着钱嫂子的话说的吗?我家里穷,管不起那么多人吃喝,还是钱嫂子人好,我给钱嫂子满村子宣传宣传!”说着周氏就要站起来,作势要喊。


    吓的那位钱嫂子赶忙去拉人,再也不敢提这个话茬。


    周氏重新坐下,不紧不慢的继续纳鞋底,又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林屿观察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筹备下一回的计划。他正在思考是让康平去还是让康安去呢,两人各有优势,周氏冷不丁问:“你会不会觉得娘变凶了?”


    “啊?!”林屿被话题打断思路,“变凶?!怎么会呢?这是扯到哪儿去了?”


    “就是刚才的事情,”周氏说,“我不会显的太得理不饶人?”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林屿惊讶,脑内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果然不论什么年纪,做娘的都希望在孩子眼中,她是温柔的化身。


    “完全不会啊!刚才不是那位钱嫂子先招惹的吗?她招惹娘反击,这不是天经地义?而且,现在娘强势一点,反而更好吧,至少没人敢来随意招惹。”如果真是什么软软柔柔的性子,早就被人践踏成泥了。


    他觉得周氏这样挺好的,以前温柔那是环境导致,现在强势更是环境导致,适者生存。


    周氏只觉得心里的气泡咕咚咕咚的往外冒,心里软成一团,唉,这就是得到承认的感觉吧?


    二人回家后,林屿已经把下一步的计划做好,找到康安过来商量事情。


    “收购冰粉籽?”康安托着下巴,“打算要多少斤?”


    “大概,七八百斤?”林屿估算着小县城的人流量,一斤冰粉籽能做出三四十斤的成品,很是耐用,但是冰粉取籽也不容易,价格过低的话,别人也不乐意干这活儿吧?费时费力的,他原先想的是一斤二十文。


    “大哥,我觉得一斤十五文也行,说不定还能讲价,人力不值钱。”康安极快的估算了成本,立刻报了一个新的价格。


    “行,你做预算更在行,你说了算,你带着这些定金去找村长,由他来分配任务,并且告诉他,如果一切没问题的话,明年还要继续收购,还扩大产量。”林屿这般叮嘱着,康安恍然大悟,“


    “我懂了,这事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聪明!”林屿看康安一点就透,就把银子交给他,让他负责办这事。


    康安捏着银子去叫康平,两兄弟抬头挺胸气势昂昂的去谈判了。


    林屿清点自己带的银子,他差不多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揣上了,将近九百两。除去给周氏的五百,他还剩四百,其中有五十两兑成了零用的散碎银子。


    现在,他很庆幸自己这个决定,身藏资本才有赌的机会。


    去了一个多时辰,康安跟康平顺利回归,还带回了好消息,村长答应了这事,康安还发挥了巧舌如簧技能,把价格又降了一文。


    实在是管控成本的一把好手。


    “因为村里现在冬闲,闲着也是闲的,挣点钱不比其他的强?”康安坐下倒茶,一口气灌下去,说了半天话口水都聊干了。


    “干的漂亮!”林屿计划着:“就是,细籽需要细布袋子装,还要另外雇佣马车大老远带回去,其实成本也不低”但没办法,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冰粉籽,而且就算现在种植,没个几年也形成不了规模。


    他们至少还要跟村长合作五六年呢。


    第八十八章


    听说去捡那种青色果子, 取出里面的籽能赚钱,村民们热情高涨。


    毕竟谁家还没用几个闲人呢?老的小的又干不了体力活,摘摘果子又不出村的事情, 谁不愿意干?


    村长又特意说明了,只要八百斤的籽,所以按照人头给每一户分了二十来斤的任务,让他们看着办, 也别摘多了, 多了不收。


    “后来呢?”听到消息的林屿,正在跟周氏闲聊。


    “村长啊, 只把这个任务分给跟他亲近的人,然后是村里人缘好的,跟他不对付的一概没有。”


    周氏说:“要是有人问他,他就说别人只要这么多籽,他也没办法,等下次吧, 下次一定。”周氏学着村长打官腔的样子, 随即又忧心忡忡的说:“这, 会不会出事啊?”


    “就是收点东西,哪里会出事了?又不是不给钱。”林屿安慰着周氏,“再说, 路上的运费才是大头。”


    最起码也要准备一辆马车, 这才能慢慢运回翠州呢。不过看起来村长已经迅速领悟了他的意图,


    开始搞起了区别对待, 试图树立属于村长的权威。只要他肯搞, 下一步才有希望嘛。


    这事暂且搁置, 林屿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 难得来一次褚州,难道不搞点特产回去?


    褚州的海产是一绝,但没有本钱的话,这类生意不是他能插手的,反而是另外一个东西他可以买一些。


    上次胡婆婆来信说接了绢花的生意,惊喜后林屿就开始思考要怎么扩大新品种,光是一个种并不足以长期的支撑生意,不开发新品种等到客户厌倦了,就是淘汰的下场。褚州的海珠就是他面前的新机会。


    当然不是那些昂贵的明珠,单单一颗就要价三十两,他也就能买个几颗,他说的是那种小颗粒的,能够作为绢花装饰的小珠子,也不知道要价几何?还有珊瑚珠,各种贝壳,只要工具够,都能打磨成装饰品,林屿越想越激动,连忙记在小册子上,防止自己忘记。


    决定了,先去打听行情,然后在根据手头的银钱来决定怎么买。


    林屿去跟周氏讲了一声,特意带着希希去集市上看小海珠的价格。


    珍珠作为天然的宝石,带有一定的瑕疵,自古就有无暇不成珠的说法,一堆的海珠里也未必能挑出一颗完美无瑕的珠子。还有七珠八宝的说法,越大越值钱,而这样的珠子通常都是做发冠或者耳坠,熠熠生辉,价格也不菲,就是卖到几百两也不出奇。


    而被挑剩下的,小的,形状奇怪的,价格也就打着滚下跌。


    但也不算便宜,林屿问过,一斤的小珍珠也要三十两,他蹲在摊位前认真的数了,一共有一百五十颗,那折合的价格就是二百文一颗,成本价格过高。


    这不行,做出来的绢花就必须卖高价,对于目前刚刚起航的绢花事业很不利,林屿跟摊主一直降价扯皮,也没有降下来一文钱。


    那就算了,这个价格他消受不起,林屿打算回去另想他法。


    折腾了这么就又不买,摊主早就不耐烦了,嘀咕了一句穷。


    他


    说任他说,难道要因为一句话就跑起打脸,把摊位包圆了?林屿有这个钱,但才不当这个冤大头,那才叫摊主高兴死,就算要买他也准备换一家,气死他。


    林屿刚准备去打听另外一家的行情,结果腿蹲麻了,扶着墙缓缓,面前出现了一个姑娘,低声问:“买小珍珠吗?”


    这熟悉的语气,充满了黑市交易的感觉,林屿抬起头来,果然,是上次卖牛肉那姑娘!


    她业务范围还挺广泛,两个不相关的行业也同时在经营,林屿低声问:“什么品相?什么价位?”


    姑娘犹豫着:“我今天没带样品,只能说跟你刚才看的差不多。价格嘛比那人便宜一半。”


    这么便宜?难道珍珠有什么问题?林屿警惕起来,“货品干净吗?”


    “保证干净。”那姑娘忍不住辩解道:“刚才那摊主看你说着一口官话,故意坑你,往高了报的。”?!是这样?


    真是缺了大德的,林屿自认经常谈生意,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明目张胆坑人的,他都要气笑了,幸好刚才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就去买,也多亏他做事比较理性。


    “姑娘你那边能提供多少小珍珠?我得先检查货才能下订单。”


    “那就明天的这个时辰,我还在这里等你。”姑娘又给自己找补了两句,“放心,我拿的货品,都是一样的品质。”


    “行,明天不见不散,看了货再议价。”林屿跟姑娘约好了时辰,又在集市上逛了两圈,了解珊瑚跟贝壳的行情。珊瑚贵重,讲究越大越好,上品珊瑚要价五百两往上,反倒是贝壳,白送都没人要。


    记下这个要点后,林屿再次郁闷自己缺乏可信任的人手,不然他还能更多的想法需要实施。


    他带着希希回村子,海市到甘泉村只有一条直达的路,一边走希希一边问:“大哥买小珍珠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做绢花啊!加上天然的宝石更能增加质感,珍珠的光泽不是其他东西能够代替的,想要要高价,总得有个理由不是?”林屿摸了摸希希的脑袋,“到时候先给你还有楚楚做个漂亮的珠花。”


    “不要珠花,我喜欢宣纸。”希希提出另外的要求,她现在迷上了画画,正是兴致盎然的时候。


    “也行,那就宣纸吧!也没有谁规定小姑娘就必须喜欢珠花是吧?”


    两人正聊着天,希希兴奋讲述自己的进步,还差二里地就要到甘泉村时,突然从旁边的小树林里窜出一个人影来,气愤的说:“也没必要跟这么紧吧!我说了明天验货就是明天,不会食言的!”


    面对突如起来的人影,尽管没有看清,林屿还是先条件反射的把希希挡在身后,自己站在前面。


    躲在身后的希希小声说:“啊,是刚才的姐姐。”?刚才的,姐姐?林屿定睛一看,才发现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姑娘就是刚在集市上卖珍珠的那位。


    “不是,我”我走这条路是为了回家啊!


    那姑娘还沉浸在气愤中,嘴里连珠炮的说:“我在集市上卖了那么久东西,信誉也是有保证的,你放心,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说谎,你还跟这么久,是要干嘛?”


    “我是”我是顺路啊!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取消交易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姑娘自顾自的说话,又放了两句狠话,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希希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姐姐,我们走这条路是为了回家,不是跟着你。”


    “你们,回家?”姑娘结巴了。


    “对啊,我们住在甘泉村呐。”希希歪着脑袋解释,她年纪小说话一派天真,可信度高了很多。


    姑娘闹了个红脸,她还以为林屿他们一路跟踪过来,对她不放心呢!


    “没事,巧合而已。”林屿看解释清楚了,也就没放在心里,对方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听着背后一直有脚步声跟着,害怕也是正常的。


    “是我误会了,明天我一定给你挑品质最好的珠子!”姑娘连声保证着。


    “好,那我可等着了。”林屿答应着。


    三人再次分开,林屿目送姑娘去了另外一个方向,突然心里一动,这姑娘也走这个方向,但甘泉村的人他也混了个面熟,怎么没见过?


    他突然想到一个方向,难道这姑娘居然是那些“异户”人家吗?有点看不出来啊。


    当初进村,那些死气沉沉的大人们,给林屿留下的印象太深,而那姑娘一直都是活泼好动的。人不可貌相呢。


    第二天准时,他出现在集市上,姑娘也准时而来,怀里揣着一兜软布包裹的小珍珠,果然颗颗光泽莹润,除了小一些没毛病。


    “挺不错的,你们能提供多少珠子?”进入讲价环节,林屿也端正了态度,拿出做正事的样子。


    “现在能提供两斤,如果你要的多,等几天能加。”姑娘紧张的很:“但是价格没的谈了,必须要十五两一斤。”她咬死价格不松口。


    “如果都是这种品质,就是十六十七我也买。但这次大家都是第一回 合作,先探探底,我先买三斤,如何?”


    “行!”姑娘答应的特别爽快,看来订单量对她来说,算是大买卖。


    这么一笔算是大买卖,最好签个契约,林屿没提,那姑娘也没提,他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八成这姑娘真的是异户出身,不允许经商,她才悄悄的出来找点事情做,在黑市干买卖。


    想到这里,林屿主动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这是定金,姑娘收好。”


    姑娘麻利的收好,“你还挺上道的,我没提你倒是主动提了。”


    当然了,欺负弱者的事情林屿不爱干,他做生意是希望大家一团和气都能获益。


    谈妥了订单后,他们分别告辞。


    姑娘在集市上兜了几圈,确定林屿已经先回去了,这才慢吞吞的绕到另外一条路上,靠近海边。


    海边建了很多小屋子,都是渔民们休息的地方,她轻车熟路的钻进其中一个,迫不及待的喊:“我谈成一笔大生意!”


    屋内还有三个姑娘,都懒洋洋的不想回话,大生意?什么大生意,是卖了海珠还是卖了珊瑚啊?


    姑娘并不气馁,亮出手里的银子,“你们瞧!定金,银子!足足五两。”


    “我来看看是不是假货?”一个圆脸的姑娘起了兴致,伸手去拿小巧的银锭,放进嘴里一咬,哎哟,是软的!真银子!


    “哪来的哪来的?”屋里姑娘一下子兴奋起来。


    打头的姑娘就把过程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连怎么谈的生意都说了起来。


    “你真是傻大胆啊,居然敢说我们有三斤的货?半斤都没有好嘛?什么时候要?这下我看你怎么收场?”


    “那不然就眼睁睁看着错过?你再上哪儿去找四十五两的买卖?足够我们忙活半年!”姑娘忍不住争辩起来,“我们谁不需要银子?杏儿,你娘的药早就该续上了,萍萍,你家的粮缸都见底了!上次我还瞧到你娘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还有欣欣,你准备让你哥当一辈子瘸子?”


    “我们都需要钱!没了钱寸步难行,这种时候还不敢冒险吗?我早就算过了,我们四个水性都好,只要一天的时间完全可以凑齐足够的珍珠,难道你们不敢要这钱吗?那就我一个人拿!”


    “我顾念是个俗人,什么东西都不爱,就爱银子!”


    顾念说的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任谁都反驳不了,只要没有羽化登仙,谁都要钱。


    “好!这回我跟顾念干了!想想我们每人都能分到十两,足够解燃眉之急了!”


    “博一把,我跟了!”


    “你们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干了!”


    屋内的姑娘八目相对,彼此一笑,伸出手击掌。


    冲啊。


    第八十九章


    院子里, 趁着闲来无事,林屿正在教青山哥最简单的字眼,让他也学一学。


    毕竟他是长子, 说不准以后豆腐店由他来继承,不认字不是让别人糊弄了吗?林青山虽然学的费劲,倒是很感激。


    多学着东西,总不是坏事, 而且认字都是有钱人或者大商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现在当然要趁机多学点。


    青山哥正在费劲吧啦的背诵记忆九九乘法表,背的结结巴巴, 康平实在看不下去,主动过来帮忙。


    “你得这么,这么记忆,有规律的”他正在吧啦吧啦的解说着规律,林青山恍然大悟,连忙按照规律记忆着。


    正热闹着, 大门口出现一个憨憨的中年人, 一身灰绿色的衣裳打满了补丁, 殷勤的问:“主人家要买菜吗?”


    “你改行卖菜了吗?这个行当没什么赚头啊。”林屿惊奇的问。


    中年人刚才的憨憨表情一收,垂头丧气的,“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为什么我每次换了新装扮, 根本就瞒不过你!这不对劲!”


    他能隐瞒身份, 到处胡混靠的就是这一手伪装技术, 居然被戳破了?!对技术宅来说, 简直不能忍。


    “那我更不能说了, 说了之后你加以改进, 那不是换成我遭殃了嘛?”林屿顺嘴说, “而且不说我,就是我弟弟妹妹都能随手指出你的破绽来。”


    “他们这些小鬼头?你骗我?!”凌霄子狐疑。


    遭到质疑的康平立刻挺起胸膛,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的确破绽挺多的,是吧楚楚?”


    “嗯,我也觉得,希希说呢?”


    “太简陋了。”希希停下画笔。


    “啊啊啊你们倒是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啊,不能光挑毛病不说例子!”凌霄子抓狂的很。


    “首先,脸跟脖子肤色跟没问题,但是跟手上分层了。”康平先举例。


    “其次,个子只能更高,不能变矮,总不能削骨头吧?”楚楚继续说。


    “最后,眼睛的颜色不能变。”希希对颜色最敏感,一眼看穿。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太简陋了!”打击的凌霄子体无完肤,抱头痛哭。


    凌霄子装模作样的假哭,看没人搭理他,又厚着脸皮来到林屿面前道谢:“之前的事情,多谢你没把我说出来。”如果他们这边松了口,想必找到凌霄子也是分分钟的事。


    “谢什么,那些人想白占便宜,你取那神药也不容易,也没人规定你必须要奉献出来。”林屿说:“不过要是有人有缘分碰到你,能伸手也可以帮一把。”


    凌霄子一噎,总觉得自己的又一个秘密似乎又被戳穿了。


    他能够有神医的名气,不光是自己的医术过硬无人能及,还有一点就是,他有法子取到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神药,加以辅助,事半功倍。


    秘诀就是驯兽,只有乌龟才能潜到深水里,为他取来神药。其中的辛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既然没有泄密,他也承这个情。


    话说另外一边,康安去村长那里接收冰粉籽,仔细的验过货后,这才用袋子装好,放进库房里。


    “这次的合作很愉快,下次如果有机会,还可以继续合作。”他这么说着场面话,把约好的货款交给村长,至于他怎么分配,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村长露出心知肚明的笑来,“一定,一定。”


    以前没什么人肯听他的,现在手里有了分配银钱的权利,他当然会好好用起来。


    *


    按照约好的时间,林屿去取定好的小珍珠。货品的质量还算不错,并没有特别大的瑕疵,用来做花蕊或者露珠点缀已经足够了。


    林屿清点后很满意,想问那姑娘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下次他还需要的话,仍然想找她。


    姑娘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你到时候留个纸条在那个墙角的砖缝里,我叫顾念。”


    “行,到时候什么价格,需要多少数量我都会告诉你的。”林屿记下姑娘的名字。


    第一次做小珠花还不知道行情,如果好卖的话在说。


    装好软布内的珍珠,林屿眼珠一转,特特把珍珠分出几捧来,另外用袋子装好。


    海市上还有茶水摊,都是给路人走累了歇脚的,茶水卖的贵,但是别无分号,只能接受。


    林屿走过来,大喇喇的点了一壶最贵的茶水,“老板,要这个茶!最贵的。”


    难得有人舍得点贵的,老板忙不迭的过去烧水捻茶叶,试着搭话:“哎呀,客官手面这么大,想必是做大生意的吧?”


    “哪里是什么大生意,勉强糊口而已。”林屿摇头,“这不,听说海市的名声,特意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客官想必是找到了,这才这么高兴!”


    “对啊!我真没有想到哇!你们这里的海市,东西又好价格还便宜,转手一卖,我至少能赚三倍啊!”林屿做出珍惜无比的样子,“看,这是我进的货!”


    他把布袋子的小珍珠小心露出,“光泽圆润,颗颗精品,用来做饰品再好不过哩!如果有巧手的簪娘,赚个十倍也不算多。”


    一起在茶水摊上闲聊的人伸出脖子来看,这个质量,还算行吧?肯定是比不上单独的珍珠,但也还算不错。


    “小哥买价几何?”


    林屿神秘的比划了一个五。


    “五十两?”看客面面相觑,这怕不是被坑了?!这顶多就是二三十两的品质。要是知道真相这个小哥怕不是要大闹摊位?掀个天翻地覆?


    林屿吊足了胃口,让别人都看清了珍珠品质,这才缓缓的说:“是五两啊!五两买这么一捧,我不是赚翻了吗?”


    看客惊讶道:“五两,是哪个冤豪迈的老板,竟然出这个价格?”


    “就是之前那一片珍珠摊位里啊,我随便挑的,唔,老板好像个头挺高,手上长了一小块的青斑。”林屿装成沉思的样子。


    他豪迈的一口把茶水喝完,“不聊了,我准备回去找簪娘了。”一副迫不及待想赚钱的样子。


    林屿一走,剩下的看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等什么呢?赶紧去找那个冤大头老板买便宜货啊!


    那个故意宰客报高价,还要说买不起就是穷鬼的摊主,突然碰到一大群人要买东西,喜上眉梢,再一听居然要买什么五两一斤的珠子,连忙赶人:“走走走,上哪儿去找五两的?我还想进这么便宜的货呢!”


    “老板怎么能区别对待?别人都给卖,轮到我就不卖?不行不行,我得跟你理论理论。”


    摊子上吵了起来,还越闹越凶,都知道这家摊位是个看人下菜碟的,遇到不同的主顾报不同的价格。


    除了珍珠之外,林屿还收购了不少的珍珠贝壳,准备带回去研究怎么做贝壳雕花的。加起来这些东西,都能装满两车,都是要带走的。


    林屿盘算着,等到年后再走,周氏反而催着他们早期离开,甚至连赵先见都催促着,想让他们早些时候离开。


    “褚州没什么好的,待在家也不过日日能看着你而已,倒不如放你回去,还能做自己的前程。”周氏背过脸去,“回去吧。”


    “娘”


    “娘也舍不得你,但也不能拦住你的前程,对吧?迟早还有相见的一日。”周氏努力让自己震颤的声音保持平静,“我没事的,村长也受了你的委托,有事会给我们出头的。”


    一时之间,院子里哭成一片。


    “哭什么!难道还要阻拦孩子奔上更好的前程吗?”周氏对着杨易二人喝道,易姨娘的眼泪淌的更凶,既舍不得闺女留下吃苦,又舍不得闺女离开。


    世事难两全啊!


    杨姨娘抹过泪,率先清醒过来,“没错,既然为了孩子好,就当他是出远门上学堂了,早晚能回来的。”她捧着康安的脸,“以后记得给姨娘写信,听到没有?”


    康安勉强止住哽咽,“我知道了姨娘。”


    “既然这样,早早收拾起来吧!”周氏背过脸去,“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娘。”林屿忍下泪意,用收拾东西来打断心思。


    就算是再舍不得不想分开,到了时间也要走的,毕竟商行的车不等人,他们都赶着回家去。跟着商队走更安全。


    周氏把人送到州城,跟商队的人马回合。本来白嫩可爱的几个孩子,又重新涂成黑猴,看起来很不起眼,也降低危险。


    上车后挥手道别,慢慢看着褚州的城墙越来越远,车上的人都沉默下来,轻轻擦着眼泪。


    看着消失在地平线的车辆,周氏也在忍耐不住,跟杨易二人抱着哭成一团。


    第九十章


    马车越走越远, 慢慢上了官道,耳边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


    林青山有些难以掩饰的兴奋,挥别家人这么久他总算是能回家了!还是很思念自己的亲人的。但他瞧着车内情绪不高, 也不好把自己的高兴展示出来,只能安慰着,下次再来。


    “是啊,下次路也熟了, 想来也是很方便的。”林屿勉强讲了两句安慰的话, 重新陷入了沉默中。他觉得这次周氏劝他回去来的太仓促,但是赵先见也来劝了, 多半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所以才会这样。


    既然这样,安了他们的心,早点离开才是正解。


    车内闷闷的,谁也不搭腔,平时最活泼的楚楚也在摩挲着包袱, 里面装着周氏做的衣服。


    也是走到休息的客栈, 康安才发了狠的说, “我要上进!给爹翻案!”


    “对!我也是!”康平跟着发狠。


    化遗憾为动力,反而能督促自己上进,他们能这么想, 反而能纾解心里的郁闷。


    在这种郁闷的心态里, 时间也过的特别漫长, 终于经过了二十天, 他们再次回到了翠州。


    出门前只有六个人出去, 回来带了两车的东西。


    林屿让车夫把东西卸下去搬进库房里, 自己谢过车夫后, 再慢慢打扫卫生。


    他走的时候,把大门钥匙留了一份,现在看来,春霞姐每天都有过来收拾,院子里很干净,但是室内落灰还是需要打扫的。


    正用抹布擦着灰,林屿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希希进了屋里。


    “大哥我来吧!”希希抢过抹布要干活,麻利的擦着桌椅。


    “算了,两个人一起干更快。”林屿也没抢回来,早点打扫完还能早点休息。


    希希咬着唇,慢慢的说:“是我太不懂事,明明大哥也很悲伤,反而还要大哥来安慰我们。”


    林屿一怔,对着希希说,“你们都叫我一声大哥,总不能白当吧?既然大家情绪低落,总要有一个清醒的人。”


    “那以后,我来做那个清醒的人。”希希特别认真的说着。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休息了一整天,缓过精神后,事情还要继续做的。他们这次刚巧赶在腊月初十回来,往年过冬的东西都没准备,现在现去采购,顶一阵再说。


    林屿把任务安排下去,自己还不忘去店铺巡逻,香膏铺子的生意依旧,客户群体固定后,进账都差不多。蓉蓉把这些月的账本连忙拿了出来,让林屿带回去慢慢清算。


    林屿一边算账一边计算利润,点了一下午都没写完。春霞姐听说他回来了,忙过来交银子,在书桌前面一坐就笑了:“这笔银钱明明已经算过了,怎么还算两次?”


    林屿抢过账本一瞧,这么简单的加法他都算错,当真是脑子搅浆糊!


    “小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以前虽然也隔的远吧,隔三差五还能看一回,现在隔的更远,婶子还在受累,再想想自己,心里那个坎更加的过不去,总觉得自己享福也是受罪。”春霞侃侃而谈,“我懂这种感觉,恨不得感觉把爹娘拯救出来。”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理清思路,是为了一时的团聚好还是永世的相聚好呢?谁都晓得选后者,既然要永世相聚,现在当然要做出一点牺牲来,忍一时的痛苦。”


    “你现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赚到足够的钱,不管是翻案还是交赎罪银,总归有力气往上面使,对不对?”


    “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心里过不去而已。”林屿长长的舒气,“我明天,从明天起就开始振作起来,不能再这么颓废了!”


    不然真的是白费光阴而已。


    “这才对嘛!”春霞姐语气转柔:“要是真的很想婶子,不如做点东西捎去,也让她尝尝你的手艺。”


    最重要的是转移心思,不要一天天的心不在焉。


    林屿恍然大悟,对啊,他还不如做点东西呢!既然想通了这点,他扭头去忙活做豆干了。


    现在三叔豆腐家已经有了招牌的豆干,豆皮,卤味豆干,还有腐乳以及皮蛋,样样都是外面都没有的东西,生意好的不得了。


    林屿想做的是一种跟卤味豆干相似,但更小的,小指头大小,可以当做下酒菜。


    这个东西的做法不难,只需要提前切成小块,然后摆出来风干即可,存放的时间也长,耐吃。


    大概是心浮气躁,做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家里跟邻居们都吃腻了豆干,终于康平委婉提醒,“要不然,这个豆干不放那么多香料?现在的味道太浓了。”


    “不放这么多香料?味道能好吃吗?”林屿虽然不同意,却不妨碍他试一试,把各色香料减少一半,果然味道合适了很多。


    “那就按照这个方子做吧!”林屿风风火火的重新进厨房,开始张罗着调味。


    楚楚跟希希进去打下手,康平故意落后一步,跟康安咬耳朵,“大哥最近实在太不对劲了!”


    康安斜睨他一眼,“你就很对劲吗?还不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难道你不是?”


    两人讪讪,老大别说老二,都一个样。


    “还是我们现在年纪太小了,什么事情都不说。”康安怅然,想起临走前爹特意把他叫到室内,叮嘱他不要着急,先慢慢积蓄力量,以图以后,他才能忍的下来。


    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啊?


    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此刻共同的心声就是这个。


    紧赶慢赶做出来的豆干,可惜没来得及寄出去,因为驿站的驿差们,从腊月十五开始放假,一直放到正月十五,足足放一个月!


    毕竟大过年的,该寄的早就寄了,不该寄的年后再来也不急。


    林屿无奈的带着包袱回来,把做好的豆干给认识的人分了,准备年后等他们当值了再寄。


    果然还是有编制的香啊,竟然放这么长的假!


    这种豆干虽然考验牙口,还是越吃越想,吃的停不下来。


    吃了一回,春霞姐的爹娘还过来特意要了一些,说是过年招待客人用。春霞姐悄悄的说,她爹娘的意思是,用豆干占了嘴巴,那些人也省的说闲话了!


    因为今年店铺开了起来,店里的流水也还行,至少每月都有固定进账,春霞姐俨然成了三姑六婆心目中炙手可热的人选。人年轻还长的不错,还开着小店以后吃喝不愁,不赶紧找个人嫁了还等什么?


    听到这个话题就烦,现在春霞姐最讨厌逢年过节,亲戚嘚吧嘚吧的说个没完。


    林屿偷笑,“那我多做点豆干,占住他们的嘴。”也省的他们闲话。


    “嗯,谢了,回头我把秋天的菜干给你送些来,对付着吃,等开春就好了。”春霞姐走后,林屿又想起一件事来,年礼他也没准备!


    按照以前的老样子准备倒没什么,可今年额外多了个需要留心的人选,白县令。


    当时虽然累的半死,但是在中秋灯会上得了摊位的便利,他总还是承情的,而且交情交情,没有交往哪儿来的情分?总要有来有往才行。


    白县令照理说吃过见过的东西比他多的多,送礼也要选贵重的才行。但林屿心想着他也没地买贵重的,再说过于贵重误会成他要行贿什么的,乐子就大发了。


    所以他只是选了几样土特产,木耳和豆干,还有其余的几色糕点就行。


    到了衙门后院,当初那个孙衙役还记得林屿,毕竟当初他举荐林屿办灯会,他也得了不少的称赞,办妥好几件差事,升官指日可待。


    一见着林屿,连忙站住聊天,孙衙役告诉他给县令的礼应该放在哪里,附上拜帖即可。


    林屿放好礼物后,又跟孙衙役聊天,聊着聊着就有人过来请教,孙衙役忙歉意起身:“不好意思,最近年底衙门忙的很。”


    “应该的,怎么能扰了正事呢,孙衙役去忙吧。”


    “衙门里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股脑的堆上来,忙的腾不出来手吧。”孙衙役只笑,林屿忙说了两句客套话,正要准备告辞。


    孙衙役跟人正商量着,驿站最近接连有两个驿差抱病离世,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手,驿站忙活不过来,不得不对暂停业务。


    几个关键词钻进林屿耳朵里,让他恍然大悟,就说呢,怎么驿站一下子停了业务,竟然是这个原因。


    不过,缺了人手?他心里一动。


    官吏官吏,虽然两个字是归在一起的,但官跟吏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官员更加威重势大,也有很多的便利。而小吏在平民百姓里很威风,但其实在官员里排不上号。


    但话又说出来,哪怕当基层公务员也比平头百姓好,旁人不敢轻易来欺负。所以林屿竖起了耳朵,力求把信息都听清楚。


    等小喽啰走了,林屿特意过去套近乎,问驿站要找什么样的人。


    孙衙役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爽快的说:“身强体健,能吃苦的,如果是林小哥带来的人,我可以破例加入名单里,一并送给县令大人决定。”


    “多谢!”林屿拱手道谢后,把事情记在心里。


    孙衙役施了人情,对他也不算难。因为驿站的小吏算是个苦差事,清水衙门,平时能拿到的油水少,活还不少干。但话又说回来,游戏总要入了局才能玩,门外汉是进不来的。


    林屿记下这事后,回去第一时间就先找三叔说话,许久没见,三叔依旧身强体健,精力旺盛得很。


    而一听到这个消息,他激动的差点把烟杆给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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