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
少年如同诅咒一般的声音在林知意的脑海中盘旋，她猛然睁开眼，房内一片昏暗。
回忆起刚才梦中的谢无为，林知意感觉心中不适，如今，谢无为竟然变成了她的噩梦。
谢无为的噩梦无法逃离，不过，她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这个世界，不是一段人为设计的故事呢？亦是一个无法逃离的噩梦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
“宋青，游戏进度怎么样了？”林知意捏了捏眉心，窗帘自动打开，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的卧室。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出神，这段时间作息紊乱，睡也没睡好。
“总监，您才休了两天假，更何况你这两天也是没隔多久就来问，您放心！一切都在正轨上！”
“再来‘骚扰’——我就把你拉黑名单了！”
“好好休息吧！”
“那……”
一阵炮弹连珠似的话说完，宋青就切掉了通讯，林知意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有些茫然。
林知意想问问谢无为，或许他又有什么异常，但……
怎么还会有异常呢，她都删档了。
“好了！振作起来吧！”林知意拍了拍脸颊，准备从这个小插曲中抽离出来。
她想搞下大扫除，但阿姨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她想下厨做点什么，但到了餐厅才发现阿姨早已做好了美食，她一边赞叹着一边品尝，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谢无为。
少年在膳堂里端着的那个破碗，以及里面那点残羹冷炙。
[他那之前，都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林知意一时没了什么食欲。
“看个电影好了。”林知意共情能力强，看电影很容易代入，看电影相当于去电影世界体验两小时，这是她逃避现实抽离情绪的方法。
挑挑选选半天，她也没在新上映的电影中找到想看的，林知意忍不住吐槽：现在的电影拍的都是什么玩意，怪不得影视寒冬呢。
林知意只得翻出以前的老电影看。
看了没十几分钟，因为已经知晓剧情，林知意的注意力渐渐不集中，思维发散间，又想到了游戏，想到了谢无为。
他在幻境里那短暂却真实的人生体验，他那肆意张扬，又自信开朗的笑容……以及他醒来后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
“我恨你……”
又来了——林知意捂着耳朵摇头，她没想到这三个字有这么强的力量，令她的正常生活完全脱轨。
冷静！林知意！他只是一段代码，一个被设计出来的虚拟角色，一个已经被证实‘正常’且与她无关的观测对象。
她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他的悲惨是预设的剧情，他的感受是情感模拟器输出结果，他的存在不过是游戏的一个NPC。
道理她都懂，可是，那个沉默的、隐忍的、在极致黑暗中偶尔流露出一丝微弱渴望的少年形象，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牢牢钉进她的脑海，无法拔出。
删除存档轻而易举，但那些画面是她亲自经历的，他跪在雪地里的脆弱、接过新衣时紧绷的指尖、在幻境中明亮恣意的眼眸、面对不公时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对她如同诅咒一般的恨意，深深烙印在她的感知中，无法用简单的‘删除’指令抹除。
林知意打电话给写负责剧情架构的李欣，嘘寒问暖了几句，尝试表达自己的观点。
“李老师，我想……那个NPC谢无为的剧情……就是能不能稍微改动一下……”
不用写的那么惨……话到了嘴边，但林知意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极其愚蠢不理智的。
“怎么改动？哪里需要改动？”谢无为一直是项目组重点讨论对象，李欣听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谢无为这个角色很重要，改动起来应该很麻烦，或者能不能给他后期添加一些好一点剧情……”
“比如？”
“就是吃的好住得好过得好一点。”
“我亲爱的林总监，谢无为可是大反派之一，他在他的副本里就是神，为所欲为，还想怎么好？”
“你总不能让我给他顶着大反派的身份设定一些伟光正的剧情或者是搞个Happy ending吧？”
“……”
林知意一阵沉默，后期的谢无为确实如李欣所说，不仅成立了自己的宗门，门徒遍布天下，成为了令人胆寒的血冥魔尊，还把主角打成了孙子……
“总监，我觉得你这话问的，很奇怪呢？我感觉你有问题……”
像是被戳到痛脚，林知意随意应付两句，赶忙把电话挂了。
忽的，林知意想起家里配了全套的游戏设备，虽然没怎么用一直在吃灰，但都是顶配的设备，玩仙缘完全没问题。
于是她佩戴好装备启动，神经连接建立，连上公司内网，进去了仙缘世界。
这一次，她直接来到了游戏后期，也就是谢无为成为血冥魔尊后的剧情。她想，如果看到谢无为做出一些她无法接受的坏事，或许她对谢无为的那些复杂情绪也就消失了。
嗯，她就只是看看。
——
魔宫下，青云宗。
林知意睁开眼，周围昏暗阴森，她正身处一间帷幔飘飘的空旷地宫，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血腥气和某种冷香。一旁是跟她同样装扮的侍女。
这次，林知意选择一个完整的旁观者角色，不再参与干扰谢无为的人生。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血髓酒’和‘幽冥果’端上去！”身后匆匆赶来一位容貌妖艳魔鬼身材的女修，看着林知意的颜色满是不耐烦。
女修身着黑红纱裙，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但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
“是，赤练大人。”林知意身旁的侍女低眉顺眼地回应。
林知意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托着的琉璃盘，上面放着几个形状怪异、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果子和一个晶莹剔透的酒杯，杯中盛满了如同鲜血般的液体。
赤练略过回答的侍女，上下打量着林知意，语气带着几分讥讽：“新来的？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林知意闻言微微低头，只是她实在做不来卑微的样子，落在赤练眼里愈加不顺眼。
一个身份卑贱的侍女，也敢在她面前做出不卑不亢的样子。魔尊倒是喜欢这种，可她赤练最烦这种做作的姿态了，于是又说：“牢记自己的身份，要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敢多看魔尊一眼，小心我抽了你的神魂出来点灯！”
她这话看似警告林知意，语气中却隐隐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怨。
“是。”林知意略微屈膝应下。
待赤练走开，身后的侍女小声和她说：“你呀，躲着这位点，赤练大人可见不得旁的女人近魔尊的身。”
随即又笑了起来：“别看赤练大人容貌艳丽以魅惑著称，在魔尊那里也没讨着半分好。”
“你这样就挺好的，魔尊喜欢温柔的女人。”
林知意有些不解，问她：“你不是更温柔？”
侍女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再温柔又如何，魔尊不近女色，也不是没有比我更温柔的女人，妄图勾引魔尊，那下场……”
“即使侥幸被魔尊看上，赤练大人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所以，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好好活着最重要。”
林知意沉默。
曾经的青云宗山门已坍塌大半，而主峰的几座殿宇破败不堪，就在不远处拔地而起的是一座巍峨狰狞的黑色宫殿，弥漫着森然魔气。
地宫大殿，穹顶高悬，却无光透入，只有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幽绿魂火摇曳跳动，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如同鬼蜮。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绝望作呕。
大殿中央，黑曜石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令人心悸的景象。
数名青云宗弟子、甚至还有几位曾经的长老，被粗壮的玄铁锁链缚住手脚，如同待宰的牲畜般跪伏在地。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遍布伤痕，死亡与绝望的气息笼罩着他们，几人毫无生气。
为首的俨然是曾经青云宗的宗主——程良，此时他披头散发，脸色灰败，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
石阶之上，是森森白骨混合着兵器法器熔铸而成的王座，谢无为独坐于王座之上，一半身形隐在阴影中，他身着暗红魔纹的玄袍，在此地幽绿魂火的映照下，更添几分诡谲恐怖。墨发以一根简单的骨簪束起，几缕垂落额前，衬得他那张脸愈发苍白俊美。那双曾经时而死寂、时而困惑、偶尔闪过一丝微光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翻涌着毁灭与疯狂，以及……掌控一切的冷漠。
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同万年寒冰，缓缓扫过下方跪着的青云宗众人。
赤练站在石阶前，向他汇报近况。
“尊上，葬神渊外围禁制已破除大半，但更进一层仍有极强的上古结界守护，我们的人损失不小，不过……确实验证了，神器‘破光剑’，极有可能就在渊底深处。”
破光剑……这是《仙缘》主线剧情中至关重要的神器之一，传说中能刺破时间与空间，玩家后期需要收集此神器。
谢无为神情恹恹，缓缓道：加大人手，不计代价，本尊要尽快拿到破光剑。
“是！”赤练犹豫片刻，又道：“尊上，最近正道那些伪君子似乎也听到了风声，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天命之子’，也出现在了葬神渊附近，恐怕……”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谢无为语气淡漠，“若敢来阻挠，一并解决了就是。”
“破光剑，本尊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