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系统所说,姜莱绑定的这枚百工系统,专为挽救偏科严重的小世界而生。
她所处的大靖朝,曾历经女先皇大刀阔斧的改革,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桎梏,女子身影随处可见,风气之开放,人才之繁盛,远超过往任何朝代。
这方世界疆域辽阔,沃土千里,矿产丰富,本是得天独厚的富庶之地。
可偏偏工业技艺停滞不前,资源利用率不足三成,空有宝山而不知开采,民生虽能温饱却难有富余,国力也因此迟迟难以提振。
而毗邻的北狄、西羌等国,近年国力日盛,早已对大靖的富庶虎视眈眈,频频在边境挑衅,战火一触即发。
次日,姜莱带着阿宝步行前往尚书府府邸,尚书府坐落于城东僻静巷陌,朱门大院,不显奢华却透着几分厚重。
门房早已接到通传,见她身着素色官袍,神色从容,连忙躬身相迎:“姜营造里边请,我家大人与公子正在书房议事,吩咐小的先带二位去庭院等候。”
姜莱颔首谢过,随着门房穿过青石铺就的小路。书房前的小院子正对着窗棂,隐约能听见屋内传来的谈话声,音量不高,却因寂静而格外清晰。
恰在此时,书房内传来工部尚书沈仲谋压抑的声音:“……可朝堂上,户部驳回了第三次革新拨款,保守派还在弹劾我们‘小题大做’,若不是为了保住革新的一线机会,昨日在乾清宫我怎会只字不提弊端?”
紧接着,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开口:“父亲隐忍至此,儿子全然明白。”
“说起这个。”沈仲谋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昨日尚工局递来拜帖,正是已故姜主事的女儿姜莱。如今他女儿找上门,竟说要改良工事,还附了份损耗详录,这里面的记录倒真有你姜伯父的风骨。”
沈砚辞顿住:“当真?”
“喏。”沈仲谋从抽屉拿出几张纸给沈砚辞。
沈砚辞接过,细细打量文字,虽是粗稿,但寥寥数笔,却正中当前工事效率低下的要害。
这字迹凌厉中带着几分韧劲,竟与她昨日的模样有些契合。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圈椅扶手,眸色愈发沉郁:“可正因如此,才更显蹊跷。三载沉寂忽然转性,太过刻意。
父亲腹背受敌,她若凭姜伯父名头博名或被人利用,贸然抛全盘改良案,只会让工部被动,堵死革新路。”
“我岂不知风险?”沈仲谋叹了口气,“这孩子若真继承了他的衣钵……”
这时,姜莱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昨日尚书在殿上避而不谈,并非敷衍。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对着书房方向道:“尚工局姜莱,遵大人传召前来拜见。听闻二位正商议工事困境,晚生手中的改良方案,或许能解燃眉之急,愿冒昧呈上。”
书房内的谈话声骤然停止,片刻后,传来沈仲谋的声音:“进来。”
“下官叩见沈大人,见过沈公子。”她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语气不卑不亢,阿宝也跟着行礼。
沈砚辞靠在圈椅上,墨发束于玉冠,面容俊朗却覆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与疏离:“姜营造倒是会听墙角?”
“下官不敢。”姜莱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不慌不忙道,“昨日递上的拜帖中,已提及旱北水渠与农具的症结,下官带来的东西恰好兼顾了低成本与实际问题,故而斗胆出声,绝非有意偷听。”
说罢,她从锦囊中取出一叠图纸,随后让阿宝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打开时露出内里精巧的铜制模型,炉身的风道,进料口皆按比例缩小,纹路清晰可辨,
“这是下官分为冶炼、水渠、农具三部分做的详稿和冶炼炉改良模型,皆按图纸比例还原,能减少燃料损耗。
且能产出优质铁器,为农具打造与水渠修缮提供材料支撑,还请大人与公子过目。”
沈砚辞虽依旧面色冷淡,对姜莱的审视未减,却也起身移步案前,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递来图纸冰凉的指腹。
两人皆微不可察地一顿,他随即落向图纸与模型,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低质燃料的燃烧效率如何保障?且不同地区的铁矿质量会不会影响使用?”沈砚辞手指点在模型上,声音依旧冷硬,却难掩一丝探究。
姜莱神色平静,从容回应:“这正是下官今日前来的目的,虽有框架,却缺实地勘察,也需结合各地实际情况调整。”
昨日夜里,姜莱借系统细查了当朝的症结,发现早已根深蒂固。
又继续道:“更关键的是,这些配比和模型的方案,一旦流传出去,被保守派或敌国获取,后果不堪设想。”
“恳请大人允准,让我前往各州府实地进行亲自改良。”
书房内顺势寂静。
沈砚辞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半晌才抬眼看向她,目光似要穿透她:“这不是儿戏,你的目的是什么?”
姜莱抬眸,迎上沈砚辞深不见底的目光,语气坦道:“一是完成先父遗愿。二是为了大靖百姓。”
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沈砚辞喉结微动,收回目光,指尖仍停留在模型上:“我与你同去。”
他心中自有考量。
姜莱的革新方案与模型固然精妙可行,可她骤然推行新政,若为对手棋子。
不仅新政断绝,父亲还会落得“识人不明”的罪名,沈家恐难自保。
唯有亲自随行,才能掌控局面。
姜莱虽隐约感受到沈砚辞语气中的戒备,却也知晓此行能得他同行,也能借他助力,暂不去深究他的心思。
只是微微颔首:“有劳公子。”
沈仲谋面露欣慰,显然察觉沈砚辞心中的深层考量,变答应二人一同前往。
但朝堂保守派占优,勋贵扎堆把持要职,连陛下也被掣肘得束手束脚。
革新之心早已有之,只是苦无破局之机。
沈仲谋便上书避谈革新,只以“旱北救灾”为名,将姜莱的方案包装成无需额外拨款的救急之策,且让沈砚辞随行相助,堵住保守派的口实。
三日后,陛下批复传回,巡查令牌到手。
尚工夫人也得知姜莱出发的消息,特意唤来姜莱,语气恳切的给她准备了银两和自己多年的工事手记。
更嘱咐她既要顾全工事,更要保重自身。沈公子虽性情冷僻,却正直可靠,遇事多与他商议,切勿孤身硬闯。
姜莱接过锦盒,手心接触到手记,心中一暖,躬身谢道:“多谢夫人关怀,晚生谨记教诲。”
辰时刚至,姜莱带着阿宝抵达城门外驿站,沈砚辞已等候在那里。
他身着劲装,腰间佩剑,身旁放着两个行囊,神色依旧冷冽,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柔和了几分。
见姜莱到来,他递过一个包裹:“里面是防沙面巾,驱虫药与跌打药膏,沿途用得上。”顿了顿,补充道,“并非特意为你准备,只是家中闲置,扔了可惜。”
姜莱接过包裹,指尖触到里面温热的药膏,心中微动,却只是淡淡道:“多谢公子体恤。”
沈砚辞别过脸,翻身上马:“走吧。”
——
一行七人正式踏上行程,一路晓行夜宿,翻山越岭,历经半月有余,终于抵达旱北。
旱北地处北境,与北狄接壤,土地贫瘠,常年干旱,是大靖有名的苦寒之地。
刚入州府地界,便见沿途田地多是荒芜,偶有几片耕种的田地,庄稼也长得枯黄瘦弱,毫无生机。
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衣衫褴褛的百姓,面带菜色,眼神麻木,让人看了心头一沉。
州府官员早已接到工部行文与巡查令牌,带着下属在城外等候。见到二人,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恭敬却难掩愁苦:“沈公子,姜营造,一路辛苦。旱北条件简陋,还望二位海涵。”
入了衙署,官员递上名册与清单,声音带着哽咽:“铁器工匠仅三人,且技艺生疏。木犁不足十五具,多已破损。水渠淤积渗漏严重,水流细弱如丝……百姓们勤勤恳恳,却只能守着贫瘠之地挨饿,下官实在愧疚。”
而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佃户们压抑的哭声。
一名乡吏面色惨白地闯进来,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大人!不好了!城西,城南两片补种的耐旱麦,全完了!犁头扎不深,种子全露在地表,昨夜后半夜起了强沙暴,
不光埋了庄稼,连仅剩的几具完好木犁都被狂风卷着碎石砸断了!现在佃户们都聚在衙门外,哭着求活路,再没法子,怕是要出乱子啊!”
姜莱与沈砚辞对视一眼,皆面露凝重。
“去看看。”沈砚辞率先起身,牵马一跃而上,动作干脆利落。
姜莱上了马车紧随其后,望着城外漫天黄沙与哭嚎的百姓,握紧了手中的图纸。
沈砚辞勒住马缰,目光掠过她被风拂乱的鬓发,眸色沉敛。
落在她紧抿的唇线上,既无催促也无多言。
只以这沉凝的注视,将所有掂量与暗藏的期许,悄然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