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师父也言明,若是她希望拿回明成坊的话事权,其实是容易的,他和惟惠春禾都不会反对,需要的,不过是确保不要让有心之人有空子可钻。
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婚姻一事,可以找个平民入赘,若果担忧安全,也可以找个武侍成婚,成婚后再夺回话柄,风险就会小很多。
明成坊等若发展开来,至少钱方面,应当是不需要太发愁。
只是婚姻大事,它真的能简单成为路上的垫脚石吗?
“而这个人纵然可以是陌生疏离无用的,但明夷,朝夕相处、数十年于同一屋檐下,你真的能容下这样一个人吗?你真的要放弃,可能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吗?”
这是真把明夷干沉默了。
毕竟上辈子真的没有这么多事。
她上辈子也远没到需要租一个男朋友回家见父老乡亲,规避宗法礼制的程度。
不过到最后,师父问归问,说归说,也没有要求明夷立马回答,只是告诉她,“因为明夷你和常人不同,这些问题,为师和你的师兄们也都没有瞒着你,也没有为你做决定,只是想让你在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出自己想做的决定。
而且虽然你现时可能迷茫不安,但是你也不过才三岁,你还有十数年的时间去想清楚,想明白,所以,不急。
你可再仔细些,慢慢想,仔细些,慢慢抉择。”
明夷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便在内庭中,和师父蹲坐在两张木椅上,静静地看着眼前挺拔巍然的梨树,看着雪花从空中安静的飘下,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一样,发了一场很久的呆。
后来有侍者来找,师父便回静室处理事务了,明夷想了想,哭了一顿似乎有点饿了,便想去厨房看看徐妇有没有在弄什么新鲜食物。
出得门去,却见惟惠和春禾似在等候什么,见她出来,春禾便上前来,“徐妇今天做了羊肉包面,可要去尝尝?”
羊肉包面就是羊肉包子,馒头都来了,包子还会远吗?
惟惠又道,“最近孟乘在山下逮到了不少鸟,有一只毛色特别鲜亮的、声音特别好听的鸟,你可要去看看?”
明夷低头看了看,雪地上都是他们的脚印,也不道他们在徘徊了多久,“那我们去徐妇哪拿点吃食去喂鸟?”
春禾和惟惠双双道,“好!”
明夷听着这两声异口同声的好,想着,前路虽不甚分明,但应当不会太过艰难。
但其实还是很难的。比如她回来后发现,她得把她爸她妈她哥都瞒着,无他,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析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而已。
虽然她是胎穿过来的,也没有说占了谁的身体,但是,明夷看着黑漆漆的床帐,她的父母兄弟真的能接受这样的她吗?
又想起她刚出生时,太史辛知道她出不了声后,说的‘无妨’,那约莫是,无妨的吧...
明夷想着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过完年后,明成坊正式开张,由于之前吉王的预热,加之之后惟惠逢人就道、明成坊要开张了、要卖吉王最近最喜爱的豆浆面食等等等等,这明成坊开张的第一天,可谓门庭若市。
徐妇和两个明成宫的侍者在刚开张的时候也来帮忙,后见负责这一间店铺的两对夫妇已能自己上手操持,忙中有序,徐妇便欣慰地给明夷他们三个报信,随后跟着明成山的侍者一起回了明成村。
明夷一月后收到简报,她简单过了一眼,点点头,生意还不错。
这一间明成坊是由明成村的两对年轻的夫妇承包,说来也巧,这两对夫妇小时候是明成村里唯二两对的双胞胎,又刚好都是龙凤胎,四人打小就是青梅足马,长大后更是两两成婚。
这里虽然有规定五服之内不能通婚,但是他们本身只是邻里,没有亲戚关系,而这种你娶我妹我娶你姐的情况,礼法里反而没有多说什么。
而这两对夫妇都是成婚不久,上面也有兄弟姐妹,本来父母还愁家里的田地不够耕,刚好碰上明成宫招人筹备明成坊,便都来了。
这家新开的明成坊是前店后宿的格局,这两对夫妇一起和明成宫签了契约,店铺初始的启动工作都由明成宫负责,后续运营采买制作,则交由这两对夫妇负责,获利所得和明成宫各占一半。
若有经营过程中有需要,可往明成宫求助,而明成宫之后有新的产品推出,也会提前告知培训。
明夷听着,有点古早加盟商的味道,只是这个契约听上去没那么坑,更像是多劳多得打工人?不过明夷有点怀疑,“若他们把获利往低了报,中饱私囊怎么办?”
师父得知她的想法,只是摇头,“这两对夫妇父母亲族世代皆住在明成村,躬耕乐道,若他们犯下过错,怕是会连累各自的父母兄弟。”
明夷疑惑,“这里还有连坐这一说?”
师父再次摇头,“非也,亲族礼法,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平民不易,婴孩难成,亲族兄弟之间协作互组,缓急相济,彼此交往紧密,即便这两对夫妇真是犯下了错,家族也会保下他们,只是明成村,他们怕是留不下了。”
又道,“同理,若明成村里他们的族人有事,他们也会回来襄助的。”
明夷点点头,和她上辈子的陌生人社会不一样,这里是熟人社会max。
明夷看着简报,赚了钱是很值得高兴的,不过也有问题,就是如何长久地赚钱。虽然豆腐馒头等配方目前是没有泄露出去的,但是长久也难说。不过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纸和书。
自土地开始解冻后,春禾便回了明成山,开始监督工坊的进展。
春禾走之前明夷还去找过他,恰好惟惠也在,惟惠送来了一个不小的木箱子,明夷好奇掀开,一箱子的婴幼儿用品,明夷点点头,让和自己一起来的侍者也掀开她带来的篮子,也是一篮子的婴儿用品。
春禾淡笑扶额,“我也准备了一些。”
明夷,“无妨,小孩长得快,准能用上。”
惟惠也点头附和,“都能用上。”
明夷问,“第一批纸书也是先奉上去给吉王?”
惟惠脸色冷静了下来,点头,“必须先献给吉王,后续最好的纸书,也得先上贡宫中。”
明夷叹气。
春禾脸色温和,“无妨,就按我们当初说的,把纸书分成不同类别,最粗的纸书卖给平民,我们只收回本钱,稍好获利二成,卖给士子大夫,最好的获利五成,卖给贵族公卿。”
明夷点点头,要个韭菜,就割最肥的韭菜,不过那最贵的纸书制作也是很贵的,有一些甚至是用金丝描边的,哎,居然要白送给吉王,罢了,就当是广告费吧。
惟惠道,“纸书一事关系重大,具体我们还需细细商议。”
春禾点头,“我先回去看工坊的进度,若莫还需要些时间,不急于一时。”
惟惠点头,三人于是就此别过。
明夷离开的时候回望了一下春禾的院子,院子很小,看着也有点旧,只是该有的也有,也没有漏风破窗之类的,想来虽然春禾现在也算是能‘看见’,但是也不是什么特别得宠的孩子。
惟惠见她频频回头,就一把抱起她,“莫要为春禾感到难过,将军尉迟之子,除了春禾,都须得征战沙场,春禾眼睛如此,不能上战场,也是福祸相依。”
这倒是能说通,一个将军的儿子不能上战场、继承父亲衣钵,难免不被待见。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有个磕磕绊绊、断手断脚的,这个世界还流行贵族带头往前冲的戏码,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好。
明夷想了想,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惟惠见她眉眼愁绪淡去,便开始插科打诨,“哎,有些时日没去见黑将了,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明夷点头,表示可,
“我觉得黑将越大感觉越凶了,听侍者说前几天又咬死了几只老鼠,我记得星沙也会抓老鼠来着?”
明夷点点头,“是的,星沙会抓老鼠。”
“我觉得黑将可能是有猎狗的基因,我之后去打猎也带上它,省得它闷,也让他高兴高兴。”
明夷疑惑,“你什么时候要去打猎?”
“想着这个冬天试试和孟乘上明成山,看看有没有别的收获。之前都是在河边设置鸟笼机关或者直接掏鸟窝...说起来,不知道之前养的那些鸟现在怎样了,学会怎么飞回明成宫了吗?”
明夷摇头,“你要不去信一封给孟乘问问?”
惟惠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点小事,这一来一回的竹简,难免引人注意,现在无论是纸书还是信鸽,都还是先保密为好。”
明夷同意地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不过,这好像不是她来的那辆马车呀?
正疑惑着,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了,露出伯闵一张温润清和的脸,“明夷,我来接你回家。”
惟惠把明夷放下,和伯闵互相见礼,“久闻太史辛之子,翩然俊雅、甚得太史辛之传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伯闵躬身回礼道,“今日得见王子,是伯闵之幸,王子龙眉凤目,气宇非凡,某不胜惶恐。”
惟惠道,“无妨,吾还有事,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伯闵恭送王子惟惠,“诺。”
明夷看着惟惠这端着王室架子远去的身影,行吧,黑将没得看了。
倒是回家的路上,伯闵好奇问她,“王子惟惠平日里也是如此吗?看他抱你出来的时候,似乎很是亲厚。”
明夷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形容那个穿着褐布和孟乘一起抓鸟逗狗、这里一块黑那里一块灰的惟惠,那个时候别说端着架子行礼问好,能不给侍者姜妇添乱,那就是好的了。
不过,明夷下意识也觉得不能这样抹黑自己师兄,虽然这是事实,于是道,“嗯,我平时和他比较亲厚。”
不过,他和鸟和狗和孟乘和其他的很多也都很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