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梨花》 第1章 她穿越了,胎穿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 当时,她趴在那张她奋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办公桌上,真的没想过,会一睡就穿过来,早知道会穿过来......她肯定会继续加班,打死不睡。 呵,她一个牛马,她怕谁。 但...她现在的身体才一岁,当不了牛马,只能勉强在吃完睡睡完吃之外,做一些在她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说到意义...其实还是有的。 比如,当牛马的时候没能睡的觉和没能休的息,都能在这个时候补上。 所谓你的岁月静好都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是没有错的。牛马都是得自己为自己负重,但儿童还有父母。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少人愿意生孩子? 她想着想着,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嘴巴张开像一朵非常秀气娇嫩的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嘴巴又张了张,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眼神迷迷糊糊,瞧着昏昏欲睡,看着马上就要睡过去,周围没有一点声音,真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午后。但可能真的太安静了,母亲和侍者都不在,或是离她有点远,这样安静的午后,这样熟悉又古色古香的房间,都让她想到她来的那一天。 如果上辈子她对穿越的理解没有错的话,她这种情况,应该叫胎穿。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午后,毕竟她妈要生了嘛。她的意识当时还有点混沌,以为自己还趴在工位睡觉,听到有人大喊“出来了!出来了!”还在想,什么出来了?什么出来了也不要打搅她睡觉,懂? 随即一片刺目的光,她半睁着眼,突然发现有人在打她的屁|股。 打屁|股? 哇!!!!!! 她哭出来了,紧接着抱着她的人手一紧,更用力地打了她屁|股一把掌,哇!!!好痛!!!!!! 她更用力地哭了!!! 哭了没几下,她就累了,她冷静下来,不是,她为什么要哭,她一个成年人,被打屁|股了,当然是要打回去呀! 她抬起手想反击......这么Q弹小巧的小手...不会是她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下是真想哭了。 环顾一下四周,这个古色古香的木房子,眼前人们长长的黑发和古代风格的服饰,难道是穿越到了古代某个朝代? 嗯?怎么觉得这些人的脸色这么难看,气氛好像有点凝重呀...... 如果说,孩子出生,没有听到声音,众人有些惊慌,那现在孩子哭到脸都红了还是没有声音,那众人就不止是惊慌了。 她也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她刚刚哭得那么真情实感,怎么没有声音! 她尝试啊啊了几声......还真的没声音...没成想,穿越古代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穿越成一个哑巴!是真的非常想哭了嘤嘤嘤......嘤嘤哭没有声音...呜呜呜...呜呜哭也没声...唔唔唔唔唔....... 悲伤了足足10秒钟,她就睡过去了,毕竟,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身体的情况并不允许她清醒太久。 睡醒一觉醒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了茫然,她穿越成一个古代的哑巴?这是那个朝代?她在现代是挂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满脑子的疑问难以被解答,脸却被戳了一下,是谁!是谁敢冒犯疑似刚刚猝死的加班狗穿越过来的婴儿?!...噢,是个正太,正戳着她的脸,力道没轻没重的,见她看他,眼睛亮了一下,大声叫道:“妹妹!妹妹!” 哦,知道了,这是她哥。 但...哇!!!!!! 想用出婴儿必杀技--哭闹,才发现,对了,她根本发不出声! 嗝...自己被自己惊到于是哭泣被打断引起的嗝,依然是没有声音。 不过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她,制止了小正太,并且她抱起,把她送到她妈的怀里,并开始喂食...她一边吃一边内心默念:她现在是个婴儿她是个婴儿她需要活着需要活着...... 吃着吃着,有人进来了,是一个男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被允许进来的男人,约莫只能是她的便宜老爹了。 她妈,她现在的妈,看上去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声音也很轻很柔和:“斯羽,孟辛她发不出声音,医工看了,没看出缘由,说是等她再长大些,才好仔细看。” 她一边吃着奶,一边听着,这是她妈在帮她解释,估计是现在全家人都知道她哭不出声,她妈可能是怕...于是给她爸画了一个大饼,类似长大之后会好的大饼。 她冷静地继续喝奶,如果她爸或者任何其他人想对她现在的身体干什么,以她现在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她连抬脖子都费劲,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的。 “无妨,我为她卜了一卦,孟辛有她的贵人。” “那真是太好了。” 她:......怎么说呢,古代人迷信也有迷信的好处。 对了,孟辛,难道她姓孟名辛?那和她上辈子的名字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然而没待她多想,嗝~ 她一边打了个饱嗝一边被妇人轻轻抱起拍打,继续昏昏欲睡,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这婴儿的身体...真的就是吃完就睡睡完就吃... 不过,那在她脑子晃荡的界面是啥? 看着好像是她没来这个世界之前,负责的AI项目的界面哎...... 难道是牛马当久了,出现了幻觉? 不像呀...虽然她已经很困了,但是那界面一直在那呢... 不对,为啥输入栏是灰色的,好像是没有权限...... 但她可是这个项目项目经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为啥她会没有权限?她都没有权限,谁有权限,甲方爸爸吗?! 哪来的甲方爸爸?? 但如果真的有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即使穿越了还是会有甲方爸爸PDSD...... ...不过,困也是真的困...她一个婴儿,还是洗洗睡吧... ...zzzZZZ... 就这样,她,吃完睡,睡完吃,吃完逗大人玩一会儿,继续睡,睡完吃...地过了一年。 当然,除了吃吃喝喝睡睡,她其实也干了些正经事。 也不知道算不算正经事,其实就是偷听周围人说话来了解情况,也不知道算不算偷听,毕竟周围人都是在光明正大地说,她也是在光明正大地听。 于是渐渐地,她也摸清楚了一些情况。 这里是吉朝,这么吉利的朝代她真的完全没有从历史课本里听说过,所以她能确定的就是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 她爸是太史伯,因为姓辛,人称太史辛,除了记录历史还需要占卜甚至还能给吉王提建议,是一个高官。 至于他为什么是太史伯...因为他爸是太史伯,他爸的爸也是太史伯,好像他爷的爸也是太史伯...总之,好像是世袭的高官位置。 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她很想高喊一句:阶级固化,这是阶级固化! 她妈是卫国国公的小女儿,这里叫女公子,她妈的名字叫莞之,姓姬,未嫁人之前就是女公子莞之,嫁人后就是,太史孺人莞之。而卫国是吉朝的一个小诸侯国,和吉王室的关系非常亲密。 而吉王室的人也姓姬,据说卫国国公是吉朝开朝王帝的某个哥哥,所以姓姬,而吉朝内大部分诸侯国的国姓也是姬。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最近风头正盛的齐国国君就姓姜,不过据说他祖上也是某个吉王的兄弟。 她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发现,这里甚至没有‘帝’这个字,只有王,所以这个地方的最高领导人就是吉王,吉王的儿子是王子,太子叫王太子。 吉朝有不同的诸侯国,理论上诸侯国属于吉朝的一部分,但其实这些诸侯国基本上都由这个诸侯国的最高领导人统治,这个最高领导人一般尊称为国公,国公的儿子叫公子,国公的女儿叫女公子,国太的太子,就直接叫太子。 至于她那个世界后来满大街的公子...似乎有一个说法,叫称呼贬值,类似语言学的“夕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说得通俗点就是,她小时候上学,只有教书育人上课的叫老师,后来上班,谁都是老师。 而到目前为止,她爸和她妈只有她和她哥两个孩子,她哥反正是嫡长子,她爸也算是后继有人,所以对她要求不高(真是谢谢他...呜呜呜...留了她一条小命,虽然她也想过不知道如果不留她一条小命她会不会就直接回去继续加班了...),不能说话也没关系。 于是她顺利活到了一岁。 她也不叫孟辛,她还没有名字,孟辛的意思是,是辛家的大女儿,是这里的称呼习惯。比如梁家的大女儿,也叫孟梁,卫家的大女儿就叫孟卫,有点这个世界的阿大,老二,老三的意思。 按照这个习惯,子家的大女儿,就叫孟子......子在这里既是一个尊称,也是一个姓氏。 中文真的好神奇。 这里好像目前只有过两个朝代,一个是冬朝,第二个就是现在的吉朝。而冬朝的时候似乎还是奴隶制,有些年老的侍者在闲聊中回忆她们先辈的故事时,居然有些字字泣血的人祭的故事。 而吉朝虽然推翻了奴隶制,但依然有人市,可能是战俘,或者罪臣家眷,或者是家里没钱被卖的,甚至自己卖自己的。 但总的来说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抓走殉葬祭祀,不会随随便便地就从良民变成了奴隶。 侍者们是这样说的。 而这个作为这片土地繁育出来的第二个正式的王朝,吉朝,其实整体的生产力还是非常地落后。 只是她作为一个高官和贵族的女儿,目前并没有很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只是从侍者的字里行间得以一窥。 而且吉朝还经常打仗,对外的仗打得比较惨烈,敌方就是游牧民族,这里一般统称为戎族,这群人就是纯粹来打劫抢掠的。 据说某个北方的村子被戎狄洗劫,当地的官兵没拦住,结果就是,物品被抢得十室九空,没来得及跑的村民更是十死无生。 而内部战争呢,来自于诸侯国之间的互砍。 理论上土地都是吉朝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但是吉王能自己直接控制的地方,其实只有吉王畿。已经分封下去的变成诸侯国的,其实就不归吉王管了。 所以有些大诸侯国有时候会吞并小诸侯国,又或者会有不同的诸侯国之间因为国公间的个人恩怨就打起来的,都有。 虽然几百年前或许是一家,但是现在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了,吉王和很多诸侯国国公之间的亲戚缘分比她之前加班时吃的榴莲派里的榴莲还淡薄,于是吉王大部分时候对于这些内部斗争都是置之不理、直接无视的。 甚至由于历代吉王不断封赏自己的亲信诸侯,吉王畿其实并不大,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兵士和车马,所以有时候吉王要打仗,还得和这些诸侯国借兵。 而内部战争和外部战争的一个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它讲礼。 是的,是礼,不是理。 内部战争虽然有时候也是以抢人家地头为目的,但不会随意烧杀抢掠,也不会像现代战争那样最大限度杀灭有生力量。 所以在内部战争里面,什么游击战巷战都不存在的,就是大家在两边站好,列好阵,一起敲鼓,喊一二三,一起冲! 谁先把对方阵型冲散谁就赢了! 听起来很有种过家家的感觉。 不过这里有一个很让她感叹的点是,按照这里惯例,坐在战车冲在最前面的都是贵族,当兵的大部分也都是贵族诸侯士子一类,平民很少直接参与对战。 这种既受万民之拜,亦当护万民于身后的道德情怀,也是这个世界的礼的一部分。 她真的很感叹,毕竟她来到这里之前不久,才感叹过某漂亮国的领导人真造谣一张嘴...啊不对,他小嘴一叭,股市开花,小嘴一闭,??倒闭。 至于问号里是什么,不要问,问就是不知道。 说回这个世界,有一圈靠近王畿的,历史比较悠久的诸侯国,管自己叫华夏,后来又叫诸夏。 有一次她的便宜老爸在竹简上写着什么,她好奇地伸脖子去看,便宜老爸见她看他,就乐呵呵地抱起她,道,“小孟辛,在看父亲吗?在看字吗?你肯定是个聪慧的孩子,看,这是,华夏。 华,服饰之美,夏,礼仪之大。” 她看着那两个汉字,一时间有种莫名的心潮涌上,她不知道这里是那里,离她的世界又有多远,但当她见到那两个熟悉的汉字,就有一种千年的时光被牵连起来,她不再是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的游魂,她认识这两个汉字,这是她的来处,或许,也是她的归途。 回想到这,她无声地笑了一下,又慢慢平静了嘴角,哎,感觉应该是回不去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看着自己长大不小的手,想了想,她还是个小屁孩,还是睡觉吧。 正打算再次睡去,不远处突然传来侍者的脚步声,来人把她抱起来,就往正堂走。 第2章 被抱走 咋了? 感觉这个侍者有点激动? 没记错的话,这个侍者好像是她妈的心腹,这里叫亲侍,那应该就是她妈让人来抱她。 然而这个侍者明显有点过于激动了,走得过快导致步履不太稳,把她抱得一颠一颠的,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都被颠跑了,于是她也只能被迫地清醒地去看热闹。 她又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只希望这个热闹不要看到她头上才好。 等侍者抱着她到了正堂,她才发现她爸和她妈都在,而他两中间,围着一个穿着灰白色深衣,头带同色系巾帻的...道士?这里有道士嘛?或者应该叫方士? 算了,就是一个看着很慈祥的很有些世外高人味道的中年人。 这个仿佛世外高人的慈祥的中年人见侍者抱着她进来,轻轻颔首微笑,唔,看着更加慈祥超然世外了。 他朝她爸和她妈行了一礼,道,“太史辛,太史孺人,望不负所托,吾就先带她离开了。半年后,吾会让春禾送孟辛归家。” 她爹一边点头一边还礼一边兴奋笑意盎然,“好好,大善。” 唔?这是什么发展? 等这个慈祥中年人抱着她走出了两步,她依然是满脑子的问号,她这就要被带走了?为什么她爸妈一脸感动激动痛哭流涕的样子?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确定这个不是个骗子或者是人贩子?她的人身安全可以保证吗? 要不吼一嗓子吼醒她爸妈?万一他们是被人下了迷药了呢? 不对,她现在吼不出声,再看这小胳膊小腿......咋...咋也打不过呀...算了,她命由天不由她,她一个小朋友,还是洗洗睡吧。 于是,经过一系列的脑内风暴,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被抱走了。 而她爸妈...甚至郑重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门外听了一辆有点简陋的驴车。 她回头看她爸妈,看着也不像是被人下了药的样子呀,怎么就这样让自家女儿被人抱走了呢?难道她即将要见识到这个世界最深沉阴暗的黑暗面了?挂了还能回去加班吗? 慈祥的中年人抱着她,再次拜别她的父母,并让他们止步于此,不要再送了,就抱着她上了车,也没看到他干了什么,车就开始走。 唔......难道那头驴是成了精会自己走吗?还是有一个车夫之前躲在了车底,等他们上车后才爬出来驾车?反正就,感觉好神奇。 她又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这真是算得上是车徒四壁,除了木板和挂起小车窗帘,就没看到其他东西。 从车窗望出口,能看到景物一点点地后退。 慈祥的中年人轻轻地拍了拍她,“孟辛,我们今天赶不到明成山,今晚要找路上的农家借宿住一晚,食宿可能有些简陋,需要要你忍耐一下。” 她有点懵,因为这句话明显是对着一个至少心智健全的人说的,但她看上去,不,实际上,她现在的身体就只是一个一岁小孩子。 她想了想,眨了两下眼睛。 慈祥的中年人见她眨眼,就笑了一下,之后就没再说话。 车窗外的绿意和大地影影绰绰,在摇摇晃晃的驴车中,她刚刚被打段的午睡,又缓缓地续上。 傍晚,她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土屋子里面,她坐起来,看了看四周,爬过去摸了摸泥黄色的墙,这是...土墙?又回去摸了摸之前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手感很粗糙,这是粗麻布? 那这里应该那个简陋的农家住宿了。 门突然被打开,是一个很明媚又质朴的妇人,见她自己坐着,就笑,“你醒啦?很快就可以吃夕食了。”这个世界吃三顿,分别是朝食,午食,夕食,对应早中晚饭。 妇人把她抱起,边抱她还边说,“这个童子真乖呢,醒了也不哭不闹的。” 出了房间就见到那个慈祥的中年人,他拿着支笔,似乎在木板上写着些什么。听见声音,抬头朝她笑了笑。 妇人很开朗,和他打招呼:“辛苦先生了,能有先生帮忙写祝祷词,实在是帮大忙了。” 中年人又笑了笑,“今天还是要麻烦你了。” 妇人一只手抱着她,一边摆摆手,“我把童子抱出去坐坐,夕食很快就好了。” “好。” 妇人把她抱到屋外靠墙的一个小板凳上,小板凳旁边是另一个小板凳,另一个小板凳上坐着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正拿着颗果子在啃。 院子里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大男孩,似乎是在劈柴。不远处似乎还有几户人家,寥寥有些炊烟,似乎是个小村落。 妇人和那个大男孩说:“伯桑,你看好仲春和这个童子,夕食很快就好了。” 那个正在劈柴的大男孩伯桑,回头应了一声,妇人就回屋去准备吃食了。 伯桑从一旁的小篮子里拿出一个青枣塞到她手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说,“要乖乖的,”就转身回去劈柴。 她转头去看旁边坐着的小男孩,这个应该是个正常的一岁童子,正啃青枣啃得半张脸都是口水。她看了看那个装青枣的小篮子,似乎还有其他野果,感觉是个零食篮子,伯桑用里面的果子哄弟弟哄妹妹和哄自己,吃点东西好补充体力继续劈材。 她看看手里的青枣...算了,谁还不是个小孩子,于是她也开始用她仅有的几颗乳牙开始啃...有点怀念成年人坚固的牙齿,一口下去嘎嘣脆,用得着像现在这样慢慢磨吗? 不过说实话,这个青枣虽然看着有点青,却酸中带点甜,还怪好吃的。 再晚点妇人的丈夫归来,对方原来是个木匠。 他对那个慈祥的中年人表现得非常客气,称呼这位慈祥的中年人为明成子,言语之间似乎这个慈祥的中年人应该是他的老主顾,甚至还想宰一只鸡加餐,不过被明成子制止了。 于是她吃了一顿她觉得很新奇的饭,之前她除了喝奶之外,亲侍也会给她煮稻米和黄米混在一起的米糊,后来再大一点,她的米糊里面还会有肉沫。 至于好不好吃...她觉得她作为婴儿,现在的味觉应该没有发育完成,反正她的答案是:能吃。 而这顿农家饭,则是全素的,这在她家,其实是很不常见的。 而她的米糊里面,她其实也不知道这该不该叫米糊了,因为里面并没有很多米,倒是有很多不同颜色的豆,掺了一少许黄米,从木匠和明成子的对话中看,这顿饭已经算得上很不错了? 她吃了一口,觉得口感还挺特别的,豆子和黄米都煮的很烂,不过还是有些粗糙的颗粒感,和她上辈子为了健康吃过的某些粗粮口感有点像,只不过明显这个更粗一些。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已经在驴车上了,路边的风景继续缓缓地往后退,清晨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时间应该还比较早。 明成子见她醒了,轻轻拍了拍她,道:“饷午之前,就能到明成山了。” 她继续眨眨眼。 明成山,明成子...这两者有什么渊源? 而且,为什么明成子每次和她说话,似乎都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一岁的小孩子? 不过,她现在不能说,不会写,自然也就不能问,只能跟着驴车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了。 中午之前,果然到了。 她看着面前半新不旧的宅子...这是明成山?这看着就是一个大点宅子呀,还是在一条村子里的,她刚刚在驴车上都看见了,这里有不少人家呢,不是那种在某个山上或者某个世外桃源不吃人间烟火的深山老屋。 明成子在宅子的门口站定,指着远处的人烟,说,“这是明成村,”又指着不远处的山说,“这是明成山,”指着面前的房子,“这是我们住的宅子,一般叫明成宫。” 这个世界目前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的房子,都叫宫。 随着驴车到了,就有在门口守着的侍者来开门行礼,欢迎明成子归来,又牵过驴车安置,明成子朝他们简单点头问候后,便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除了种满树的外庭,瞬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堂。 青瓦,一阶,平民吗...明夷在辛家的时候旁听观察的时候,辛家的瓦的琉璃瓦,正堂有三阶,是诸侯贵族的品级。 所以,这位明成子,就是只是一个平民吗? 那为何能得到她父母的礼待?难不成是真的下药了? 他抱着她穿过外庭,就见一个有点胖胖的妇人带着笑迎来,简单行了个礼就说:“明成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明成子对妇人点点头,轻轻拍拍她,给她介绍,“这是姜妇,她们家是在明成山世代照看明成宫的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她。” 噢,世袭的工作岗位呢。 又朝姜妇道,“这是孟辛。” 姜妇朝她行了个礼。 明成子又对她说,“你先随着姜妇去休整一下,”又对姜妇说,“她的行囊在驴车上,你带她休整一下,正午之前,把她带到静室来。” “诺。” 她便跟着姜妇去洗白白,换衣服,顺便吃点小点心,这里的叫法是间食,似乎是一些谷物、比如大米,黄米磨粉后加糖蒸制而成,还挺好吃的。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又被姜妇抱出去,按照明成子的说法,应该是要去静室了。 感觉静室似乎有点远,穿过了正堂,穿过了内庭,又走过了好几件房子,感觉离后|庭已经非常近了,才停下。 而越靠近静室,似乎越安静。然而在中午的大太阳凛凛然高悬于头顶,散发着属于夏日的炎炎热意,实在难以让人生出什么宵小之心,反而平添一股肃穆的炎热感。 太阳高悬于头顶,如一座朗朗的大钟,灼光熠熠,拂阳粼粼。 是一种严肃肃穆得汗流浃背的感觉。 姜妇在门口停下,没有进去,她敲了敲门,“明成子,我把孟辛带来了。” “好。”随着明成子声音的出现,门被打开,明成子出现在门后 。 第3章 明成宫 明成子抱过她,姜妇行了个简单的礼,就转身离去了。 明成子关上门,把她抱进静室。静室很亮堂,四周有窗户,但是没有开,只开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天窗,现在是正午,阳光仿佛透过天窗就直咧咧地下来了,某些角度还能看见猛烈光线下的浮尘,是一个内面和外面一样热的房子。 静室里除了正中间一张桌子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地上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神奇图案,正当她想着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时,明成子把她放在图案的中间,图案的正中间正对着头上四四方方的天窗,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她感觉脑袋瓜热热的。 她四周张望了下地上的图案,这些颜料似乎是湿的,能看见些许水的光泽,其中还有些细碎的颗粒,似乎是是磨颜料的石头并没有磨得很细的缘故。 于是她不期然地生出一个念头,她现在屁|股底下的衣服估计是五彩斑斓的颜料,幸亏现在的她不用洗衣服。 明成子手里有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有些黄澄澄的东西,看着和地上用来画画的东西很像。明成子用食指在碟子里沾了一下,又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她:......好了,现在不止屁|股,额头也有了。 而且眉心点颜料的操作她上辈子见过很多,或许她现在可以抱一条鲤鱼,cosplay一下年画娃娃...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明成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拿起桌子上的一根香,突然香突然就自己燃烧起来。 明成子看着她,面容是一贯的慈祥,语气亦是温和,“孟辛,闭眼。”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实在看上去非常可靠非常慈祥,又或许是因为她实在非常想尽快结束这种脑门当空照的时间,反正她是闭上了眼睛,然而闭上了眼睛,觉得头顶的太阳更热了。 身体也慢慢地有点热,就在她觉得实在有点太热了要抬手的时候,突然一股不知道那里来的风一吹,就不热了,她想,难道是明成子给她扇扇子了? 嗯,嗯嗯,反正是这个温度正是适合,适合打瞌睡... 嗯? 脑海里的AI界面变了,从灰色变白了,这是什么情况?是解锁了吗? 她无师自通地在脑海里的AI界面的对话框上输入【你好】 看到了回复:【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说,是不是你个浑球把我搞穿越的!】 AI:【穿越:指个体(□□、灵魂或意识)因特殊原因从原本所处的时空节点,转移到另一个时间、空间火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位面,常见于科幻、奇幻、网文等题材... ...... 根据以上描述,我不具备穿越的能力,需要我帮忙查询到底是谁导致了穿越吗? 】 她:...【你妈】 AI:【请注意保持友善的交流,不然我会一秒钟发1500个字骂你哦~谢谢~】 确实是她开发的那个AI程序,这个防脏处理还是她亲自写的... ......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早知道当初应该劝服老板把中外最先进的模型都集成进来?早知道当初应该第一期就把联网功能加上?早知道...没有早知道。 她睁开眼,明成子还站在那里,还是那样慈祥温和,手上也没有扇子。不过地上的图案和之前明成子手上的香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地面和天窗。现在估计是不用担心眉心和屁|股的颜料了。 面前的明成子还是那个明成子,只是,她总觉得明成子的嘴唇似乎白了些,皱纹也更深了些,似乎愈发要从中年人变成中老年人的错觉。 明成子见她睁眼,慈祥地笑了笑,她觉得,明成子这一笑,看着皱纹也都比之前多些,明成子道,“君之临,我心嘉之。” 她正疑惑着,明成子又道, “孟辛,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师父。 我名苌弘,本是一个孤儿,得上一代明成山之主收留教养,成为了他的徒弟,顺利长大成人。年少时,因缘际会,被吉王奉为上宾,后被世人尊为明成子。后师父离去,我便也成为了明成山之主。 因为你与明成山有缘,所以我便寻到你,带你离开来到明成山。我也已和你的父亲说过,会收你为徒,并为你赐名,所以你也毋须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而有所顾虑。” 说完,他认真又温和地看着她,她想了想,明成子都这么说了,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只是一个小朋友。于是她眨了眨眼。 明成子又慈祥地笑了笑,眼睛中仿佛有泪还有光,道,“那,我现在为你赐名为,明夷。 地火明夷,晦而转明。内文明而外柔顺,内难而能正其志。 希望之后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坚强地走下去。” 虽然这名字这么听着不算得特别吉利,但明夷还是眨了眨眼。 明成子慈祥温和地笑笑,“明夷,你尝试发出声音。” 明夷看着她,张了张嘴,“啊?” 噢!有声音了!她终于从振动模式调成声音模式了吗? “啊啊啊?” 嗯?为什么她只能发出‘啊’呀? “啊啊?”为什么?由于有点太激动,她甚至朝明成子挥了挥手,希望他能回答她的疑问。 明成子道,“你现在还只是一个一岁的婴孩,喉部需要更多的时间生长,你也需要一些时间去重新掌握说话的技巧,慢慢生长,练习,就能说词语,短句,然后是大段大段的话。” 明夷想了想,“哦。” OK,又掌握一个发音技巧。 明成子慈祥地摸了摸明夷的头,仿佛她真的是一个一岁的婴孩,随后把她抱起,“你应该只吃了些间点?现在,姜妇应该已经把午食准备好了。” “嗯。”又一个新发音get。 不过,她拍了拍明成子的手臂,“呜...呼...噗...” ...好的,‘为什么’这三个字目前发不出来,反而让她真的很像一个一岁的小孩在玩口水。 然而她实在是太过好奇,他是不是知道她不是这里人?她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明成子轻轻地停下往前院去的脚步,看着她,眼睛慈祥又平静,“明夷,万物需要时间生长,你也需要。你或许有很多疑问,只是现在,还没到知晓答案的时候。 待你需要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他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穿过内庭,内庭种了很多树,“一花,一叶,一树,一界,其实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在这里了,和这一花,一叶,一树,同在一界。” 随着他的话,明夷看见有一只小蜜蜂在树上白色小花群里乱转,花开得灿烂糜艳,像是盛夏最后的花朵,地上布满的落英和绿叶,似乎在昭示着这些枝头上的花的前路。 然而枝头上的花,依然开得绚烂璀璨,恍若无悔的生命的最后的韶光。 “啊。”好吧。 虽然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这里大厨的手艺不错,我觉得这个黄米糕做得非常好吃! “啊啊!”好吃!好不容易能发声了,可憋坏她了,虽然现在只能啊,但也要多啊几声来表达她被憋了一年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 姜妇看着明夷吃得很高兴,也觉得高兴,又看明夷确实活泼可爱,便笑着道,“孟辛真是活泼聪慧。” 明成子也在一起吃饭,听了便道,“我已为她取名为明夷。她来自辛氏,辛明夷。” “明夷,真是个好名字,呵呵,大善。” 之后的日子,除了她现在能啊啊阿嗯嗯嗯哦哦哦出声之外,其实和之前的日子,没有太多的变化。 都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活得像个老赖,老牛马把工作赖,确认了AI是她自己开发的那个AI,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知识对一个一岁的婴孩来说,毫无用处。 而且这里很明显不是她的那个世界,用她那个世界的资料培养出的AI模型来问她对这个世界的疑问,总有一种‘用明朝的剑砍清朝的官''的感觉。 每天吃饭的时候会见到明成子,朝食、午食、夕食的时候都会看见他,而姜妇因为要照顾她,也会在,不过她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其他时候一般都不太会见到明成子,不过感觉他应该在这个宅子的某一处呆着,明夷也无所谓他在那里,每天攀着桌子练走路,没事叫几声练说话,大部分时候是姜妇来照看她,有时候姜妇忙的时候,其他侍者会来看着她。 总得来说,除了没那么多侍者围着她,也没有这个世界的便宜老爸老妈老哥陪着,明成山的生活和之前在辛家的生活变化不大。 而想起这个世界的老爸老妈老哥的时候,明夷有时会有很强烈的迷茫和无措感,因为她还记得她上辈子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如果说这辈子的亲人简直有点好过头的话,那上辈子的亲人,实在是普通而平凡,而且有着那个时代很常见的重男轻女的毛病。 但她不想说自己是不幸的,她有着一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名字,虽然弟弟总是优先,但是她还是顺利地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有了不错的工作,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其实也有不错的前景。 只是...有时候回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眷恋。 更多的可能是对上辈子的抽水马桶的无比的渴望。 当然,抽水马桶只是一个标志性物件,她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熟悉那里的一切,环境,文化,科技,流行...如果说换工作的适应期的难度是一的话,那像她这样的换世界的适应期的难度应该就是一百了。 然而她的迷茫和无措在于,如果她不眷念她的亲人的话,那么那个世界,除了那一些外在的便利外,她竟然从无留恋。 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土地。 第4章 春禾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某一天,天气不错,阳光也还好,姜妇把她和她的小椅子放到内庭晒太阳,侍者在边上边扫地也顺便看顾她,她就啃着自己的手指,在绿色的树荫下,闻着花香,听着夏日的蝉鸣,看着蓝蓝的天空发呆。 毕竟她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成年人的包袱,能啃手指,那绝对不会啃脚趾。 至于为什么啃手指...是手指它自己进到她嘴里了,和她无关! 她啃着啃着,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来了人,忙乱了好一会儿,一个正太走进了内庭,大约六、七岁的模样,轮廓面容非常周正,很特别,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一条白色的绸带,绸带的色泽...如果真的要形容,明夷觉得,这应该就是五彩斑斓的白。 理论上来说,眼睛蒙上了,应该是看不见的。而且她虽然在啃手指,但自问其实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至少是没有蝉鸣的声音大的。 但他似乎是看见了,甚至都不是听见,因为他一进院子,顿了一下,头就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就直直地朝她走来,方向都完全没错,随后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盲人,但他的眼睛又真真切切地蒙住了。 明夷啃手指的动作都停住了,要不是太阳当空照,不远处还有个侍人,她估计都被吓到了。 正太在围着她转圈圈。 明夷觉得,他在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在围观她。 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像动物园的猴子过。 正太围着她转了一圈之后,似乎感到很惊奇,又转了一圈,一边看还一边轻轻地“哇”了几下。 明夷:嗯?猴子不要面子吗? 明夷想,这个东西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应该是个正常的生物,她一巴掌给他拍过去,估计还是能拍到的,叔可忍婶不可...... “春禾,这个你的小师妹,明夷。”姜妇突然到达,打断了她邪恶的小手的蠢蠢欲动。 春禾,这个人叫春禾? 姜妇看着和春禾很熟悉的样子,脸上依然挂着胖胖圆圆的笑容,而这几日里,明夷发现姜妇大部分时候都是微笑的样子,似乎没什么烦恼,也很少着急上火,总是让人感到很亲切的样子。 春禾停下来转圈圈,看了看姜妇,又继续看她,“师妹?” “是,明成子让你去书室找他呢。” “好。”春禾又看了她几秒,就转身走往里了。这敏捷的身影和毫无疑虑的方向感,看着真的一点不像盲人呀...明夷继续啃起了手指。 姜妇见春禾远去,就拿过她旁边的小椅子坐下,拿出帕子给她擦手,依然是笑眯眯的圆润的样子,“明夷真乖~春禾回来了,又有了明夷,院子里倒是多了不少生气,再过些时候,庭内的梨树结果了,就能一起吃了。 内庭的梨树年份最长,也更甜些,今年院子里多了个孩子,新梨还是先给明夷和春禾吧,明成子就先让他等等...” 明夷听着姜妇的碎碎念,看着庭内粗壮的树和白色的花,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是梨树。 正太很快回来了,看样子似乎还有些高兴,直接伸出了魔爪,在她手臂和肚子轻轻触碰抚摸,明夷莫名觉得有些盲人摸象的感觉,而姜妇还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兄妹’两友爱互动。 明夷于是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想法,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他的手上,“啊!” 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呀?女孩子是不能乱摸的懂吗?!虽然她才一岁零几天,但是这并不是你乱来的理由! 春禾骤然被拍,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想了想,朝她笑笑,“我是春禾,是你的师兄,春禾。” 如春风拂面的声音。 但也并不是你乱摸的理由,“啊!”那又如何呢!师兄又如何?! 春禾似乎听懂了她的抗议,于是他开始解说他的行为,“我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体...”于是他一边触碰她,一边开始解说,“这是...手,嗯,手臂,嗯,这是手掌,很好。” “那这就是脖子,嗯,这边是另一只手...” 明夷这下彻底无语了。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人体模型。 不过...他现在倒是很像是看不见的样子。理论上,蒙着这条绸带在眼上也应该是看不见的。 那他刚才围观她是在干什么?他到底能不能看见呢? 明夷想着想着,突然被戳了一下脸,发现这厮似乎已经探索确认完毕了,开始了玩乐环节,精准地戳了她一下脸,然后开心地说,“软的。” 她:? 随即他手抄在她的腰背...这是想把她抱起来? “啊啊啊!”姜妇,快来看看她!她感觉她有危险! 姜妇一直有在注意这边的情况,看到小正太动手了,就笑着过来帮忙,“春禾,不能这样抱。” 等小正太好不容易在姜妇的帮忙下抱起她,明夷还有点震惊,要知道她这一年养得可是肥肥白白,她洗澡时看到自己莲藕似的胳膊都很清楚,自己要是按斤卖估计能卖不少斤两。 春禾看着也不是肌肉男的类型,甚至还有点瘦,没想到还是有把子力气,莫不是家里是杀猪的? 春禾抱着她走了两步,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还是稳的,只是抱姿有些生疏,她动了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调整姿势的时候,春禾又顺便掂了掂她,“你真沉呀。” “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说女孩子! 春禾听到她叫,就装着老成地“嗯嗯”了两声,假装听懂了。 随后他就抱着他到他的房间,侍者在忙碌着搬着他的行李,他就在一旁看着和她聊天顺便指点侍者工作,“这是我的房间,嗯,正在搬的是我的衣服,这些衣服得在柜子里放好,还得放些药包避免有虫子。 这件衣服这个时候穿正好,把它放出来吧。” 侍者应“诺”。 转头春禾又继续和她道,“这件衣服是用桑蚕丝织成,桑蚕丝虽然没什么好矜贵的,就是普通的丝,但是这件袍子织得非常薄,很轻,夏天穿会比较凉快......” 明夷看着他行李里的层层叠叠,虽然看着很多,但是其实大多都是些普通的衣物书简,又听着他絮絮念的讲解,混着夏天蝉鸣的叫声,不多时就开始昏昏欲睡。 醒来时是已经是午后,太阳已经收敛了它最炙热的光芒,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她看了看身上的被子和屋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装饰,正疑惑着,就看到了在书桌前看书的春禾。 说看书,可能不妥,因为他似乎没法看,他在用手指,去一点点摩挲着竹简上的刻字。 窗外的梨树留下了最后的洒落的阳光,映着少年的侧脸,专注又安静。 许是听到了些动静,春禾放下手上的竹简,转过头来看她,眼上的绸带依然牢牢地系着,他脸色却带着一如她入睡前看到的清朗和高兴,“你醒拉。” 从那天开始,她吃喝玩乐的躺平生活里,就多了一个人。 上午一起吃完朝食之后,春禾要跟着明成子读书,根据他的碎碎念,应该就是学这个世界里,他这个年纪需要学的东西,《诗》《书》《礼》《乐》这一类的东西。 中午她和春禾和明成子一起吃饭,吃完饭后会有歇息的时间,春禾和她一起被姜妇置于榻上休息,春禾会和她碎碎念一些小想法和小烦恼,例如,“《书》也太难了”“《诗》里写,十月蟋蟀入我床,我怎么没看到呢?”“士冠礼好像好麻烦的样子,要准备好多东西呢““金石之声是什么?拿石头砸金子的声音吗?” 总之就是一系列童言童语,反正到最后不是她先打起了瞌睡,就是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自己睡着了。 反正就是很多个类似的午后,太阳当空照,她和春禾在屋内,在姜妇的竹扇下,逐渐陷入好眠。 午睡完,春禾又要去上课,不过下午的课和上午的课不一样,上午的课是在室内的,一般是在书室,下午的课是在室外的,一般是在离宅子不远的小河边,有时候明成子会在,不过大部分时候会让春禾自己练。 只有春禾自己练的下午,春禾会把明夷抱过去。还会带上一把小椅子和一张小桌子。椅子是让她累的时候坐的,桌子,是让她不累的时候,扶着学走路的。 他的原话是:“明夷,你要努力学习走路,你看村头徐妇的童子,和你差不多年岁,走得可利索了。” “啊?”什么叫差不多年岁?那小崽子比她足足大半岁好吗?而且攀比这种风气最不要得,知道吗?啊? 春禾不知道,于是只要没有明成子亲自教习的下午,他都会抱她来河边,找一处树荫,让侍者放下桌子和椅子,他再放下她。而明成子和姜妇对这件事都没有意见,甚至姜妇还觉得他们这样真好,兄友妹恭的,非常友爱和蔼。 “啊,哇,坏。”于是明夷没办法,只能在旁边扶着桌子,一边练习行走,一边练习骂人。 其实她在家也能练走路,为什么要到河边呢? 而且她总觉得,等她年纪到了,腿再吃得粗壮一点,她肯定就循着本能走起来了,虽然也需要练习,但是也不需要日日练吧...而且这河边的土地不太平整,比她平时在宅子里练习感觉难度要高一些...... 第5章 王子惟惠 而春禾,有时候站着一动不动,有时候打坐不动如山,有时候拿棍子在地上画什么,有时候拿根草在自己面前,嗅嗅闻闻,有时候还吃一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在明夷看来,明成子和眼睛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见的春禾,大抵都是有些子玄学在,不能用常人的眼光看待,说不定,这就是修习玄学的方式?要不她也找跟草啃啃? 蒜鸟蒜鸟,她又不是真的一岁小孩子。 下午河边的练习结束后,春禾会把她抱回去吃晚饭,椅子和桌子会有侍者来收,吃完晚饭之后,春禾会抱着她在内庭散步消食,有时候也会抓着她的手帮她练习走路,就这么日渐西斜,再各自回去休息。 明夷总觉得两人有点太黏在一起了,不过她现在还是个小孩,身边还是得有人。 后来内庭的梨树结果,晚饭后,姜妇给他们两各自拿了一个据说是最甜的梨树今年结的新梨,他两便拿了两个小凳子,在梨树被风吹得飒飒响的傍晚里,一点点地啃着梨子。 “真好呀。”她听到春禾在她旁边轻声道。 她一边啃着甜甜的梨子,一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嗯?” 于是她就听到少年轻声明朗的声音,“今年有人陪我一起吃梨。” 她想了想,最后放不下嘴里甜甜的梨,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声调,“嗯。” 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能慢慢走几步,能说的话也多了不少。 等梨子吃完了,明夷看了看自己手上汁液,朝春禾伸了伸手,“春禾,抱。” 但春禾拒绝了她,并召唤姜妇,“姜妇,给明夷擦擦手。”姜妇应声而来。 等擦完手,春禾牵起她一只手,带着她在内庭散步,“多走走,消消食。” 她:...总觉得自己的躺平生活越来越远了。 随后她又看向春禾脸上的白绸带,自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开始,从未见他摘下过,然而他这样抱着她、牵着她到处走,也没有碰到过磕到过那里,感觉很是神奇。 明夷暂时把这个归为玄学的力量。 就这样度过了夏天和秋天,又迎来到了一年的冬天。 这一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昨夜刚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天气放晴,家家户户都在扫雪,童子在村口互相扔雪球玩。 这是这几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下午的时候,明成子带着春禾去了河边,明夷被留在家里。 明夷总觉得,这天寒地冻的,河流虽然没有结冰,但是总觉得河边比宅子里要冷,也不知道为什么春禾和明成子总要去哪里。 后来她也问过春禾,春禾便答,那里有河。她就更纳闷了,感情你还真冲着那条河去的? 不过现在的她只能在宅子里自己玩,而因为雪刚停,姜妇要处理的东西很多,比如给明年夏天存冰,看看房屋需不需修整等等,就把她留在内庭自己玩,一旁有临时来帮忙的徐妇。 徐妇是一个看着很安静温婉的妇人,住在村口,膝下有一个孩子,就是那个春禾之前说走得比她利索的孩子。 明成宫在明成村里似乎有些许超然的地位,村民见到她和春禾都非常客气,而明成宫里的侍者其实不是太多,于是她会时不时见到姜妇会短暂地雇佣村民来帮忙,比如徐妇现在手里也正缝着一件她的冬衣。 而村民对这样的雇佣似乎也是很高兴愿意的,反正大部分时候她见到村民们,大家都是很平和而快乐的样子。 这种平和和快乐有时候会让明夷觉得很安心,因为,你看,即使没有抽水马桶,人们还是可以很快乐地生活的。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雪,内庭的树上,墙上,瓦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她抬头看着梨树枝头上厚厚的雪,想着以她现在的小身板,要是往树干踢一下,踢不踢得下来雪不好说,自己估计是要摔的。 这么想着,门口方向传来些许动静,和春禾来得时候的动静有点像,但春禾也没说要走,而且这个动静似乎更大些,约莫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冬日活动? 明夷想了想便没有在意,继续看着树干估摸着自己现在腿力体力平衡力,不期然一个抬头,便见到内庭走进来一个头戴金冠、腰缠玉带、并佩有一串叮啷作响的玉璧环琚的冷面少年。 明夷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正太看着比春禾小。 冷面少年见到她,似乎有点惊讶,顿了一顿,便肃起脸问,“你是谁?” 于是明夷的第二个想法是,这个正太多少是有点装的。 明夷不答,倒是徐妇看到他到来,便放下手上的事务对他行了个大礼,明夷看着徐妇行礼,第三个想法是,这个正太的身份不一般呀。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于是她迈着小短腿,缓缓往里走去,半点不把那冷面少年放在眼里。 怎么说呢,她现在理论上才差不多一岁半,装听不懂都可以了。 冷面正太与徐妇道了句“不必”,又看看她,似乎也觉得对着个孩童问话这件事有些许说不过去,也没来抓她,反而是越过了她,也往里走去。 这个方向...大概是去见明成子了。 看见他走了,明夷反而停下了脚步,又缓缓挪步到了徐妇身边,徐妇身边有个小凳子,她坐下休息了一下。 徐妇应该是知道那个正太的身份的,只是她并不方便直接问徐妇,看着梨树枝头上依旧厚重的雪,她想,既来之则安之吧。 随后有几个人搬着东西进来,这几个人看着并不像是明成村的村民,他们衣服的颜色和制式都是一致的,感觉像是工作服,从布料上看,并不是什么很昂贵的面料,但也不是平民所穿的布衣。 这些人陆陆续续搬了些东西进来后,大部分人就都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衣服看着最繁复艳丽的,在内庭的门口候着。 这个人目不斜视,自侯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根柱子似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点一动不动,明夷观察了他好一会,他也依然是原来那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明夷想,这个人是专业的。 不久,明成子就带着春禾回来了。侯在那里的人朝明成子和春禾行礼,眼睛依旧看着地上,声音平静无波,“王子光已至,敢请明成子顾习之。” 明成子点点头,“善。” 那个人再次行礼后,便离开了。 时间也不早了,宅子里的炊烟已经冉冉升起,春禾抱起她,跟在明成子身后,方向是书室。 唔,估计要狭路相逢了。 到了书室,果不其然,冷面正太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到明成子和春禾,便要行礼,明成子制止了他,“惟惠,毋须多礼,近况如何?” “师父,一切安好。” “大善。学业可还顺利?” “勉力跟上。” “善。骑射功夫修习如何?” ...... 明夷看着这师徒两一来一回的问候,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春禾抱着她在一旁当背景板,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轻声问,“困了?可是还没吃夕食呢。” 虽然春禾声音不大,但书室也安静,便把原来一答一问的师徒两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明成子似乎才反应过来,“惟惠,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你的小师妹,明夷。” 又朝她介绍,“这是你的二师兄,吉朝的二王子,姬姓,名光,字惟惠。” 惟惠朝她简单行了个礼,“师妹好,”又从他那挂在腰间、走路时会叮当作响的佩玉里摘下一颗玉珠,递给她,“这个就当见面礼了。” 明夷接过玉珠,想,这个人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书室的一轮寒暄之后,四人就其乐融融地一起去吃晚饭。在春禾抱着她去吃晚饭的途中,春禾有点小小的懊恼地低声和她说,“我忘记给你准备见面礼了。” 她想说,其实惟惠也没有准备,他那一长串叮当响的佩玉估计就是备着不时之需用的,那个玉珠估计也是随手摘了一个送给她的...... 但她现在说不了那么长的句子,只能说些短句词语,于是她说,“嗯。” 晚饭的时候,师徒四人便围坐着吃饭,而明夷现在已经能够自己用勺子吃饭了,姜妇便给她准备一个大些的碗,里面有一些弄得软烂的饭菜,让她自己用勺子舀着吃,自此,饭桌上就只剩他们师徒三人,当然,现在就是四人了。 奇怪的是,惟惠时不时就看看她,神色中有些许惊讶,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一般来说,他们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 不过,他这个表情还是让明夷产生了些许疑惑,她看了看自己的碗,觉得自己可能破案了,今天徐妇来明成宫帮忙,徐妇除了纺织缝纫非常在行之外,厨艺也很不错,今天还给她蒸了个蛋羹,香滑润泽,非常可口。 明夷于是舀了一大块蛋羹放进自己的嘴里,看了看惟惠,意思是:没有你的份。 不过惟惠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然是那种略带新奇惊讶的表情,时不时看她一眼。 吃完晚饭后,春禾照例带着她去内庭散步消食,明成宫每天早上都会有人扫雪,地面并不湿滑,她便牵着春禾的手慢慢走,经过着小半年的努力,她现在已经能走得非常利索了。 惟惠便也跟着他们走到了内庭。 第6章 小屁孩 “师兄。”惟惠叫住春禾。 “惟惠。”春禾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惟惠头上的金冠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少了些在师父明前的拘谨,他蹲在她面前,“师妹是今年什么时候到的?” 春禾想了想,“夏日,比我早几日到的。” “感觉很突然呢。” “是呢。” 两师兄弟说着说着,惟惠突然用手戳了戳她的脸,她怒目圆瞪反手一个巴掌拍回去,惟惠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笑了,如夏日梨花绽开在冬日的雪地里,他笑着收了手。 春禾见状,“你别惹她,她脾气大着呢。” 惟惠站起身来,“我今天来的时候,在内庭就见到她,但她不理我。” “她可能不认识你。” 惟惠点点头,“这是那家的孩子?” “太史辛家的。” “太史辛?那个不会说话的孟辛?难怪她不理我。” “是,不过明夷会说话。”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像是师父帮忙了。” “噢,师父果然一如既往地正直仁义,慈慧爱人。”明夷觉得这话听着很像一个脑残粉。惟惠又蹲下,神色还有点委屈,“那她怎么不理我。” 春禾和他一起蹲下,脸上虽然一如既往地覆着绸带,但却能看到认真的神情,问她,“明夷,你怎么不理惟惠?” 明夷有点招架不住,道,“不,认识。” 惟惠惊奇,“她真的会说话!” 明夷:怒!果然不应该理他。 春禾站起来,“她一直会说话,不过她刚来的时候说得多一些,整天咿咿呀呀的,现在说得更熟练了,反而不如来时说的话多。” 惟惠没跟着春禾站起来,反而蹲着问,“我能抱一下她吗?” 春禾道,“她有点重。” 明夷:...讨厌直男。 惟惠道,“我试一试。”说着架着她的腋下,“这样吗?” 春禾在旁边帮扶着,“嗯,起来后让她往你身上靠。” 明夷脸无表情地被摆弄着,惟惠顺利把她抱起后,后知后觉地评论道,“确实是有点沉。” 明夷:...讨厌直男 2 随后惟惠抱着她走了几步,朝春禾笑着道,“我还没有妹妹呢,我都是弟弟!” 明夷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散发着金光的俊脸,突然有种美颜暴击的错觉。 春禾跟着他走了几步,“我倒是有个庶妹,不过不亲近。” “你在那府里和谁都不亲。” “倒也是。” 三人就这样在内庭迎着消失的夕阳一起徒步闲聊,直到休息的时间到了。 春禾道,“要把明夷送去姜妇那,姜妇会帮她洗漱的。” 惟惠新奇,“原来她还不能自己洗漱吗?” “对呀,她才一岁半。” “但她能自己吃饭。” “是呀,她已经一岁半了,可以自己吃饭了。” “我的那些王弟即使是自己拿着勺子,身边也有好几个侍者候着,还经常吃到到处都是,可脏了,我都不愿意和他们一桌。” “明夷很乖的。师父说,明夷是,生而知之,她都知道,都明白。” “生而知之?” “嗯,师父说,我们能听懂明白的,她也能听懂明白。” “那她要上学吗?” “她还没上学,也要等到三岁才能上学。” “她生而知之的话,为什么还要上学?不是都知道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春禾,春禾想了好一会儿,“师父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夷生而知之,而明夷似乎也不是全部都知道,知道一些。” 惟惠似乎也有点懵,不过还是严肃地点点头。 接着,惟惠打算把明夷抱去找姜妇,春禾明显有些为难,平时都是他带明夷去的,不过想来在明成宫内,姜妇也就在不远处,应该是没问题,于是他点了点头,并和惟惠说,有事随时可以来找他。 惟惠认真地点点头。 于是明夷在去找姜妇的路上遭受了一系列的话痨攻击,“生而知之,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呢?你知道这个门是用什么木头制成的吗?你知道内庭的树都是什么树吗?”顿了顿,少年突然认真看向她,“你知道我母后吗?” 明夷本来是不打算理他的,但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忍,于是摇了摇头,少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母后已经不在了。她在两年前病逝了。她病逝前,很担心我,不过师父到了王宫内找到我,说要收我为徒,拜师礼后,她便离世了。” 他顿了顿,“我母亲的亲侍说,母亲去时安然祥和,所以我很感谢师父。”话锋一转,“师兄的母亲还在,不过他母亲不喜欢他,他父亲也不喜欢他。” 嗯?明夷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惟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春禾乃尉迟大将军尉迟召之子,尉迟大将军乃吉朝武官之首,纵横沙场多年,年轻时曾多次率兵击退戎族,后来年纪大了就留在了王都,掌控制定整个王畿的军事策略,我父王非常信任他。” 惟惠顿了顿,“春禾是尉迟大将军的长子,不过他生来不能视物,被尉迟召视为不祥。据传,他被师父收为弟子之前,都是在家中偏远堂室里关着,只让侍者照看着。” 话题一转,“想来明夷你倒是我们三人里最幸运的,父母俱全,都传太史辛长女不能言说,太史辛为其起卦,卦象显示无碍、有贵人,太史辛夫妇便平常待之。 想来你是过得很好的。” 最后一句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少年人的羡慕和向往。 明夷趴在他的肩头,继续一言不发。 姜妇在西堂忙碌着,不过西堂离内庭并不远,于是惟惠给她讲完八卦后,再走了几步,就已经能看见姜妇的身影,姜妇也已经看到了他们,依然圆圆地笑着出来给他们行礼,惟惠把明夷给姜妇,就和她说了再见。 少年的身影在黑暗愈发模糊,倒是他头上的金光依然熠熠生辉,腰带挂着的佩玉依然随着他的脚步叮当作响。 明夷想,虽然这身打扮在她眼里确实很有暴发户的气质,但不得不说,以这个朝代的物资丰富程度来说,以及各种礼仪规制的限制下,这套衣服是真的有钱有权才能穿的,不知道自己之后有没有这个运气穿一穿。 第二天起来吃早饭,桌上继续是师徒四人组。不过惟惠没戴那个看着很值钱的金冠,腰上的玉带钩换成了铜带钩,倒是昨天那串叮当作响的佩玉还在,不过整体着装都没有昨天的华丽,看着朴素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装束,就是没什么表情,看着也比昨天要亲和些,没有那种冷着脸的感觉。 明夷不期然想起昨天那个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侍者,唔,想来王子大概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吃完早饭,惟惠和春禾跟着明成子去书室上课,她穿成个球,坐在内庭的小凳子上发呆。 俗话说得好,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想些无聊的事,比如,她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她在原来的世界是死了吗?猝死在办公桌? 她看着自己脑海里的AI界面,难道是因为她为这个AI项目太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AI之神感念她的努力,给了她一次新生的机会吗? 她这么胡乱想着,突然一朵雪花从空中缓缓飘下,又下雪了。 很快,地上,树上,廊上,屋檐上,又染上了白茫茫的一片。 明夷望着漫天的飘雪,哎,什么一花,一叶,一树,一界,都无所谓,因为,都好好看呀!于是,明夷沉溺在雪景中不能自拔。 下午,明成子带着春禾和惟惠开展户外课,虽然这个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就没去河边,就在内庭里进行,明夷也被姜妇放在小凳子上,在一旁旁听。 “雪,水遇寒化之,飘若飞絮......澡雪而精神。”明成子挥一挥手,旁边候着的姜妇和侍者就拿起旁边装雪的木桶,兜头兜脸地就给惟惠和春禾淋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明夷的笑声。 簌簌簌簌簌簌...这是春禾和惟惠整理自己身上的雪的声音。 等他们清理好,明成子问,“何如?” “精神。”这是春禾的回答。 “冷。”这是惟惠。 “善。”这是明成子。 在一旁无声笑的是明夷,澡雪而精神...被这么一桶雪泼一身,不精神才怪!不过明成子真的,这个教学方式真的别出心裁哈哈哈哈哈哈! 吃完晚饭后,春禾按照惯例带她去内庭消食,惟惠也在一旁。 明夷觉得两个人分别牵着她一只手散步的这个方式实在太过于愚蠢,但只牵一个的话又端不平水,于是只能自己小心地走着,走着走着,春禾突然道,“等之后我练得再强壮一些,就抱明夷去明成山。” “明成,山?”就是外面的那座山?那座山里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要去。”惟惠道,“听说山上有老虎!”肉眼可见的兴奋。 春禾说,“还有兔子。” “狐狸!”惟惠接过。 “野猪。” “鬣狗!” ...... OK,明夷听明白了,这就是两个半大少年把去明成山看成了一场勇者的探险之旅。 她内心叹了口气,其实很久之前,她也是有这样中二的感情的,不过她现在可能有点过于现实而沧桑了。 比如她现在想的都是,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起码短时间内是不太行。虽然上山的路应该不算难走,但是惟惠一般是冬天来住一个月,冬天上山难度加倍,一来是温度低穿得多不利于行,二来是积雪重重,路面湿滑,容易摔倒受伤,就算是明成村的村民,也都会避免在冬天上山。 不过看破不说破,反正等他们再大一些,肯定是能上山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明夷反而释怀了。 又想起明成子那番话。 万物都需要时间。 时间。 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呢。 第7章 回家 这天天气不错,太阳露出了它灿烂的脸,最近几天也没有下雪,明成子下午的时候便带着春禾和惟惠去河边,明夷留在家里看(发)家(呆)。 于是明夷围在又来帮忙的徐妇旁边,不断地重复,“蛋”,“糕”,“米”一类的字样,企图为自己争取一顿美味加餐。 幸好明夷才一岁半,狐裘也比较小,工作量不算大,在厨房刚升起炊烟的时候,徐妇就把她的狐裘做完了,便欣欣然随了明夷的心意,去给她做加上麦芽糖和鸡蛋的黄米糕。 明夷便心满意足地在内庭晃着小脚丫,看着梨树光秃秃的树枝,含着口水等待着徐妇的黄米糕。 门口处传来声音,这个时候,约莫是明成子他们回来了,不过这动静听起来有点大,莫不成又从那里冒出来一个三师兄? 明夷想着想着,麻溜地往前门走去,准备看个热乎的热闹,结果看到一窝奶狗,那几只奶狗明显是刚出生不久,甚至都还没有睁眼。 ...... 看着春禾和惟惠略带兴奋的眼神,又看着明成子古井无波地往书室去,你们...你们是把人家的狗窝给端了? 惟惠见到她,便兴奋地给她介绍:“明夷,我们回来的路上,春禾说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们去找,就发现了这窝幼犬,怕它们被冻伤,我们就把它们带回来了!” 春禾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须知平时春禾虽然也有点絮絮叨叨、童言童语的,但也经常是端着大师兄的架子,学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模样,只是这下高兴得脸都有点微红,在白绸的衬托下愈加明显,“明夷,原来这就是幼犬!很亮!” 明夷:“...嗯。” 虽然她不知道春禾说的亮是什么亮,不过,万一,她是说万一,既然有奶狗,那自然应该也是有狗妈妈的。 万一,她是说万一,人家狗妈妈只是暂时出去找吃的,回来后发现狗崽都被偷了...真不敢想象这个场面有多美。 而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 第二天早上,狗妈妈就找过来了,也不吵不叫,就蹲在了宅子门口不动,侍人不知所以,要撵它走,它都不肯走,就算被撵着走出去了好几步,也会等侍人走了后再缓缓走回来,活脱脱一个被熊孩子坑惨了的苦主的样子。 侍人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找到了姜妇,姜妇便在给他们四个上朝食的时候把这件事说了,末了还点评了一句,“奇怪得很”,春禾他们才知道狗妈妈找过来了。 反应过来后,春禾和惟惠立马出去把狗妈妈迎了进来,带到昨天布置的狗屋里。 他们昨天用棉絮稻草和一些旧衣服,给奶狗们做了个狗窝,给奶狗们喂了些羊奶,又让侍者把狗屋里的窗户都封好了,角落里置了个火盘,确保不会漏风,奶狗们不会被冷到。 明夷一开始还担心狗妈妈的反应,之前听说带崽子的母狗都非常凶的,这只倒是非常温顺,狗妈妈不吵也不叫,进屋后就直接往奶狗们走去,奶狗们大概是再次闻到了母亲的气息有点激动,小声呜咽了好几声后,便吃起了他们的早饭。 事已至此,他们把狗妈妈一家都迎进了明成宫。 所幸明成子对这件事似乎从头到尾没什么意见,姜妇和侍者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抵触的心情,时不时还有侍者给他们送剩饭换稻草,于是狗妈妈一家便这样住了下来。 春禾和惟惠对这窝狗也非常上心,一有空就去狗屋看狗,以至于之前晚饭后的内庭散步时间,现在都变成了狗屋探狗时间。 也是,这种软软萌萌的小东西,最容易得人心。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奶狗们长到可以满地跑乱跑、咬着人的裤管要吃食玩乐的时候,狗妈妈不见了。 于是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 今天,狗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惟惠逗弄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狗,小狗被他伺候得舒服得直打呼噜,惟惠看着不停地笑,虽然他今天依旧没有带金冠,不过这笑容依然让他俊秀的容貌仿佛蒙上了一层金光。 可以看得出,人和狗都玩得很高兴。 先不说这一人一狗这如画的画面能俘获多少少男少女的心,明夷作为一个前打工人,对于事实的重视刻在了骨子里,于是她尝试把这一人一狗带回现实,“母犬,不在。” 带着她进来的春禾点点头,附和道,“都已经五日了。” 不过他很快也受不住诱惑,拿了个用粗麻缠成的球,去和另一只黄黑相间的小狗玩,这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是侍者闲暇时给小狗们做得玩具,那只黄黑相间的小狗兴奋得“汪汪”叫,尾巴甩得像风车一样。 得,又是一个人狗相得的。 不是,这窝小狗,要怎么办?就这样养着它们吗? “这样如何,”惟惠怀里一只,手上一只,“母犬既然走了不回,那就是要把它的幼犬托付给我们,让我们照看它们。” 嗯...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是惟惠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不是吗? 然而惟惠没听见明夷内心的诽腹,他接着说:“我们分别照看这些小狗,怎么样?”随后他左手摸摸在他怀里打瞌睡、皮毛黄白相间的小狗,右手往不远处扔了个麻球,一只浑身黑亮皮毛小狗就像支箭一样飞奔了出去,“金雪和黑将就归我了。” 春禾点点头,抱着那只黄黑相间的小狗,“那星沙就归我了。” 明夷:? 你们什么时候连名字都取好了? 剩下的最后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跑来舔了一下她的手. 明夷:...... “白白。”打不过,就加入。 分完狗后不久,他们几个就要准备回王都了。春禾想了想,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他的星沙留在明成宫。明夷和惟惠都把他们的小狗带走了。 惟惠非常乐观,“太史辛和将军尉迟离的宅宫都离王宫不远,我可以出来找你们,你们也可以让侍者传信进王宫来找我,我们都是师父的弟子,想来可以便宜行事。 明夷是在王畿半年、和春禾一样?还是像我一样,十一月才到明成宫?” 明夷想了想,“半年。” 她离家的时候听明成子提起过,来明成宫半年,冬至之前回家,这样就可以和家人一起守岁过年,大概是半年在家,半年在明成宫。 惟惠有点惋惜,“噢...我不能出宫那么长时间。” 明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王子。 临行前的一天,吃过晚饭后,春禾还是按照惯例带着师弟师妹在内庭里散步,不过多了几只小狗在旁边跑来跑去,显得非常热闹。 今天的夕阳和往日的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仿佛和之前看过的所有夕阳,都不一样。 看着太阳渐渐收起光辉,夜色渐渐染上天际,明夷想起很久之前读过一句话,‘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第二天一大早,王宫的侍者便已经到达明成宫,在他们吃朝食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整理并搬运惟惠的东西。 惟惠没什么大表情,不过他今天带上了第一天见的时候的金冠玉带,脸上也仿佛罩上了一层冰,回到初见的冷面正太的模样。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惟惠还是和他们说,“我们王都再见。” 来接惟惠的侍者和当初送他来的侍者是同一个人,在等待惟惠的时候,他依然是站在内庭的门口,沉静地看着地上的某一处,如一根木雕一样,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等惟惠走出内庭、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才仿佛收到指令,朝明成子行礼,“恩谢明成子,某送王子光回宫。” 明成子还礼,“一路平顺。” 明夷看着惟惠的车马离去,一时间有点感概,大概小孩子都会觉得半年一年的时间,非常地漫长,毕竟半年一年,已经是他们那仅有几年的人生中,很大的一块。 然而成人后,职业项目都是数月数年的期限,年年月月,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愈发短暂。 侍者在帮春禾的明夷把东西打包好,春禾和明夷同路,由春禾先将明夷送回去,再自行归家,会有明成宫的侍者车夫跟随。 而她的狗白白,也在打包的行列里,用一个竹编的笼子装着,由于时间还早,它便在笼子里打瞌睡。 和明成子和姜妇道别后,春禾和明夷便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明夷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听着马嘀嗒嘀嗒赶路的声音,想,这马似乎比来时的驴要快不少。 果不其然,路上吃了些干粮,在晚饭之前,明夷就到家了。 春禾先带着明夷下马车,明夷看着在门口的父亲母亲,一时间有点迷茫又有点陌生。 倒是她的母亲似乎看出来了,牵过她的手,温柔地笑,低声和她父亲说,“斯羽,孟辛这一去半年,都不认得我们了。” 她父亲听着,也只是颔首微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暖和曦。 侍者在一旁搬运着明夷的行李,春禾便朝太史辛和太史孺人行礼,随后把明成子写的竹片给太史辛,竹片上有明成子的留话。 太史辛一看竹简,便高兴道,“大善!” 春禾道:“太史辛,太史孺人,冬日安,明夷周全已至,某半年后会再来接明夷回明成宫。” 太史辛回礼,“大善,敢情拜谢明成子,问将军尉迟安。” 春禾:“善。” 明夷朝春禾挥手告别,春禾朝她笑笑后重新上了马车,白色从绸带随着他的动作飘然于空中又回落下来,很快,马车就消失在街角。 第8章 兄长 一家三口目送春禾离去后,太史辛便抱起明夷,朗声道,“我是父亲,呵呵呵。” 边说边迈过了门口。 明夷看着对方温文又明朗的笑容,夹杂着岁月的微痕,“父亲。” “哎!”太史辛认真地回应了她。 又指着一旁笑看着的太史孺人,“这是母亲。” 明夷看过去,太史孺人温婉柔和,在一旁微微笑着,如一朵百合花悄然绽放,“母亲。” 却见对方眼中漫出了水意,才突然发现,这是她自这个世界出生后,第一次叫母亲。 她像无意中被拉进了一个潮湿的沼泽,沼泽里倒影着她两辈子的人生。 上辈子的父母正常地供养她成长上学,关系算不上亲近,是那一辈人很常见的相处方式。 离家后,她就不经常回家,甚至后来由于太忙、回老家见亲戚实在难以让她放松开怀,她便渐渐地,连春节都不回去了,虽然每月发工资之后会给家里寄钱,过年过节也会给红包。 算起来,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父母了,弟弟也在读书,更是少见。 她以为父母就是这样的,不太近,不太远,用钱,或者血缘,维系着些许微薄的关系。 但这个世界的父母,似乎和她上辈子的父母很不一样。 她甚至不记得上辈子的父亲有抱过她,但她现在在这辈子的父亲怀里,被温暖又牢靠地环抱着。 母亲的泪水晕开了沼泽,父亲怀里的温暖却点燃了一切,她抱着父亲的脖子,轻轻地靠了过去。 太史辛抚了抚她的背,“可是想起父亲母亲了?” “嗯。”作为一个成年人,明夷可能没办法像普通的婴孩一样,自然而然地产生对父母的依恋,但是在这一个瞬间,她依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发芽抽枝,渐渐伸展。 “呵呵呵~” 余光中见到太史孺人在用帕子擦眼角,便听太史辛说,“我就说我卜卦之术又精进了,孟辛果然能得贵人相助而无碍,而且明成子对于孟辛来说也是一大机缘福泽,实在是大善。莞之,你说我们要不要宴请宾客宣告这个好消息?” 太史孺人一愣,“这个还真是...不过孟辛才一岁多,是不是还是不要太铺张为好?如果要准备宴席的话,得赶忙筹备才好。” 明夷便见太史孺人眼角还挂着一滴欲下未下的泪,目光却已经清明,并开始了想些别的有的没的,父亲大人这个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驾轻就熟。 太史辛接过话,“不急,等我今晚再看天象,再卜一卦看看。” 太史孺人:“那是要的,你赶紧准备吧,我让人给你准备沐浴焚香。” 太史辛:“沐浴?最近这几天可太冷了...” 太史孺人:“要沐浴。” 太史辛:“...哎,好吧。为父不入浴桶,谁入浴桶?对了,我见竹片里道,明成子为孟辛起名为明夷,想来孟辛历经不能言之苦,现在终得光明。” 太史孺人:“明夷,明夷...真是好名字。” 太史辛:“确实是个很好的名字。伯闵什么时候回来?他也很久没见过明夷了,前几天还在念叨这件事来着。” 太史孺人道,“差不多该回来了。” 明夷的哥哥伯闵是由太史辛带着启蒙,启蒙后送到了王都有名的贵族私塾念书,每日早出晚归的。 明夷刚出生的时候,伯闵就已经开始去上私塾了,而等他回来的,明夷大部分时间都已经睡下了。就算有休息日,每十日休一日,一般也会被太史辛叫去书室,考究学问并学些自家的祖传技能,之后好继承父亲的职责。 后来明夷大些,伯闵的学业也慢慢更加繁重,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来逗逗她玩,但是很快就又会被人叫去。 总得来说,明夷觉得她和这个便宜哥哥不算得很熟,不过从当初的互动看,她的便宜哥哥可能还是蛮喜欢她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穿来了动静,太史孺人便笑,“该是伯闵回来了。” 不过和后世孩子下学了之后就能疯玩不一样,伯闵下学之后须得先换上常服,简单洗漱一番,再到太史辛的书室汇报考较一番,之后再和太史辛一起去食室吃晚饭。 果不其然,明夷再次见到便宜哥哥,就是在饭桌上,而来这之前,太史孺人已经帮她把她从明成宫带回来的东西,从衣服到狗都已经归置好了,实在是宜家宜室。 便宜哥哥见到她眼神一亮,“孟辛!” 太史辛微笑看着这对兄妹互动,对很可能不记得人的明夷介绍道,“这是你的兄长,伯闵。” “兄长。” 便宜兄长的眼睛又是一亮,“孟辛会说话了!” 太史辛得意一笑,“何止会说话,明成子还给孟辛取了名,明夷,地火明夷,晦而转明。” 便宜兄长的眼睛都要变成星星眼了,“不愧是明成子,传闻其知晓万物,洞察天机,却心怀苍生,据传吉王曾想让他入朝拜为国师,明成子却以‘需要在世间行走泽被苍生为由’婉拒,不过收下了王子光为徒,是个贤名远扬的名士!” 太史辛点点头,“想起那个时候,他来拜见,说要带走明夷,我实在是悲喜交加。喜是有他在,明夷估计前路无碍,悲是自明夷拜明成子为师,便不能在家中多留了。”说完了,还叹息一声。 明夷在旁边用勺子吃着饭,闻言才知道自己当初能被明成子带走,原来是这个缘故。 又想了想,明成子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呢,被世人尊崇,倒也正常。 伯闵听罢,星星眼终于恢复正常,细听还有些失落,“那明夷半年后,还要走?” 太史辛点点头,“是呀。” 晚饭后,伯闵抽出时间来找她,把据说是他自己刻的木头玩具送给他,那是一个小块木头雕成的猫猫,雕工可以看出比较粗糙,应该是便宜兄长自己的雕的没错,不过被打磨得很干净,没有毛边,这个部分应该是代工的。 伯闵在那里问她“明成宫是怎么样的?”“明成子是怎么样的,严厉吗?”“二王子怎么样?”“将军尉迟之子送你回来的?”“你带了只狗回来?” 伯闵和春禾的年纪差不多,明夷自问在如何应付这个时期的青少年的问题上,驾轻就熟,于是:“好。”“好,不。”“好。”“嗯。”“嗯。” 伯闵听着妹妹敷衍的回答,依然兴致勃勃,又拿起她桌子上一个绳结,“这是何物?” 明夷看着那个丝线织成的双钱结,想起春禾在惟惠到达的第二天早上,悄悄把这个塞给她,道是给她补上的见面礼。那天明夷看着春禾眼底略有青黑,还时不时打哈欠,估摸着春禾是熬了半宿才织成了这个结。 于是她道,“见面礼。” “噢!”伯闵轻轻扯了扯双钱结,下了结论,“织得不错。”他妹妹值得这样不错的见面礼! 没过几天,因为临近冬至,私塾就休学了,伯闵在家的时间便更长了,白白也被放了出来,它不认生,满屋子跑得欢快。 惟惠也让人给她带过几样东西,都是很难得的水果或者很精致的小点。 他本人还来过一次,带着据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非常忠心的侍者栗刺,说他的金雪多么活泼、黑将如何勇猛,明夷摸着白白的头,无语地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阵其乐融融的生活,转眼就来到了除夕。 这里还没有除夕的说法,不过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起来,春节前的一天,会有盛大的祭祀活动。 这天,吉王在王宫祭祀天地先祖并宴请群臣,她父亲太史辛在被宴请的群臣之列,太史孺人则留在家里,带着她和伯闵在家中祭祀先祖,伯闵放假的这段时间,也帮忙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在祭祀这天,由于太史辛不在,他更是充当了母亲的左右手。唯独明夷依然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明夷:我才一岁半,你期待我能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能干架能加班的牛马了好吗。 于是明夷悠悠然在旁边看着母亲和兄长带着一众侍者忙忙碌碌,然而祭品刚上桌,突然有侍者来报,二王子的侍者栗刺送了东西来。 太史孺人忙让人把东西拿过来,明夷一看,居然是黑将,惟惠养的那条浑身黑色皮毛的狗。 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惟惠会把他的狗送过来? 明夷送狗来的侍者,“栗刺,可还在?” 来人答道:“送狗来的王宫侍者已经走了。” 太史孺人虽然也有些疑惑,不过没有多想,让人把黑将和白白养在一起,便继续祭祀仪式。 新年里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衣,各家互相走动拜访,相互祝贺送礼,满王都里都是欢声笑语,鼓舞欢欣。 只是这天,来拜访的惟惠虽然脸上带笑,但是消瘦不少的身体和渐深的眼眶,依然能看得出,他最近过得不太好。 太史辛也知道他不是来找自己的,笑着和他说了一堆吉祥话,便大手一挥让他去找明夷。 明夷见到他时,他已经敛去脸上惯常的笑,远远看着,很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第9章 金雪的悲剧 明夷想了想,叫来了一个侍者。 侍者离去后,明夷走到惟惠身旁,“黑将,在东室。” 惟惠看了看她,点点头,没有动。 想了想,明夷朝他伸手,“抱。” 惟惠顺从地把她抱起来,明夷成功到达和惟惠一致的高度,她控制着力度动手掐了掐他的脸,又拍了他两巴掌,然后一把抱着他的脖子,“哭。” 惟惠被明夷的一连串动作搞懵,随即脸上传来轻微的痛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明夷的话,一时间被逗笑,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 在察觉眼泪要留下来的一瞬间,他埋首在明夷厚厚的衣袍里,把声音和泪水的掩埋。 明夷抱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身体轻微的抖动,想,今天帮她洗衣服的侍者怕是会偷偷骂她。 有无数的人和事,都在催促着人不停地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哭,要坚强,要勇敢,要一路向前。 然而人区别于其他生物的一个特点是,人的大脑更发达,里面有很多的知识,很多的逻辑,也有很多的感情。 那些无形的感情仿佛无足轻重,但在前进的路上,有时候却又力重千钧,足以拖累人类前进的步伐,足矣压垮一个年轻的生命。 所以,把那些沉重的感情发泄出来,放下,再轻装上阵才是上上策。 前路漫漫,得留够力气。 惟惠似乎哭了好一会,又似乎只是哭了一小段时间,等春禾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擦干了眼泪,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等明夷回来。 明夷被侍者抱下去换衣服了。 想到这,惟惠脸上有点红。自从母后走之后,他从没有如此失态。 不过见到春禾,他还是很高兴,春禾倒是开门见山,“明夷叫我来,我听说金雪出事了。” 惟惠眼前一黯,“是呀。” 刚好明夷回来了,惟惠便把事情给他们说了。 春节前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祭祀先祖天地,王宫的祭祀更是盛大,从王宫都城楼都需要祭祀,需要的五谷六畜不知几何,其中难免有疏漏。 而这里的人相信疫病与狗有关,在道路中央放狗的身体被认为可以镇住疫病,平息灾害。但这个过程是非常残忍的,因为狗要被后肢解后,分别放置身体的不同部分于不同的道路中。* 而之前准备好用来的祭祀的狗,在祭祀前病死了一只,病死的狗自然是不能用来祭祀的,于是宫中侍者便直接抓了金雪。 而惟惠作为王子,也很早就开始准备祭祀,金雪被捉走的时候,他刚好在去祭坛的路上,等他知道金雪被抓走的时候,祭祀已经过半,只能让侍者栗刺先把黑将送出去,再去找金雪。 他则赶忙去找吉王,然而吉王忙着祭祀,当日连见都没见他。祭祀完成后,侍者栗刺只带回了金雪的颈圈。 他心中悲愤,再去求见吉王,吉王不以为然,觉得这样的畜生能祭天是它的福气。 他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奈可。 他掩面道,“我连一只狗都护不住。” 春禾无声地拍着他的肩膀,明夷抱着他的膝盖,一时间空气中流淌着难言的悲伤和抚慰。 明夷突然明白,为什么有时候,成年人会欺骗小孩子,死去的人会化为天上的星星,因为有些悲伤和离别,是一个太过弱小的生命难以承受的。 但惟惠是王子。 王子的世界里可以有童话,但不能相信童话,更不能只有童话。 而这次的事情,刚好反映出了他在宫里的势单力薄。俗语说,打狗都要看主人,很明显,宫里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人吃狗,人吃人,你可以不去吃人,不过,首先你得保证,你不被人吃。 如果在后世,类似的情况被异化为精神上的控制和霸凌,而在现在这样以天子为尊的古代社会,□□的生死真的就是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而惟惠,在宫里没有母族的支持,除了明成子的名气和身上的王室血脉,几乎一无所有。 而吉王虽然把他当儿子,但是似乎并不是太上心,而明成子,远水救不了近火。 同时,对于吉王这样的上位者来说,这只狗能有价值来被他杀,就该感恩戴德了,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996是福报啊。 明夷轻轻拍着惟惠的膝盖,成长有时候难免伴随着痛苦,只是希望有春禾和她在,惟惠能稍微少一点点的痛苦。 等惟惠再次缓过来了,三人去东室看黑将和白白。 黑将见到惟惠很兴奋,活蹦乱跳地往他身上爬,惟惠的脸上也总算是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三人带着两只狗到了□□玩,玩了一会后,惟惠走到一个角落,叫来明夷和春禾,拿出怀里金雪的颈圈,道,“我想先把金雪埋在这里,这里有白白和黑将,它不会寂寞。” 明夷点点头。 于是惟惠和春禾挖了一个小坑,把颈圈埋进去,把土填完后,又额外堆高了一个小三角形,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立在前面,模拟坟墓的样子。 惟惠看着那个小小的坟墓,沉默不语,直到黑将来咬他的裤管,他捡起地上的麻球,朝远处扔去,问,“师兄,你当初不把星沙带回去,是也预料到这个事情了吗?” 春禾摇摇头,“我不喜欢的地方,我觉得它也不会喜欢,于是我就没带回去了。” 惟惠点点头,又朝明夷道,“金雪和黑将就先放在你这里。” 明夷点点头。 惟惠又道,“我会回来接他们的。” 明夷继续点点头。 咬着麻球的黑将再次噗呲噗呲地跑回惟惠的脚下,惟惠拿出黑将口里的麻球,却没有扔,只是摸摸黑将的头,轻声道,“我会来看你的。” 黑将兴奋的视线不断在麻球和王子光之间穿梭,感觉完全没有明白主人在说什么。 惟惠把麻球给一旁候着的侍者,便和春禾一起离开了。 明夷看着他们的背影,虽然自己依然是个一岁半小孩的模样,但是却产生了一种长者看着未来可期的后辈的欣慰之感。 惟惠和春禾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并肩走了一段路。 “知道是谁做的吗?” “知道。” “处理不了吗?” “下面的人,处理了没用,上面的人,暂时处理不了。” “楚国那边依然没有来人吗?” “据我所知,还需要一段时日。” “那你现在很麻烦呀。” “是呀,怎么不是呢...终究是我太过自负...”沉默了半响,又问,“师兄最近如何?” “老样子。”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 “我要回去了。” “嗯。” 夕阳洒在金冠上,映照着柔和的金光,明丽的白绸带随风飞舞,渐渐,都消失在路的尽头。 茫茫的白雪再次飘洒在王都的半空,有人感叹今年的雪这么大,今年应当是个丰收的好年;有人咒骂雪又下大来了,使得回家的路愈发难行。 行人在大雪中踏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接踵而至的大雪又再次掩去了行人的踪迹,也盖去了路中央悲伤的尸块。 冬雪消融之际,王子光迎来了他的七岁生辰。 同一天,他收到了来自他母族——楚王室送来的礼物。 侍者栗刺在下首端正跪着,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托着一个令牌。 惟惠拿过令牌,“下去吧。” “诺。” 惟惠端详着令牌,这是一个木胎漆器,纹饰是一群人在山上游走的画面,以红黑为主,色泽艳丽,纹理深刻。 所以,这块令牌到底能用来干什么呢? 侍者栗刺说他需要拿着这块令牌去找岑楼的行主,岑楼是王都里最大的店铺,一共有三层,售卖来自各地奇珍异宝,非诸侯贵族不可进也。 原来岑楼的背后的背后是楚王室吗?那他们的手伸得还真是挺长的,还藏得深。 侍着栗刺再来报,惟惠问,“怎么了?” “尉迟氏和辛氏送来了贺礼。” 惟惠听了便笑,“在那里?” “在偏殿。” “带我过去。” “诺。” 惟惠动身往偏殿走去,虽然今日是他的生辰,但是宫里不缺王子,更何况是一个看上去无甚依仗的王子。明成子虽然声名在外,但是在权力最中心的那一群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声名显赫些的谋士,无兵无权。于是各个姬妾也只是按例送了礼,吉王也只是赏赐了几个成色不错的玉器。 惟惠无所谓,行礼致谢后便让人都把礼物安放归置好。 惟惠看着手里那巴掌大的圆润石头,噗呲就笑了出声,有点丑。 如果明夷在这里,她会纠正他:这叫丑萌。 这是明夷送来生辰礼,一颗她无意中找到的她觉得特别漂亮特别圆润的石头,石头上有她的即兴创作。上面印有一只红色小手掌,一只白色狗爪子,一只黑色的狗爪子,还有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黄色物体,不知道为何,但惟惠觉得,这一坨,应该是画的他的金冠。 还有一句贺词,生辰和乐,写得很工整,应该是其他人代笔。 跟着石头送来的还有一块玉珩,应该是太史孺人帮忙置办的‘正式’贺礼。 随后他拿出了明成子和春禾送来的贺礼,明成子送的是一方出自名家的砚台,春禾送的是一把匕首,吹毛断发,锋利得很,惟惠赞道,“不错。” 惟惠让栗刺把这些东西带回了正殿。 随后,他如常地迎来送往,度过了他的七岁生辰。 *磔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金雪的悲剧 第10章 三岁定终身 不久,惟惠就把黑将和金雪的项圈接走了。 明夷问他要把黑将带到那里去,惟惠道他王宫外面置了一个宅子,还雇了一个人,专门来看顾它们。 他还带春禾和明夷去看过,那日他大概是悄悄出来的,金冠玉带一个没带,穿的额外朴素。带着他们两个,真的仿佛是一个呼朋唤友的俊美少年。 那是一个不大的宅子,草木园艺占了很大的地方,剩下的就是简单的房屋,供人日常居住使用。 黑将在院子杂乱的花草树木中欢快游走,明显这个新住处非常得它心。 明夷看着这房子,也觉得这房子实在是非常适合用来金屋藏狗。 惟惠带着明夷和春禾来到角落的一颗大树下,树上有零星的白色的小花在悄然绽放,树下有一个小土堆,土堆前面有一个木牌,刻着金雪之墓四个字。 四个字刻得不算太工整,想来是惟惠自己刻的。 惟惠指着那个小土堆,“金雪在那里。”又摸摸那棵大树,“卖这个宅室于我的人说,这是一棵梨树,树龄已有数十年之久,秋日结出的梨非常甜。” 明夷道,“明成宫里的梨树结的梨也很好吃。” 惟惠道,“约莫是吧,我横竖是没吃过。”惟惠到明成宫的时候都是冬日,那个时候梨早已落尽吃完。 春禾道,“你要吃,我今年让人带给你。” 惟惠点头,“也可,那我也让人送些梨去明成宫给你们,看看孰优孰劣。” 最后的结果是,明成宫的梨子更甜些,不过惟惠那的梨更绵软浓香,明夷很是喜欢,惟惠见明夷喜欢,就让人把梨树移栽到明夷的院子里,另外让人栽了棵桃树在原处。 明夷一开始觉得这样过于兴师动众,惟惠道,“桃树辟邪,甚好。” 明夷:...... 虽然不知道这算什么理由,但是树还是搬了。 等明夷院子里的梨树再次梨花满头的时候,明夷就满三岁了。 明夷满三岁了,除了收生辰礼之外,根据这边的习俗,三岁就要开始启蒙,家里由太史辛给她启蒙,到了明成宫,她就要春禾惟惠一起上早课。 明夷摇头摆臀,想,她要是在现代,三岁可是才要去幼儿园玩泥沙的时候,现在居然要读这些个之乎者也,而且这里的文字虽然也是汉字,但是几乎都是文言文,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每个字我都认识,但他们合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明夷内心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她还是叹息得太早了。 她满三岁后第一次到明成宫,明成子让她到书室,明成子依然是那副温和慈祥的模样,只不过眉眼间似乎比初见时多了几许纹路,他问: “你现在还有疑问吗 ” 明夷一愣,突然想起了她刚能发声的时候,明成子说过,她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那现在,是时候了吗? 她答道,“有。” “是甚?”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成子道,“你是你。”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怀有别界之物。” “别界之物包括别界的记忆吗?” “包括。” “那我在别界死了吗?” 明成子沉吟了一会,“我只知道现在的你,是完整的你。” 那就是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比如身体、灵魂碎片之类的,遗留在别的地方了。 果然还是猝死在了办公室,明夷心里叹息了一声,竟然也不觉得太过失落。 或许是时光匆匆如流水,现代有现代的开心,现在有现在的喜悦。时间像一个魔法师,磨灭了不忿的沟壑,抚平了伤痕,也让她释怀。 静室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彷佛有静水流淌,风过无声。 过了好一会,明成子轻声问:“你待如何?” 明夷有点茫然,“嗯?” “三岁启蒙,因材施教。你如今想要成为何人?想要做成何事?” 明夷下意思地就想回答‘我想躺平’,幸好脑子还是快一步捂住了嘴,于是她道,“啊…好问题,我还没想好。” 好突然。 她三岁前就一吃喝玩乐的小屁孩,怎么到了三岁,就突然画风一转,要开始定未来志向了? 怎么有种那种整个大学都不让谈恋爱,大学毕业要求马上结婚的家长的感觉? 明成子道是很平静,脸上还是慈祥的微笑,“无妨。” “那我回去想想,想好了告诉你?” “可。” “春禾想要成为何人?”参考一下别人的答案。 明成子笑意深了些,“春禾想要明了天地,泽被众生。” 明夷:...... 真是高远的志向,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呢。 明夷又问,“你是因为我有异界之物,所以收我为弟子吗?” “是,也不是。”明成子说,“你因携异世之物,为此间所不容,所以你生来天哑。 然你虽为此间所不容,但你能携宝至此,也是此间的一缕慈悲。 我不过是欲保有这一缕慈悲。 而此间女子不易,你又身怀异宝,为师觉得,明成山弟子的身份,于你有益。” “你知道我的异宝能做什么吗?” 明成子摇头,只是道:“我只知道此物亦正亦邪,却无灵智,是一器物。能量巨大,却全系其主,没有实体,也莫能发愿。” 明夷看着自己脑海里的AI界面,觉得明成子说得也挺对的。 想起某次宣讲会遇到过一个小姑娘,她掷地有声地质问她,问有没有考虑过AI或许有一天会毁灭人类、对人类的未来造成致命的威胁,应当停止AI的开发。 她反问:“你怎么知道AI会毁灭人类,给人类的未来造成致命的威胁?你怎么知道,现在停止AI的开发,不是在拖累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呢?” 小姑娘似乎想辩解,但她反问完后,就直接走开了,PR的同事呢? 现在听到明成子的评论,她又想起了这件事。 AI能不能毁灭世界她不知道,但她的人生是肯定不能被毁灭的。 她道,“我先回去想一想。” 明成子点头:“去吧。” 往外走出了两步,她突然停下,转过身,问,“我可以练武吗?” 明成子朝她招招手让她靠近点,轻轻掐了掐她的胳膊和腿,“你的根骨,普通女子无疑,可练些强身健体的武术。” “擒拿术?防狼术?” “那是何物?” “四两拨千斤的武功。” 明成子沉吟了一下,“为师不懂。”想了想,又道,“为师不懂这些术法,不过为师教的武术,你若勤加修习,及笄后,对上一二个成年男子,想来是无碍的。” “那也可以。” 于是从这天开始,她上午和春禾一起上文化课,下午春禾在河边自己练习实践课的内容,她就在旁边练习师父教的养身健体的拳法。 后来她练得无聊,问春禾为什么不练练武术,春禾道,“这个我都学会了。”随后在明夷面前虎虎生威地把她刚刚练习的拳法舞了一遍。 明夷看完后,觉得她刚刚不是在练拳,而是在动手动脚。 春禾又说,“师父说我根骨不错,学得快,须得稳妥些,不着急。”又补充道,“我确实学一遍就会了,再自己打一遍,基本就记住了。” 明夷:... 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明夷想了几天,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灵机一动,打开了AI界面。 现在是吉朝,吉朝前面还有一个朝代,就是冬朝,按照她之前听的关于冬朝的事迹,她觉得冬朝应该是奴隶制度的国家。 而吉朝虽然还有人市和奴隶,但并没有奴隶主一说,不过有地主。 明成子就是地主,明成山这一片的地大部分都是他的。只是师父收的田租便宜,灾荒年间不但不收田租甚至还会送粮给村民帮他们度过难关,所以明成村的村民都十分尊重师父,并且世代在这里安居乐业。 所以这里现在应该算是封建制? 她问AI:【封建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AI:【...封建制:战国时期至清朝...】* 问错了,【奴隶制和封建制的国家有什么不一样?】 AI:【...核心区别在于剥削方式和生产者的人身依附关系不同...】* 好的,这下对了,【一个现代人,在一个封建制的国家,能干什么?】 明夷看着AI的回答,军事顾问?这个她可是一窍不通,除了能问AI古代□□之外,她还能干什么? 农业改革者?唔,她上辈子倒是试过养花和多肉,结果...无一列外地暴尸阳台。 教育家?嗯...她一不喜欢装X二不喜欢当爹,估计是不行。她这么谦逊的人,不太适合教书育人嘻嘻嘻。 商业推广者?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噢,到底了。 难道她一代牛马,居然要翻身成为资本家? 明夷一边摘了根狗尾草放进嘴里咬着扮小混混,一边躺在树荫下,看逐渐西斜的阳光洒在河面上,翻出缕缕金黄,又晒在春禾白色绸带上,照出一片霞光。 好一幅午后河景,宜山,宜水,宜人。 *参考某A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三岁定终身 第11章 行商 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淀,明夷依然觉得成为资本家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于是中午休息完后,明夷没有直接和春禾去河边,而是去了书室找明成子。 春禾纠结了一会后,觉得师妹是一个成熟的三岁小孩了,一会可以自己去河边了,于是在又叮嘱了明夷几句后,就自己去河边修习了。 明夷看着春禾往河边走去的背影,白色绸带在阳光下晒得亮晶晶的,第一次觉得大师兄有一种男妈妈的潜质。 明夷以前曾经猜想过,春禾这样用白绸蒙着眼,这个时代又没有防晒,春禾脸上的皮肤会不会有明显的分层:绸带下的皮肤是白的,其余皮肤被晒得黑黑的。 后来发现,春禾天赋异禀:他晒不黑。 上辈子是个黑皮的明夷:...把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都干掉! 不过再看看自己现今的嫩白皮,觉得可以判一个死缓。 现下,明夷用白嫩的手敲开书室的门, “师父,我想...行商。”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资本家这个词。 师父点头,“可,不过,你要做何买卖?” 明夷看着他桌上那一卷摊开的竹简,“纸。” 师父皱眉,“何为纸?丝絮?” 明夷摇摇头,“薄如丝绸,可用来写字。” “那我为何不直接用丝绸来写字?” “它比丝绸便宜许多,一尺丝绸,可买数百尺纸。” 师父似乎依然没有太过明白纸到底是什么,不过他仍道,“可。” 又问,“你要以女子之身行商吗?” 明夷反问,“难道我能用男子之身行商?” 师父想了想,“你出去行商的时候,让春禾和惟惠跟着你,”顿了顿,似叹息似遗憾,“怀璧其罪。” 倒也是。 她现在要是赚到钱了,那就真是小儿抱金于闹市。 得带两保镖。 师父又说,“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做任何事,都不可一蹴而就,行商也如此。为师建议你,先从游贾开始。” “什么是游贾?” “行走游荡的小商贾。” 那就是...摆摊的小贩? 嗯?那她要去摆摊吗? 师父见她满脸问号,“不急,为师先为你讲解些许基本,不急。” 明夷点点头。 可以呀。 于是她就开始了她的商业学习之旅。 她还感叹了一下,上辈子没上成的商学院,没成想,在这里补全了。 之后的日子,她上午依然是和春禾一起上普通的文化课,下午是一日去河边练拳,一日留在明成宫跟师父学习这里的商业知识。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嗯,这个时候已经有成规模的市集了,分朝市,大市,夕市,分别是卯时,早上5-7点,午时,中午11-13点,和申时,晚上15-17点。 早上的朝市以大商贾为主,中午的大市以百姓为主,晚上的夕市以小贩为主。 为了寓教于学,也是为了让明夷有更真切的感受,师父还准备带着她和春禾去附近的镇上住上两晚,切身感受一下镇上的市集是怎么样的。 明夷想起之前冬天的时候,师父教春禾和惟惠‘澡雪而精神’,直接往两人身上一人泼了一桶雪,再看这次出行,师父这个实践出真知的教学方法,确实始终如一呢。 去镇上驴车要走三个小时左右,为了避免星夜兼程,也为了让明夷能多看看,住个两晚最为适宜。 不过春禾和明夷的纠结点居然是,要不要带星沙过去。 明夷的白白是三只狗里唯一的母狗,性格最为温顺,深得辛家上下的喜欢,于是一直都留在了王都了,春禾的星沙倒是一直在明成宫。 当时春禾离开的时候,星沙还是一只断奶不久的小奶狗,等半年后春禾到明成宫,星沙已经长成一只活泼又亲人大狗,并且已经在明成山这一片打得火热。 明成宫侍者会定时给它喂饭,明成村村民知道它是明成宫的狗,也会时不时投喂一下它,而且星沙还有一个特殊技能,它能抓老鼠。于是村民时不时也会把它‘请去’帮忙,帮完忙之后,也会犒劳它一顿。 于是星沙在一天不知道吃多少顿的情况,在这两年里,慢慢长成一只壮实威武的大狗。 春禾觉得,星沙这么壮实的肌肉和发亮的毛皮,实在是非常有潜力成为一条看村护院的好狗。 在知道明夷要行商之后,他更是觉得,星沙应该作为明夷的随行‘侍者’之一,负责看顾明夷的安危。 明夷看着星沙那清澈润泽的狗狗眼,觉得实在是不应该给星沙的狗生莫名其妙地安上那么多奇怪的责任和使命。 可春禾这次莫名的执拗,白绸都仿佛散发着锐利的光,“行商不易,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孩童,还是个女童,必须得仔细看顾着你。” 明夷:“这不是有你吗?” 春禾:“万一我看顾不及呢?” 明夷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她总觉得春禾愈发长大之后,‘看’得愈发清楚。 有一次下午修习完,她和春禾从河边照常结伴回明成宫,途中,春禾突然拉着她,说,“有东西,等一等。” 若不是太阳还在,以她对春禾眼睛的猜测,指不得被吓得抖三抖,不过由于太阳还在,她只是略带坚硬地停下。 然后,她就看见一只青蛙,几下跳过了田间小径,隐入另一边的草丛里,看方向,约莫是要往河边去。 青蛙跳过去了,春禾便道,“可以了,走吧。” 明夷看了看那绿得和青蛙别无二致的草丛,再看看小径上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泥地,一时不知道是改先怀疑人生,还是先怀疑自己。 他到底是怎么看见的?!! 她把这个问题问春禾,春禾一脸茫然,“那青拐子不是就在丛中跳着吗?” 在丛中跳着? 那青蛙不跳到泥地上、她都发现不了那半人高的草丛里还跳了只青蛙! 算了。 明夷安慰自己,不要和玄学讲道理,因为玄学不讲道理。 不过自此,她也发现了,春禾这个看不见的,或许比她这个能看见的,‘看’得更清楚。 于是在这次辩论中,明夷隐晦反驳,“我觉得你看得很清楚。” 春禾:“但星沙跑得比我快,嗅觉比我灵敏呀!” 明夷:...为什么要和一条狗比跑得快?不是,为什么要和一条狗比...?不对......算了。 明夷败下阵来,星沙成功获得三日两夜小镇豪华游体验一次。 师父无可无不可。 于是这天,三人一狗吃完朝食后出发。 负责拉车是当时载明夷来明成山的驴,后来明夷才知道,这头驴是真的认识路,据说只要在出发前给他闻闻对应的物品,它就知道要去那里。 明成宫是谷子,镇上是黍子,当时去找明夷是第一次去,所以去的时候是师父亲自驾车,回来的时候才是驴自己走的。 不过据说这头驴目前也只认识这两个地方的路,主要是方便侍者出行采买,所以师父其他大部分时候出行都是用马。 三人一狗在路上没什么事情,师父便给明夷和春禾简单说了一下镇子的情况。 这个小镇是明成山附近规模最大的一个镇,叫芃麦镇,这个镇整体土地平坦,土地肥沃,主要种植麦子,其他的五谷杂菜也多有种植,反正就是一个农业很繁荣的地方,吸引了很多人家在附近耕种居住,渐渐发展成一方大镇。 成为大镇之后,就吸引了很多附近小镇和乡村的人来这里的市集交易互换,同时这里离王都也不太远,所以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从王都过来的商人,来这里寄卖一些奇珍异宝,所以芃麦镇的市集非常繁荣热闹。 明夷听完后,期待值从之前的农乡结合部,提高到了城乡结合部。 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一行人顺利到达芃麦镇。 到了镇上,明夷才发现,师父在镇上居然有宅子,虽然没有明成宫那么大,但是也是一间两进的宅子,而且宅子专门有侍者看管照顾。又想起明成山的地,于是,‘师父可能是什么隐形富豪’的怀疑,就留在了明夷的心中。 因为看管镇上宅子的侍者提前知道了他们今天会到,于是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午食,吃完午食后,刚好可以去逛一逛大市。 出门前,春禾看了看头上的大太阳,皱了皱眉头,平常这个时候他们可能就在明成宫里歇息了,不过为了看一看这边的市集,今天这个时间得出门。 于是春禾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个小草帽,这个小草帽和平时村民下地用的草帽不一样,这个小草帽编得非常精致,而且明显细细处理过,没有毛边毛刺什么的。 明夷看着自己头顶的草帽,春禾这个贤良淑德、细心温柔的属性实在是...太像男妈妈了。 难道自己的大师兄要长歪了吗? 明夷怀着这样的疑问,和两人一狗一起朝市集走去。 第12章 市集 中午的大市是人最多、最热闹的。正值炎夏,新鲜的瓜果和菜有一些,但不算多,五谷,麻、黍、稷、麦、菽,倒是有不少,若莫是之前收获的。还有小麦制成的,用小陶罐装着的饴糖,很受小孩子们欢迎,明夷还看到一个小娃娃摊口前撒泼要买糖吃,小娃娃的母亲一脸的无奈最后妥协。 肉类不多,牛羊肉几乎没有看见,鸡鸭倒是零星看到了一些,用竹笼子装着,还没见到笼子,就能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新鲜肉不多见,倒是肉酱,这里叫醢,稍微常见一些。除此之外,一些腌制的瓜果蔬菜,也是非常常见。 喝方面,由于吉朝的领导者觉得之前冬朝灭亡都是饮酒作乐、过于狂放导致的,于是在吉朝建立的时候,设立了一系列禁酒的法令,不允许聚众喝酒,也不提倡饮酒作乐,基本只能在祭祀、宴飨和孝敬长辈的时候才能喝酒,甚至把放酒的案台称之为‘禁’,是为酒禁。 所以市集上只看到零星的几家卖酒的,非常稀有,羊奶牛奶之类的更是没有,倒是卖茶叶的有不少。明夷走到一个茶摊子旁细看,店主很热情地在介绍,明夷看过去,种类虽不算多,不过已经制茶技艺已有雏形,明夷看出了一些明显处理加工过的茶叶,茶应该是这里平民的主要‘饮料’了。 市集的主要商品还是吃吃喝喝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当然,也有类似陶碗陶锅和衣衫鞋帽之类是生活用品,不过陶制品样式简单粗糙,衣衫布料大部分也是粗衣麻布一类,不过也有一些毛皮,应该是狗毛和羊毛,在大热天里,看得人意兴阑珊。 倒是春禾看见那些毛皮,悄悄地拉紧了星沙的绳子,不过星沙似乎也被太阳晒得有点耷拉,只是一步一摇地跟着主人往前走。 大约参观完后,几人来到了一间茶肆,点了一壶清茶,春禾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一只小陶碗,让店家帮忙装点清水,便把陶碗放在了地上,星沙一边喝着水,一边轻轻摇了摇尾巴。 明夷:... 师父问明夷,“你可有想法?” 通常这类仿佛被老板问你有没有意见的问题里,明夷都会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然而来了这个世界也三年多了,班味终究是被洗刷了些。 明夷想了想,“这里有豆腐吗?” 春禾问,“何为豆腐?” 明夷:“黄豆制成的方块,柔软嫩滑,可食用。” 春禾摇了摇头,望向了师父,师父跟着也摇了摇头。 “那豆浆有吗?黄豆制成的浆饮。” 春禾摇摇头,师父也摇摇头。 明夷又问,“这里有牛奶吗?” 春禾问,“那不是戎族喝的东西吗?” 明夷点点头。 师父补充,“中原地区的百姓很少食用,而戎族有喝牛奶羊奶的习惯。” 那这个就是她可以做的东西了,“那我可尝试制些豆腐豆浆来售卖。” 师父点点头,“浅尝即可,来日方长。” 明夷点头。 由于日头实在是太晒,于是喝完茶,他们就回去了。 晚上吃完了夕食,三人一狗再次去看了夕市。 夕市规模不大,只有零星几个摊贩和行人,物品的种类和数量也远远不及中午到大市,有些是大市没卖完的农作物,或者贫民的一些剩物。 明夷看过去,发现很多交易都是以物易物,比如一个卖谷米的摊主和买家讨价还价后,买家拿了一小袋子的盐换了对方半袋子的陈谷。 唔,没想到这里盐还是个矜贵东西。 中午虽然也有以物易物的情况,但是不多。 师父不知道观察到了什么,给他们说道,“盐产不易,齐王有德,故平民能用盐。” 明夷疑惑,“那若齐王无德,平民就吃不起盐了?” 师父点头,“齐国临海,产盐,泽被中原。”又补充,“诸侯国如晋国,也产胡盐,不过胡盐开采更难,而盐质细腻甘甜,非诸侯大夫不可用也。” 明夷点头,本来觉得盐价已经不低了,毕竟一小袋盐能换半袋陈谷,但没想到这已经是齐王大发善心、降价之后的水平? 想起上辈子两块钱一大包能用大半年的盐,唔…就很难评。 第二日,天还没亮,明夷就被春禾从床上叫起来,“起来了起来了。” 明夷半睁着眼,“春禾,这天还没亮呢....”说着说着就要再睡过去。 又被春禾摇了要摇,“明夷,你今天要去看朝市,要早起...” “啊...”行商要早起的吗?那她不行商了....... 但是不行。 春禾已经把她从被子里抄出来,因为明夷还小,没什么男女大防,他就直接帮明夷换好了衣服。 又打来了温水,帮她擦面洗漱,还扎辫子,扎后好他仔细摸了摸,点点头,自我认同道:“姜妇说这样就可以了。” 明夷:...... 春禾果然在男妈妈的路上越走越远。平时这些事情都是姜妇做的吧...不过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明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在春禾的照料下慢慢清醒过来。 但是还是觉得很困懒,而且这三年已经把她的羞耻心磨灭了很多,于是他扒拉着春禾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春禾也无妨,就把星沙的绳子缠在手上,抱着她去看朝市,师父也在一旁。 明夷轻轻拉了啦春禾蒙眼的绸带,绸带手感细腻光滑,虽然没见春禾把它取下来过,也没见他洗过,但是绸带一直都是亮晶晶白晃晃的,仿佛不染尘埃。话说,最近春禾的动作似乎也愈发利落了。 天才蒙蒙亮,市集上人来人来,人潮涌动。朝市的规模没有中午的大市大,不过比起夕市,也是非常可观,而且商品种类琳琅满目,颇多奇珍异宝。 之前师父说,朝市主要是一些商人摆卖,富商大贾、贵族进行采买,以一些比较贵重、珍稀的物品为主。 明夷趴在春禾肩头,左看看,右看看,扭头看看,往前看看,像只蜈蚣。 不怪她,实在不怪她,她才刚满三岁,最近这才第一次正式出来逛街,之前都是宅子,家里,山沟里。 而且这里的东西,咋说呢,确实很有些东西。 这个世界的金属是顶级的奢侈品,所以大市几乎都没看到,夕市更是没有,但在朝市,小些的如匕首饭勺,大些如壶觥锅鼎,居然林林种种摆了好些,大部分是铜器,少部分是银,还一些应该是铁,有一个摊子铺得很大的商人的杖子里,甚至有一个小型编钟,而且这个小型编钟的花纹繁复,制式复杂,看着就要不少钱的样子。 除此之外,漆器玉器也有不少,大约是因为中原不产漆树,漆器需要从楚国运过来,漆器的价格并不比金属制品低,一些精美的漆器,甚至比差不多大少的金属制品高不少。 嗯,那里有个是卖毛皮的,和中午大市的狗毛羊毛不一样,这些皮毛都是些更难猎更矜贵的毛皮,比如狐狸兔子梅花鹿什么的,属于正常,哟,这个豹子皮看上去很威武呀,豹子旁边这个黑白相间的皮毛...... 啧啧啧,滚滚呀,是你吗?! 脱离了一级保护动物的头衔,你也只能任人宰割呀,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诚不欺我。 再看过去,哦,这个布料染得不错呀,应该是桑蚕丝吧。 嗯...这怎么杵了几个人? 这么深邃的眼窝,深褐色的眼睛,不像是本地人呀。明夷喊:“师父。” “何事?” 明夷指着那个摊位:“有人。” 师父望过去,沉吟片刻:“戎族的战俘。” “戎族?” “戎族乃外族,位于卫国以北。那地土地贫瘠,天气严寒,戎族于是时常南下洗劫抢掠,行事残暴无礼。 月前,卫国伙同齐国北上大败戎族,想来是那事的战俘。” 明夷望向那几个人,其中一个少年眼神凶狠难驯,在一群俘虏里非常突出。 就这么从街头游荡到街尾,又从街尾游荡回来,明夷很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如果说大市和夕市更多的体现平民的生活,那么朝市则体现了这里手工业的最高水平。 虽说这里物资难以企及现代,但也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和工艺。只能说,只要你有钱,大概率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 同时她也看到了似乎是大氏族的侍者出来采买,气度不好说,不过身旁跟了好几个人,衣服的料子看着比平民好多了。 只见对方一来就往最大的肉摊走,买了好一些猪牛羊肉,是的,大市里没有的大肉,在朝市是有的。结账时那个钱袋,看着就沉甸甸的,结完账,那些跟在侍者后面的人,便合作分工把肉都抬走,那个侍者则继续往前走去。 市集里的商人看着这位侍者两眼发光,明夷估摸着这应该是个大主顾。 回去的时候,又路过那个卖战俘的商人,朝市差不多要结束了,原来那个商人旁边站了好几个战俘,现在只剩下那个看上去特别凶狠的少年。 第13章 孟乘=卖剩 少年形容狼狈,身上隐有血痕,手和脚皆被捆着,正跪在地上。 明夷半路已经从春禾的怀里下来,现下直接迈着小短腿自己走着,那个少年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脸凶狠警觉地瞪过来。 真凶呀。 一旁的星沙察觉到动静,哒哒地走到明夷的前方,看了看那个少年,又四周看了看,觉得似乎应该没有危险,就在明夷身旁停下了。 少年看了眼她,眼神虽然没了刚刚瞪过来的警觉,但依然面色不善。 想了半响,明夷指了指那个少年,“我想要这个。” 明成子无可无不可,春禾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那个游商见状大喜过望:“此子甚是凶狠,而朝市关市在即...” 最后,游商把“剩品”八折处理,还把捆人的绳子多送了他们一把,明夷拉了拉,还挺结识的。 但问题来了,明夷看了看这个少年凶狠的眼神,看了看他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呃,这个人要怎么带回去? 师父做主,“把脚上的绳子割掉吧。” 然而春禾刚把他脚上的绳子割掉,他就朝春禾抬腿欲奋起反抗,不过瞬间被春禾制住。 春禾按住他,“他应当是没吃上什么东西,没什么力气。” 星沙往少年脸上嗅了嗅,轻轻叫了声。 师父朝他走了一步,弯腰低头,朝他轻声说了什么,听着不是中文,少年似乎很惊讶,叽里呱啦地回了几句,师父听完后又回了话,就这么说了几个来回,少年似乎缓慢放弃了挣扎,不过看上去很低落的样子。 春禾放开了他,师父朝他点点头,他便把他手上的绳子也割断了。 之后这个少年没有再反抗过,乖乖跟着他们回去。 回到宅子后,春禾便带着那个奴隶去洗漱,明夷大笔一挥,给人家起了个名字,就叫乘。 本来想着就地取材就叫剩的,但这样叫毕竟不好,想着少年凶狠的模样,便把剩字去了刀,便成了乘。 明夷很满意,师父在一旁看着,便道,“他本来应该是有名字的。” 明夷懵,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没问,一会问一下。” “好吧...” 等春禾把人领回来,少年依然是那副干瘦的模样,不过眼神里恨戾去了不少,深邃的眉眼间有些戚戚,脸上的泥土洗去后,骨骼分明的脸一时明朗起来。 明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她一眼,不说话。 忘了他不会说汉语了,明夷找师父求救。 师父叽里咕噜了一下,少年回了,师父道:“他的名字叫吾离,意为猛禽。” 明夷点点头,确实很猛。 她左看看右看看,“那既然他已经有名字了,我们还要为他取名吗?” 师父点头:“方便些。”随后又和吾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吾离点头。 最后确定下来,吾离的汉名,叫做孟乘。 孟是取他原来的名字的意思猛兽的猛,也去掉了爪子,就成了孟。 不知道是不是明夷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结合后的名字和卖剩更像了。 孟乘不光看起来凶,吃起来也很凶,盯着饭菜的样子像一条狼,似乎是被饿得狠了。但饿了很久的人是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师父拦住了他,又说了一通,孟乘收回了看饭菜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米粥,模样愣愣的。 春禾见他可怜,星沙碗里还有几根骨头呢,便夹了一些比较零散的菜,细细碎碎的,让他混在粥里吃。 中午去看大市的时候,他们把孟乘也带上,给他买一些生活用品。 明夷依然带着她的小草帽,大市整体来说和昨天差不多,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问师父,“大市摆集需要给钱吗?” 师父摇摇头,“无须,朝市,大市,夕市皆由朝廷管控,摆集采买者都无须交钱,位置先到先得。不过买卖双方都需要接受朝廷的监察,卖者不能以次充好,卖假冒伪劣之物,买者也不能寻衅滋事,强买强卖。” 明夷点头,觉得还挺合理的。 又问,“那那些店铺呢?” “大些的商铺大部分都由诸侯大夫等贵族掌控,些许大商人也会有自己的店铺,多卖奇珍异宝为主,买卖双方都多为贵族之流。 小些的铺子,大部分是居住在街道两侧的平民,把居室改为店铺,或租赁出去,或自己做些小买卖。 大市主要还是平民百姓的交易为主,若你想多看些商铺店面,我们可往西街去。” 明夷点点头,见春禾也买得差不多了,便打道回府,等太阳稍微落下些,再启程前往西街。 西街离大市很是有一段路,于是一行人赶着驴车去的,明夷便第一次见到儒雅慈祥又富有声望的师父,悠悠然地,赶起了驴车。 明夷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房屋翻飞而至,又悄然飘走,肉眼可见变得愈加富贵堂皇,明丽雅致。 这些有趣而又深严的阶级制度,千百年来似乎从没改变过,不过是来来去去,人来人往,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西街上店铺林立,却安静肃穆,和大市里人潮熙熙攘攘,喧嚣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随意走进一家店铺,店里干净整洁,金玉器皿逐件铺陈,货物的精致华丽程度比朝市有过之无不及,明夷点头,奢饰品店。 突然见孟乘神情有些激动,明夷赶忙过去看,却见孟乘指着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在激动地说着什么。 师父翻译道,“孟乘说这是他父亲的匕首。” 掌柜姗姗来迟,“这把匕首做工精致,线形流畅,并镶嵌有上好的红宝石,只可惜是从战场的死人堆中拾得,被视为不祥,据说之前是一位战死的部落首领的随身之物。” 师父把掌柜的话翻译给孟乘,孟乘死死盯着匕首不说话。 师父也不劝,只是给掌柜结了帐,把匕首给了孟乘。 明夷清晰地看到,当师父把匕首放到孟乘手里,孟乘眼里淹没了泪水,又被他自己硬生生逼回去。 回去的车上很安静,只有星沙趴在孟乘的腿上,时不时扫扫尾巴划过孟乘的小腿。 明夷突然发现,孟乘好像挺受动物喜欢的,因为星沙虽然不会乱吠也不会随便咬人,但是平时也是一只很矜持、很懂得个人保持距离的狗。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本人也兽性难驯? 不过有了星沙在,感觉孟乘的状态似乎稍微好了些。 回去吃完夕食后,明夷问师父:“师父,你今天早上和孟乘说了什么,为什么他听了就不挣扎了?” 师父叹了口气,“此次卫国得齐国助力,又得吉王令,北上伐千亩之戎,多个戎族部落被驱赶屠戮,据传,至今北地千里之内不见戎族身影。 孟乘年幼,此地不说离北地有多远,就算去到了北地,能不能回到戎族,还是个问题。 至于他的部落...既然他已被俘获并被转卖到此地,想来应是厄运难逃。 我劝他先和我们一道,过些日子,等他再长大些,再作打算。” 这倒是,只是难得他能听懂并且明白个中利害,“他几岁了?” “约莫六七岁。” “噢。”是现在明成山里三个少年里面最少的。 第二日吃过朝食,他们就启程回明成山,饷午之前就到了。 姜妇见到他们顺利回来,很是高兴,圆圆的脸笑得很是喜庆,到见到了孟乘,知道他们这次买了一个人,很是惊讶,嘴也张的圆圆的,整张脸看上去像个大圆包着小圆,看得明夷直笑。 姜妇问明白了是当作普通弟子接待,也就下去准备房间了。 之后问孟乘,得知他生于秋冬之际,现在六岁,再过几个月,就要满七岁了。 师父又和孟乘又说了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师父便让他和春禾明夷一起学习汉语,而明夷刚好开蒙,他就和明夷学一样的就好了。 春禾则仔细耐心地教孟乘如何拿笔,如何刮木片竹片。 孟乘拿着小刀的手显得很笨拙,大概是草原的匕首和裁切竹片的小刀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不过他也很耐心地一点点地学,星沙则趴在他的脚边睡懒觉。 明夷白雾聊赖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竹片,大部分她学习用的竹片都是春禾直接帮她削好的,而且因为竹片纤维细一些,木片粗一些,所以春禾都只给她竹片,自己则留了不少木片。 明夷朝孟乘的桌子看过去,嗯,竹片和木片都有呢。 想了想,又把自己桌上的竹片给春禾的桌子放过去了些。 看着这一桌子的草木精华,明夷晃着脚丫想,要不先把纸搞出来? 又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白嫩嫩的手,唔.......... 没等她想明白,就见师父拿来了两箱东西。一箱是木片竹简之类,上面写满了字;另一箱则一堆金属片,啥形状的都有。 师父从第一个箱子里拿起一块木片,“这是地契。” 明夷拿过来一看,吉庆王十二年,苌弘,居明成村,购治位于...村田一畛。东至...西至... ...... 若有争诉,依律决断,见证为凭。 还真是。 又看这一箱满满的竹简木片,明夷深深感叹,师父果然是隐形富豪! 见明夷看得差不多了,师父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像铲子的青铜片:“这是布币,你应该比较熟悉了,日常用的。” 又拿出一个像把刀一样的青铜片,“这是刀币。主要是齐国和卫国在使用。” 再拿出一个圆形的青铜片,里面是的孔是方形的,和明夷上辈子见过的古钱币有些类似,“这个是楚国的圜币。” 随后又指着箱子里的其他铜币:“这些钱币大部分是之前明成山的先辈游历时带回,也有一些是我游历时带回的,由于时代更替,有一些钱币已经不用了。” 又拿出一块金灿灿的:“黄金亦可用作货币,一般用于大额交易。” 明夷把这些货币拿在手里看,这年头的金属锻造工艺倒是不错,问:“金属矿物开采是由吉王室控制?” 明成子答:“王畿内是,不过王室也会有恩典,部分诸侯大夫也会有私矿,诸侯国亦如是。” 那就是大部分还是在吉王和各诸侯国国公手里,一些上层贵族诸侯之类,可能也会有矿,嗯,这是真的有矿呀。 不过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并不算发达,金属涉及军需这和民间经济稳定,所以大概还是握在王室国公或诸侯手里可能会更好吧。 明夷放下那堆形式各异的货币,想,这个时代除了没有纸,甚至还没有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呢。 哎,算了,来都来了。 第14章 豆腐 师父继续给她讲解,“五金”,五金分别为黄、白、赤、青、黑,对应的是黄金,白银,黄铜,铅,铁。 明夷问:“师父,不同钱币和五金如何兑换?” “五金中黄金价值最高,一两黄金可兑千两白银,后四金基本以十数兑换,一两白银兑十两黄铜,一两黄铜兑十两铅,如此类推。 钱币中布币价值最高,十布币可兑十二刀币,十五圜钱。 钱币购换金属则一般按市价交换。” 明夷又问:“如何兑换?” “五金可找官营金属作坊购得,少量也可从铁匠人处置换或者在市集中以物易物换得。而钱币,在边境的市集,比如齐国和王畿边境村镇的市集中,会有兑人买卖货币。” 明夷点头,问:“可有专门放贷者?” “多为诸侯贵族矣。” 可以,那这里就是非常原始的金融环境里,原始到连银行都没有。 师父问:“你已观市集店铺,可有想法?”又问,“你之前说的纸,可要继续进行?” “店铺朝市主要为贵重物品,大市以平民日常物什为主,规模最大,夕市贫民最多,大部分是以物易物。 若要制纸,平民不识字,或竹片木片更为易得便宜,所以可能只有诸侯贵族富商之流,才会买办。 然而富商诸侯买卖,单是开商铺或者朝市上吆喝,似乎不太适宜。” 师父点点头。 明夷又道,“我想制些小吃食,想看是否能制成,制成后是否能买卖。” 师父点头,“可。” 于是明夷下午的商业课,从理论课,变成实践课。 明夷看着面前的黄豆,春禾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孟乘也在一旁垂手看着,星沙蹲坐在他旁边,张着嘴愉快地哈气。 星沙这狗彷佛都改认了主人了,明夷心中嘀咕。 春禾知道明夷准备做些什么,又担心她年纪少处理不好,于是来向师父申请从旁协助,而孟乘下午本来是跟着春禾学武术的,春禾来了,他也便跟来了。 春禾问,“明夷,你要如何做?” 好问题,她虽然上辈子吃过不少豆腐,但是都是在超市直接买的,不曾自己做过,不过没关系,这不是有AI嘛。 明夷打开AI界面:【如何做豆腐?】 明夷看着,干黄豆,有,水,有,凝固剂...先过了吧,料理机......这个真没有。 换一个提示句吧:【如果做古法豆腐?】 嗯,石磨?盐卤? 明夷问,“春禾,有石磨吗?” 春禾:“何为石磨?” “就是那把谷子黍子磨成粉的工具。” “哦,你说研钵呀?” “?” 春禾带着明夷去厨房,于是明夷就看到大大小小的研钵,那种她上辈子只在中药店见过的东西,还是最小的那种。 看着这大大小小的研钵,又想想那一大盘黄豆,明夷迷茫了,难道她做豆腐,要从石磨做起? 是的。 而且石磨也能卖。 不过当明夷问AI如何制作石磨的时候,看着满屏的磨脐,磨眼,磨肚,磨齿...明夷深刻地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做:每个字我都认识,但它们合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做人要学会不要勉强自己,但是可以去勉强别人。 于是明夷去找姜妇,姜妇便给她推荐了村里一个有名的匠人,据说明成村里的木头家具还是石头器皿,大部分都是他帮忙修理打造,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个的,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他自己也自少就接触这个,靠谱,能干。 于是明夷笑眯眯地迎来了这位匠人,这位匠人姓游名桑,人称匠人游桑,明夷大概把想法说了一遍,游桑听着听着眼神就亮了,便问,“贵主可能画出样式?” 明夷窒了一窒,内心吐槽了一下自己做的垃圾AI,连个画图功能都没有,于是只能尴尬一笑,“没有呢。” 不过幸好游桑确实是个能干的,和明夷讨论了半个月后,他还真做出来了。 明夷看着磨出来的豆浆,都快哭了,这半个月她连说梦话都是磨肚磨齿的,真是创业不易,谁干谁知道。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拿到生浆之后,还有过滤,过滤倒是容易,用细布沥干就可,豆渣拿去给厨房,让他们加到今日的饭菜里。 之后就是煮浆,豆浆冷却后明夷让侍者用筷子把表面豆皮挑起,干了之后就是腐竹。 又往煮过后的豆浆里加了些麦芽糖,于是今日,明成宫上下都得到了一杯甜甜的古法豆浆,夕食都得了一碗豆渣饭,明夷他们还多了一盘腐竹蒸鸡。 第二日,师父和明夷复盘。 明夷叹气,“石磨有用,也可以卖,但工艺不算复杂,旁的匠人买回去察看几日,约莫就能复刻出来,”这里也没有专利这一说,“而且普通人家用不上石磨,研钵足矣,所以石磨约莫只能销往商人贵族之流。” 再说豆浆豆腐这一类事物,豆浆不难,豆腐对她来说却也不容易,毕竟她真的没做过,也是经历了一番‘每个字我都认识,但合在一起,我就模糊了’后,在徐妇的帮组下,慢慢有了思路。 只不过在问豆腐模具的时候,明夷看着AI回答里的那几行字,【...模具,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是一种情怀和风味...】* 感情这个细节过于细节,你的训练数据里没有,于是你就开始给我编了是吧? 不过这一堆废话里也是有有用的东西的,这个模具是用来沥水的,有细小的缝隙来让水流出...那就用几条木条拼一起试试吧。 反正最后是在徐妇和游桑的帮组下是完满完成了,味道倒也还可以。 甚至徐妇还举一反三,尝试用豆浆去去除海盐的杂质,成功帮明成宫节流:海盐杂质多,带有苦味,所以他们平时吃的都是池盐,不过去除杂质后的海盐就不苦了,就能省些买池盐的钱。 不过,“豆浆豆腐豆渣腐竹一物,倒也新鲜,不过豆浆要味甘需下饴糖,豆腐要成型需要海盐,其中也要数道工序和时间,这一来一回,成本就增加了,普通平民也不见得能负担得起,就算能负担得起,也不过是偶尔的加菜尝鲜。” 师父慈祥微笑点头,明夷唉声叹气摇头。 师父问,“既然这些物事都更适合贵族诸侯或略有薄产的商民士子,那你要作何打算?” 明夷道,“我曾想,要不把商铺直接开在王都,王都最不缺的就是这类人物,甚至我还能让惟惠把豆浆和豆腐进献给吉王,让他帮我们嘉冠褒扬一番,最后满王都都流出诸如‘吉王爱吃豆腐饮豆浆’之类话语,那我们的豆腐豆浆保证能畅销王都,赚他个盘满钵满。” 师父抚掌笑,“大善!”又问,“尔又为何忧愁?” 明夷苦着脸,“行商无错,赚钱亦无错,只是这番下来,贵族们吃饱喝足,也喂饱了我这个商人,只是平民大众终究无所得,也难以尝尝豆浆豆腐的咸淡。 毕竟要卖给诸侯贵族,为了彰显其身份,配得上吉王的称赞,价格必然还要比之前定的还要贵一些。” 师父点点头,“那你何不把商铺也分开?” “啊?” “譬如,在王畿卖的豆浆称为玉浆,豆腐称为玉块,腐竹称为金伞,卖十布币,在芃麦镇,则可以在朝市卖五布币,大市卖一布币。” 明夷先是皱眉,后灵光一闪,瞪大双眼,最后呼出一口气:果然是牛马做久了,不懂得割韭菜的套路。 师父又道,“你先前不是说过要做一物什,名为纸,可以书写吗?书写笔墨乃雅物,很是适合用来吸引诸如公卿士子一类,自称雅士之人物。” 明夷严肃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们是现在联系惟惠,准备在王畿的铺子,并开始售卖玉浆玉块金伞,还是等纸好了,再一起卖?” 师父道,“不急,你可以慢慢来,你的石磨用了一旬,豆浆用了两日,豆腐用了两旬,从夏深到初秋,才堪堪完结,那你的纸,要用多久?” 明夷恍然,也是哦,如果纸也是个噱头,那不能店铺开了半年一年之后才打这个噱头,得在一开始就打。 不过这个还真不好说,毕竟她做豆腐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从石磨做起,鬼知道做纸的时候会遇到什么?该不会从种树开始吧? 真是地狱级冷笑话。 但她真是不知,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知。” 师父点点头,“那也无妨,你可以先让徐妇游桑继续尝试,看是否能让这些物事更进一步。”又作思索状,“为师记得吾在王畿有一间铺面,在芃麦镇也有,让为师看看租约几何,若是你要开商铺,这两间铺面就收回来,给你留着,之后就不再租赁出去了。” !!! 明夷脸上沉着地点了点头,脑海里飘过了满屏的感叹号,甚至在AI界面都打了三个感叹号引起了AI的疑问。 虽然知道师父应该是个隐形富豪,但是着实没想到,这么壕呀! 原来有个有钱的师父是这个感觉吗? 真好。 明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室。 甚至忘记了之前的折磨,做起了梦:既然做了纸,是不是印刷术也能搞一下?毕竟这里有墨,也有木匠,感觉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呢。 *改写自A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豆腐 第15章 纸和书 于是明夷一边喝着豆浆吃着豆腐,一边又开始了造纸的大业。 上辈子的时候,明夷看那些古法造万物的视频觉得很是唯美惬意,等到自己做的时候发现...那是没把难的部分剪出来,光是树皮麻头就要先浸个十几天,不过倒是给了她几天空闲,练了一下很久没练的拳法,顺便把他们要做的事情,先去信一封给惟惠。 后来又和师父聊了一下,觉得大家可以合伙做生意,有钱大家一起赚,有韭菜大家一起割。 师父当时说,“你出身太史辛家,春禾父亲乃将军尉迟,惟惠乃王子,一人之力不足,借势可补全。而你既为明成弟子,明成山应助你,我可以明成山的之名与你合作,之后得利按契书分成即可。” 明夷点头,没有永恒的友谊,但可以有永恒的利益。 而且她现在说到底还是一个三岁小孩,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能和信得过的人一起合作,也是好的。又不期然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很远。’ 那他们能走得多远呢? 明夷用木棍搅了搅已经泡了几天的树皮麻头,哎,他们走得远不远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躺下。 惟惠收到信已是几天后,他摩挲着竹简的边缘,喃喃道,“这就是生而知之?”又高声道,“栗刺,去库里取十两黄金,”顿了顿,“晚些再去岑楼问问,那个人到了没有。” 明夷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天上要下黄金了,她从秋高气爽到冬日潇潇,不知道搞坏了不知道多少次,第一批纸才正式顺利出炉,可见实践和理论的差距有多大。 倒是徐妇在这些日子里成功开发了老豆腐、嫩豆腐、冻豆腐和油豆腐,明成宫一行人吃豆腐吃得油光水滑,游桑也稍稍改进了石磨:现在可以让驴拉磨了。 又说有一天明夷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吃些面包馒头一类的,想起现在有了石磨,能把谷子稻米之类磨出更细腻的粉末,应该能成? 虽然没有现成的酵母,但是馒头似乎是很久远的食物,想来是有办法做的,于是问了问AI后,就把相关的想法告诉徐妇,明成宫众人便开始了一段面点之旅。 说回纸,第一批成形的纸干燥好后,明夷蹦哒着去找春禾,让她欣赏她,啊不对,他们的成果。做纸的过程不容易。 游桑虽然善于摆弄石头木器,但是纸毕竟是个新鲜事物,他也是无从下手,其实侍者更是只能从旁协助。 倒是春禾帮了不少忙,有时明夷看着他那蒙着眼的绸带,都觉得很是惊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看不见的人看得最清楚? 春禾不知道明夷内心的疑问诽腹,他把纸拿到手里,用手轻轻触摸感受着这张‘纸’,道,“轻,薄,柔软,易折弯曲,明夷很厉害呢。” 明夷嘻嘻笑,“春禾也很厉害!” 其实这批纸和后世那些轻薄透亮的纸无法比,甚至还有些粗糙,不过这是第一批完成品,之后他们还可以改进,一定能逐渐变得更好。 看着春禾很喜欢的样子,动作轻轻的,很珍惜的样子,明夷过去抱着春禾的大腿,说:“春禾,这张纸送给你。” 春禾笑了:“总是不见你叫师兄,”又把她抱起,“谢谢你,明夷。” 明夷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的清瘦脸,和上面显眼的绸带,她没忍住轻轻地扯了一下绸带的尾巴,问:“春禾,你能看见吗?” “能看见一些。” “那为什么要绑带子?” “不绑带子,就完全看不见了。” “那师兄能在纸上写字吗?” “可能,要练习一下。” 星沙突然踱步走了过来,看见明夷和春禾,星沙的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孟乘跟着星沙后面,“该去练习河边了。” 孟乘现在的汉语已经很不错了,就是有时候会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 春禾纠正道,“该去河边练习了。” 孟乘点点头,又看见春禾手上的东西,“这是?” 春禾把手上的纸递给他,“这是纸。” 孟乘拿过纸,“这就是,明夷的纸。” 明夷点点头,“做了好一些,都在工室里,可以让侍者给你那些去。”由于明夷长期做实验搞事情,姜妇干脆把靠近厨房的一间屋子给了她,专门给她做实验用。 孟乘细细地看着手中的纸,眼里明明灭灭,“好。” 明夷又拿着纸去找师父,刚敲开了师父的门,大门处就传来了声响,明夷没管,直接把纸递给了师父,“师父,这是纸!” 师父拿过了纸,仔细摩挲了下,又放于案头,拿起一边的毛笔,蘸了墨后,在纸上寥寥写了几个字,点点头,“好。” 门再次被敲响,刚刚明夷推开了书室的门就没关,于是头戴金冠腰缠...金带的惟惠直接就进来了,见到明夷也在,朝她笑了下,便和师父行礼,“惟惠至,问师父安,望师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师父看着他慈祥地笑笑,扶了扶他,又道,“你看看你师妹,为师去见见王侍。” 惟惠再次行礼送师父出去。 师父出去之后,惟惠明显放松了些,朝明夷道,“你可收到我给你的黄金?” 明夷点头,“收到了,我让师父先收着,不过你给我黄金,是作何用?” 惟惠道,“你不是说要一起开店铺吗?” 明夷点点头。 “开店铺做买卖需要本钱,那便是师兄给你的本钱。” 明夷沉默了,她还真没开始想这个,之前想的都是豆腐要怎么做、纸要怎么做这一类的具体的事物,再说店铺铺面的大头师父已经处理了,所以真的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不过若是成规模地做纸和做豆腐,想来还是需要额外的地方和人手,但是明成宫里的小打小闹,怕是不够的。 不过一出手就是十两黄金她倒是没想到的,十两黄金在现代都值不少钱,更何况是现在。 明夷疑惑:她身边怎么感觉都是些隐形富豪?为什么感觉只有她这么穷?据说自己的收入应该是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人的平均数,那她是不是也个隐形富豪?是不是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资产? 明夷这么乱想了一通,惟惠看着这小丫头的脸上风云变幻,不由得觉得好笑,难道她那么认真地给他送去竹简,就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吗? 好在师父很快就回来了,一脸高兴的样子,拿起之前案桌上的纸给惟惠看,“这是明夷这段时间做出的东西,名纸,可书写。” 这倒真是让惟惠惊讶了,拿在手里看了好半响,又尝试写了几个字,又问作价几何、何物制成,问完之后,很是惊叹,“薄如丝帛,却由草麻制成,当真了得。” 明夷自得地点点头,惟惠看着她,笑,“那我给你那十两金,你更是得收下了。” 明夷看了看师父,又看向惟惠,道,“我之前和春禾和师父磋商过,师父代表明成山出铺子,分利两成,春禾出钱出力,分利两成。惟惠若你愿意的话,也是两成。” 言下之意是,十两金还是太多了些,十两金在王畿能买好几间铺子了,春禾虽然也把他这些年存的钱都给她了,也不少了,但和十两金还是没法比。 惟惠想了想,问:“那我占三成可好?除了这十两金,之前你说要我帮忙把豆腐进贡给吉王,也是可以的,之后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 这样的话,她还占了三成,而惟惠的帮组对于铺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明夷点了点头。 明夷让侍者把春禾叫来,又吩咐了什么,侍者点点头。 这份契书还是用竹简起草的,一式四份,师父写下了主要章程,明夷和惟惠补充,等春禾来到,明夷给他读了一遍,没有异议,便都按下了手印。 几人拿好自己的契书后,几个侍者来到了书室,手上各自拿着些什么,为首之人捧着个很大的东西,看着是一个大木块,走近一看,木块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再仔细一看,《尧典》? 明夷介绍道,“有了纸,制书就变得容易了。”指了指木刻板,“这是春禾和游桑一起刻好的《尧典》,” 《尧典》是《尚书·虞书》中的第一章,字比较少,不过游桑不识字,所以春禾从旁协助他,“有了纸,墨,和这个木刻板,就能快速且大量地生产书。” 明夷朝侍者点点头,侍者便往刻板上刷墨,随后把纸按上去,掀开,这些干了几次,几篇《尧典》就房子案桌上,静静地风干着。 春禾和游桑在制作木刻版的时候,已经有过猜想,所以不太惊讶。惟惠是有些震惊,而且生于王族,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这是什么,思绪纷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师父那印着《尧典》的纸张,温和地看着上面渐干的墨迹,又看向明夷,目光慈祥又隽永,“尔待如何?” 明夷想了想,“纸张和纸书可以让所有人,包括普通平民侍者,都能够多读书,多写字。” 师父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出那个之前给她看过的地契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竹简,“这是王都和芃麦镇上的商铺的契书。” 明夷拿过来看,王都的商铺在内城,是很好的位置,芃麦镇的铺子离市集很近,两个铺子的位置都很不错。 第16章 完美的资本家 夕食的时候,惟惠第一次见到孟乘,明夷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当认识了。 席间惟惠吃着馒头,喝着豆浆,桌上还有一锅羊肉豆腐煲,吃得是连连点头。 饭后几日去内庭散步消食,惟惠更是连连感叹,明成宫和他上一年来的时候差别也太多了。 明夷点点头,不过其实她一路看着这些改变逐渐发生,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且可能吃上了熟悉的食物,反而更有安心的感觉。 春禾在两人旁边听着他们说话,脸上带着些闲适的笑,孟乘落后他们一步,星沙和黑将跟在他旁边,惟惠把黑将也带来了。 黑将长大了,一身黑毛愈发威风凛凛,看着这威猛的模样,似乎还有些猎狗的基因。 惟惠没有问明夷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出来的,只是和她确认细节,大概什么时候开店,要怎么进献给吉王,豆腐要提前早但不能隔夜...等等等等,瞬间激起了明夷上辈子搞项目的神经,连连点头并承诺会给他个章程。 惟惠觉得明夷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脸圆圆的,手胖胖的,却一脸严肃地跟他保证,实在是让他觉得好笑。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多大,就释怀了。 每次来明成宫,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孩子了。 他眉眼弯弯地笑。 又看到跟着后面的孟乘,问,“怎么想着要买一个战俘?” 明夷道,“一时冲动吧。” 惟惠:“之后他会留在明成山吗?” 明夷摇摇头,“得看他自己吧,师父说等他再长大些再说。” 惟惠摇头,“师父看谁都是小孩子。” 明夷:“但我们这个年纪,就是小孩子呀,女子十四及笄,男子二十及冠,都还有好长时间呢。” 惟惠愣了愣,笑了下,“也是。” 明夷看看星沙和黑将,“孟乘倒是很招动物喜欢,星沙总缠着他,现在黑将也跟着他,前几天我还看见有几只鸟站在他的手上吃谷米,明成山的鸟有这么亲人吗?” 惟惠噗呲一笑,“明成山的鸟不亲人,我之前还和春禾尝试去抓过,非但没抓到,还差点被它拉在头上了。” 春禾点点头,“还好我躲得快。” 明夷看了看春禾白亮亮的绸带,一言难尽。 不过说起鸟,这倒是提醒她了。 明夷拉出AI问了一下,大致过了一下AI的回答,点点头,看着像是可行的,于是朝孟乘走过去,孟乘看着她很惊讶,毕竟是求人办事,明夷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孟乘。” 孟乘迷茫了,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叫他,不过得回应。 明夷问,“你会养鸟吗?” 孟乘想想了,犹豫地点点头。 明夷眼睛一亮,“那你可以帮我养些鸟吗?” 孟乘问,“什么鸟?” “呃...”快速看了一眼AI的答案,“家鸽,赛鸽。” 孟乘疑惑,“那是什么鸟?” 唔...明夷干脆把信鸽的用途以及训练的原理给他说了,原理很简单,就是让各自熟悉环境,建立‘家’的概念,之后无论从那里放飞,都能‘回家’。 不过这其实算是单方面沟通,鸽子只会‘回家’,不会飞回去放飞的地方,无法做到互相沟通两地,不过解决方法也简单,在需要互相沟通的地方分别饲养鸽子就可以了。 听上去是挺麻烦的,不过以现在的物流水平,有总比没有强。 而且就算是在现代,信息差也是个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信息流通、消息传输的速度都非常慢,感觉如果使用得当的话,可能会在某些时候起到关键性作用也说不定。 惟惠听着听着眼前一亮,孟乘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明夷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鸟,那种鸟更适合,可能你要自己试试看,观察一下...不过我也有一些标准可以参考,比如胸骨平直...”明夷照AI画葫芦,说完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乘。 孟乘神色有些严肃,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 明夷欢呼出声,“谢谢你,如果能培养出来,我可以按数量给钱。” 孟乘摇了摇头,“我要,感谢你。”买下了我。 明夷愣了愣,笑了笑,“那也成。”有便宜不占是混蛋。 而且不让别人欠自己恩情,也是一种帮忙,这样这个人在之后的抉择里,就不会有太多关于恩情的纠结和挣扎了。 没想到的是,惟惠对鸟和信鸽都非常感兴趣,于是这个冬日他经常带着黑将星沙跟在孟乘后面,和他一起抓鸟摸鸟蛋,褪去金冠金带后浑身黑漆漆灰扑扑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王子。 不过自此之后,他和孟乘反而更亲近些。 明夷则拉上了春禾,让他帮忙刻字并且一起商量其他的事务。 目前只定下了利用吉王进行营销,并在王都和芃麦镇开店,店铺也已经在整修了,但总得来说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定下,比如, 豆制品基本都要提前一天准备,但是当天卖不完的话,第二天是不能卖的。那这个豆腐是在那里做比较好? 纸书要在王都和芃麦镇都卖吗?还是只在王都卖? 书的话,要印什么书呢? 书和豆制品是不是分开**较好? ... 反正就是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东西,毕竟第一次创业,明夷虽然有项目的经验,但是总体还是有点懵懵的。 而刚好这个冬日,除了上午的文化课还在上,下午大部分时间师父都让他们自己安排,所以明夷有时候也会拉上春禾去找师父咨询。 最后定下的是,王都的店铺先开,不过分开两间开,师父那间位置比较好的店铺主要用来卖书和卖纸,另外租赁一间稍稍偏远一些的,用来卖豆腐。 幸运的是,惟惠说那间偏一些的铺子由他来处理,几天后就送来了一个铺子的契书,铺子的位置还可以,比较靠近市集,大小也适中,真是帮大忙了。 豆腐的话,由于两间店铺的大小都可以,所以直接在店铺里做,做完第二天直接卖就可以了,店铺修整完后,侍者甚至可以在店铺里住下。 而书的话,问过师父后,主要还是印刷一些常用的启蒙书籍。 印刷的话明夷当时直接用的活字印刷,所以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至此,大致的章程已经定下,明夷松了一口气,又不期然想起和师父的对话, 既然要开店铺,那现在明成宫的侍者是不够的。 现在的豆腐豆浆都是徐妇在做,就算她愿意,她也不可能同时在王都和芃麦镇做豆腐,而制纸印书,之前小打小闹也是靠游桑春禾和一众明成宫的侍者。 但是要确保店铺的货源稳定的话,现在的人手也不是不够的,于是就涉及到一个招人的问题,师父问她:“你欲独大,还是共商?” 明夷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问她,是想垄断经营,还是把这些技术传播出去。 豆制品这些小打小闹先不提,造纸术和印刷术虽然是被她提早带来了这个世界,但是她毕竟不是这项技术的发明者,最多只是知识的搬运工,所以谈不上专利不专利的。 而且她虽然是知识的搬运工,但是在实践的过程中,她也发现了,AI给的东西都是概述的理论居多,具体的细节操作少。 而她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发明家,现在虽然她是做出纸来了,但是还是非常粗糙,和后世的根本没法比。 凭借她一个人去改造这些技术,简直就是不可能,分身乏术,还不如让擅长的人干擅长的事,她就干她知识搬运工的活,做这个世界的文明路上明灯,照亮后人前进的路,也挺好的。 当然,从经济学原理来说,垄断的话,肯定是最赚钱的,但也肯定是对广大民众消费者最不利的一种经营方式,简单来说,垄断就是一个纯纯的资本家剥削消费者的经营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在现代,会有反垄断法。 不过这里是没有反垄断法的,然而也同时没有专利制度。 意味着如果在生产的过程中保密没做好,其他人很容易照猫画虎,并成为你潜在的竞争对手。 明夷想,她可能永远都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因为她确实没有那样冷硬的心肠,总是屈服于自己的理想主义、天下大同。 但她在很多时候已经不得不妥协,没来到这里的时候,需要和甲方老板周旋妥协,来到这个世界后,需要和这个世界的各种各样的规矩匮乏妥协。 她又不是龙傲天,她没有办法一剑把所有人砍了,把世界给灭了,她只能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面,一边周旋妥协,一边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不过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自己诚实地面对,能够不妥协,不退步。 她没法成为一个完美的资本家。 但她可以成为自己。 她答到,“共商吧。” 师父眼内潋滟,微笑点头,“那你开设作坊,请附近的村民平民来帮工即可。府里的侍者,你也可以随意支使。” 第17章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在这个萧瑟的冬日里,各种事情如火如荼地展开,孟乘和惟惠去抓鸟养鸟,春禾总忧心她年少,把工坊和店铺的事宜揽下了,明夷乐得做个甩手掌柜,每天不是去徐妇那摸点新出的吃食,就是去孟乘那里逗逗鸟玩玩狗。 由于事务繁多,明成宫里很多之前空置的房间都拿来用了,有的被用来培训新的工匠,有些被用来放已经做好的纸和刻板,有的,特别是靠近内庭的房间,被孟乘用来养鸟。 导致最近明夷他们去内庭散步消食,都会听到好一阵吱吱喳喳的鸟叫声。 看着师父一脸淡定慈祥的模样,明夷想,不知道以前明成宫有没有过这样的热闹。 这天,他们刚吃完夕食,又到内庭消食散步,伴随着吱吱喳喳的鸟叫声,是惟惠和孟乘的讨论声, “苍翠进来进食似乎少了些,莫不是肠胃出了问题?”苍翠是他们之前抓的一只鸟,羽毛嫰绿,很是好看。 “我想约莫是它的笼子靠窗,被冷到了,我再往鸟室里加个火盆看看。倒是红鸾有些洪泄,须得仔细看看。”红鸾是他们捡的鸟蛋孵出来的一只鸟,头顶有一撮鲜妍的红毛。 明夷看看一脸认真的惟惠,再看看略带严肃的孟乘,又看看绸带蒙眼神色诚恳、时不时点点头的春禾,感叹道: 古往今来的直男,果然都是一个样的。 突然一阵狗吠声渐行渐近,星沙和黑将一路叫着跑进来,见着他们就对他们一阵叫。 孟乘不知道为什么就领会到了它们的意思,“它们发现了什么,让我们一起去看。” 春禾便抱过明夷,几人一起跟着两只狗快步走去。 走到半路,春禾步履不停,问,“这是在去河边?” 惟惠点头,突然想起春禾可能看不到,便道,“似乎是。” 一行人就跟着两只狗走到了河边,河边因着河流没有结冰,空气中混杂着水汽,在这数九寒天,感觉更冷了。 星沙走到一丛芦苇的边上,“汪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 春禾似乎看到什么,放下明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春禾拨开层层芦苇,弯腰抱出里面的一个木桶,木桶里有一个小襁褓,襁褓里包裹着一个看着出生不久的婴儿。可能是天气太冷,婴儿的脸都已经青紫了。 惟惠忙把自己的狐裘脱下盖在襁褓上,等他盖好,春禾抱起水桶拔腿就往宅子跑,“我带他回去。” 春禾刹那间跑出了好几米远,声音回荡在河边的芦苇丛中。 惟惠把狐裘脱了,被河边的冷风一吹,冷得打了个激灵,便把一旁的明夷抱起来,招呼着孟乘,就也往明成宫的方向跑快步走。 “真冷,你看你穿得就很暖和。”惟惠一边走一边说。 明夷面无表情看他:你要是想说她穿得像个球,可以直接说。 他笑了一下,又垂下眼睛,“这么冷的天,那个襁褓看着也没多少棉絮….你说他能活下来吗?” “世间大部分事情,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不过说起棉絮,这里似乎还没有棉花,惟惠说的棉絮是指丝絮,就是蚕丝,不过平民那用得上蚕丝,不过粗麻葛布再塞点杂草而已。 不过,要是有了棉花,就更好了,“你要是在哪里见到一些草木,长出的花是白色的,像和丝絮有些像,圆圆的软软的,你就告诉我。” 惟惠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又小声道,“真像个神迹。” 明夷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他们回到明成宫的时候,已经是一阵兵荒马乱。有人在烧水,有人拿来火盆,有侍者去请疾医,春禾则搓热着双手去温婴儿的手脚。 幸好这时师父也来了,师父去摸了摸婴儿的脸颊和手脚,又摸了摸盆里的水温,道,“再加点凉水。” “会不会太凉了些?”侍者问。 “不会,骤然接触高温,反而不利。” “诺。” 等水温好了,明成子让春禾解开婴儿的襁褓,放进木盆里,又让人在一旁备着热水,防止木盆里水温变冷。 明夷凑近了看,可能是惟惠的狐裘有用,可能是屋里有烧火盆,比较暖和,小婴儿的脸色比刚看到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哦,是个男孩子呢。 春禾按照师父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的头,这是一个连脖子都还没长好的新生儿。 明成子拿柔软的丝布沾上温水,给他敷在脸上,但天冷,布凉得快,需要不停地浸水,惟惠看着,放下明夷,走了过去,“ 我来吧。” 好一会儿,小婴儿似乎终于缓和过来,皱了皱鼻子,小声地哭了出来。 师父问侍者:“羊奶温好了吗?” “好了好了! ” 等疾医来了,小婴儿已经吃完了一顿,正在盆里边泡着水边睡觉。 疾医看了看,说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么小的婴孩不能直接吃药,只给了些草药水,让稀释后涂在冻伤的地方。 这个婴儿应该是个弃婴,师父仔细检查了他的襁褓和木桶,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信物。 但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明成宫的宅子本来就有侍者如姜妇长期照看,也有不少空房间,所以养一个孟乘是养,多养一个婴孩也无妨。 而且似乎明成山历来都有收养各种各样孩子的传统,师父明成子苌弘就是孤儿,被上任明成山之主收养的。 孟乘在一旁看得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婴儿就这样在明成宫住下了,由姜妇和侍者照看着,不过很快,问题就来了,羊奶不够。 师父想了想,让侍者拿了点钱去问村里在哺乳的妇人愿不愿意帮忙喂养一下,就这样,小婴儿白天吃百家奶,晚上侍者喂羊奶,解决了基本的伙食问题。 没多久,春禾和明夷还有惟惠就要回王都了,能明显看出惟惠对他和孟乘一起养的鸟很上心,不过这次他没有说要带回王都。 因为冬日天寒地冻,虽然春禾做了很多的准备和计划,但考虑到天气,工坊还是准备在冬雪消融后的春日正式动工。 然而纸书工坊虽然还需要时间,但是豆腐等豆制品和面点一类就不需要了。 徐妇这段时间对招募来的村民进行了培训,到目前为止,培训也结束了,徐妇亲自尝过味道可以,才可以上岗。 不过正式上岗之前,还有一个大事。 春节前王宫会有盛大的祭祀,同时吉王会宴请百官,这是个打开名声的好时候,徐妇也因此被接到了王都,正住在黑将住的那个小院。 明夷看着那棵在冬日里愈发显得沉默又稳重的梨树,一边顺着白白的毛,听着屋里母亲正兴致勃勃地给她做衣服。 “得快些裁制,明夷半年不着家,也不知道她现在身量几何,都只能等她回来后赶制,还好伯闵的早已做好,现在能有空闲….” “这件红色的不错。” “这个兔子皮约莫可以做个围脖,也不知道长度够不够,明夷,来一下…” 明夷应里了一声,便转身回到屋内,四周火盘的热气扑面而来,明夷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母亲温暖的手指在她身上轻柔的比划着,兔毛柔软的触感带来些微微的痒意。 母亲见到一旁的白白,又寻思是否给白白也裁一件新衣,白白睁着浑圆又明亮的眼睛,尾巴轻轻摇摆着,摇出了满室的温馨。 恰好此时伯闵也下课回来了,进来后先是撸了一把白白,白白的尾巴瞬间摇得更为欢快了,明夷看这情景,内心否决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本来见到惟惠带黑将去明成山,她也想着把白白带去明成山,让他们几兄妹团聚一下。 不过看白白在这家里的受宠程度,她感觉这个决定应该会被兄长和母亲两票否决。 伯闵下课后例行和白白玩完后,来到了明夷面前,“刚刚在门口碰见宫内的王侍,说是王子光给你带了东西,”说着掏出了怀里的一个小木盒,“我就顺手给你带了回来。” 明夷打开木盒,巾帛上一颗圆润的木珠,伯闵拿起来闻了一下,“这是檀香木珠呢,有安心宁神之用。” 明夷点点头,木珠圆润,是为圆满之意,成了。 --- 王宫内。 吉王颔首,“这些谷面豆食做得非常不错,这个是谷子做的?绵软光滑,这个豆食也很不错,这个叫豆腐?滑嫩细腻,和着羊肉的滋味甚好。浆饮也好,口感醇厚,不错,不错。” 惟惠在下首,神色恭敬,“父王喜欢就好。” 吉王问,“这些都是明成山研制出的?” 惟惠道,“是。” 吉王喝了一口豆浆,“善,孤也很久没见明成子了,想来他这些年韬光养晦,”看了惟惠一眼,“也收了不少弟子门下,应当是过得很不错。” 惟惠道,“在父王的庇佑下,师父自然是自得的。” “哈哈哈哈哈哈...”吉王大笑起来,又问,“这新鲜物事,明成子待如何?” 惟惠行礼,“自然是进给吉王。”又行一礼,“师父道,天子与民同乐,若父王觉得这些吃食不错,师父也可于坊市里卖于诸侯贵民。” 吉王大手一挥,“善。” 第18章 选择 宫里宴席当晚毕,太史辛回到家里,找到明夷,问,“明成子可是要在坊市里开商铺卖吃食?” 太史孺人真疑惑着丈夫怎么一回来就找明夷,听着这问话,一愣,“明成子卖吃食?” 明夷点点头,“是这样打算的。” 太史孺人不解,太史辛倒是呼出一口气,摸摸胡须,朝自家夫人道,“你是不知,今晚的宫宴有多好吃。那些个叫谷面的,我从没吃过如此软绵的谷稻,还有什么豆腐豆浆,都滋味甚好,回味无穷。 以往宫宴都吃剩良多,这次这些新鲜物什都被吃完了,还有不少贵主拉着王侍问这是何物,才得知是出自明成山,还道明成子之后会在坊市买卖此物,众人方才作罢。” 太史孺人不信,“真有这般好吃?”又看向明夷,“明夷,你可曾尝过?” 明夷点点头,她当然吃过,这半年吃得都快吃腻了,太史孺人又问,“真有这么好?” 明夷道,“既然师父会在坊市售卖,到时候母亲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太史孺人点头道,“也是,”又问,“约莫什么时候开卖?” 明夷想了想,“大抵需要过完年了。” 其实东西什么铺子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徐妇和其他帮工也要和家人一起过年,所以年节后才开始正式售卖。 伯闵也被这股动静吸引了过来,得知明成子也做吃食的买卖,也很吃惊,吃惊到甚至有一点结巴,“没想到...明成子还有如此...如此...如此神技。” 明夷点点头,确实,师父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个能和吃食厨房沾边的人,师父的名声在外,也和吃食扯不上关系,最多和‘不吃吃食’的仙人扯上关系。 不过... 在满足了父亲母亲和兄长的好奇和疑惑后,明夷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漱睡下。 看着模糊的铜镜里映照出来的模糊的自己,明夷想起那天他们的讨论。 那天他们本来是在商量店铺的名字,从现代的思维看,明夷觉得这个店铺其实目前的股东有她,惟惠,春禾,和师父,他们四个都是明成山的人,所以可以叫做明成记一类的名字。 后来经过协商,同时卖豆腐和纸书的店叫明成坊,只卖纸书和其他比较高雅的物品、主要针对高端群体的,叫明成阁。 这个话题结束后,惟惠问,“那之后明成阁和明成坊相关的事宜,由谁负责?若吉王问起是谁的主意,我又该提起谁?” 春禾带着担忧地朝明夷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明夷觉得他大概是看了她一眼,不过眼睛一如既往地被白绸蒙住了,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只能通过春禾的动作和神情猜测一二。 师父老神在在,却没有发生。 明夷其实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其实整件事情是由她而起,东西都是她弄出来的,功劳也都是她的,她来当这个‘负责人’,其实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但问题是,她现在还是一个三岁的女童。 一个三岁的女童若是真能做出这么多东西并拥有这么一间店铺,这和小儿抱金于闹市,又有何区别? 而且,若是一个男童,尚且可说天才出少年,未来可期,而一个女童...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有更多的规矩手段能够让其屈服顺从。 若能用更少的代价让人屈从,谁会去考虑平等互换呢? 人心不可测,海水不可量。 空气静默了几秒,明夷知道他们不想限制她、做她的主意,只是若让她做这个‘负责人’,又确实凶险异常,于是纷纷沉默,把这个难题和决定权,都交由她处置。 于是她道,“既然是我们四人共同出钱出力开的商铺,就由我们共同承担这个责任吧。师父作为明成山之主,亦是我们几人的师父,若是吉王问起,就说是师父的主意,可好?” 师父点点头,“无碍。” 惟惠和春禾也点点头。 明夷又道,“虽说我们四人共同承担,但惟惠乃王子,师父也需照看明成山,若是日常事务交际,春禾你可能帮忙?” 之前春禾帮她处理工坊想关的事宜,她觉得春禾处理得很好,希望他能继续接手这一部分。 春禾点点头,“好。” 其实话说到这里,基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过还有一个更深层的问题,然而明夷并不想公开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她道,“我想和师父单独说会话。” 惟惠点点头,起身,春禾静默了半响,也点头和惟惠一起出去了。 书室里只剩下她和师父,空气仿佛一下子都沉默了起来,只听见雪从屋檐上簌簌落下的声音。 师父仿佛知道她的心情,问她,“明夷,可要和为师去看看雪?” 明夷点点头。 师父把她抱起,缓缓踱步出去,就像她刚到明成宫的时候,他帮她恢复声音、解锁AI后,把她从静室抱出来的时候一样。 她没忍住冲动,静静地搂住师父的脖子,大声哭喊了起来,“师父哇!呜呜呜呜呜呜呜~~~” 师父停下了脚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师父在。” “师父呜呜呜呜呜呜呜~” “嗯。”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印象中她那天应该哭了很久,等她冷静消停下来,师父拿出佩巾给她擦干净眼泪鼻涕后,地上的雪都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和乐观,但其实只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过这个世界的真相。 天很冷,雪也冷,但师父的怀里很暖,不过师父还是把她抱到了内庭,把她放在她常坐的那张小木椅上,又让姜妇打来温水帮她细细擦脸上羊油,自己搬来另一张木椅,放到她的身旁。 姜妇退下后,他便坐在那张他搬来的木椅上,和明夷并排坐着,面前是那颗据说年份非常非常长的梨树,端正和蔼地站在那里,满头积雪,平静安稳。 “师父,”明夷问,“在这个世界,女子除了嫁人生子,还能做什么?” 师父道,“冬朝有妇名郝,为冬王之后,曾率兵万人灭羌族、攻四夷,在世时南征北战,冬朝之安危皆系于她一身,是为女战神也。” 明夷道,“师父,我不会打仗,还有别的吗?” “诸侯国晋国曾有一女,貌丑无盐却锦心绣口,向晋公进谏,陈前人不易,诉晋公之过,晋公恍然大悟后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自此晋国国力日益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明夷:“还有吗?” “吉朝故土有一女名西子,据说有沉鱼落雁之貌,彼时冬朝没落,冬王荒淫无度,百姓怨声载道,西子受人所托,委身于冬王,乱东宫,后更是在吉王攻打王都之际和吉王里应外合,击败冬王,创立吉王朝。” 明夷:...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但是... 她问,“师父,有没有不嫁人也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女子啊?” 师父叹气,“明夷,无论是冬朝还是吉朝,女子还是男子,不成婚,都会是不被礼制和律法允许的。” “啊?” “按吉朝律例,若女子二十或男子二十五还没婚配,是要额外缴纳晚婚税的。若女子三十后或男子三十五后仍无婚约,若非自身缺陷实在难以婚配,如眼盲腿瘸之流,则可能会被判入刑监禁,甚至连累家人。” “啊??” “这倒是为师之过,没有来得及教你律例,不过你也刚启蒙,现在教也为时尚早,然你早慧...”师父沉默了。 好一会,师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明夷毋须害怕。” 明夷朝师父望过去,依然是那样慈祥又温和的笑容,和初见时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间皱纹愈深,“无论是为师还是太史辛,都不会将你随意许人,更不会让你困于后宅,蹉跎一生。” “可是师父,你看,我一个女子,你和师兄他们都不敢让别人知道那些东西是我做的,那我又能干什么?在世人眼中,我和其他那些在家操持后宅的妇人,又有何区别?你又如何能让我不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师父道,“明夷,男子女子,就如梨树和桃树,是不一样的,而每一棵梨树,每一颗桃树,也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梨树结的果子小,有的梨树的叶子大,有的梨树长得高,有的梨树年份久远,它们都是不一样的,人也是,都是不一样的。 就算同样是开花结果,每棵梨树的果子也不一样,有的甜,有的脆,有的小,有的涩,都不一样,人也是,都不一样。 所以明夷,就算一样要成婚,不同的婚约,也是不一样的。 明夷,你现在需要确认的是,你到底想要结一颗怎样的果子?” 明夷疑惑,“怎样的果子?” “是呀,你是想一直行商,想最后能站在人前,声明无论纸书豆腐还是其他,皆出自你手,享滔天之名望?还是希望能一直隐于身后,锦衣夜行、富贵藏身? 还是希望能携同道之辈,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前路。” 第19章 开张 后来,师父也言明,若是她希望拿回明成坊的话事权,其实是容易的,他和惟惠春禾都不会反对,需要的,不过是确保不要让有心之人有空子可钻。 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婚姻一事,可以找个平民入赘,若果担忧安全,也可以找个武侍成婚,成婚后再夺回话柄,风险就会小很多。 明成坊等若发展开来,至少钱方面,应当是不需要太发愁。 只是婚姻大事,它真的能简单成为路上的垫脚石吗? “而这个人纵然可以是陌生疏离无用的,但明夷,朝夕相处、数十年于同一屋檐下,你真的能容下这样一个人吗?你真的要放弃,可能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吗?” 这是真把明夷干沉默了。 毕竟上辈子真的没有这么多事。 她上辈子也远没到需要租一个男朋友回家见父老乡亲,规避宗法礼制的程度。 不过到最后,师父问归问,说归说,也没有要求明夷立马回答,只是告诉她,“因为明夷你和常人不同,这些问题,为师和你的师兄们也都没有瞒着你,也没有为你做决定,只是想让你在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出自己想做的决定。 而且虽然你现时可能迷茫不安,但是你也不过才三岁,你还有十数年的时间去想清楚,想明白,所以,不急。 你可再仔细些,慢慢想,仔细些,慢慢抉择。” 明夷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便在内庭中,和师父蹲坐在两张木椅上,静静地看着眼前挺拔巍然的梨树,看着雪花从空中安静的飘下,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一样,发了一场很久的呆。 后来有侍者来找,师父便回静室处理事务了,明夷想了想,哭了一顿似乎有点饿了,便想去厨房看看徐妇有没有在弄什么新鲜食物。 出得门去,却见惟惠和春禾似在等候什么,见她出来,春禾便上前来,“徐妇今天做了羊肉包面,可要去尝尝?” 羊肉包面就是羊肉包子,馒头都来了,包子还会远吗? 惟惠又道,“最近孟乘在山下逮到了不少鸟,有一只毛色特别鲜亮的、声音特别好听的鸟,你可要去看看?” 明夷低头看了看,雪地上都是他们的脚印,也不道他们在徘徊了多久,“那我们去徐妇哪拿点吃食去喂鸟?” 春禾和惟惠双双道,“好!” 明夷听着这两声异口同声的好,想着,前路虽不甚分明,但应当不会太过艰难。 但其实还是很难的。比如她回来后发现,她得把她爸她妈她哥都瞒着,无他,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析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而已。 虽然她是胎穿过来的,也没有说占了谁的身体,但是,明夷看着黑漆漆的床帐,她的父母兄弟真的能接受这样的她吗? 又想起她刚出生时,太史辛知道她出不了声后,说的‘无妨’,那约莫是,无妨的吧... 明夷想着想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过完年后,明成坊正式开张,由于之前吉王的预热,加之之后惟惠逢人就道、明成坊要开张了、要卖吉王最近最喜爱的豆浆面食等等等等,这明成坊开张的第一天,可谓门庭若市。 徐妇和两个明成宫的侍者在刚开张的时候也来帮忙,后见负责这一间店铺的两对夫妇已能自己上手操持,忙中有序,徐妇便欣慰地给明夷他们三个报信,随后跟着明成山的侍者一起回了明成村。 明夷一月后收到简报,她简单过了一眼,点点头,生意还不错。 这一间明成坊是由明成村的两对年轻的夫妇承包,说来也巧,这两对夫妇小时候是明成村里唯二两对的双胞胎,又刚好都是龙凤胎,四人打小就是青梅足马,长大后更是两两成婚。 这里虽然有规定五服之内不能通婚,但是他们本身只是邻里,没有亲戚关系,而这种你娶我妹我娶你姐的情况,礼法里反而没有多说什么。 而这两对夫妇都是成婚不久,上面也有兄弟姐妹,本来父母还愁家里的田地不够耕,刚好碰上明成宫招人筹备明成坊,便都来了。 这家新开的明成坊是前店后宿的格局,这两对夫妇一起和明成宫签了契约,店铺初始的启动工作都由明成宫负责,后续运营采买制作,则交由这两对夫妇负责,获利所得和明成宫各占一半。 若有经营过程中有需要,可往明成宫求助,而明成宫之后有新的产品推出,也会提前告知培训。 明夷听着,有点古早加盟商的味道,只是这个契约听上去没那么坑,更像是多劳多得打工人?不过明夷有点怀疑,“若他们把获利往低了报,中饱私囊怎么办?” 师父得知她的想法,只是摇头,“这两对夫妇父母亲族世代皆住在明成村,躬耕乐道,若他们犯下过错,怕是会连累各自的父母兄弟。” 明夷疑惑,“这里还有连坐这一说?” 师父再次摇头,“非也,亲族礼法,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平民不易,婴孩难成,亲族兄弟之间协作互组,缓急相济,彼此交往紧密,即便这两对夫妇真是犯下了错,家族也会保下他们,只是明成村,他们怕是留不下了。” 又道,“同理,若明成村里他们的族人有事,他们也会回来襄助的。” 明夷点点头,和她上辈子的陌生人社会不一样,这里是熟人社会max。 明夷看着简报,赚了钱是很值得高兴的,不过也有问题,就是如何长久地赚钱。虽然豆腐馒头等配方目前是没有泄露出去的,但是长久也难说。不过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纸和书。 自土地开始解冻后,春禾便回了明成山,开始监督工坊的进展。 春禾走之前明夷还去找过他,恰好惟惠也在,惟惠送来了一个不小的木箱子,明夷好奇掀开,一箱子的婴幼儿用品,明夷点点头,让和自己一起来的侍者也掀开她带来的篮子,也是一篮子的婴儿用品。 春禾淡笑扶额,“我也准备了一些。” 明夷,“无妨,小孩长得快,准能用上。” 惟惠也点头附和,“都能用上。” 明夷问,“第一批纸书也是先奉上去给吉王?” 惟惠脸色冷静了下来,点头,“必须先献给吉王,后续最好的纸书,也得先上贡宫中。” 明夷叹气。 春禾脸色温和,“无妨,就按我们当初说的,把纸书分成不同类别,最粗的纸书卖给平民,我们只收回本钱,稍好获利二成,卖给士子大夫,最好的获利五成,卖给贵族公卿。” 明夷点点头,要个韭菜,就割最肥的韭菜,不过那最贵的纸书制作也是很贵的,有一些甚至是用金丝描边的,哎,居然要白送给吉王,罢了,就当是广告费吧。 惟惠道,“纸书一事关系重大,具体我们还需细细商议。” 春禾点头,“我先回去看工坊的进度,若莫还需要些时间,不急于一时。” 惟惠点头,三人于是就此别过。 明夷离开的时候回望了一下春禾的院子,院子很小,看着也有点旧,只是该有的也有,也没有漏风破窗之类的,想来虽然春禾现在也算是能‘看见’,但是也不是什么特别得宠的孩子。 惟惠见她频频回头,就一把抱起她,“莫要为春禾感到难过,将军尉迟之子,除了春禾,都须得征战沙场,春禾眼睛如此,不能上战场,也是福祸相依。” 这倒是能说通,一个将军的儿子不能上战场、继承父亲衣钵,难免不被待见。但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有个磕磕绊绊、断手断脚的,这个世界还流行贵族带头往前冲的戏码,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好。 明夷想了想,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惟惠见她眉眼愁绪淡去,便开始插科打诨,“哎,有些时日没去见黑将了,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明夷点头,表示可, “我觉得黑将越大感觉越凶了,听侍者说前几天又咬死了几只老鼠,我记得星沙也会抓老鼠来着?” 明夷点点头,“是的,星沙会抓老鼠。” “我觉得黑将可能是有猎狗的基因,我之后去打猎也带上它,省得它闷,也让他高兴高兴。” 明夷疑惑,“你什么时候要去打猎?” “想着这个冬天试试和孟乘上明成山,看看有没有别的收获。之前都是在河边设置鸟笼机关或者直接掏鸟窝...说起来,不知道之前养的那些鸟现在怎样了,学会怎么飞回明成宫了吗?” 明夷摇头,“你要不去信一封给孟乘问问?” 惟惠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点小事,这一来一回的竹简,难免引人注意,现在无论是纸书还是信鸽,都还是先保密为好。” 明夷同意地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不过,这好像不是她来的那辆马车呀? 正疑惑着,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了,露出伯闵一张温润清和的脸,“明夷,我来接你回家。” 惟惠把明夷放下,和伯闵互相见礼,“久闻太史辛之子,翩然俊雅、甚得太史辛之传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伯闵躬身回礼道,“今日得见王子,是伯闵之幸,王子龙眉凤目,气宇非凡,某不胜惶恐。” 惟惠道,“无妨,吾还有事,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伯闵恭送王子惟惠,“诺。” 明夷看着惟惠这端着王室架子远去的身影,行吧,黑将没得看了。 倒是回家的路上,伯闵好奇问她,“王子惟惠平日里也是如此吗?看他抱你出来的时候,似乎很是亲厚。” 明夷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形容那个穿着褐布和孟乘一起抓鸟逗狗、这里一块黑那里一块灰的惟惠,那个时候别说端着架子行礼问好,能不给侍者姜妇添乱,那就是好的了。 不过,明夷下意识也觉得不能这样抹黑自己师兄,虽然这是事实,于是道,“嗯,我平时和他比较亲厚。” 不过,他和鸟和狗和孟乘和其他的很多也都很亲厚。 第20章 折梨花 春末夏初,明夷回明成山的时候,惟惠得到吉王特许,于她一路同行回明成山。 明夷和依依不舍的父亲母亲兄长和狗道别后,进马车里看到一身金光闪闪的惟惠,问他,“吉王怎么就准许你出来了?” 她约莫记得,王子的规矩约束还是蛮大的,惟惠这一次去明成山若莫也只能呆上两三天,排场是没有之前的大,但马车周围也有不少王侍侍者,也正因为此,她和春禾都能够在明成山呆足半年,但惟惠只能呆一个月。 惟惠道,“我和吉王说,半年过去,说不定明成山捣鼓出了什么别的吃食,刚好你要回明成山,我可以护你一路,顺便从明成山带些新鲜吃食让他尝尝鲜,他就同意了。” 明夷:...她人都不在明成山,明成山能有什么新鲜吃食?不过这锅她是不背的, “那到时候去找徐妇看看吧。” 徐妇由于在各类吃食的发明和改造的过程中发挥出了超乎想象的贡献,现在已经是明成宫里正式的帮工了,不过日常也是煮煮饭做做衣服这样,除了收入更高之外,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惟惠点点头,问她,“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唔,”她沉吟了一下,怎么没有,但后世的很多物种技术这里也没有,她也很难办,AI是个纸上谈兵的大理论家,实际上能干的事情非常有限,还时不时串台了让她拿这个机那个器的,她可啥都没有呀。 不过,“我在想,要不要让孟乘养些牛和羊。” “耕牛吗?” “奶牛。” “奶牛?那是什么牛?” “那是能产乳的牛。” “乳,那不是戎族那些蛮夷吃的东西吗?” “是吧,不过好吃呀。”她记得古代也是有冰淇淋的,不过做法和现代的不太一样,但是都需要牛奶。 惟惠心里诽腹,难道先天知之是连乳好吃这种东西都知道吗?不过想起那么绵软的面食和滑嫩的豆腐、醇厚的豆浆,倒确实是挺好吃的。 于是附和道,“那就让孟乘养奶牛吧,那羊,羊是养来吃的吗?” “羊可以吃,也可以产乳,羊毛也能御寒。” 惟惠皱皱鼻子,“我记得羊乳一股膻腥味,难喝得很。” “是呀是呀 ,不过应该是有法子去味道的。” 惟惠闻言,便松开了皱着的鼻子,喜笑颜开,“那便让孟乘也养羊吧。” 明夷点点头,孟乘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倒是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到了明成宫,明夷吃上徐妇端上来的豆沙包后,觉得自己还是小瞧这里劳动人民的智慧。后来听徐妇说起,因为有了石磨又有了酵面,她日常便是把各种东西磨成粉又混合在一起,最后发现,还是小麦做的面团最好,不过稻米做的面团比较有韧性。 各种豆类她也磨了不少,最后发现还是红豆加饴糖最好吃,而且红豆最好不要直接用石磨磨,用水煮煮烂后和饴糖,保留些颗粒感,口感最好。 明夷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赞同地点点头,同时感叹道:有一个会做吃的也会吃的帮手实在是太幸福了。 惟惠也在一旁吃着,头上的金冠和腰上的玉带还在,嘴里却已失去了王子的风范,模糊不清地,“那这个几父王就哼好...” 明夷点点头,问他,“跟你来的侍者呢?”之前惟惠要来明成宫住一个月的时候,王侍都是把他送到后就走了,这次就住几天,总不能也送到后就走了吧? 惟惠道,“应该和附近的村民家借住了吧,明成宫一般不接待外人的。” 明夷了然地点点头。 喝饱吃足后去找孟乘,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那些鸟明显比在冬天的时候要活泼积极得多,当然,叫声也更大更嘈杂了。 只见惟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怎么红鸾和苍翠都不见了?还有小彩呢?怎么少了这么多?” 孟乘无奈,“最近天气暖和了,我也觉得养得差不多了,就试了试从明成山山脚放飞,结果都没有回来。”又补充道,“不止红鸾苍翠,绿意黄衣青礼都没有回来。” 惟惠看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孟乘提起一个鸟笼子,里面是一只灰扑扑的鸟,“倒是这只灰氓回来了,而且后来也放飞了好几次,都回来了。” 明夷内心点点头,不敢在仿佛破产了的惟惠面前展露出来,对嘛,这才是她上辈子在电视里见过的鸽子的模样,那些五颜六色的鸟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正经的鸽呀! 不过惟惠也没有失落太久,盯着这只灰氓看了很久,点点头,“要不我把这只灰氓带回王都试试?” 孟乘,“可以。” 惟惠又道,“孟乘,明夷想让你再养些奶牛和羊。” 明夷乖乖地点头,并露出讨好的笑。 孟乘纳闷,“为什么要养奶牛和羊?” 惟惠代为答道,“她道奶牛可以产乳,羊可以吃,也可以产乳,羊毛还可以御寒。” 孟乘反问,“虽然是,但是中原人,不是不吃牛乳羊乳一类的吗?” 惟惠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灰氓,“说不定她有法子让中原人吃?” 孟乘沉默了半响,道,“可以。” 明夷嘻嘻一笑,“那我去和姜妇说说吧,明成山附近还有些草地,就在那附近养应该就可以。”说罢,就转身出去找姜妇。 孟乘看着在逗鸟的惟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反倒是惟惠一边给灰氓的食盒加了些谷子,一边说,“她就是很厉害呀,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很厉害,很像是个神迹,对不对?” 孟乘仿佛松了口气,点点头,“你一早就知道?” 惟惠摇摇头,“我一开始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做什么,不过也正常,之前她自己话都说不太利索。其实我现在也不甚清晰,不过我会相信她。” 又道,“明成子以通达天地闻名于世,不是拘泥于俗事的人,他的弟子也非常人,你若有疑问,有什么想说,可以直接说。” 孟乘沉默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好几息后,“可我是异族人。” 惟惠不以为然,“这不是他们买下你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嘛。”喂完鸟,他拍拍手,一把搂过孟乘,“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明成山,我都没在这个时候来过明成山,说不定有什么奇珍异兽,还有还有,既然灰氓能飞回来,之后就抓它这样的。” “你不是喜欢那些色彩艳丽的?” “是呀,不过它们不是飞不回来嘛。” “养着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罢了罢了,我一年就来这么点时间,我既看顾不了它多少,拘着它它估计也不好受...不过若是像青礼一样倒在雪地上,也不是不可以救一救。” 孟乘笑着点头,“嗯。” --- 明夷和姜妇说完,左看右看都见不到,便问,“那个婴孩呢?” 姜妇笑着说,“春禾把他带出去了。” “啊?” “小宝很喜欢春禾,春禾在宫里的时候也常带着他,后来春禾去工坊的时候,小宝便哭闹不止,春禾便把他带上。 听闻小宝在工坊不爱哭闹,工坊也有些妇人能帮忙照看,于是春禾现在去工坊都会带上他。” 明夷点点头,突然发现,春禾在工坊看厂带娃,惟惠和孟乘去了明成山抓鸟看山,怎么就剩下她最闲了?难道她不应该是最忙碌的大女主吗? 不过这种事是没有必要纠结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于是她便把她的小木椅搬到内庭,往那颗据说很老的梨树下一坐、一靠,满树梨花清香便把她轻柔地笼罩住,午后的阳光和梨花一样沙沙地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回过神来,近在咫尺的是惟惠笑着的脸,金冠映照着漫天的霞光,头发稀疏散了几缕在脸旁,少年的脸庞清俊又温润,他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夕阳只剩下屋檐上最后的绚烂,仿佛是只被打散的蛋黄,惟惠挥了挥手里的梨花枝,“既然你喜欢,我就给你折了一支,”把梨枝放到她手里,“好了,要去吃夕食了。” 明夷迷迷糊糊地点头,又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等到姜妇拿走她手里的梨枝帮她擦手抹脸,她才徒然清醒过来:卧擦,这个俊脸暴击有点犯规了! 姜妇帮她擦完脸后,她使劲地拍了拍自己几下,企图唤醒自己属于四岁婴孩的神智,不能早恋更不能暗恋好吗,那是师兄,那是王子! 惟惠在一旁看着忙来阻止她,“怎么了怎么了?可以那里不舒服?” 明夷感受着脸上的痛意,其实她也不敢对自己下狠手,不过是听着响,实际就和她上辈子往脸上拍爽肤水差不多。 不过这么一拍,她倒是冷静了下来,看着再次近在咫尺的惟惠,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平静安定了不少。 于是她佯装淡定,“没事,没睡醒,现在醒了。” 惟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按下,“好像有点红了...咋了,这么凶...” 明夷自知理亏,这好歹是自己的师兄,便用自己的小白手蹭了蹭他那被她按下的手,“抱歉,刚醒...去吃饭吧。” 惟惠笑了笑,“不怪你,嗯。” 第21章 明成阁开张 饭桌上终于见到了春禾,还有在一旁椅子里,由姜妇喂饭的小宝。 小宝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大家就小宝小宝地喊着。 从这个吃饭情况来看,这天一半地一半的情况,应该是个正常的小孩。 不过从这个饭的半径来说,好像也不算太正常,谁家小孩的饭能泼到五米开外...? 春禾似乎‘看’到明夷频频转头过去看小宝,便道,“小宝好像力气异于常人。” “什么?”明夷疑惑。 春禾轻轻掐了掐小宝的手腕,小宝见春禾碰他,以为是在和他玩,双手舞得更欢了,幸好这个时候姜妇没有给他喂饭,不然估计能创造新纪录,“小宝的力气很大。” “哦!”这倒是没想到,“天赋异禀呀。” 一旁的师父和孟乘老神在在,似乎一早就知道,倒是惟惠也是初次知道这个消息,“那还真是令人惊奇。” 春禾点点头,“不过具体的情况,还得等他再大些才能知道。” 饭后,几人又去了内庭散步。 春禾道,“纸书一物,应该会对士林有很大的影响。” 惟惠点头,“自然。不过纸书有利教化,‘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这是一个利国利民之物,想来不会有太多问题。” 春禾认同地点了点头,孟乘在一边逗着星沙,没有加入两人的对话,明夷也只是在一旁跟着他们走,没有说话。 惟惠又问,“现在是印了五册书?” 春禾道,“是,印了启蒙五经,《诗》,《书》,《礼》,《易》,《乐》。若之后反响不错,大约会开始其他书的制作,现有的木刻字可以重复使用,印新书的成本不会太高。” 眼前一朵梨花轻飘飘地落下,惟惠抬手停在空中,静静地等梨花落于手中,“王都的明成阁也好了?” “嗯,都修整好了,把书送过去后,就可以开业了。” “嗯...这梨树我冬日也常见,它的果子我也吃过,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它开花,倒是很美。”惟惠转头看了看明夷,“明夷今天还在这梨树下睡着了,醒来还发脾气拍了我一巴掌。” 明夷:??? 恶人先告状,“惟惠把我吵醒了!” 惟惠:“到吃夕食的时辰了,我才把你叫醒。” 明夷嘟嘴转头躲春禾后面不理他,这人早些时候还说不怪她,哼,小气鬼! 春禾被她逗笑了,也抬头看了看梨树,白色的梨花和他眼上白色的绸带相得益彰,不知道他眼里的梨树,是否也是这般枝繁叶茂、梨花满头的模样, “明夷好像很喜欢这棵梨树,时不时就喜欢坐在这里看看它。” 惟惠道,“确实怪招人喜欢的。”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第二天一大早,惟惠便揣着最贵的五经和纸,带上了徐妇的红豆包,又牵了灰氓的鸟笼,踏上了回王都的路。 明夷醒来的时候,惟惠已经走了,只剩下窗边花瓶上轻轻摇曳的梨花枝。 明夷内心叹了口气,一个王子,怎么能...还是算了吧。 收拾了心情,明夷就继续自己在明成山的日常,上午读书,下午还是一日去河边练拳,一日跟师父学习商业知识,其他的,她打算等纸书的事情顺当了之后再说。 纸书的事情在这个夏日里,顺其自然、顺理成章、顺风使船地...爆了,大爆。 明成阁开张之前,惟惠就把造价最高的纸和书都献给了吉王,吉王大为惊异,觉得很是奇巧。 惟惠又把纸书的制作简单说了一下,道“最便宜的纸张书本不过一布币,‘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便宜的纸书,可以组父王教化万民。” 吉王抚掌大笑,“大善!” 吉王的这声‘大善’乘着夏日温热的风传了出去,明成阁正式开张的时候,早已翘首闻风的诸侯贵族纷纷派侍者来采买,士子大夫更是络绎不绝,很快,现有库存的纸和书都被抢购一空。 抢购到的人又争相称颂这‘纸光如雪’‘其韧墨浓’‘纤薄如翼’...于是又引起了一波预购潮,下一批纸还没上市,就已经早早被订完了。 明夷收到这个消息后,轻轻地松了口气。明成阁售卖的纸书主要以中高档为主,造价不便宜,卖价更是昂贵,特别是最好的那一档的纸书,主打一个‘一分钱一分货,十分钱三分货’。 本来想着这个价格,能卖一半也是能保本的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王都里有钱人的购买力,果然割韭菜还是得割最肥的那一茬,卖东西里头买奢侈品的赚得最多,诚不欺我。 之前主打豆制品和面食的明成坊也放了纸书售卖,因为纸书容易受潮,店铺修整之时还特地做了个隔断,之前一直空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这个隔断的空间不算大,所以纸书也放得不多,而且都是最低档的纸和书,价格也便宜,基本就是成本价,消息传回来,虽然没有明成阁卖得那么夸张,不过也卖得不错。 同时可能是师父受到了启发,他想成立一个私塾,就在工坊旁边,他道,“光有纸书不足矣,还需要明白纸书上的道理。” 春禾他们也觉得可以,刚好工坊又要扩建招人,春禾想着,既然都要建私塾了,那不若也建些房屋安置工匠和其家人,刚好工坊当时建的时候,选的地址就是离河边不远的一大片荒地,地的管够的。 知道到这里工作小孩可以上学,还是明成子亲自教导,不少知名的工匠木匠都慕名而来,除了很是壮大了一下明成村、带动了周边的经济之外,之后这些人在明成坊和明成阁的产品的开发和迭代的过程中,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私塾和房屋在如火如荼地建造的过程中,惟惠从王宫放飞的灰氓也顺利地回到了明成山,于是孟乘那间养鸟的屋子里,原来五颜六色的鸟,就慢慢都变成灰蒙蒙的鸽子,之前嘈杂混乱的叫声,也慢慢朝不同的‘咕咕’声过度。 入冬之前,私塾和房屋终于完工了,明成阁的铺子的货也终于补上了,芃麦镇上的明成坊也开张了,同时还卖食物和纸书,生意也很不错。 正待春禾他们考虑要把明成坊开到王畿其他地方的时候,他们收到了来自不同诸侯国的书信,他们希望和明成山合作。 只是他们的要求不尽相同,有的只是希望明成坊能够在他们的都城开店,有的希望能够买下纸书和食物的方子,有些希望能和明成山合作开店...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明夷刚把师父放地契店契的箱子拿出来,想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铺子他们可以直接开店的,就碰上了这么一出,她道,“其实早晚我们都是要走出王畿的,只是...只是约莫纸书确实事关重大,所以这些诸侯国闻风而动,都想提前布局罢了。” 毕竟这些诸侯国之间也不见得很太平,经常是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情况,纸书事关教化万民,对整个国家王朝的文化教育、知识传播等有着深远长足的影响,当然不能落于人后。 春禾看完后最新到的竹简后,眉头就没平下来过,时不时看看明夷,欲言又止。 师父现在上午教春禾他们,下午去私塾教书,对于这件事,他只道让他们自己做主,他会协助他们。 明夷问他,“你在犹豫什么?” 春禾叹了口气,“我在想,你要如何参与。” 春禾现在负责整个大后勤,他是一定要参与的,只是明夷最近几个月除了对新买回来的牛羊感兴趣之外,整一个甩手掌柜的模样,倒让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明夷自己内心在嘻嘻笑,这几个月看着自己账上的钱越来越多,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做数钱数到手抽筋,更好的是,是别人帮她数到手抽筋。她看着春禾在工坊忙到昏头转向,惟惠在王都斡旋调和,诸事皆宜,而她,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吃吃喝喝学学的小孩子。 她就觉得有点爽。 其实也不是,是很爽。 时不时她看着自己的小孩衣衫,都觉得这就是那种上辈子腰里缠着一堆钥匙收租的背心短裤的样子。 真挺好。 不过,“我当然是跟着去。”掺和还是要掺和的。 “你要如何去?” “嘻嘻,你一个是我的师父,一个是我的师兄,你们带我去呀?” “啊?” “难不成你指望我一个四岁女娃和他们在桌上谈判?当然是你和师父去聊正事顺便带娃...啊不对,顺便带上我呀。” 春禾低头沉吟了半饷,“倒也可以。” “那自然。” 她目前还小,不适宜直接进入这样的舆论漩涡,只适合富有且健康地长大,当然,也适宜时不时捣鼓些新鲜玩意。 不过入冬了,这个时候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也不适合开建工坊店铺,于是他们对送信来的人回了类似“他们收到信了,会进行讨论,有消息会告知”的话,来人便给他们留下了地址,道了些“静候佳音”,“恭候莅临”等话,便离去了。 第22章 橄榄枝 春暖花开,夏草飞长,秋高气爽后,又迎来了万籁俱寂的冬天。 惟惠再次来到明成宫,看着不远处工坊的规模与日俱增,附近还有各色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散步,孟乘坐在一个小坡上,星沙趴在他旁边,他叼着一根有点枯黄的草,正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太阳在头上火辣辣地照着,是冬日难得的暖阳,但是天气依旧严寒,惟惠走过去,想叫他回去。 星沙的耳朵动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趴下。 惟惠走近后,发现孟乘围了严严实实的斗篷,斗篷下是淡黄色的...这是什么,毛?看着有点像毛皮,但又不像,更不是麻布一类。 惟惠开口道,“这大冷天的在这里不冷吗,还有,你这斗篷下的什么?满身毛的,看着像毛皮,但又不像是。” 孟乘转头看看他,又转过头继续去看远处的牛羊,“这是羊毛衫,是明夷用羊毛织成的,不过羊毛织造不易,而且冬天了,不能给羊剃太多的羊毛,它们会冷,所以数量不多,没有在明成坊里卖。” 惟惠在他旁边坐下,“难怪刚刚在明成宫见不到她,又去弄些新奇玩意了?” 孟乘道,“大约在工坊吧,说是要弄什么纺织机,好几个工匠在哪里帮她弄。” “噢。” 气氛安静下来,冬日萧瑟,远处牛羊安静地吃草漫步,工坊炊烟袅袅,是一副冬日静谧的画卷。 惟惠刚到,还没来得及褪下身上的金冠冕服,旁边的孟乘一习灰扑扑的斗篷,斗篷里还露出些许白黄色的羊毛,这样一金黄一灰白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还有一只黄黑相间的狗,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良久,孟乘缓缓开口,“我有时候在这里坐着,看着,彷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部落,那里也有这样的牛和羊,这样的草,狗,和炊烟。 但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惟惠却仿佛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却有点不合时宜地和他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过去的牛羊已经过去,现在的牛羊才能制成毛衣穿在身上呀。” “你是在劝我?” 惟惠反问,“我有什么可劝你的?” 孟乘不语,惟惠又道,“我又不能替你吃、替你喝,替你冷,替你热,更不能替你做你的决定。而且人人都有烦恼,明夷烦恼着她是个小女童,春禾烦恼着怎么照顾好所有人,我...都要烦恼怎么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狗和鸟...” 说着说着摸了摸星沙,星沙蹭了蹭他的手,“但无论怎么做,怎么烦恼,怎么做决定,我都觉得可以,他们也会觉得可以。 大抵可能也会有担忧把,但是适当的担忧,并不会有妨碍,反而,可能会收获一件羊毛衫?” 说完摆摆手,“走了走了,真冷,这羊毛衫真的这么暖和?我看你在这里很是自得呀。” “嗯,还不错,”孟乘站起身,“那我把牛羊也赶回去吧,天气太冷了,它们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行,我帮你吧。” “不用,让星沙去就行。” “星沙现在这么厉害了?” “嗯。” “我这次也把黑将带来了,你要不也帮我训训?” “你要做什么?” ... 说话声和着冬日的风声,在草地上弥漫,散散聚聚,来来往往,又再相聚在一旁。 饭后,他们几个还是在内庭散步,明夷和春禾把诸侯国来的信给惟惠说,也说了他们看完之后的想法,不同的诸侯国的要求不一样,但也有各自的地利和特殊之处,一时间难以抉择。 明夷道,“齐国的海盐,楚国的拓浆,卫国的桦树,都是些有趣的东西...可惜离明成山确实很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些诸侯国也各有各的想法,感觉难以协调平衡。” 春禾倒是一如既往地平和,边听明夷说,边微笑这点头。 惟惠看着,觉得春禾应该是有想法的,一方面他又觉得稀奇,原来先天知之不包括这些吗?真有趣,他道,“合作主动权在我们这里,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迁就他们,而且应该考虑,我们想要的合作方式是怎样的,他们能否配合?” 明夷道,“虽然是这个理,但是成本运输之类的,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呢...” 惟惠:“食物那些,是无法从明成山送去吧,只能当地做?” 明夷:“是的。” 惟惠:“既然这样,要么只能在这里招工,教习完送去其他诸侯国,就如现在在王都那两对夫妇,要么只能找在当地的平民?” 明夷点点头,“是呀。其实找当地平民或许还简单点,诸侯国如齐楚卫晋,路途遥远,背井离乡,想来应是不容易找。” 惟惠:“既然如此,你还在担心什么?” 明夷:“一来是,山高路远,可能没法控制好食物的品质,二来是,现在负责明成阁和明成坊的人都和明成山相熟,后续的合作也方便顺遂,一旦用来其他人,可能就没有这一层保障了。” 惟惠问,“现在明成坊和明成阁,那个的利润更大?” 明夷:“自然是明成阁。” 惟惠,“那为何不只扩张明成阁?那些竹简里,提的也是纸书吧?” 明夷嘻嘻笑,“民以食为天,纸书虽好,然而教育本来就是长时间的事情,纸书的普及也需要时间,但是吃食能但来直接的、快速的、平等的快乐。” 惟惠噗呲就笑了出来,春和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 惟惠问,“可是没有明成山的人想要到异国他乡去卖吃食吧?” 明夷有点耷拉了,“是呀。” 惟惠又道,“不若如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直接卖配方不就好了吗?” 明夷道,“其实我也有想过,但又怕冲击到王畿内明成坊的运作...” 惟惠道,“其实不卖配方也可以,你要让他们觉得长期有利可图既可,比如你陆续有些新鲜的吃食、新鲜的配方之类的,让他们觉得和明成山合作是最好的,不就可以了吗?” 明夷听着有点懵,惟惠又补充道,“而且现在除了王都的明成阁只卖纸书之外,其他的明成坊都是吃食和纸书都卖,吃食不能从明成山送过去,但是纸书可以呀,这样一来,为了能有源源不断的纸书,他们也会持续和明成山合作的。” 明夷点点头,又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有点小人之心了?” 惟惠摇头,“你又岂能什么都要?更何况,在帮组旁人的时候,也要帮组自己。牺牲自己去帮组别人,既不可取,更不长久。” 明夷有点恍恍然的看着他。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明夷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你说得太对了。”果然这就是王子的觉悟吗?看来无论是哪一个世界哪一个朝代,王宫里的人都是最早熟最有思想觉悟的呢。 感觉和两年前没了狗在那里哭的小孩很不一样。 明夷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惟惠愣了愣,笑了,“因为那个时候发现,如果自己不变得强大一些,就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如果有些东西总是要付出或者失去什么才能得到的话,我是希望自己能够多努力一点。” 明夷点点头,内心感叹道,有些人单是和他说说话就会被激励到呀。 突然‘啪嚓’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他们低头,看见那个他们从河边救起来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岁小宝,把他的学步椅的木头折断了。 这个小娃娃能在那数九寒天里活下来,明夷一直觉得很有些奇迹的感觉。 后来发现他力气异于常人,春禾也找来师父和疾医看过,怕这孩子过犹不及,有什么隐疾之类的,不过看过都说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这孩子就一天天地长大,现在也会“咿咿呀呀”地说话了。 如果忽略他手上的木屑的话,那确实就是一个普通小孩的模样。 最近他在学走路,春禾便和游桑一起,按照明夷的草图,给他用木头做了一个学步车,这个学步车春禾觉得很不错,正在考虑放在明成坊卖,正在和其他工匠商量细节。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小宝的学步车经常坏,他还和游桑仔细勘察过,是不是学步车的结构有什么问题,如果这么容易坏的话,是不能拿出去卖的。 后来他们观察了很久,刚好工坊里也有家里有小孩的,就让他们也带回去试试,这样一对比就发现,学步车本身是没问题的,主要还是小宝的力气太大,所以他的学步车才容易坏。 刚刚的‘啪嚓’一声,就是小宝掐着学步车的围栏,太过兴奋太过用力,便又折断了木头。 一群人沉默了一下,倒是春禾似乎并不奇怪,习已为常,还喃喃道,“榆木也不行吗?难道得用金属?唔,金属就比较贵了...” 第23章 岑楼 那这学步车,是修,还是不修? 最终春禾决定,不容易坏的地方还是用木头,容易坏的地方,用铁做。 而且工坊开了一段时间后,他也发现木做的东西没有金属做的耐用,所以他们也额外招了铁匠,专门帮工坊制作金属想关的东西,顺便帮小娃娃做学步车。 后来明夷看,这个金属做的学步椅倒是没有坏,只是那个经常被小娃娃用手掐的地方,隐隐有点变形。 恐怖如斯。 所幸学步车也能拿去铺子里卖了,明成坊里的学步车就是简单常见的木头制成,不过木头打磨得很光滑。明成阁走高端路线,用的都是比较好的木头,有的甚至有雕花和宝石镶嵌,意外地都卖得很不错。 卖学步车赚了不少钱,明夷拿赚到的钱,给小宝打了个小金锁,过了几天,就见这个锁凸一块凹一块的,明夷思索,想来那个金匠没骗我,这金还挺纯。 因为不知道小宝的具体生辰,所以他们就把这个小宝的生辰定为在河边捡到他的那一天。 而小宝一岁的这一天,在他们几个的见证下,成了他们的小师弟,师父给他起了个大名:明心。 后来明夷有问过师父为什么不干脆把孟乘也收为弟子,明成子只是摇摇头,明夷不解其意,不过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师父做事,总有师父的道理。 其他诸侯国递来的竹简也有了眉目,他们决定主要以明成坊那样的加盟为主,纸书的话目前还是从明成山的工坊制造后运输过去,这条运输线路要打通的话,对各诸侯国之间的来往交际和明成山自身的信息物资传送也是非常有利的。 当然,现在后期若果某诸侯国的市场比较大的话,也是会考虑在当地设立工坊。 而且现在王都里,明成坊和明成阁是分开的,在诸侯国的分店里,是否也要分开,这也是一个需要具体商议的问题。 而且,惟惠道,“明成山居于王畿,从不偏帮偏信,现在也当如此。所以这次合作,最好是开诚布公,直接接见众诸侯国的大夫,一起磋商并达成协议。” 明夷和春禾都没有意见。 倒是惟惠摸摸了身上的羊毛衫,“这件羊毛衫确实很不错,这个之后也要卖吗?这次磋商是否也要加上此物?” 明夷看看他身上的羊毛背心,突然发现士农工商这些个阶级认知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所以惟惠虽然是王子,但是说起买卖来没有半分艰涩之色。 她摇摇头,“羊毛不够,纺织也不易,你这件都还是徐妇带着织娘一起织了好几天才织好的,纺织机也...目前没有太大进展。” 本来打算一人织一件羊毛衫的,但织完孟乘的羊毛衫之后发现,羊毛织造和现在常见的麻和丝不一样,羊毛的纤维比较短,需要额外的清洗和弹纺,织娘不易上手,织造过程比较缓慢。 同时冬天也来了,不能随意剃羊毛,不然羊会冻死,于是剩下的羊毛只够依然一件背心,但就这样,织娘也花了不少时间,所以目前来说,也只是图个新鲜。 不过羊毛比较容易上色,若过之后织造的过程能简化,也不是不可以推行,不过现在的纺织工具还是比较简陋,明夷对这方面可以说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所以决定让专业人士干专业的事:把AI给的纺织机的理论给了游桑。 至于他能不能做出来...明夷看了看她这轮的AI问答,AI要么说很难,要么说这是游牧民族的特长,然而具体的方法和信息都很少,她一时不知道这是当初喂的数据真的没有这一部分,还是她问的不对。 后来游桑问过徐妇后再来问她长绒毛和短绒毛的处理,她把具体的问题再问AI,得出比较具体且实用的回答时,她一方面很高兴游桑能有进展,一方面又默默感叹,果然不是AI不知道,是她不知道。 一时间思绪又回到了当初的办公室里加班加点的时光,其实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不过那些模糊的想法还在:AI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大数据的算法,它会把和你问题相关的数据抓取出来,但不会出现灵光一闪或者给出你第三个选择这样的情况。 人类制造AI是为了解决问题或者获得更多的信息,但其实在进一步进入到更大的信息茧房里?明夷摸摸自己身上的羊毛背心,破除茧房的方法是努力实践并且在生活中不停地做更多的尝试和碰撞? 又摇了摇头,这些个思考现在离她太远了,AI也离这个世界太远了,这个世界要生成自己的第一个AI,恐怕还得上千年吧? 可能是岁月流转,她在这个世界也有了家人,朋友,同伴,所以回望过去的时候,终于不觉得自己是一只断线的风筝。 她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被风吹到远方的种子,在另一个地方落地发芽,柔苗尚且稚嫩,但生机勃勃。 想到地方,她就不期然想到,惟惠提出和诸侯国大夫们见面的地方,岑楼的三楼。 这个见面的地方,为表对吉王的尊重,必然是要设在王都的。 这个时代能叫楼的,都至少有两层或以上,但这样的两层及以上的建筑,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常见,所以岑楼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相反,它很有名,而且可以说是王都独一份的有名。 岑楼有三层,是除了王宫的五层望楼外,在王都最高的建筑。 传闻岑楼一楼卖各样奇珍异宝,二楼卖世间罕见之物,三楼据说非贵族名门不可以入,至于卖什么,至今依然议论纷纷,却没一个定论。 毕竟能进三楼的人不会告诉你,进不了三楼的人不会知道。 明夷表示她不认识岑楼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入岑楼三楼,不过惟惠说,没关系,他会处理。 明夷看了他两眼,虽然不知道惟惠是什么时候个岑楼搭上的关系,但是小王子确实慢慢长大了呢。 到岑楼那天,已经是开春了。 明夷看着院里的梨树又开始抽枝,想起明成山的梨树,冬日树上的雪,应该也已经化为更为温润的泥水,滋润着梨树的又一年春天吧。 侍者来报,明成子的马车已在外等候,明夷便直接出门去了,上到马车,才发现春禾和师父都已经到了。 两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明夷看着自己身上、母亲特地给她缝制的衣裙,想着自己应该也是好看的,只是在春禾的师父旁边,真的很像一个凑数的。 行吧,名义上也只是‘顺便’带上她。 惟惠在王宫里,这次的聚会不参与,不过背后处处有他的身影,唔,明夷觉得,小王子现在已经有了些许‘幕后黑手’的感觉。 到了岑楼,春禾牵着她下了马车。 岑楼是典型的古典奢华风木建筑,飞檐斗拱,雕栏玉砌,看着大气厚重又不失典雅,沉默地彰显着‘我很贵’的气质。 明夷一路牵着春禾的手向上,怎么说呢,虽然上辈子也在博物馆看过不少好东西,但大部分东西,新的时候,都是比埋地里几千年再挖出来的时候要好看的。 明夷感叹,实在是有钱。 不知道之后她能不能也拥有这样一栋楼嘻嘻嘻。 明夷原先还好奇三楼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结果返璞归真,四面都是极开阔的窗户,随处可见王都的街景和湛蓝的天空。 带路的侍者道,“岑楼行主推崇‘天人合一’之境,三楼位置高远,天、地、人一览无遗,无须额外修饰已是极致,请诸位就坐。” 是的,岑楼的三楼就是这么大俗大雅,除了大开的窗户外,就是中间的一张圆桌,桌上入座了数人,见明成子到了,纷纷起身行礼,明成子带着春禾一一回礼后入座。 比他们稍晚一点到的,是齐国和楚国的大夫,不过也只是稍晚一点,几乎是前后脚到。 齐国和楚国的大夫到了之后,大家一阵客气的寒暄,岑楼的侍者上茶上点心后便退下,春禾拿出了一些纸张,上面打印了明成山初拟的合作条例,一一发给大夫们后,春禾又细细解释。 这个是明夷的主意,一来是让这些大夫看一看到底什么是纸和印刷术,二来现在的契约大部分都还是用竹简木片,既然合作的目的是要把纸推广开来,那么定下合作的契约,也应该用纸来写才更有意义。 大约是天时地利人和(?)明夷想,这次磋商居然进行得很顺利,不过明夷有注意到,有些小国的大夫发言的时候,会频频望向楚国和齐国的大夫,很有些欲言又止、小心谨慎的感觉。 总的来说,除了一些小细节,诸如什么时候开店,开店的位置和人员的要怎么分配,纸书什么时候到之类等等等还需要具体商议外,各诸侯国都愉快地接受了这份初拟。 春禾又给各大夫送了一套豪华版纸书套装,想着完满结束这次愉快的洽谈的时候,齐国的大夫朝师父道,“明成子,齐王让某代为问好,望君一切皆安。” 师父还礼,“谢齐王挂念,望齐王康健,大业千秋。”又看了看春禾,“齐王仁义,广开盐路,明成山与齐王三诺,仁义皆全,只吾子弟皆幼,等他日长成,必践当日之诺。” 齐国大夫行礼,“善。” 明夷看着其他的大夫,觉得他们有一种‘既然齐国都不提了我也不提了’的感觉。 等人陆续走了,他们也上了马车,明夷便问师父,“师父,什么是齐王三诺?” 第24章 三诺 师父娓娓道来。 自从盐业建立,由官方统一开采管理以来,盐对于平民来说,就变得愈加昂贵。就算是现在,盐的价格也并不算低,所以在市集上会看到有平民用盐进行采买或者以物易物的。 在整个吉朝内,只有三个盐源,海盐,池盐,井盐。 池盐开采容易但池盐非常稀有,仅在王畿和卫国境内小有分布,而且池盐咸中带甘,味道上佳,而价格昂贵,一般只供诸侯贵族或富豪士绅之家。 井盐开采难度最大,需要钻井取卤,深度可达数十丈,且取卤后需继续熬煮加工,耗费巨大。而且井盐尽数在楚国境内,由楚国官府统一进行开采售卖,并且禁止在楚国境外售卖。 最后是海盐,海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而且海盐可以通过直接熬煮或者晒制海水获得,只是味道咸中带苦,不尽人意,胜在价格便宜,乃平明百姓之必须。 吉朝之内,唯有齐国临海,于是海盐皆出之于齐国。 在齐王整顿盐业之前,齐国境内沿海的百姓大部分都以制盐贩盐为生,所产之盐销往整个吉朝,于是齐国之外的百姓得以吃上苦涩但相对便宜的盐。 现任齐王登位的第五年,开始整顿盐业,禁止百姓私自制盐贩盐,当时师父刚好游历到齐国,便求见齐王,与齐王立下君子约定,用明成山三个承诺,换齐王放开盐业管制,使得齐国海盐依然能泽被吉朝子民。 听到这,明夷问,“师父,你怎么知道,如果你不用明成山三诺,齐王会不卖海盐给其他诸侯国和王畿呢?毕竟你也说了,海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这么赚钱的机会,齐王岂会错过? 再说,若不制盐,那些齐国沿海的百姓,又要如何生活?” 师父摇摇头,“为师不知,不过当时为师筹算过,若齐王欲牟利,自然是有法的。 齐国沿海的百姓可以帮朝廷制盐用以维持生计,只是齐国外的百姓买不起池盐,买不了井盐,只能买齐国的海盐,齐国的海盐的产量可以不变,甚至减少,但价格可以提高一倍,如此一来,齐国获利自然水涨船高。 海盐的价格即使提高一倍,却依然比池盐要低上许多。不过平民的日子,就变得非常难过了。” 明夷点点头,这倒也是,毕竟海盐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垄断了,而且盐又是必需品,现代有反垄断法,这里可没有,“那现在齐国还是平民制盐卖盐?” 师父摇摇头,“现在齐国的制盐由朝廷控制,之前私自制盐的平民现在大多为齐国官府制盐,官府制盐后统一价格卖给平民官商,价格按天时决定,也并不昂贵。” “那明成山三诺有何用?” 师父道,“在于齐国不管控海盐的买卖,之前贩盐卖盐的商人,依然可以继续贩盐卖盐,不过是之前从市井中制盐的人家手中获取海盐,现在从齐国朝廷手里直接采买 。整体海盐价格其实有所上浮,但是总得来说影响有限。” 师父说完后,又感叹道,“齐王实君子也,确有霸主之姿。” 明夷想起前些年,好像确实有听说吉王给了现任齐王一个‘霸’的称号,“师父为何这样说?” 师父道,“明成山虽素有贤名,但若齐王以齐国百姓之利驳回此番请求,其实亦合情合理,为师当时谏于齐王,其实也无十分把握。”又道,“世人逐利,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无可辩驳之处。” 明夷道,“可齐王是国公,是君王。” 师父道,“君王当为国为民,所以齐王实乃君子也。”师父慈祥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明夷,君王是人,平民亦是人,人就会有私心。天下为公、为国为民是理想、是礼法,但不是为人所必须的。 所以遇到这样的人,要珍惜,珍重。” 明夷沉默,师父又道,“即便如此,若明夷想要为国为民,也无不可,只是一定要是明夷意欲如此,而不是被莫些东西裹挟着向前。 你是你自己的启明星,不是礼法的启明星。” 明夷有点想哭了,春禾在一旁给她递来了手帕,明夷抓着手帕,忍了忍,“之前制豆腐的时候,徐妇发现用豆浆能去除粗盐的杂质,这个方子能否进献于齐王,换回明成山一诺?” 师父思索了一下,“也未尝不可?春禾,你之后与齐国磋商时,也可以提及此事。” 春禾应下,“诺。” 明夷问,“春禾今年也要提早去明成山吗?” 春禾点头,“送你回去后,我就会和师父一起回明成宫。” 啊,这么快吗?这才刚开春啊。 明夷的眼神愣愣地在春禾和师父之间,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早点去明成山比较好,毕竟她好像是获利比较多的人,却整天当个甩手掌柜...... 却见师父和蔼地看她,“明夷毋须多虑,你应多留在王都,和父母兄长相伴。” 明夷听着,迟疑地点点头,却见马车停下了,原来已经到家了。 春禾扶她下去,白色的绸带安然地绑着,随风飞扬,恰巧碰上从私塾归来的伯闵,春禾和伯闵客客气气地招呼问好,再把明夷交到伯闵手上。 春禾回到马车上,马车再次‘哒哒哒哒’地跑了起来,良久,师父问,“可是有些伤怀?” 春禾摇摇头,“明夷很好,明夷的兄长也很好,我也有明夷,惟惠,孟乘,星沙,和师父,我也很好。” 师父没有说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和刚刚摸明夷的头别无二致,都很慈祥和蔼。 春禾拿出之前被明夷揉皱的帕子,道,“明夷刚刚快哭了。” “嗯。” “明夷为什么哭?” “因为明夷有她的烦恼和伤怀,和你一样,和惟惠和孟乘,都是一样的。” “噢。”春禾问,“难道不可以不伤怀吗?” 师父叹了口气,“春禾,世间的得失本是相辅相成,无论草木还是人兽,都难逃这个法则,得失自有平衡。 若没有伤怀的时刻,欢笑又有何欢愉可言? 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是天地的馈赠。 当离开这片天地的时候,便五蕴皆空,无喜无悲。” 春禾沉默。 不期然看到马车上的一册纸书,师父拿起来,轻轻翻了翻,“这册书做得很好...春禾,等你能看清明夷这印的纸书上的字的时候,你或许就能明白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时间能令人老去,也在令人成长。 春禾听到师父说书做得好,有点高兴,细细想了之后,低声说了句“好”。 另一边,明夷因为在门口遇到了归来的伯闵,被伯闵牵着进了家门,本想直奔母亲房中去,结果被伯闵缠着问了一路,“你今日去了岑楼?听说明成山要和齐国和楚国合作,是否属实?齐王是否来了王畿?听闻齐王身高伟岸、浓眉大目,可是真的?” 明夷白了他一眼,“齐王怎么可能会来王畿,不过是一大夫而已。” “倒也是...”伯闵沉默了半饷,“那你们和齐国合作了?” 明夷想了想,觉得这个没必要瞒他,“初步达成吧,除了齐国和楚国,还有很多其他诸侯国,比如晋国和卫国,都算初步达成了。” “什么是初步达成了?” “就是明成山提出的合作策略,他们没有意见,只是细节上还需要磋商。” “哦哦,”伯闵似懂非懂,又问,“明成阁如今客似云来,你可有获利?” 明夷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有。” 伯闵似是松了口气,“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你的嫁妆了。” 明夷:“???” 伯闵道,“我今天听同窗说,若女子嫁妆不够,可能会遭夫家嫌弃。不过既然明成阁里也有你的分成,想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明夷:“...这些东西父亲母亲应该也有打算吧。” 伯闵点点头,“是呀,他们应该也有成算”,又道,“不过我是兄长呀,兄长和父亲母亲不一样,所以是不一样的。” 明夷问,“那难道你也要给我准备嫁妆?” 伯闵反问,“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还以为她不懂,“兄长都是要给姊妹准备嫁妆的,还有,若过你日后受欺负了,也得来找我,我会帮你撑腰出气的。” 明夷觉得自己现在才虚岁五岁,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早了,又想起之前和师父的对话,“那如果我不嫁人,而是找人入赘呢?” 伯闵被问住了,牵着明夷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一来我可能得给你赚更多的嫁妆了......” 明夷:...为什么还是嫁妆? 伯闵领着明夷去找母亲,并且把刚刚和明夷的对话大嘴巴地说给了母亲,母亲也陷入了沉思,吃夕食的时候,母亲把这个事情又告诉了父亲,于是父亲也陷入了沉默了。 第25章 琴棋书画和密码 不过父亲没有沉默太久,他道,“若这是明夷想要做的事情,就去做的吧。明夷你年纪尚幼,可暂且放于一旁,去经历,去思考,若果到了做决定的那一日,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也可以,若你觉得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 伯闵问,“为何不直接进行占卜?” 父亲摇头,“自己的前路和抉择,须得自己去选呀,”他认真地看了看伯闵,“伯闵也是。” 伯闵疑惑,“我?” “是呀。” 伯闵道,“我好像自小就知道要继承父亲的衣钵,并一直为此而努力,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抉择的东西。” 父亲道,“...时间尚早。” 伯闵不明所以,太史辛按下不表。 第二天,太史孺人,亦即是明夷的母亲在一家人吃完朝食之后把明夷叫来,问她,“你父亲说你要多经历多思考,我寻思,你是否该开始学些画技琴曲?” 她见明夷愣愣的,“要不调香或茶艺?还是你有别的成算?” 明夷在她身旁坐下,“你让我想想。” 一旁趴着的白白摇了摇尾巴。 自她三岁启蒙后,她半年会在明成山学习,回到家里,因为她已识字,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看书,或者父亲兄长有时间,也会指导她一下。 不过她在家里一般比较懒散,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种放长假的心态,兄长父亲考较她的时候,发现她学得比较扎实,也并不对她多加管束。 而在明成山的时候,上午和下午都要学习,师父教她的时候,大抵也知道她与其他孩童不一样,并没有按照正常的教学进度走,而是按照她的理解和接受情况,因材施教。 若果那她上辈子义务教育的情况对标的话,明夷觉得自己主要科目的学习情况应该是不错的,甚至在师父的因材施教下,有些科目的学习进度应该是远超同龄人,虽然在这里,她不需要考试,但是也并不焦虑。 当然,她焦虑的是其他的一些事情。 而母亲现在说的,在她的脑海里,更多的是课外班的一个感觉,还是那种艺术课外班,琴棋书画,在她之前的印象中,这就是有钱人家小孩才学的东西。 不过,后来好像很多中产家庭的小孩也会学,据说负担还不小的。 现在按照她对她家的理解,她家应该算是‘权贵’,想来是不缺这个钱的? 于是她道,“我想,都试试。” 母亲抚手,“可以呀!”一边兴致勃勃地规划,“那我明天朝食过后,让琴师过来如何?我认识一个琴师,琴艺精湛,据说很多女公子都邀请他教习...” 明夷听着母亲一边给她‘安利’,一边吩咐侍者去安排,这个过程虽说她只是点了几下头,但是她明日后日乃至大后日的学习时间都被定下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只好撸了撸一边的白白。 白白的尾巴便有规律地摆动了起来。 出得来母亲的院子,明夷心有戚戚,虽说这个上课的强度远不及后世的鸡娃程度,但是她还是有一种把自己一把推进鸡娃圈的感觉,虽然她本来的目的其实只是想要体验一下生活,那些她上辈子没体验过的所谓有钱人家的小孩的生活。 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院中枝繁叶茂的梨树又开始长出一个个小花苞,她想,今年的梨花开得也该不错,梨子也应该和往年一般好吃。 等她拿着自己的古筝再次回到明成山的时候,发现一岁半的明心已经能走路走得稳稳当当了,她也能用古筝弹上两首简单的曲子,拿起毛笔画两根简单的竹子。 选择了古筝而不是更为常见的古琴,明夷自己觉得是因为古琴的声音更沉,而古筝的声音更加有力,母亲和父亲则是觉得都可,父亲更是点评了一句,“琴袅筝铮,挺好。” 而画画,明夷觉得主要是比较有用,比如能给工匠画图之类的,不过她的AI没有画图功能,她自己记得的构造的图也不多,但总得来说,对于画画能促进沟通的这个作用,明夷是持正面的态度的。 而其他的香料茶艺一类,明夷发现在她捣鼓香料的时候,白白会经常打喷嚏;她品茶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想往里面加奶...至于棋艺,看着那黑白的棋子,明夷总是下意识地用五子棋的下法去下...... 总之就是试是都试过了,但是不合适的很多。 明夷摸摸自己的古筝,反正留下的都是最好的。 突然督见她的箱子在移动,发现是明心迈着小短腿帮她搬东西,看这箱子比他人还大...明夷刚要说话,就听到春禾的声音,“你就让他搬吧,他现在人小力气大,正是有力气没处撒的时候。” 明夷闻言仔细看看明心的表情,发现他还真的搬得挺开心的,帮忙搬东西的侍者似乎也习惯了,专门留一些小一些的箱子让他搬。 明夷问,“他现在力气都这么大了?” 春禾点点头,“是呀,吃得还多,幸好看过,说是身体是康健的。” “那就好。” 春禾又问,“你学古筝了?” “是呀是呀,”明夷点头,兴致上来,“来来来,我弹给你听。” ...... 春禾听完,“唔...这倒是...倒是有趣,这是什么曲子?” “欢乐颂呀。” “唔,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曲子?不过也是非常悦耳动听的。” “是呀是呀。” 略过些不重要的东西,明夷问起明成坊最近的情况,春禾道过半数诸侯国的明成坊已经修整好并且开始营业,剩下的大部分也已经修整好,就待纸书送过去,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反倒是两个大国,齐国和楚国的明成坊还在整修中,明夷不解,春禾道,“齐国和楚国的明成坊一开始是最快竣工开业的,但发现纸书各种实在是供不应求后,现在在都城外设立工坊,都城内也在修建更大的明成坊,还需要些时日。” 又提到,“齐国接受了我们用豆浆去海盐杂质的法子去抵一诺,现在我们只剩下两诺了。” “这感情是好。” 春禾:“由于要在齐国和楚国设立工坊,这两国的大夫提议他们用土地房屋入股明成坊,这样齐楚两国明成坊的获利,就得予他们两成。 我问了师父,师父觉得可,也去信给了惟惠,回信应该这两日要到了,你觉得如何?”又道,“若你觉得不可,我们租赁或直接置买现在的土地店铺,也是可以。” 明夷道,“我觉得是可以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且和官方合作,有时候还能便宜行事,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重要的事情也一笔带过,倒是明夷之前练古筝的时候,不期然想起了波斯密码。于是她简单地和春禾说了一下,用古筝弹了三个短音,三个长音,又三个短音,道, “这是求救的意思?” 春禾:“...? 为何?” 不知道怎么解析SOS的明夷:“...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记住就好,三个短音,三个长音,再三个短音,就是求救的意思。” 春禾似懂非懂。 明夷想起个更容易向古人解释的方法,拿出一旁的书,“这是明成坊的典藏版的《尚书》,”就是最贵的那一本,“假如这就是钥匙,比如,你看第一页,第二列的第二个字,是‘安’,那么你写‘一二二’,我拿着这本书,我就知道,你在说‘安’,我就知道你平安无事。” 春禾若有所思,明夷继续举例,“比如这个五一三,是明,十二三四,是心,十三三五,是在,廿二一三,是工,廿二一一是坊,那么只要你给我这几个数字,我拿着这本书,就知道,明心在工坊啦。” 春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实在是有用有趣...”随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愣在那里十秒钟,后一拍手掌,“我先出去一下!” 明夷看着春禾这如风般的举止,想,春禾一向稳重,这个样子实在是少见。 又有点自得,看,她实在是个天才嘻嘻嘻。 虽然其实更天才的另有其人,但是在这里,没人认识摩尔斯,更没有人认识摩尔斯密码,嘻嘻。 夕食的时候,听说春禾暂时离开了明成山,不日就回来的消息,明夷不嘻嘻了:咋们明成坊不是奉公守法的三好企业吗?为什么要为了个密码如此奔走?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明夷又问侍者春禾去哪里了,侍者道不清楚,不过看着应该是王都的方向。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明夷的脑海里不期然浮出了一个人,惟惠。 明成坊的生意或许不需要保密,但涉及天家和王位的一切,就不好说了...... 明夷想了想,决定还是默默扒饭,又督了督一旁的明心,这小子看着也没有多胖,但是确实很能吃。 看着他欢乐无忧的样子,明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唔,希望他能快乐无忧地长大吧。 第26章 流水账时间大法(一) 明心满两岁的时候,明夷在徐妇的帮组下,成功制成了奶酪和黄油,甚至在秋天的时候,大概是气温非常适宜,还制成了酸奶,明成宫的餐桌上,成功上了新品。 现在只是实验阶段,考虑到之后商业化的可能性,明夷又问了AI几个问题,觉得应该可行,便拜托姜妇多买几...几百头□□,干脆在明成山附件在建一个牧场好了。 孟乘对此很是有些疑惑,明夷怕他觉得麻烦,就道,“放心,会额外招人来打理的,到时候你只有看着这些人就可以了!” 孟乘左手摸摸趴在它身边的黑将,给它喂了块骨头,“你养这么多头牛做什么?” “做黄油奶酪呀!哦,对了,游桑说羊毛纺织机好像可以了,咋们今天夏天剃了些羊毛,做了几件羊毛衫,看放在明成阁卖,看看销量如何,如果不错的话,那羊也要多养些...” 孟乘右手给自己喂了块乳酪,“我记得这个好像很容易坏?” 明夷点点头,“是呀,冬天能放得久一些了,夏天就不可以了,其实和豆腐差不多,当天的豆腐当天卖完就好了,卖不完拿回工坊给工匠和孩子们加餐就好了。” 现在师父上午给他们上课,下午去工坊附近的私塾教孩子,工坊附件也建起了些房屋,便宜租赁给工坊的工匠,现在形成了一个小的聚落,很是热闹。 明夷又道,“我也和徐妇另外制成了一些奶酪,加上了用豆浆去了杂质的盐,放在地窖里熟成,如果成功的话,那些奶酪能放挺久的。” 见孟乘没有意义,明夷看着这一屋灰扑扑的鸽子,“这些鸽子都是信鸽?” 孟乘点点头,“这些都是能自己飞回来的鸽子。” “还真不少。” 孟乘道,“是有些多了,我正打算让你和春禾还有惟惠拿几只回去,之后需要去信来明成山,就方便了,”又指了指鸽子的腿,“把竹条或者纸条绑在它们的脚上就可以了。” 明夷道,“纸的话,下雨怎么办?弄个小竹筒防水?” 孟乘摸摸下巴,“倒也可以。” 明夷知道他大概要和惟惠商量,就出去了,走到内庭,那棵悠悠的梨树再次披上衣妆素裹,明夷想起昨天在这里问春禾,为什么没有把密码学那一套用在明成坊上。 明夷觉得,若是明成坊内部的沟通能够用上这样的方法,比如在和不同诸侯国的明成坊管事的沟通中做一些加密,那他们在不同消息和信息的流通中,会占据比较有利的地位。 特别是他们现在合作方的背景,很有些五花八门又深不可测的样子。 春禾脸上带着些抱歉,认真地给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着,若是这个方法被更多的人知道和使用,那这个方法会变得没那么稳妥。” 那什么事情需要那么稳妥呢? 明夷没有追问下去。 倒是第二天惟惠来找到她,褪下金冠戴上毡帽的他,面容更加清朗,眉目更加深刻,他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明夷,明夷认出那是明成坊的新产品,其实就是把纸钉在一起做成一个小本子,因为便携易用,销量也不错。 现在工坊生产的纸书制品一般是分三等,平民版,加强版,和典藏版。 平民版用的是最便宜的材料,或者直接就是贵族版和加强版剩下的材料或者不用的边角料做的,缺点就是比较粗糙,优点也很明显,便宜。 加强版就是材料更好,更耐用,性价比之选。 典藏版那是最贵的,出得最少,最矜贵,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连装订的绳子都是掺了金线的,明夷觉得这实在是浪费,但不妨碍这个版本在各路诸侯君主富豪的眼里实在是非常符合身份,卖得是一个好。 平民版和加强版其实赚得都不算多,但禁不住量大。典藏版最贵,利润也最可观,只不过销量和其他两版不能比。 惟惠手里这本,就是典藏版。 明夷接过这个本子,大致翻了翻,表面上看上去,这就是惟惠手写的一本普通的书,书的内容也比较普通,仿佛只是随手的摘抄,不过明夷知道,这是那本‘钥匙’。 明夷看向惟惠,惟惠朝她道,“这本书,我给了春禾一本,也想给你一本。” 明夷问,“若我不想要呢?” 惟惠道,“那我便收回。”又道,“对了,我记得,三个短音,三个长音,再三个短音,是求救的意思。” 明夷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本子,“那我收下了。” 惟惠看着她,不似欢喜,隐含担忧,“若我出事了,你就烧了它。” 明夷点点头。 惟惠沉默了本响,似乎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我走了。” “嗯,惟惠,”明夷叫住他,“君子不器,人只能是目的,不能是工具。” 惟惠笑了,如梨花在雪中绽开,“嗯。” 回王都的时候,惟惠提了几个鸟笼,里面是出生不久的小鸽子,明夷问,“要拿回王宫吗?” 惟惠摇头,“不,它们和黑将一起。” 明心满三岁的时候,明夷最喜欢对他说的一句话是,“春禾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后面接的多是一些要明心帮忙的事情,比如,“你帮我把这个拿去工坊给春禾吧”、“你帮我把这个放到那里吧”诸如此类。 明心虽然只有三岁,但是力气确实很大,刚好这个年纪的正常小孩子,就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的,让他帮忙去拿什么搬什么,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上一年的羊毛衫卖的不错,于是今年明成山附近多了百来只牛羊,又额外招了人,建了些房屋,原来小小的明成村,突然就有了些小镇的模样。 明夷想着,今年染色的羊毛衫放在明成阁卖,价钱贵些,没染色的羊毛衫就放在明成坊卖,便宜些,也能让平民百姓过个暖冬。 自入冬后,黄油和奶酪也放出去卖了,明成坊和明成阁都有卖,销量也不错,明夷也去地窖检查了上一年放在这里的奶酪,发现熟成得不错,便又多放了些奶酪在这里,若成了,这些硬质奶酪能久放也方便携带还有营养,其实会是很不错的战略物资。 这一年,明夷也带来了四大发明中的一个,指南针。 这里的磁石叫慈石,明夷问了AI大概的制造过程,AI说了水浮法和缕悬法,总的来说不难,就是让指针能够自如地动起来而已。 明夷给了身边的人一人一个,也放在明成阁和明成坊卖,销量一般。可能是这里的人本来就有看北极星指路的习惯,二来是指南针造假并不低。 指南针要用慈石,而慈石的开采量并不多,所以价格比普通金属要贵些,而在这个世界,金属本来就是比较昂贵的物器。 而春禾在这一年,在明成坊的货运的基础上,构建起了横跨王畿和众多诸侯国的联络道路和站点,明夷粗略看过春禾的图册,内心感叹,这多少是有些现代物流的影子了,只是要粗糙许多。 不过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些南来北往的道路,可能就是明成山最后的退路了。 这一年孟乘因为牧场的搭建很是忙碌,然而明夷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似乎开怀了些,而惟惠这年离开明成山的时候,又拿走了几只小鸽子。 明心四岁这一年,已经经历了一整年的上学之苦。 他一直长在明成山,自幼便在明成宫、工坊、牧场等地流连,然而自三岁启蒙后,师父便一直带他在身旁,他便开始了上午在明成宫上课,下午在工坊的私塾学习的悲催生活。 明夷不止一次看见他抱着春禾的大腿撒娇说不想去私塾、不想跟着师父,春禾只能温声地安慰他,安慰完他后,牵着他的手去工坊。 冬日河边的一声爆炸声惊动了众人,也惊醒了明夷,看着面前成功炸开的竹筒,她明白道,她还是把四大发明的最后一样带到了这个世界。 火药。 现代的炸药在AI这是违禁词,但是古代□□它倒是很诚实地给了出来,材料也不算太难找,明夷在河边实验了几次后,便成功炸了竹筒。 听到声音,师父和春禾急急赶来,惟惠和孟乘本来在看刚出生的小羊,也被吸引了过来。 春禾赶到后,围着她急急地看了一圈后,发现她没受伤,松了一口气后就有点疑惑,看着地上炸开的竹筒和黑灰,问,“怎么了?” 师父看着地上的残渣,沉吟不语。 明夷想说没事,却像有什么梗在了喉咙,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明夷终于开口道,“这是火药。” 师父静静地看着她,她看着春禾担忧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毁物,可焚人,可开山,可埋土。” 师父静静地听着,表情没有人和变化。 春禾的神色放松下来,道,“你没事就好。” 惟惠和孟乘赶到,惟惠开口,“怎么了?” 春禾拉着他们离开,“明夷在做些新奇物事而已。” 惟惠疑惑,“我明明听到了很大的声响。” 春禾道,“嗯,不过明夷没受伤,都好好的。” “那好吧。” 于是河边剩下了明夷和师父。 明夷自己都很纳闷,火药就只是这么一个新奇物事吗? 少女已经亭亭,男女七岁不同席,师父也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来安慰她。 不过,师父有其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