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8章 夜明珠 3

作者:不仰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群人又在吵。


    萧从之撑着额头倚靠在龙椅扶手上,戴着的冕旒遮住了他不耐烦的神情。


    龙椅的斜后方,是垂帘听政的姜太后,姜氏坐得端正,轻声咳嗽了一下。


    萧从之闻声终于坐直了身,并开口制止吵闹的双方。


    “齐将军,冯爱卿,不必如此激动。”


    齐将军,也就是手握盛朝重军的镇西将军,齐鸣,直接掀起衣摆跪下,中气十足:“陛下,西部匈奴年年来犯,边境不堪其扰,臣请出兵,攻其不备一劳永逸。”


    户部尚书冯觉赶忙跪下,对着萧从之诉苦:“陛下,国库空虚实在撑不起一场战事。”


    “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为何空虚至此?”齐鸣质疑。


    冯觉找补:“这几年风调雨顺不假,为百姓修桥补路,又减免赋税也是真。”


    工部尚书在这时出列,附和:“冯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年皇恩浩荡,多次减免赋税,又为百姓修缮道路,确实没剩多少银两。”


    兵部尚书并不认可,出列道:“税赋也不能一直减免下去,花钱花到国库空虚难道不是你冯觉规划有误?”


    “这是当年陛下的旨意!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吗?”


    三言两语,这几人又吵了起来。


    萧从之似乎烦不胜烦地开口:“朕觉得,夏日驱逐匈奴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时机,不如冯爱卿,你拟个章程出来,如何增加今年税赋,补国库空虚。”


    齐鸣大喜,一个俯身,大喊:“陛下英明,臣必当将匈奴打退三十里地,保准十年内,不敢犯我中原!”


    “万万不可!!”姜丞相出列,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增加赋税,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不然必然招致百姓反感。何况,匈奴如今只在冬日来犯边境,若是我们主动出击,名义上也是不好听的。再说,今年朝贺,匈奴皇室亦要来献礼,乃求和之意,怎可在此时任由镇西将军前去掀起战乱!”


    萧从之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沉默半晌,客气地问姜太后:“太后何意?”


    “此时事关重大,不如容后再议。”


    齐鸣抬头有些着急,忙追着说:“陛下,这……”


    “罢了。”萧从之抬起手止住齐鸣的话头,“朕乏了,今日先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萧从之是揉着额头回到御书房的,坐下还没一刻钟,姜丞相一行人就来求见了。


    说是求见,这御书房对姜相来说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从之挂上不多不少正好的笑意,客气地请进了姜丞相。


    丞相姜阳泽身后跟着户部尚书冯觉和工部尚书陶然,这两是明面上的姜相一派。


    他们此行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左一句国库空虚,右一句打仗劳命伤财。似乎情真意切地害怕萧从之一意孤行。


    萧从之表面随和得很,内心冷笑,这些年国库的钱早被这些人拿着修桥补路的名义,落入自己囊中,眼下自然不舍得放弃这笔巨款。


    见萧从之已经被劝得七七八八,冯觉和陶然先行告退。


    萧从之却没想到姜丞相会单独留下,笑着问:“丞相可还有旁事?”


    “陛下,老臣不知陛下是否还认我这个老师。”


    “爱卿言重,朕自然不会忘记丞相谆谆教诲。”


    “臣知道,陛下已至及冠之年,峄都中也是人言沸沸,但就算陛下希望早日亲政,也不该意图掀起战乱增加税赋,以示皇威。”


    萧从之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瞬,忍着怒气,依旧客气谦卑地应:“丞相所言甚是,此事是朕想少了。”


    “陛下这些年染了不少江湖意气,但朝堂毕竟不是江湖,再恨匈奴,也不能冲动之下一举歼灭。”


    “是。”


    姜阳泽走后,萧从之瞬间冷下了脸,暗骂不愧是敢弑帝之人,气焰就是嚣张。


    这群人前来一通的引经据典,无非是过个明面,他们哪里真的怕他萧从之一意孤行?


    就算他已经下了圣旨,姜阳泽都有的是办法让他收回成命。朝上开口时,萧从之就料到了这糟。


    只是萧从之没想到姜阳泽居然趁机敲打自己。


    前一句是告诫他别听了百姓闲言碎语就想亲政。


    后一句是教导他别把江湖那套拉到朝堂上来。


    姜阳泽和姜太后不一样,姜太后几乎是信了萧从之没有旁的心思,姜阳泽则是半信半疑。


    灌了两口凉茶缓了心绪,门外又来了齐鸣求见。


    齐鸣是和兵部尚书聊了半晌才来的。


    他们一致觉得今上是主战的,因为这些年来,他们也知道今上向往江湖,有些侠客的意气,是不会任由匈奴欺负到头上。


    但姜相一党太过强势,户部又完全在姜氏掌控下。


    “齐爱卿,朕知道你为何而来。只是丞相刚刚来过,如今盛朝确实不能如此劳民伤财。”


    齐鸣跪在萧从之身前,正色道:“陛下,姜相确实不会同意打匈奴,因为姜氏一直和匈奴有来往,匈奴每年给姜氏无数金银财宝,以保我镇西大军无力打上草原。”


    萧从之抬手想制止齐鸣继续说下去。


    但齐鸣只看了萧从之一眼,便低下头,很坚定地续道:“今年匈奴来朝贺,也是姜氏促成,至于他们想做什么,微臣此前并没有深究。”


    说完,齐鸣俯身贴到地上,他并非突发奇想要攻打匈奴,而是姜相所为愈加让他忍无可忍,今年匈奴皇室甚至还要踏足峄都,他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萧从之沉声道:“齐鸣,造谣当朝丞相与外敌有来往,是重罪。”


    齐鸣却没听出言下之意。


    “陛下,臣的爷爷、父亲均死于战场,他们毕生所愿亦是臣毕生所愿,剿灭匈奴,令西北边境的百姓不再年年受战乱之苦。”


    萧从之从上至下注视着跪俯在地的齐鸣,无声地叹了口气,齐氏满门忠烈,从开国起便手握军权,却从不像姜氏那般,生出不臣之心。


    这些年来,齐鸣为人,萧从之看在眼里,虽时有冲动,却有勇有谋,性格率直,他本是想利用匈奴之乱,让齐鸣去对付姜氏。


    没想到……


    “陛下,臣愿辅佐陛下,肝脑涂地,只求陛下掌势之日,许臣奔赴沙场。”


    没想到这人把衣服扒了,把自己**裸地送到他跟前。


    “齐爱卿,朕知道你的心了,齐老将军所愿亦是朕之所愿,只是朝中是非曲折,朕实在……”


    齐鸣清楚当今圣上无意朝堂,百姓以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因为今上体弱多病,他们为人臣子的,当然知道那是因为陛下根本无意于此。


    “您是九五至尊,先帝独子,如今将要及冠,求陛下担起肩上重责,撑起朝堂。”说完,齐鸣又俯到地上行了一个大礼,久久没有起身。


    这话说的,和霄思昭的文章如出一辙,萧从之叹了口气:“平身吧,爱卿。”


    齐鸣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萧从之又说:“朕乏了。”


    齐鸣只好再行一个大礼,以表衷心,随即起身离开。


    萧从之的声音从齐鸣背后幽幽传来:“爱卿,今日所言,不可外传。”


    齐鸣猛得一回头,御书房里有些昏暗,当今圣上的神情不太看得清,今日所言…是那些关于姜氏的,还是那些关于帝王亲政的?


    突然,齐鸣觉得他所侍奉的君上,并不如所想般简单。


    那日之后,没人再提起讨伐匈奴一事,仿佛帝王难得在朝堂上提出的想法,轻到不存在。


    时间很快到了属国朝贺的日子,今年特殊,除了契丹,夏和金,匈奴皇室也派了人来朝贺,说是共襄盛举。


    契丹来的是皇太子耶律允,夏国则是皇二子夏南炽和皇四子夏南瑞,金国派来了太子白洛安。


    匈奴规格更大,浩浩荡荡来了一行人,王爷皇子公主的都来了,为首的是皇储綦毋轩。


    这些皇室成员和来贺使臣,均由礼部招待,荣亲王确如他所言,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贺礼晚宴上,才得空能坐下来好好喝了口水。


    因着今年匈奴皇室来贺,晚宴规格极高,隆重异常。萧从之身着绛紫色绣金线礼服,层层叠叠的,又重又繁琐,端坐在最上首,看着底下歌舞盛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倒是无端想起了谢莫闻。


    说是中秋前能来峄都,可已经过了一月有余,那人却一点踪影都无。


    用膳过后,歌舞暂歇,是最令人期待的献礼环节。


    萧从之兴趣缺缺,由着大太监葛云一个接着一个地报。


    夏国临海,并不富庶,每年这时都是第一个献礼,以防止被碾压得太难看。


    “夏国东珠十旦。”


    “赏!”


    “契丹锦锻二十匹,翡翠扇一面。”


    “赏!”


    “金国黄金千两,丝绸十匹,舞…舞姬一名。”


    “哦~?”萧从之笑着看向金国使臣。


    金国使臣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坐着的金国太子白洛安笑言:“臣闻陛下今年及冠,是该多些体验了。”


    “哈哈哈哈哈!金国果然民风开放,朕心甚慰,赏!”


    “谢陛下,这舞姬极其擅舞,不如叫上来献上一曲?”


    “甚好!”


    身着粉色轻纱的女子踩着碎步上前,身姿妙曼,薄纱后的面容,看得出沉鱼落雁之姿。


    舞曲起,女子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所经之处,暗香微浮,一曲毕,不少人面露陶醉。


    萧从之笑意不减,似乎真的很满意,道:“甚佳,赏!封美人,赐住储秀宫。”


    他倒是要看看金国想做什么,萧从之笑眯眯地看了眼白洛安。


    接着上台的便是匈奴使臣,他没让葛云报礼单,只是双手呈上一个锦盒,微带沙哑说:“此物乃大漠圣宝,呈上以求大漠与中原永结秦晋之好。”


    “呈上来。”


    葛云上前接过锦盒,递给萧从之。


    料想匈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手脚,萧从之闭住呼吸打开了锦盒。


    躺在正中的是一颗夜明珠,只不过泛的是紫色的光芒。


    萧从之面露欣赏之色:“果真奇物,甚好。”


    说完便让葛云捧着给在场群臣看一圈。


    献礼毕,歌舞又起,萧从之坐了没多久,便借口不甚酒力,先行回了宫。


    当晚,金国献的舞姬,新封的美人暴毙宫中。同时,匈奴送上的紫色夜明珠不见踪影。


    刑部和礼部都被迫忙了起来,御林军更是忙到不可开交,负责宫城守卫的御林军右统领严鸿几乎要为此担全部责任。


    毕竟后妃暴毙,宝物失窃,都是百年难遇的大事,竟撞到了一起。


    峄都百姓间也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猜测都有。


    谢莫闻随意找了个酒家坐下,要了壶酒,听这些闲得没事的百姓以讹传讹。


    “要我说,金国就没安好心,估计是送了只狐狸精!”


    “此话怎讲?”


    “今上后宫一直没什么人,也不曾听闻今上沉迷女色,怎么宴席上一舞,直接封了正四品的美人?”


    “确实,言之有理。”


    谢莫闻差点把酒喷出来,这精怪之说竟然真有人信?


    “要我说不是,我看啊,这个美人没准是被今上玩死的!”


    谢莫闻:???


    “宫中一直无所出,太后也不张罗着给今上纳后,恐怕就是因为今上在床上有怪癖。如今这美人身份低微,今上便失了节制,这不就闹出人命了吗?”


    这人说得饶有其事,立刻有人附和:“这么说来,我听闻昨夜,今上是提前离席的。”


    “那就没跑了。”


    这下谢莫闻是真把酒给喷了出来,他眸光一转,想出了个好法子。


    谢莫闻伸手唤来小二,问峄都最热闹的小倌在哪里。


    宫中,萧从之正一脸苦相地被一众人围着。


    严鸿跪在地上请罪,姜太后要求皇帝将严鸿撤职查办,姜丞相在一旁搭腔,吏部立刻推荐上替补官员。


    兵部不太满意,求帝王开恩,再给严鸿一个机会。


    荣亲王皱着眉抱怨金国和匈奴的人在使馆吵吵嚷嚷。


    齐鸣极其不快,冷着眼不欲多言,毕竟他一开口可能就要忍不住辱骂金国和匈奴了。


    萧从之左右为难,嘴张了又闭,似乎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什么。


    最终还是林烁给了个章程:“陛下,当务之急是查明夜明珠失窃和宫妃被杀两案,不如先让御林军左统领沈酌负责此案,由严鸿辅佐,若是能查明真相,那也算严鸿戴罪立功?”


    “此举甚好,就这么办!”


    说完,萧从之挥着手让大家伙都散出去,这御书房站了太多人,憋闷。


    清静了没多久,沈酌从窗外翻进来。


    “主上。”


    “林烁向我荐你。”


    “是姜相今早去找荣亲王提的。”


    萧从之手指点着桌沿,眼睛没什么焦点地看着前方,显然是在思考。


    “此事暂且这样。”萧从之说,“我让你留意的事?”


    “正是有了进展,莫…莫少侠他现在在流鸢阁。”


    “什么地方?”萧从之抬头看向沈酌,有些疑惑,这峄都还有他未听过姓名的地方?


    “呃…这….”沈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萧从之眉眼间的疑惑更深了,只听沈酌终于开口:“是峄都最大的小倌。”


    “他去那里找什么人吗?”


    “不是,他去那里当了小倌。”沈酌艰难地说。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