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心中却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位永宁侯,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这时,韦贵妃开口了,声音温婉:“沈小姐刚从江南回京,一路辛苦。听闻沈小姐在江南习得一身好才情,不知今日可否为大家露一手?”
贵妃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清辞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韦玉瑶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倒要看看,这个从江南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有什么才情。
沈清辞心中明白,贵妃这是在试探她,她刚回京,根基未稳,若是才情平庸,难免会被人轻视;若是太过张扬,又会引来嫉妒与打压,分寸的把握,至关重要。
她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贵妃娘娘过奖了,小女不过是略通皮毛,不敢在各位大人和贵女面前班门弄斧。”
“沈小姐不必过谦。”昭元帝开口说道,“朕也听闻,沈小姐是个才女,今日难得齐聚,便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也好。”
陛下都开口了,沈清辞自然无法再推脱。
她略一思索,说道:“既然陛下和娘娘有命,小女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小女不善歌舞,便为大家抚琴一曲,望陛下和娘娘不要嫌弃。”
昭元帝点点头,“好,那就抚琴。”
很快,太监便搬来了一张古琴,放在殿中央。
沈清辞走到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弦,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尖落在琴弦上。
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起初,琴声舒缓柔和,如江南的流水,带着淡淡的温情,让人仿佛置身于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心中一片宁静。渐渐地,琴声变得激昂起来,如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让人热血沸腾。最后,琴声又渐渐归于平静,如雨后初晴,透着一丝释然与坚定。
整首曲子,时而温婉,时而激昂,时而沉静,层次分明,情感真挚,将殿内的所有人都带入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意境之中。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琴声之中,无法自拔。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久,殿内才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好!真是太好了!”昭元帝率先鼓掌,眼中满是赞赏,“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沈小姐,你果然名不虚传!”
沈清辞起身行礼,语气依旧谦逊,“谢陛下夸奖。”
韦贵妃也点点头,说道:“沈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才情更是过人,难怪陛下会将你指婚给永宁侯。”
韦玉瑶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原本以为沈清辞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没想到竟然如此有才华,心中的嫉妒与敌意更甚。
林墨尘看着沈清辞,眼中的欣赏更浓,他没想到,这位镇国公府嫡女,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而萧彻,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琴声响起时,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沈清辞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清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忖。
韦玉瑶的敌意,林墨尘的欣赏,萧彻的疏离,还有陛下和皇后的试探,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今日的琴曲,她既展现了自己的才情,又没有太过张扬,恰到好处地应对了这场试探。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依旧融洽,官员们举杯敬酒,家眷们低声交谈。
沈清辞安静地坐在沈毅身边,偶尔应答几句,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席间,韦玉瑶几次想找机会刁难沈清辞,都被沈清辞巧妙地化解了。
比如,韦玉瑶故意问及江南的风土人情,言语间带着几分轻视,沈清辞却从容应答,将江南的美景与人文娓娓道来,言语间充满了对江南的热爱,既没有贬低长安,也没有抬高江南,让韦玉瑶无从下手。
又比如,韦玉瑶提议让沈清辞作诗,沈清辞却以“刚回京,心境未平,恐难作出佳作”为由,婉言拒绝,既给了韦玉瑶面子,又避免了再次张扬。
沈清辞的从容与聪慧,让殿内不少人暗暗点头,尤其是一些老一辈的官员,对这位镇国公府嫡女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宴席进行到一半,昭元帝突然开口,对着萧彻说道:“萧彻,你与沈小姐的婚事,朕已经下了旨,待吉日选定,便让你们完婚。今日难得二人齐聚,你何不与沈小姐说说话,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彻和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八卦。
萧彻起身,对着昭元帝躬身行礼:“遵旨。”
他转身,朝着沈清辞走来。
玄色的朝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周身的冷冽气息也似乎浓郁了几分。
沈清辞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平静无波。
“沈小姐。”萧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没有丝毫的温情。
“永宁侯。”沈清辞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两人相对而立,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萧彻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细细打量着她,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个敌人,而非未来的妻子。
沈清辞也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的闪躲。
她知道,萧彻此刻心中定然对这门婚事充满了不满,或许还在怀疑她的身份与目的。
“沈小姐在江南九年,想必过得很自在。”萧彻的声音依旧冰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江南山清水秀,确实是个好地方。”沈清辞不卑不亢地回应,“不过,长安是我的家,能回来,我很高兴。”
“家?”萧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小姐眼中的家,是镇国公府,还是……其他地方?”
沈清辞心中一凛,她听出了萧彻话中的深意。他在怀疑她,怀疑她回京的目的,甚至怀疑她与某些势力有所勾结。
“永宁侯说笑了。”沈清辞语气依旧平静,“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长安自然是我的家。至于其他,我不懂侯爷在说什么。”
萧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意更甚,却没有再追问。
他转身,对着昭元帝躬身行礼:“陛下,臣与沈小姐已经见过了。”
昭元帝看着两人之间疏离的气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既然见过了,便各自归位吧。”
萧彻与沈清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场宴席,两人再无交流。
沈清辞心中清楚,萧彻对她充满了戒备与不信任,这门婚事,想要顺利进行,恐怕并不容易。
而她与萧彻之间,想要达成联盟,更是难上加难。
一旁的韦玉瑶看着萧彻冷淡的模样,又有些开心雀跃,总归是和往日一般。但她忍不下刚刚的受得那口气,她媚眼一扬看向沈清辞身旁的婢女,婢女得了指令借着擦身而过之际,故作无意酒壶倒在了沈清辞的裙摆上。
“奴婢该死,求沈姑娘饶恕!”
婢女声音不大,却还是惊扰了小部分的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算是她沈清辞掉以轻心了,殿前失仪,这种小打小闹的招数都被人使了出来。
女婢拿着手帕蹲下擦拭干净,沈清辞却摆了摆手,“无碍,下去吧!”
“沈姑娘,娘娘让奴婢带您去偏殿更衣。”韦贵妃一早就注意到了沈清辞这边的喧闹,自家侄女一出手就是烂招,她却不得不给人收拾烂摊子。
韦贵妃脸色有些差,冷冷地看着自认自己计划天衣无缝的韦玉瑶。
沈清辞道了谢,转身对着沈毅说了声便起身跟着婢女离开了宫殿。
女婢带着沈清辞东绕西绕,直到到了一处偏僻的偏殿,“衣物已经给沈姑娘备好了,奴婢在外面侯着您。”
“你叫什么名字?”沈清辞看似无意问道,实则已经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了。
“奴婢贱名,不足挂齿。”婢女低着头,喏喏道,“沈姑娘起风了,还请尽快进屋,免得身体抱恙!”
沈清辞最后看了眼对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另一边,宫殿内,韦玉瑶看到离开的婢女此刻已经回到了地方,心下已经有了定论,她扬声道:“沈国公,沈姑娘久去不回,怕不是出事了吧?”
沈毅还没回应,殿外匆匆跑进一个婢女,边跑边喊道:“沈姑娘出事了!”
全场哗然,那婢女还要再说,韦贵妃抬手,“陛下,这怎么算也算是后宫之事,臣妾去处理就好了。”
沈毅有些着急,也想跟着去,却想到了韦贵妃说得,那是后宫,外男无论如何进不了。
与此同时,沈清辞拿着房里的衣服转到了屏风后面,换完衣服后这才注意到窗台上有黑色的泥土印迹,窗框上也有不明的白色粉末。
此地不宜久留。
沈清辞刚把窗推开,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还没发声黑衣人已经把她从厢房里拉着出来,只听“叩吱!”窗已经被黑衣人关上。
黑衣人把沈清辞虏到了厢房外的长廊上,顺势扔了一卷画轴到她怀里,“一会儿自己见机行事。”
等黑衣人离开,沈清辞展开画轴才看清,这分明是皇宫地图,以及长安城的地图,这确实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黑衣人是谁?他身后的主子又是谁?
沈清辞不禁陷入了沉思,没多久她就被喧闹声吸引了。
一路上,韦贵妃已经知道了韦玉瑶的计划,却碍于身后跟着一大群女眷不便开口训斥。
等在屋外的婢女其实早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所以当韦玉瑶见到面红耳赤的婢女当然知道计划已成。
“好啊,沈姑娘原来如此放|荡,我……”韦玉瑶还没动作,就被远处声音打断了,“娘娘和韦姑娘,是来找我的吗?”
“你怎么在这里?那里边是……”韦玉瑶震惊地指着沈清辞。
韦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厉声道:“还不快去把里面的人按住!”
身后的女官领命立刻带人冲了进去,沈清辞还想往前凑却被韦贵妃拦住,“沈姑娘既然换好衣服就随我回去吧,这里的事恐浊了眼。”
自己能脱身,便也不再纠缠眼前的荒唐事了。
沈毅瞧着沈清辞安然回来便松了口气,没多久他便领着沈清辞向昭元帝告辞。
父女两人走出皇宫,坐上马车,沈毅才松了口气,看着女儿,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清辞,今日也算是躲过一劫了,往后啊,这深宫确是不能……”
沈清辞同样心有余悸。
今日这场戏,无论如何也算是对韦玉瑶有了新的认识,徒有虚表一人,韦家是把人养废了。
“只是,”沈毅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那位永宁侯……看来对你并无好感。你们以后毕竟是夫妻,这样下去,怕是……”
“爹,女儿知道。”沈清辞打断他的话,“萧彻与我素不相识,又因陛下的旨意被迫成婚,对我有戒备之心,实属正常。日久见人心,女儿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其实,沈清辞心中并不在意萧彻对她有没有好感,她在意的是,如何利用这门婚事,达成自己的目的。至于夫妻情谊,她从未奢望过。
沈毅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他知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或许,她真的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沈清辞撩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的宫宴仅仅是个开始,长安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韦氏的打压,林氏的试探,萧彻的疏离,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将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
长安故梦,她会亲手续写,而这一次,她要做执棋之人,而非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