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辞:侯门雪》 第1章 雁归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不绝,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打湿了轩窗外那株老芭蕉的叶子,绿得愈发深沉。 沈清辞坐在窗前,指尖轻捻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寒梅。 那是她五岁生辰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只是母亲走得早,在她六岁那年,一场急病,便永远地离开了她。 自那以后,这枚玉簪便成了她最珍贵的念想,陪着她在这江南外祖家,一待便是九年。 “小姐,外面雨停了,江先生派人来说,今日的兵法课照旧。”贴身侍女晚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柔和,生怕打扰了窗前静坐的少女。 沈清辞抬眸,眼底的那一丝缱绻与怅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将玉簪小心地插回发髻,起身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裙,动作优雅而利落, “知道了,备好笔墨,我这就过去。” 她的声音清悦,像山涧的泉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坚定。 晚晴应了声,目光落在自家小姐身上,眼底满是赞叹与心疼。 小姐今年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容貌清丽绝伦,性子却沉静得不像个少女。 在江南这几年,小姐从未像其他世家贵女那般流连于亭台楼阁,吟风弄月,而是每日跟着江先生苦读诗书,研习兵法,甚至还跟着外祖家的护院学习武艺,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小姐的才学,便是许多世家公子也望尘莫及,只是晚晴知道,小姐心中藏着事。 每当夜深人静,小姐总会对着那枚玉簪发呆,眼底的思念与迷茫,让人心疼。 她也知道,小姐并非甘愿困在这江南水乡,她的心,始终牵挂着千里之外的长安,那个生她养她,却又让她不得不远离的地方。 江先生的书房在别院的西侧,一座雅致的小楼,四周种满了翠竹,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 沈清辞走进书房时,江先生正坐在案前,翻看一卷兵书,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神情专注。“先生。” 沈清辞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江先生抬眸,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清辞来了,坐吧。” 沈清辞在案前坐下,晚晴为她研好墨,便悄然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昨日教你的《孙子兵法》,可有心得?”江先生开口问道,声音苍老却有力。 “回先生,弟子以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仅适用于战场,更适用于人心。所谓兵法,究其根本,不过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懂得何时进,何时退,何时藏拙,何时亮剑。” 沈清辞从容应答,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江先生点点头,眼中的欣慰更甚,“不错,你能领悟到这一层,实属难得。世人皆以为兵法是克敌制胜之术,却不知,最高明的兵法,是懂得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在乱世之中,守住初心,静待时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长安那边,可有消息了?” 沈清辞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搁下笔这才开口道:“前日收到父亲的家书,说……陛下已下旨,召我回京。” 江先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江南虽好,终究不是你的归宿。长安是你的根,也是你必须回去的地方。” “弟子知道。”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只是,长安水深,十五年前的事,至今不明不白,弟子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十五年前,她不过是个懵懂的幼童,只记得那一夜,宫廷之中火光冲天,父亲浑身是血地冲进府中,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嘶哑地说:“清辞,听爹的话,去江南外祖家,待风头过去,爹再接你回来。” 那一夜之后,她便离开了长安,离开了父亲,来到了江南。 这些年,父亲偶尔会派人送来家书,却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只是反复叮嘱她,安心待在江南,切勿回京。 可她心中清楚,当年的事,绝非简单的宫廷争斗,否则,父亲不会如此忌惮,更不会狠心将她送走这么多年。 江先生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清辞,你自幼聪慧,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足够你在长安立足。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轻信他人。长安的朝堂,就像一个巨大的棋局,每个人都是棋子,却也都想成为执棋之人。你要做的,不是急于求成,而是静观其变,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沈清辞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知道,此次回京,便是她直面过往、查明真相的开始,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能退缩。 “还有,”江先生从案头拿起一个锦盒,递给她,“这里面是一枚令牌,危急时刻,可凭此令牌联系江南的暗卫,他们会护你周全。” 沈清辞接过锦盒,入手微凉,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江”字。 她心中一暖,对着江先生深深一揖:“多谢先生。” 江先生摆摆手:“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切勿被权力迷失了双眼。” 沈清辞应下,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 她知道,江南的宁静岁月即将结束,等待她的将是长安的风雨飘摇,是朝堂的尔虞我诈,是深宅的步步惊心,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三日后,江南的天空终于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平静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沈清辞收拾好行囊,告别了外祖一家,告别了江先生,登上了前往长安的画舫。 站在船头,沈清辞望着渐渐远去的江南水乡,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是她避世九年的港湾,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最敬重的人。如今,她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安,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与挑战。 晚晴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小姐,别难过,等查明了真相,我们还可以回江南来。” 沈清辞回过头,对着晚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是啊,这里永远是我的退路。但现在,我必须去长安。” 她抬手,抚摸着发髻上的羊脂玉簪,“娘,爹,清辞要回京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查明当年的真相,保护好我们的家。” 画舫缓缓驶离港口,顺着江水,一路向北,两岸的风景不断变换,从江南的温婉秀丽,渐渐变得雄浑开阔,卷着滚滚浪莎击打着画舫。 沈清辞每日在船上依旧坚持读书、练字、研习兵法,她知道,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长安的漩涡中站稳脚跟。 途中,她收到了父亲派人送来的第二封家书,信中除了叮嘱她一路小心,还提及了一件事——昭元帝已下旨,将她指婚给永宁侯萧彻,待她回京后,便择日完婚。 “永宁侯萧彻……”沈清辞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在江南也曾听闻过这位永宁侯的大名,据说他是开国功臣萧氏后人,少年成名,十五岁便随军出征,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封侯掌兵,手握京畿兵权,是昭元帝最为信任的武将。 只是,这位永宁侯的名声,却并不怎么好,传闻他性情冷冽,行事狠绝,在军中说一不二,对待敌人更是毫不留情,京中之人都称他为“冷面阎罗”。更有传闻说,他的家族曾遭外戚韦氏陷害,亲人惨死,因此与韦氏势不两立,是朝堂上制衡韦氏的重要力量。 父亲为何会同意这门婚事?陛下又为何要将她指婚给萧彻?沈清辞心中充满了疑问。 她隐约觉得,这门婚事绝非偶然,背后定然牵扯着朝堂的权力制衡,牵扯着各方势力的博弈。而她,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晚晴也有些担忧:“小姐,听说那位永宁侯脾气古怪,手段狠辣,您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沈清辞摇摇头,目光望向北方,眼神坚定,“委屈与否,并非取决于他人,而是取决于自己。既然陛下下了旨,父亲也同意了,这门婚事,我推脱不得。至于那位永宁侯,是好是坏,总要见过才知道。” 她心中清楚,这场婚事,对她而言,或许是危机,亦可能是个转机。 萧彻手握兵权,与韦氏势不两立,而韦氏,很可能就是当年陷害沈家的幕后黑手之一,若是能与萧彻达成联盟,或许能更快地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只是……那位“冷面阎罗”,是否会愿意与她这个刚回京的、毫无根基的镇国公府嫡女合作?却还是个未知数。 望着滚滚江河,沈清辞也在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 画舫行驶了二十余日,终于抵达了长安城外的灞桥,远远望去,长安城墙高大雄伟,青砖黛瓦,鳞次栉比,气势恢宏,不愧是大胤王朝的都城,繁华而庄严。 沈清辞站在船头,望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 九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长安,我沈清辞,回来了。 第2章 宫宴 船靠岸时,镇国公府的管家早已带着车马等候在码头,看到沈清辞下船,管家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国公爷在府中盼您许久了。” 沈清辞微微颔首:“劳烦管家久等了。” 坐上马车,一路驶向镇国公府,长安的街道繁华热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与江南的宁静截然不同。 沈清辞撩开车帘,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沿途的风景,心中暗暗记下每一个细节——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穿着华贵的世家子弟、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巡逻的兵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只是,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沈清辞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尤其是在经过韦丞相府和林太傅府附近时,那种无形的压力,更是让她心头一凛。 看来,长安的局势,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镇国公府位于长安城西的勋贵区,府邸宏大,朱门高墙,门前摆放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透着世家大族的气派。 马车驶入府中,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停在了正厅门前。 沈清辞下了马车,便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站在正厅门口,面容刚毅,眼神中带着几分激动与愧疚,正是她的父亲,镇国公沈毅。 “清辞……” 沈毅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儿,眼中满是疼爱与愧疚。 九年未见,女儿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幼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清丽,气质沉静,只是那双眼睛里,多了几分他不愿看到的疏离与防备。 “爹。”沈清辞轻轻唤了一声,心中的委屈与思念瞬间涌上心头,眼眶微微泛红。 沈毅走上前,想要抱抱女儿,却又有些犹豫,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女儿不苦。”沈清辞摇摇头,强忍着泪水,“能再见到爹,女儿就安心了。” 父女二人走进正厅,分主宾坐下,丫鬟奉上茶水。 沈毅看着女儿,细细询问着她在江南的生活,语气中满是关切。 沈清辞一一应答,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关于兵法、武艺的话题,只说自己在江南安心读书,侍奉外祖。 她知道,父亲不想让她卷入朝堂的纷争,可她既然已经回京,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她不想让父亲太过担心。 聊了许久,沈毅才话锋一转,提及了那门婚事:“清辞,陛下的旨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将你指婚给永宁侯,并非爹的本意,只是……” “爹,女儿明白。”沈清辞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长安局势复杂,陛下此举,无非是想制衡各方势力。沈家如今处境微妙,与永宁侯联姻,对沈家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沈毅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他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通透,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清辞,委屈你了。那位永宁侯……性子确实冷了些,不过他为人正直,忠于朝廷,你嫁过去,他定会护你周全。” 沈清辞微微颔首,心中却不以为然。在长安这个地方,所谓的“护你周全”,从来都不是别人能给的,只能靠自己。 “对了,”沈毅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明日宫中设宴,陛下让你一同前往,说是想看看你。你刚回京,正好趁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宫中的人和事。切记,宫中不比府中,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不可意气用事。” “女儿记住了。”沈清辞应道。 她知道,明日的宫宴,绝非简单的家宴,那将是她回京后的第一次亮相,也是各方势力观察她的最佳时机。韦氏、林氏、还有那位永宁侯萧彻,想必都会出席。这将是她与长安各方势力的第一次交锋,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当晚,沈清辞住在了自己的院落“汀兰水榭”。这是她离家前住的地方,九年过去,院落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冷清。 晚晴带着丫鬟们收拾房间,沈清辞则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思绪万千。 她拿出江先生交给她的那枚黑色令牌,细细摩挲着,心中安定了不少。她知道,从明日起,她将正式踏入长安的棋局,成为其中的一员。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她无所畏惧。 她抬手,再次抚摸着发髻上的羊脂玉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娘,爹,等着我,我一定会查明当年的真相,让那些陷害沈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汀兰水榭便热闹了起来。晚晴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为沈清辞梳洗打扮。 今日是宫宴,沈清辞作为镇国公府嫡女,又是即将册封的永宁侯未婚妻,仪容仪表至关重要。 晚晴为她挑选了一件石榴红的织金锦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一条碧玉腰带,衬得她身姿窈窕,肌肤胜雪。发髻梳成了时下流行的垂鬟分肖髻,只在鬓边插了两支珍珠步摇,再配上那枚羊脂玉簪,既不失世家贵女的华贵,又透着几分清丽脱俗。妆容也只是略施粉黛,描了细细的柳叶眉,点了一抹淡淡的唇脂,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的容貌优势。 “小姐,您真美。”晚晴看着镜中的少女,由衷地赞叹道。 沈清辞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陌生。这是她第一次以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如此郑重地打扮自己,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准备迎接长安的审视。 “走吧。” 沈清辞站起身,语气平静。 沈毅早已在府门口等候,看到女儿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恢复了沉稳。 “准备好了?” “嗯。”沈清辞点点头。 父女二人坐上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马车行驶在长安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洒在街道上,驱散了一夜的凉意,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派繁华景象。沈清辞撩开车帘,目光仔细地观察着沿途的建筑和行人,心中暗暗记下每一个细节。她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景象背后,或许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宫位于长安的中心,宫墙高大雄伟,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透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马车驶入宫门,经过层层安检,最终停在了太极宫的偏殿外。 沈毅带着沈清辞下车,一名太监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他们,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镇国公,沈小姐,陛下和娘娘正在正殿等候,请随奴才来。” 沈毅点点头,带着沈清辞跟在太监身后,朝着正殿走去。穿过长长的回廊,沿途的宫殿巍峨壮观,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宫中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神情肃穆,处处透着皇家的规矩与威严。 沈清辞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姿态,脚步平稳,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局促。她知道,从踏入皇宫的这一刻起,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会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她不能犯任何错处。 进入正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昭元帝,他面容威严,眼神深邃,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殿内的众人。 龙椅右侧的凤椅上,坐着韦贵妃,面容端庄,气质雍容,只是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他们的家眷则站在另一侧,低声交谈着,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沈清辞跟着沈毅走上前,跪地行礼:“臣沈毅,携小女沈清辞,叩见陛下,贵妃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昭元帝的声音低沉,带着帝王的威严。 沈清辞与沈毅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目光始终低垂,不轻易打量殿内的众人。 昭元帝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沈毅,你好福气。” “陛下谬赞,小女蒲柳之姿,怎当得起陛下称赞。”沈毅连忙躬身说道。 昭元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沈清辞则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内的众人。她很快便注意到了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的韦丞相,他面容和蔼,眼神却带着几分精明,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看便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韦丞相身边,站着一位娇艳明媚的少女,正是他的嫡女韦玉瑶,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沈清辞心中了然,这位韦玉瑶,想必就是传闻中爱慕萧彻的那位。 看来,她回京后的第一个敌人,已经出现了。 紧接着,她又注意到了站在韦丞相不远处的林太傅,他面容儒雅,气质温和,正与身边的官员低声交谈着,看似与世无争,实则眼神中透着几分算计。 林太傅身边,站着一位温润如玉的青年,想必就是他的嫡子林墨尘,那位寒门士子的领袖人物。 林墨尘也注意到了沈清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最后,沈清辞的目光落在了武将队列的最前方,那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一身玄色朝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却因眉宇间的肃杀与冷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的眼神深邃,不怒自威,正微微垂着眼帘,似乎对殿内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用问,沈清辞也知道,这位便是她的未婚夫,永宁侯萧彻。与传闻中一样,这位永宁侯确实气场强大,那种常年征战沙场带来的杀伐之气,即便是在庄严的皇宫大殿内,也无法完全掩盖。 第3章 棋子 沈清辞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心中却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位永宁侯,绝非易与之辈。 就在这时,韦贵妃开口了,声音温婉:“沈小姐刚从江南回京,一路辛苦。听闻沈小姐在江南习得一身好才情,不知今日可否为大家露一手?” 贵妃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清辞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韦玉瑶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倒要看看,这个从江南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有什么才情。 沈清辞心中明白,贵妃这是在试探她,她刚回京,根基未稳,若是才情平庸,难免会被人轻视;若是太过张扬,又会引来嫉妒与打压,分寸的把握,至关重要。 她微微躬身,语气谦逊:“贵妃娘娘过奖了,小女不过是略通皮毛,不敢在各位大人和贵女面前班门弄斧。” “沈小姐不必过谦。”昭元帝开口说道,“朕也听闻,沈小姐是个才女,今日难得齐聚,便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也好。” 陛下都开口了,沈清辞自然无法再推脱。 她略一思索,说道:“既然陛下和娘娘有命,小女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小女不善歌舞,便为大家抚琴一曲,望陛下和娘娘不要嫌弃。” 昭元帝点点头,“好,那就抚琴。” 很快,太监便搬来了一张古琴,放在殿中央。 沈清辞走到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弦,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尖落在琴弦上。 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起初,琴声舒缓柔和,如江南的流水,带着淡淡的温情,让人仿佛置身于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心中一片宁静。渐渐地,琴声变得激昂起来,如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让人热血沸腾。最后,琴声又渐渐归于平静,如雨后初晴,透着一丝释然与坚定。 整首曲子,时而温婉,时而激昂,时而沉静,层次分明,情感真挚,将殿内的所有人都带入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意境之中。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琴声之中,无法自拔。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久,殿内才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好!真是太好了!”昭元帝率先鼓掌,眼中满是赞赏,“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沈小姐,你果然名不虚传!” 沈清辞起身行礼,语气依旧谦逊,“谢陛下夸奖。” 韦贵妃也点点头,说道:“沈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才情更是过人,难怪陛下会将你指婚给永宁侯。” 韦玉瑶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原本以为沈清辞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没想到竟然如此有才华,心中的嫉妒与敌意更甚。 林墨尘看着沈清辞,眼中的欣赏更浓,他没想到,这位镇国公府嫡女,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而萧彻,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琴声响起时,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沈清辞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沈清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思忖。 韦玉瑶的敌意,林墨尘的欣赏,萧彻的疏离,还有陛下和皇后的试探,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今日的琴曲,她既展现了自己的才情,又没有太过张扬,恰到好处地应对了这场试探。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依旧融洽,官员们举杯敬酒,家眷们低声交谈。 沈清辞安静地坐在沈毅身边,偶尔应答几句,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席间,韦玉瑶几次想找机会刁难沈清辞,都被沈清辞巧妙地化解了。 比如,韦玉瑶故意问及江南的风土人情,言语间带着几分轻视,沈清辞却从容应答,将江南的美景与人文娓娓道来,言语间充满了对江南的热爱,既没有贬低长安,也没有抬高江南,让韦玉瑶无从下手。 又比如,韦玉瑶提议让沈清辞作诗,沈清辞却以“刚回京,心境未平,恐难作出佳作”为由,婉言拒绝,既给了韦玉瑶面子,又避免了再次张扬。 沈清辞的从容与聪慧,让殿内不少人暗暗点头,尤其是一些老一辈的官员,对这位镇国公府嫡女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宴席进行到一半,昭元帝突然开口,对着萧彻说道:“萧彻,你与沈小姐的婚事,朕已经下了旨,待吉日选定,便让你们完婚。今日难得二人齐聚,你何不与沈小姐说说话,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彻和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八卦。 萧彻起身,对着昭元帝躬身行礼:“遵旨。” 他转身,朝着沈清辞走来。 玄色的朝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周身的冷冽气息也似乎浓郁了几分。 沈清辞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心中平静无波。 “沈小姐。”萧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冷意,没有丝毫的温情。 “永宁侯。”沈清辞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两人相对而立,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萧彻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细细打量着她,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个敌人,而非未来的妻子。 沈清辞也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的闪躲。 她知道,萧彻此刻心中定然对这门婚事充满了不满,或许还在怀疑她的身份与目的。 “沈小姐在江南九年,想必过得很自在。”萧彻的声音依旧冰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江南山清水秀,确实是个好地方。”沈清辞不卑不亢地回应,“不过,长安是我的家,能回来,我很高兴。” “家?”萧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小姐眼中的家,是镇国公府,还是……其他地方?” 沈清辞心中一凛,她听出了萧彻话中的深意。他在怀疑她,怀疑她回京的目的,甚至怀疑她与某些势力有所勾结。 “永宁侯说笑了。”沈清辞语气依旧平静,“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长安自然是我的家。至于其他,我不懂侯爷在说什么。” 萧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意更甚,却没有再追问。 他转身,对着昭元帝躬身行礼:“陛下,臣与沈小姐已经见过了。” 昭元帝看着两人之间疏离的气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既然见过了,便各自归位吧。” 萧彻与沈清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整场宴席,两人再无交流。 沈清辞心中清楚,萧彻对她充满了戒备与不信任,这门婚事,想要顺利进行,恐怕并不容易。 而她与萧彻之间,想要达成联盟,更是难上加难。 一旁的韦玉瑶看着萧彻冷淡的模样,又有些开心雀跃,总归是和往日一般。但她忍不下刚刚的受得那口气,她媚眼一扬看向沈清辞身旁的婢女,婢女得了指令借着擦身而过之际,故作无意酒壶倒在了沈清辞的裙摆上。 “奴婢该死,求沈姑娘饶恕!” 婢女声音不大,却还是惊扰了小部分的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算是她沈清辞掉以轻心了,殿前失仪,这种小打小闹的招数都被人使了出来。 女婢拿着手帕蹲下擦拭干净,沈清辞却摆了摆手,“无碍,下去吧!” “沈姑娘,娘娘让奴婢带您去偏殿更衣。”韦贵妃一早就注意到了沈清辞这边的喧闹,自家侄女一出手就是烂招,她却不得不给人收拾烂摊子。 韦贵妃脸色有些差,冷冷地看着自认自己计划天衣无缝的韦玉瑶。 沈清辞道了谢,转身对着沈毅说了声便起身跟着婢女离开了宫殿。 女婢带着沈清辞东绕西绕,直到到了一处偏僻的偏殿,“衣物已经给沈姑娘备好了,奴婢在外面侯着您。” “你叫什么名字?”沈清辞看似无意问道,实则已经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了。 “奴婢贱名,不足挂齿。”婢女低着头,喏喏道,“沈姑娘起风了,还请尽快进屋,免得身体抱恙!” 沈清辞最后看了眼对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另一边,宫殿内,韦玉瑶看到离开的婢女此刻已经回到了地方,心下已经有了定论,她扬声道:“沈国公,沈姑娘久去不回,怕不是出事了吧?” 沈毅还没回应,殿外匆匆跑进一个婢女,边跑边喊道:“沈姑娘出事了!” 全场哗然,那婢女还要再说,韦贵妃抬手,“陛下,这怎么算也算是后宫之事,臣妾去处理就好了。” 沈毅有些着急,也想跟着去,却想到了韦贵妃说得,那是后宫,外男无论如何进不了。 与此同时,沈清辞拿着房里的衣服转到了屏风后面,换完衣服后这才注意到窗台上有黑色的泥土印迹,窗框上也有不明的白色粉末。 此地不宜久留。 沈清辞刚把窗推开,却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还没发声黑衣人已经把她从厢房里拉着出来,只听“叩吱!”窗已经被黑衣人关上。 黑衣人把沈清辞虏到了厢房外的长廊上,顺势扔了一卷画轴到她怀里,“一会儿自己见机行事。” 等黑衣人离开,沈清辞展开画轴才看清,这分明是皇宫地图,以及长安城的地图,这确实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黑衣人是谁?他身后的主子又是谁? 沈清辞不禁陷入了沉思,没多久她就被喧闹声吸引了。 一路上,韦贵妃已经知道了韦玉瑶的计划,却碍于身后跟着一大群女眷不便开口训斥。 等在屋外的婢女其实早就听到了屋内的动静,所以当韦玉瑶见到面红耳赤的婢女当然知道计划已成。 “好啊,沈姑娘原来如此放|荡,我……”韦玉瑶还没动作,就被远处声音打断了,“娘娘和韦姑娘,是来找我的吗?” “你怎么在这里?那里边是……”韦玉瑶震惊地指着沈清辞。 韦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厉声道:“还不快去把里面的人按住!” 身后的女官领命立刻带人冲了进去,沈清辞还想往前凑却被韦贵妃拦住,“沈姑娘既然换好衣服就随我回去吧,这里的事恐浊了眼。” 自己能脱身,便也不再纠缠眼前的荒唐事了。 沈毅瞧着沈清辞安然回来便松了口气,没多久他便领着沈清辞向昭元帝告辞。 父女两人走出皇宫,坐上马车,沈毅才松了口气,看着女儿,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清辞,今日也算是躲过一劫了,往后啊,这深宫确是不能……” 沈清辞同样心有余悸。 今日这场戏,无论如何也算是对韦玉瑶有了新的认识,徒有虚表一人,韦家是把人养废了。 “只是,”沈毅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那位永宁侯……看来对你并无好感。你们以后毕竟是夫妻,这样下去,怕是……” “爹,女儿知道。”沈清辞打断他的话,“萧彻与我素不相识,又因陛下的旨意被迫成婚,对我有戒备之心,实属正常。日久见人心,女儿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其实,沈清辞心中并不在意萧彻对她有没有好感,她在意的是,如何利用这门婚事,达成自己的目的。至于夫妻情谊,她从未奢望过。 沈毅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他知道,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或许,她真的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路上,沈清辞撩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的宫宴仅仅是个开始,长安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韦氏的打压,林氏的试探,萧彻的疏离,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将是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 长安故梦,她会亲手续写,而这一次,她要做执棋之人,而非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