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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雁归

作者:沁颜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不绝,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打湿了轩窗外那株老芭蕉的叶子,绿得愈发深沉。


    沈清辞坐在窗前,指尖轻捻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寒梅。


    那是她五岁生辰时,母亲亲手为她戴上的,只是母亲走得早,在她六岁那年,一场急病,便永远地离开了她。


    自那以后,这枚玉簪便成了她最珍贵的念想,陪着她在这江南外祖家,一待便是九年。


    “小姐,外面雨停了,江先生派人来说,今日的兵法课照旧。”贴身侍女晚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柔和,生怕打扰了窗前静坐的少女。


    沈清辞抬眸,眼底的那一丝缱绻与怅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将玉簪小心地插回发髻,起身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裙,动作优雅而利落,


    “知道了,备好笔墨,我这就过去。”


    她的声音清悦,像山涧的泉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坚定。


    晚晴应了声,目光落在自家小姐身上,眼底满是赞叹与心疼。


    小姐今年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容貌清丽绝伦,性子却沉静得不像个少女。


    在江南这几年,小姐从未像其他世家贵女那般流连于亭台楼阁,吟风弄月,而是每日跟着江先生苦读诗书,研习兵法,甚至还跟着外祖家的护院学习武艺,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小姐的才学,便是许多世家公子也望尘莫及,只是晚晴知道,小姐心中藏着事。


    每当夜深人静,小姐总会对着那枚玉簪发呆,眼底的思念与迷茫,让人心疼。


    她也知道,小姐并非甘愿困在这江南水乡,她的心,始终牵挂着千里之外的长安,那个生她养她,却又让她不得不远离的地方。


    江先生的书房在别院的西侧,一座雅致的小楼,四周种满了翠竹,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


    沈清辞走进书房时,江先生正坐在案前,翻看一卷兵书,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神情专注。“先生。”


    沈清辞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江先生抬眸,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清辞来了,坐吧。”


    沈清辞在案前坐下,晚晴为她研好墨,便悄然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昨日教你的《孙子兵法》,可有心得?”江先生开口问道,声音苍老却有力。


    “回先生,弟子以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仅适用于战场,更适用于人心。所谓兵法,究其根本,不过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懂得何时进,何时退,何时藏拙,何时亮剑。”


    沈清辞从容应答,语气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江先生点点头,眼中的欣慰更甚,“不错,你能领悟到这一层,实属难得。世人皆以为兵法是克敌制胜之术,却不知,最高明的兵法,是懂得如何保全自身,如何在乱世之中,守住初心,静待时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长安那边,可有消息了?”


    沈清辞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搁下笔这才开口道:“前日收到父亲的家书,说……陛下已下旨,召我回京。”


    江先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江南虽好,终究不是你的归宿。长安是你的根,也是你必须回去的地方。”


    “弟子知道。”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只是,长安水深,十五年前的事,至今不明不白,弟子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十五年前,她不过是个懵懂的幼童,只记得那一夜,宫廷之中火光冲天,父亲浑身是血地冲进府中,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嘶哑地说:“清辞,听爹的话,去江南外祖家,待风头过去,爹再接你回来。”


    那一夜之后,她便离开了长安,离开了父亲,来到了江南。


    这些年,父亲偶尔会派人送来家书,却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只是反复叮嘱她,安心待在江南,切勿回京。


    可她心中清楚,当年的事,绝非简单的宫廷争斗,否则,父亲不会如此忌惮,更不会狠心将她送走这么多年。


    江先生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清辞,你自幼聪慧,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足够你在长安立足。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意气用事,更不可轻信他人。长安的朝堂,就像一个巨大的棋局,每个人都是棋子,却也都想成为执棋之人。你要做的,不是急于求成,而是静观其变,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沈清辞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知道,此次回京,便是她直面过往、查明真相的开始,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能退缩。


    “还有,”江先生从案头拿起一个锦盒,递给她,“这里面是一枚令牌,危急时刻,可凭此令牌联系江南的暗卫,他们会护你周全。”


    沈清辞接过锦盒,入手微凉,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江”字。


    她心中一暖,对着江先生深深一揖:“多谢先生。”


    江先生摆摆手:“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切勿被权力迷失了双眼。”


    沈清辞应下,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


    她知道,江南的宁静岁月即将结束,等待她的将是长安的风雨飘摇,是朝堂的尔虞我诈,是深宅的步步惊心,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三日后,江南的天空终于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平静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沈清辞收拾好行囊,告别了外祖一家,告别了江先生,登上了前往长安的画舫。


    站在船头,沈清辞望着渐渐远去的江南水乡,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是她避世九年的港湾,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最敬重的人。如今,她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安,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与挑战。


    晚晴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小姐,别难过,等查明了真相,我们还可以回江南来。”


    沈清辞回过头,对着晚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是啊,这里永远是我的退路。但现在,我必须去长安。”


    她抬手,抚摸着发髻上的羊脂玉簪,“娘,爹,清辞要回京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查明当年的真相,保护好我们的家。”


    画舫缓缓驶离港口,顺着江水,一路向北,两岸的风景不断变换,从江南的温婉秀丽,渐渐变得雄浑开阔,卷着滚滚浪莎击打着画舫。


    沈清辞每日在船上依旧坚持读书、练字、研习兵法,她知道,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长安的漩涡中站稳脚跟。


    途中,她收到了父亲派人送来的第二封家书,信中除了叮嘱她一路小心,还提及了一件事——昭元帝已下旨,将她指婚给永宁侯萧彻,待她回京后,便择日完婚。


    “永宁侯萧彻……”沈清辞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在江南也曾听闻过这位永宁侯的大名,据说他是开国功臣萧氏后人,少年成名,十五岁便随军出征,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封侯掌兵,手握京畿兵权,是昭元帝最为信任的武将。


    只是,这位永宁侯的名声,却并不怎么好,传闻他性情冷冽,行事狠绝,在军中说一不二,对待敌人更是毫不留情,京中之人都称他为“冷面阎罗”。更有传闻说,他的家族曾遭外戚韦氏陷害,亲人惨死,因此与韦氏势不两立,是朝堂上制衡韦氏的重要力量。


    父亲为何会同意这门婚事?陛下又为何要将她指婚给萧彻?沈清辞心中充满了疑问。


    她隐约觉得,这门婚事绝非偶然,背后定然牵扯着朝堂的权力制衡,牵扯着各方势力的博弈。而她,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晚晴也有些担忧:“小姐,听说那位永宁侯脾气古怪,手段狠辣,您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沈清辞摇摇头,目光望向北方,眼神坚定,“委屈与否,并非取决于他人,而是取决于自己。既然陛下下了旨,父亲也同意了,这门婚事,我推脱不得。至于那位永宁侯,是好是坏,总要见过才知道。”


    她心中清楚,这场婚事,对她而言,或许是危机,亦可能是个转机。


    萧彻手握兵权,与韦氏势不两立,而韦氏,很可能就是当年陷害沈家的幕后黑手之一,若是能与萧彻达成联盟,或许能更快地查明真相,报仇雪恨。


    只是……那位“冷面阎罗”,是否会愿意与她这个刚回京的、毫无根基的镇国公府嫡女合作?却还是个未知数。


    望着滚滚江河,沈清辞也在此刻陷入了沉思之中。


    画舫行驶了二十余日,终于抵达了长安城外的灞桥,远远望去,长安城墙高大雄伟,青砖黛瓦,鳞次栉比,气势恢宏,不愧是大胤王朝的都城,繁华而庄严。


    沈清辞站在船头,望着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心中感慨万千。


    九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长安,我沈清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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