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珉几乎是落荒而逃。
音乐教室里残留的、过于明快的气氛，以及南艺俊最后那个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神，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直到冲出教学楼，晚风裹挟着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他才感觉自己胸腔里那团躁动的火焰被稍稍压制。
他快步走向校门，雪松信息素重新凝聚，试图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态牢牢封锁。但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贝斯琴弦的震动，耳边也依旧回响着那过于直白的歌词和南艺俊温柔的嗓音。
……陪你熬夜 聊天到爆肝也没关系……
该死。他在心里低咒一声，加快了脚步。这种歌，根本……
“柳河珉！”
一个清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他刚刚平静的心湖。
柳河珉身体一僵，脚步顿住，却没有立刻回头。他能感觉到，那阵熟悉的、清甜的棉花糖信息素正在靠近。
南艺俊小跑着追了上来，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运动泛着浅红，那双属于垂耳兔的温和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你的乐谱，忘在教室了。”他伸出手，手里拿着几张折叠整齐的纸。
柳河珉沉默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南艺俊的触碰了一下。很轻，很快，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更哑，目光迅速从南艺俊脸上移开，落在对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隐藏在发丝间的垂耳轮廓上。
“不客气。”南艺俊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刚才练习最后一遍的时候，你的贝斯稳了很多。很有进步。”
又是这种毫不设防的、纯粹的善意。柳河珉握紧了手中的乐谱，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应该像往常一样，用冷漠筑起高墙，转身离开。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南艺俊用那把他刚刚才为之失措的嗓音，继续说着：“其实《恋爱ing》这首歌，听起来简单，贝斯的节奏点要卡准也不容易。你之前……是不是很少弹这种风格的曲子？”
这是一个试探。很轻巧，很自然，却精准地指向了他试图掩盖的某个部分。
柳河珉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南艺俊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探究，没有怀疑，只有真诚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周围是陆续离校学生的喧闹，但在他们两人之间，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柳河珉的嘴唇动了动。否认的话就在嘴边，如同演练过千百次那样熟练。伪装，隐藏，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能。
然而，看着南艺俊被路灯柔光笼罩的、带着暖意的脸庞，那声冰冷的“嗯”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不想对他撒谎。
至少，不是完全的撒谎。
“……嗯。”最终，他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单音，算是默认。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他下意识地别开脸，感觉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幸好，夜色和发梢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南艺俊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夜空中忽然闪过的星子。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印着小兔子图案的水壶，递了过来。
“练了那么久，口渴了吧？干净的，我没喝过。”他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个相处融洽的同学。
柳河珉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与他周身冷硬气质格格不入的、过分可爱的水壶，又看向南艺俊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拒绝的话在脑海里盘旋，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迟疑地、缓慢地伸出了手。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壶的瞬间——
“艺俊哥！快点啦！傻狗说要请我们吃关东煮！”蔡斑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站在校门口，抱着他的花栗鼠尾巴，旁边是咧着嘴傻笑、狼尾乱摇的都银虎。韩诺亚则双手插兜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狐狸眼微微眯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这边。
南艺俊回头应了一声：“来了！”
他转回头，将水壶往柳河珉手里又塞了塞，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短暂相触。
“拿着吧。明天练习时再还我就好。”他说完，对柳河珉露出一个更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然后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校门口、朝着那群等待着他的伙伴们小跑而去。
柳河珉僵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还带着南艺俊掌心余温的、兔子图案的水壶，以及那几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乐谱。
他低头，看着水壶上那只傻笑着的兔子，再看看南艺俊跑远后，和朋友们汇合时被蔡斑比捶了一下、又被都银虎勾住肩膀的、生动而温暖的背影。
空气中，那清甜的棉花糖信息素还未完全散去，与他自己冰冷尖锐的雪松气息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应该把水壶扔掉。或者明天面无表情地还回去，然后彻底拉开距离。
但是……
他鬼使神差地，拧开了瓶盖。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蜜桃乌龙茶香的气味飘了出来——是南艺俊信息素里常混着的、他平时会喝的味道。
柳河珉盯着瓶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这个角落里，一个伪装成蛇的Alpha，正对着一个兔子水壶，进行着怎样激烈的内心挣扎。
许久，他像是终于败下阵来，极其迅速地、做贼般地将瓶口凑到唇边，极小地喝了一口。
温热的、清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秋夜的微寒，也仿佛将他心里那层坚冰融化了一小块。
他猛地盖上盖子，像是被烫到一样，耳朵尖在夜色中红得滴血。他几乎是慌乱地将水壶塞进自己的书包最底层，连同那几张乐谱，然后拉上拉链，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彻底封存。
他重新抬起头，望向校门口。那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只有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南艺俊的棉花糖甜香，和他自己信息素里，那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一丝泄露出来的，温软奶味。
柳河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风。
完了。
他想。
他的伪装，在南艺俊面前，似乎正从内部，开始一点点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