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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脱轨

作者:L林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逐步摸清了李氏集团的底细——他们的核心产业、资金流向,以及那几个导致股价暴跌的关键败因。对李轩的调查也未曾松懈,他虽然被刻意隐藏起来,行动低调,但我依然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但更多的时间,我会拿出素描本,对着记忆中季沉屿的样子,细细地勾勒。有时是几笔速写,有时会花上几个小时去刻画一个细节。画他微蹙的眉头,画他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画他穿着校服清瘦挺拔的背影,也画我想象中躺着床上,眼神勾着我,要我狠狠欺负他的季沉屿。每一笔都画得认真,仿佛再用心一些,画里的人就能真的从纸页间走出来。


    不知不觉,手边的素描本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我把以前画的那几张一起夹了进去。而季沉屿已经跳级到大学了。


    没事的时候,我会凭借那个秘密的定位共享,去他大学附近。远远地,隔着人群看他一眼。他走在校园里,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十七岁的年纪,身量已经逼近成人,褪去了大部分少年的轮廓,显露出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独特的清冷气质,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有几次,我瞥见李轩走在他身侧,试图靠得更近些,但季沉屿总是能不露痕迹地拉开半步距离,那份礼貌的疏远像是无形的屏障。看到这一幕,心里那点阴郁会短暂消散,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躁取代——他就在那里,光明正大,而我只能像个影子一样在暗处窥看。


    但我又很清楚,心底深处是庆幸的。


    三年了,季沉屿依然在。这就是够了。


    他回家的次数越发少了,一两个月未必能有一次,而且常常与我错开,就连过年都没回来。大多关于他的消息,都来自王妈带着叹息的转述。


    王妈对我愈发小心翼翼,那种过分的关心几乎要满溢出来。我把这理解为——她在透过我,思念那个她更偏爱、却常年不见踪影的季沉屿。我对她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心里那点疑虑并未深究,却也从未放下。


    她跟季沉屿是一路货色,装的也不嫌恶心。


    当第二本素描本也快要画满时,李氏集团的经济状况似乎开始缓慢回温,李轩那边,也始终没有对季沉屿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季氏集团的经济走向依旧稳稳向前。


    就在季沉屿大学毕业典礼的前一晚,我在客厅,我正对着素描本上未完成的画稿端详——画的是不久前我偷偷去他大学时,隔着玻璃窗看到的场景:他坐在研讨室里,微微蹙眉听着身旁同学的发言,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姿态是透过手机屏幕的专注与沉静。我刚想细化他眉眼间的神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熟悉的号码跳跃着。


    接通后,季沉屿清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喧喧,我回来了。”


    紧接着,是王妈带着惊喜的招呼:“小屿?宪穆?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笔尖在纸上顿住,洇开一小团墨迹。


    他回来了。


    我愣住了,甚至没去细想王妈那句过于亲昵的“宪穆”背后是否藏着别的意味。只顾着将桌上摊开的画纸胡乱折起,下意识走进季沉屿的房间,把它塞进了抽屉里。


    晚饭。季沉屿坐在我旁边,沉默地、一筷接一筷地往我碗里夹菜,堆得像座小山,他动作自然。直到我忍无可忍,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低声骂了句“你他妈有病啊,夹这么多喂猪吗?我有手。”,他才停下,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总算没再继续。


    席间,王妈给季宪穆盛了碗汤,语气带着关切,问道:“季总,您最近身体还好吗?之前陆倩华那次,真是让人后怕。”


    她这一问,我才猛地想起,前世差不多这个时候,陆倩华给季宪穆下的药应该已经起效了,他身体会逐渐垮掉。我在心里冷哼,一时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问个78,反正也活不过几个月了。


    然而,季宪穆接过汤碗,声音沉稳:“还行,老当益壮。季氏的未来,还有沉屿扛着,我放心。”


    我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灯光下,他面色无异,眼神锐利,确实不像个病人膏肓的人,甚至比前世的此刻显得更有精神。


    怎么会这样?我不免疑惑。


    变故的轨迹被扭转了。我下意识看向季沉屿,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他却只是平静地吃着饭,感受到我的视线,淡淡地回望了我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故事的走向……开始不对了。


    或者说,也许早就不对了。


    是从三年前,李轩莫名出现开始吗?


    还是从更早?


    我错过了什么?


    我食不知味地扒完剩下的饭,心乱如麻。习惯性地,我转身又走进了季沉屿的房间,自然地躺倒在他的床上。


    一定有什么地方,脱离了掌控。


    我躺在季沉屿的床上,我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晚饭时的对话和季沉屿那淡然的一瞥,门被轻轻推开了。


    突然间,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记忆中阳光晒过的清新,而是这个房间长久封闭后沉淀下来的、带着尘埃和时光停滞的久违气息。我在这里住了两年,自以为早已将属于他的一切痕迹覆盖、抹除,已鸠占鹊巢。


    可当季沉屿再度踏入这个空间,仅仅是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易撬开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那些我以为早已消失的、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仿佛从墙壁的缝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悄然弥漫出来,与我的气息无声地交织、抗衡。


    熟悉又陌生。


    这房间,终究还是认他的。


    季沉屿站在门口,看着大咧咧躺在他床上的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不为所动,甚至懒洋洋地侧过身,出言挑衅:“进来啊,你要在门口当一晚的门神?”


    过了会,他才走进来,却在床尾坐下。沉默了片刻,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后天我毕业典礼,你要一起去吗?”


    我挑眉,虽然心里早就决定要去,却还是故意歪着头,拉长了语调反问:“哥哥想让我去吗?”


    他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想。”


    我心里那点因为剧情偏离而产生的不安,似乎被这个“想”字稍稍抚平了一点。我勾了勾嘴角,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既然哥哥想让我去,那我就去。”说完,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愣着干嘛?不睡?”


    季沉屿却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我们不能一起睡了。”


    “为什么?”我追问,带着点刻意的挑逗,脚丫子不老实地隔着被子碰了碰他的腰侧,“以前不都一起睡?怎么,几年没见,哥哥现在嫌弃我了?”


    他微微蹙眉,躲开我的脚,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大了。”


    “大了就不能一起睡了?哪条法律规定的?”我嗤笑。


    “不合适。”他言简意赅,不肯再多解释。


    我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今晚是拗不过他了。心里有点憋火,又有点失落。我猛的坐起身,抓了抓头发,妥协似的,带着点赌气的成分说:“行行行,不睡就不睡。就当小爷我给你暖好床了!”


    我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手握上门把手时,我顿住,回头看他。他依旧坐在床尾,没有看我,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漠。


    我不计较他这个态度,“晚安,哥哥。”


    “明天见。”


    他没有回应。


    然而,到了后半夜,那些阴魂不散的噩梦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冰冷的金属器械泛着寒光,季沉屿那双失去焦距的空洞眼眸,还有我自己那令人齿冷的疯狂笑声……我在几乎窒息的恐惧中猛地惊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手脚冰凉得不像自己的。


    几乎没有片刻迟疑,我像是要挣脱噩梦的黏腻触手,迅速翻身下床,轻车熟路地溜进了季沉屿的房间,掀开被子一角就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缠上他温热的躯体,贪婪地汲取那份真实存在的暖意。


    他被我这番突如其来的动静弄醒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又极其不耐的咕哝,眉头紧紧锁起,连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语气冲得像含着沙子:“有病?” 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睡意和被打扰的暴躁。


    过了一会儿,我身上那股子从噩梦带出来的寒气似乎彻底侵透了他单薄的睡衣,把他冰得一激灵,睡意大概驱散了不少。他好像下意识地感知到了什么,含混的声音里透出一点清醒后的疑惑和关心:“怎么这么凉?”


    我没吭声,亲了亲他的耳垂,然后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略显单薄的脊背,环住他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以此确认他的存在,驱散心底残留的惊悸。他身上很暖和,像个小火炉,渐渐熨帖了我冰凉的四肢。但掌心下的触感却让人心惊——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分明,腰身窄瘦,能轻易感受到骨骼的形态,肌肉覆在其上,却单薄得令人不悦。


    怎么瘦成这样。


    太瘦了,抱着都不舒服。


    心里那点细微的抽痛变得清晰,但很快就被更汹涌的、占据主导的安心感淹没。我无视了他之前那点不耐烦的抱怨和此刻微弱的挣扎,只管紧紧抱着这热源,是我唯一认定的归宿,呼吸在他平稳的节奏里渐渐同步,终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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