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
该不该想?
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苏昭阳很害怕陈蕴风,他看不透陈蕴风,他不敢赌陈蕴风的喜怒。
他以前不太懂察言观色,活得恣意自由,但现在他多少学会了看陈蕴风的喜怒,似乎回应陈蕴风的喜怒成为他活下去唯一的方向标。
在陈蕴风令人看不懂的眼神里,苏昭阳瘪着嘴巴子,心里忐忑跳着,说出微信的话。
“……想的。”
陈蕴风好像听到了十分高兴的事情,眼尾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一些。他本来就生得天资清贵,收起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后,豁然有种明媚清澈的美丽。
苏昭阳望着这种不属于人世间的美丽,差点流下眼泪,嫉妒之心在平静的胸腔里狂舞,他嫉恨陈蕴风的帅气美丽,恨不得变成一只画皮鬼,把陈蕴风的皮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变成陈蕴风的模样游戏花丛。
这种恐怖想法如同流星般闪过,又迅速被陈蕴风打断。
“你能想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陈蕴风把他抱得紧紧的。
滚烫的后背贴在苏昭阳,让苏昭阳的心脏跳得飞速。
那个晚上,陈蕴风依旧抱着他很好睡眠,但苏昭阳睡不着,天知道他多想变成陈蕴风体内的寄生虫,最好钻进他的脑子里,找个复印面包把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全部都复印一遍。
可苏昭阳做不到,他实在是太笨了。
他这一病,缠缠绵绵病了挺久,但并不影响陈蕴风每天缠着他睡觉。
苏昭阳觉得陈蕴风才是真的幼稚,都已经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养出来这种喜欢抱着人睡觉的习惯?
但他很快又想明白了。
陈蕴风生活的那地方,估计连个抱枕都没有,所以染上这种怪癖也很正常的吧。
苏昭阳觉得他好可怜。
都睡了这么久了,苏昭阳也都快习惯,他觉得自己跟陈蕴风多少有点感情了吧。
~
他这一病就病了好多天,眼见着身体好一点了,爸妈就开始数落他那成绩了。
爸妈看了他的成绩单,两眼黑了又黑。
“这样下去怎么了得啊!”
“但凡你有一点天赋……”
苏昭阳讨厌听到这种话,他当然没有天赋,有天赋的那个是陈蕴风。但凡他有一点陈蕴风的天赋就好了。
有什么不变成画皮鬼,但是能得到一点陈蕴风天赋的方法吗?
苏昭阳的焦虑与日俱增,他还生着病,焦虑加重时候,他会短暂发热,但跟发烧又有一些区别,苏昭阳硬熬,熬不动的时候他也查资料,试图确定一下自己的症状。
查来查去,他坚定了一个自己愿意相信的答案——智慧热——脑子好痒,可能要长出脑子了。
放屁。
苏爸苏妈中途还是不放心,正巧一个有个博士的亲戚,研究教育学的,过来玩的时候安慰他两。
“嗐,还是祖国的花朵,要选对培养方法。”
苏爸苏妈立刻让他来。
教了半个月,博士受不了了,跟苏爸苏妈说:“建议移民。”
苏妈不解:“咋就移民了?”
博士说:“至少不要祸害本国人。”
怪幽默的是吧。
苏爸苏妈甚至连陈蕴风都笑得花枝招展,苏昭阳摔门而去,随后扑进自己的柔软的床铺里,小声哭泣。
苏爸苏妈没当回事儿,小孩儿成绩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是希望苏昭阳前途光明,可临到阵前,孩子不行就是不行。
苏妈怕苏昭阳太难过,上去哄了会儿,苏昭阳多少学好了一些隐藏自己的情绪,苏妈哄他,他装得倒是其实不在意,可等苏妈一走,他又开始哭。
话都说腻了,情绪除了哭也找不到任何情绪的出口。
他这会儿想同桌了,同桌是全天下唯一的一个会听他说话的人,会哄哄他,会给他带各种好吃的,哪怕是祁越,他也有一点怀念曾经还是好友的彼此。
没人可说,他是孤独一人。
这时候,罪魁祸首推门进来了。
陈蕴风依旧是优雅的、无懈可击的,他手里拿着个发旧的相框。
陈蕴风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相框的边缘。
“这是你的?”
苏昭阳看到裱起来的相框,哭得更大声了。陈蕴风拿得出手的那么多,他呢?
他的人生里有能拿得出的东西吗?
陈蕴风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走了保送,拿到了好几个学校的签约申请,更是手里握着几个金闪闪的大奖。
家里有好几个玻璃橱柜,苏念获奖的占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是留给苏昭阳的,但苏昭阳不争气,没有拿到过拿得出手的奖牌,唯一一块还是小学跟祁越一起得到的那块。
苏昭阳虚荣心强,过个路的功夫就往里头看,看了好几年,总觉得空空荡荡的丢人,于是拿相框给自己二十分的作文裱起来了。
正是陈蕴风手里拿的那块。
那会儿老师还夸他字写得工整好看,给他加了卷面分,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梦想》。
“我的梦想是成为家里的小皇帝……”陈蕴风光是读出这几个字,都笑得非常开心。
跟他的开心不同,苏昭阳几乎是怄出一口血,羞耻感快要淹死他。
他自我逃避的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挡不住陈蕴风的声音。
“……当小皇帝,所有人都爱我、都围着我转……”
苏昭阳几乎是被这些字眼刺痛了,他几乎是含着眼泪跳起来的,以他小小的身板把陈蕴风压在身-下。
“不要再念了!”
陈蕴风无辜的眨巴着眼睛,但眼里却又带着一些嘲弄的笑意。
苏昭阳被这种笑意刺激到了,他恨不得杀了陈蕴风。
“有什么好笑的!你踏马到底在笑什么!”
苏昭阳眼睛都红了,他已经哭过好几轮,眼睛底下的眼圈浮肿,眼圈肿肿的,但他的双眼皮线却变得更深,被水浇过的漆黑的眼珠子像条小狗,他鼻尖和唇尖都是红红水水的,看上去别有一番可怜的滋味。
他确实要被气疯了,作为一个攻击力不算强的人类,他从未主动攻击过别人。可现在他的双手却死死掐在了陈蕴风的脖子上。
陈蕴风的脖子细长,喉结大而突出,苏昭阳得两只手一起掐。他都不敢想自己现在是多么丑恶、狰狞的一张脸——实际上并不是,他那张动人心魄的脸蛋,既可怜又可爱。
陈蕴风短暂上不来气,但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又白又软,因为生病,最近似乎清减不少,手掌的筋脉更清晰也更有滋味了。
苏昭阳看着陈蕴风脸颊泛红,他哭嚎着:“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哇呜呜呜呜!”
他不是没想捏死陈蕴风,可他刚生了一场病,抽去了他几乎浑身上下的力气,他这点功夫简直像跟主人挠痒痒的猫咪,主人乐得开心。
看着陈蕴风渐渐发红发白的脸,苏昭阳又怕,手里的劲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同自己的那股愤怒也一起散了。
苏昭阳松开手,陈蕴风剧烈呛咳起来,他连咳嗽都咳得那么好看,苏昭阳嗷嗷大哭,他玩不起了。
陈蕴风缓了一下,反过来递给他几张纸巾,饶有兴致的看他擦眼泪、流鼻涕,可怜兮兮的样子。
陈蕴风说:“怎么哭成这样?”
苏昭阳情绪彻底下来了,也不那么紧绷了,甚至愿意主动说话了。
“难过呗。”
陈蕴风难得好脾气:“难过什么?”
苏昭阳吸了吸鼻子,小声啜泣:“你哪哪都好,我哪哪都不如你,还要被你羞辱,我不想活了。”
说完他翻了个可爱俏皮的白眼,两腿一伸,死鱼似的嘎巴一下就直了。
陈蕴风举高临下,苏昭阳看到他就翻白眼,翻完了又翻了个身,那屁股对着他,陈蕴风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苏昭阳哼唧一声,又咕咚往旁边一滚,倔强牛牛似的要跟他划分楚河汉界。
陈蕴风觉得苏昭阳挺可笑:“我那是羞辱你吗?你是觉得你可爱。”
“呵。”
陈蕴风思绪回到某个阶段,他试图拉了拉苏昭阳的衣服,苏昭阳一个翻,留了个腿给他,陈蕴风也不嫌弃,拉着他的腿解释:“你不觉得自己很天才吗?同为小学生,所有人的梦想都是千篇一律的,要么当老师、要么当医生,但你不一样。”
苏昭阳越听心越沉,他嘴巴抿成一条直直的线,鼻子堵着,声音闷闷哼哼:“但我是傻哔是吧。”
陈蕴风:“嗐说什么大实话。”
苏昭阳:“……”
陈蕴风短促的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一个最富有想象力的年纪,却被赋予了成年人牛马的思想,千篇一律赋予的梦想,有什么意义呢?不会真的会有人天真的把这种梦想刻写进骨髓,为之努力吧?但你不一样,你天真充满幻想。”
苏昭阳对梦想这事儿印象挺深,因为他重写了五遍。他第一遍写自己想当皇帝,得到了全班的嘲笑,老师让他重写。
小小的苏昭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当皇帝。他重写了三遍想要当皇帝,想要得到所有人的爱,被打回来三次。每次他都哭着写,写几个小时,后面实在不想重写了,他想自己的梦想是当老师,教书育人,这才骗过了老师。但这些都过去了。
他这种傻哔听不了一点道理,因为他会觉得陈蕴风说得对。他不想承认陈蕴风说得对,所以他质问陈蕴风:“那你的梦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