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不管苏昭阳哭的,可以说他非常看不起爱哭的人,所以苏昭阳哭来哭去的时候,陈蕴风甚至不会给他递上一张纸。
苏昭阳不知道陈蕴风到底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可能他是鬼变的,所以从神出鬼没。
陈蕴风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递给苏昭阳一张纸,甚至非常温柔的替他擦了擦眼泪。
苏昭阳心里觉得难堪,但也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地步,反正陈蕴风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难堪的时刻了。
苏昭阳哭得带劲儿,也犟着脾气没有理他,陈蕴风不同他计较,坐到他身边,把他的头叩进自己的怀抱。
陈蕴风拍拍苏昭阳的脊背,像在给小孩儿顺气:“我不会哄你的,但你可以哭。”
苏昭阳已经哭了好久了,已经不太想哭了,可这会儿被陈蕴风一诓,又小雨叠加小雨的开始了。他把人生里糟糕的事情都想了好多遍,终于把鼻涕擦到陈蕴风身上。
陈蕴风耐着性子听他哭,哭了好一会儿,他性子没了,听到苏昭阳哭声小了。
“哭完了?”
他把苏昭阳的脸扒拉出来,用捏得皱巴巴的纸给他擦鼻涕——陈蕴风全脸都写着嫌弃,甚至脸都黑了,他擦了擦鼻涕,又用擦了鼻涕的纸给苏昭阳擦眼泪。
苏昭阳两条纤细的眉毛拧在一起,僵着脖子拉开距离,鼻子堵堵发出哼唧的鼻音:“你别用擦了鼻涕的纸给我擦!”
陈蕴风轻轻笑,眉眼之中有种别样的温柔,同苏昭阳说话那会儿,难得有几分幼稚和年轻人的气息。
“谁让你把鼻涕擦在我身上?”
苏昭阳这回不好意思了,坏心思被当面戳破,苏昭阳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了。
苏昭阳闷着声音吧唧嘴,没敢说话,把头埋回了陈蕴风怀里。陈蕴风的怀抱很温暖,胸口的肌肉很坚实,两个人睡过这么多次,身上的味道都太熟悉了——是种催眠的味道。苏昭阳难过着、难过着,嘎巴一下睡着了。
短暂睡眠让他做了个离奇的美梦。
梦里他好像变成了陈蕴风,他穿着陈蕴风板正的白色衬衣,翘着腿坐在椅子里,衬衣上面几颗扣子松松散散的扣着,衣摆肆意垂坠着,旁边歪七扭八站着好多人。
苏昭阳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直觉上感觉他们与自己非常熟悉。
熟悉到不知道是哪几个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腿上,苏昭阳摇着手里的酒杯,远远看到左右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左右开工,给他倒酒。
猩红色的酒液顺着透明的酒杯滑出一个弧度,在酒杯里荡漾着纸醉金迷的靡靡之色。
几个男人把他拥在其中,然后牵着他的手往屋子的深处走去……
苏昭阳被身体的异样给吓醒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他身体里刮起了阵阵滚烫的风,焦灼感好像要把他人给烤熟了。
陈蕴风没有走,他给他换了个姿势,让苏昭阳睡得更舒服一些,但又好像是把他当成了某种垫子。
苏昭阳醒了后,陈蕴风锤了锤发麻的双腿,站起来跟说:“走吧。”
苏昭阳起来后就感觉头晕乎乎的,鼻腔和脸颊都特别热,人也歪歪斜斜的,走两步往旁边一歪,陈蕴风低低说了一声,扶住他的肩膀,摸了苏昭阳的额头。
“有点烫,你发烧了。”
苏昭阳已经听不清陈蕴风在说什么了,他思绪繁多的脑袋瓜子终于被按下了强制暂停键。
陈蕴风看他傻了吧唧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随后将他横抱起来。苏昭阳软绵绵窝在他怀抱里,非常自然的将手勾在陈蕴风脖子上,烧得发烫的嘴唇呼出滚烫的热气,伴随着这个动作,离陈蕴风更近一步。
“……”陈蕴风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不掩几分嘲弄。
苏昭阳一烧就烧了好几天。
也得亏这次发烧,所有人都没提他成绩稀烂那事儿。
苏昭阳完全变成了一摊滚烫的史莱姆,每天被翻来覆去扎针,针眼的疼痛让他短暂清醒片刻,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乡下,身体不舒服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熬下去,被针扎醒的时候,他短暂意识到自己还在这里,会舒心一点。
可能是觉得他已经嘎巴脆了,中途好多人来看过他,好多都劝他父母。
“小阳总是病殃殃的啊,今年都生几回病了啊。”
“早产儿是这样。”
“不是说不是苏家的种吗?怪不得呢,以前总觉得他笨笨的,脑袋瓜也不怎么灵光。”
“因为不是亲生的啊,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苏昭阳是个假少爷了,也不知道以前狂什么。”
苏昭阳:“……”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假少爷,但这一切又不是他能选择的。
后面门被关上了,又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外面上上下下又来了几个人,因为生病,苏昭阳的五感变得相当敏锐,外面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特别大。
“你不打算把他送回去吗?那边两口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再看看吧,蕴风还挺喜欢阳阳的。”
“这样总也不是个事儿,他总是要认祖归宗的。”
“也是,那找个时间……”
苏昭阳几乎是挣扎着爬起来,动作弧度比较大,直接把旁边的输液瓶给打翻了,外头的人听到了,哎哟哎哟叫着。
“别乱动啊,怎么把架子都推到了。”
后头是急急忙忙给他重新扎针,苏昭阳连话也说不出,嗓子里更像是糊了一层透明的黏膜,光是张口,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他脑袋空空——脑神经已经释放多余的电流,他半阖着眼皮,盯着家庭医生。
医生重新给他挂上水,温柔笑容的安抚着他:“要扎针了,不会特别痛的。”
银色针管刺入,血液短暂倒流,苏昭阳盯着直冲上去的血流,脑袋嗡嗡的。
医生给他换完哄了会儿他,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混合溶液的液体进入他身体里,苏昭阳感觉自己有点冷,他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冻僵了,但很快又烧起来了。
苏昭阳很不舒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他动了动,感觉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别动。”
被苏昭阳弄醒的陈蕴风,声音里带着沙哑,他把头埋在苏昭阳脖子里,从苦涩药液的味道里,探索着苏昭阳的味道。
苏昭阳绵软的推着他,又无力的任由他抱着,他始终看不明白陈蕴风这个人,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些事情?同时又非常不好意思的想,他都好几天没有换衣服,也没洗澡了,万一陈蕴风闻到了臭味怎么办?
他的脸蛋红了又白,炫彩似的磨蹭着,最后挺着勇气问他:“……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言外之意,你懂的吧。
但陈蕴风并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反而是凑得更近了一些,深深吸了两口气。吸这两口是苏昭阳没想到的,苏昭阳觉得陈蕴风多少是沾-点变-态了,但实在是浑身没有力气、无力反抗,只能由着他去了。
陈蕴风黏人大狗似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给苏昭阳搞得怕死了。
他完全搞不清楚陈蕴风的行为。
陈蕴风在他脖子上又拱又蹭的,简直是条狼犬,滚烫的呼吸落在苏昭阳脖子边上,沾在皮肤上,苏昭阳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还是陈蕴风呼出的水汽,沾在他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非常难受。
苏昭阳试着把陈蕴风推了推,推了不到半厘米,又被陈蕴风重新拉近了距离。
陈蕴风双眼好像发了红,他怔怔看着苏昭阳,眼尾带着淡淡的笑意,苏昭阳被那种眼神笼罩着,像是被人捏住了尾巴根,又来回摩挲。苏昭阳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又诡异的从这种眼神里砸吧出了一点味道——陈蕴风为何这样?
“你好香,我好喜欢你,你生病的这几天,我很想你。”
苏昭阳觉得陈蕴风可能疯掉了,或者现在发烧的人不是他而是陈蕴风,不然他怎么可能用这么撒娇的语气说出这么恐怖的事情?
在他温柔甜腻和撒着娇语气的幻视下,苏昭阳人快傻了,他想了想“喜欢”的含义,又想了想两个人的身份,好在其实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然这两个字会变得比千斤顶还重。
陈蕴风捏着他的下巴,揉着他干涩的唇瓣,指腹轻轻抵着他的牙齿,眨了眨眼睛:“你想我吗?”
苏昭阳不知道陈蕴风为什么这样问,他当然不会想陈蕴风,毕竟在梦里梦到他,那注定了是一场噩梦,但他同时又知道改如何回答,或者说他知道陈蕴风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苏昭阳眼神从陈蕴风的身上移开,往右边移动,落到了陈蕴风衣服上,他已经不再像开始来到这里一样,身上穿着普通的化纤,现在他穿着板正有型,像个真正的豪门公子哥。
同样的衣服,苏昭阳有件差不多的,可他穿起来并不好看,像个套着大人衣服的小孩,自卑的心里瞬间占据了高地。
龙生龙,凤生凤,他是王八打的洞。
他硬着嘴巴和委屈的心理,不想再迎合陈蕴风,他的骨头从未如此硬过,好像就要挺起来了。
“不想。”
陈蕴风轻轻“呵”了一声,手指的力气随之大力起来,他用非常“友好”且“慈善”的语气,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想吗?”
苏昭阳知道,陈蕴风可能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