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二字出口的瞬间,执法长老手中的玉简应声而碎。
那是宗门最高机密之一,唯有历代执剑长老才可知晓!
沈妙被他眼底的杀意冻得灵魂出窍。
【救命!这难道不是《灵兽养护大全》第柒章第肆节的内容吗?!】
她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封面花哨的话本,声音带哭腔:
“就是这本《霸道剑仙爱上我》里写的啊……”
谢云流盯着话本扉页的著作者名号——
“百晓生”。
正是他游历人间时用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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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鳞”二字,如同两道裹挟着万载玄冰的剑气,劈开了戒律堂凝滞的空气。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端坐于上的执法长老,手中那枚象征戒律权威的玉简,竟被他无意识迸发的灵力震出了几道裂纹。他霍然起身,黑袍无风自动,原本肃穆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沈妙身上。
“你……你说什么?!”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烈焰狮颈后逆鳞?!你从何得知?!”
那是灵霄宗的最高机密之一!关乎护山灵兽的生死命门!若非他是戒律堂首座,兼有守护秘境之责,都无权知晓!整个宗门,除了闭关的太上长老和宗主,明确知道此秘辛的,绝不会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中,绝不包括一个资质平庸、性情顽劣的外门弟子,凌妙儿!
谢云流周身的气息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危险。之前的探究、困惑、不悦,尽数化为实质般的冰寒杀意,如同潮水般向沈妙涌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秘密被窥破,宗门安危受到威胁——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他瞬间出手,将眼前这个诡异的“凌妙儿”彻底抹杀。
沈妙被那如有实质的杀意冻得浑身血液倒流,灵魂都在尖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逆鳞?什么逆鳞?!那不是《灵兽养护大全》第柒章第肆节里,关于狮类灵兽日常梳理注意事项里提到的一句吗?!说那里毛发反向生长,梳理时需格外轻柔,否则易激怒灵兽?!】
【这怎么就成了最高机密了?!这破书害我!!!】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谢云流那冰寒彻骨的目光和执法长老惊骇的逼视下,她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
“我、我……书!是书里写的!”她声音带着哭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断断续续。
终于,她颤抖着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画着拙劣的鸳鸯戏水图、一看就知是地摊货色的话本子。
那话本子的封面上,用极其浮夸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霸道剑仙爱上我》。
她像是捧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烫手山芋,将那本话本子高高举起,几乎要递到谢云流鼻子底下,带着哭音喊道:
“就是这本!就是这本《霸道剑仙爱上我》里写的啊!第、第叁拾捌回,‘痴心女夜探灵兽园,冷面君柔情抚逆鳞’!里面就是这么写的!说烈焰狮颈后三寸有逆鳞,梳理时需用玄铁梳,灌注火灵力,轻柔以待,方能得其欢心……我、我就是照搬了里面的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一边说,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呜呜呜……我真的就是多嘴了一句……我没想探听什么机密……大师兄饶命!长老饶命啊!”
整个戒律堂,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执法长老脸上的惊骇尚未褪去,又混杂了一种极致的荒谬和错愕,表情精彩得难以形容。他看看那本俗艳不堪的话本,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不似作伪的沈妙,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霸道剑仙爱上我》?
叁拾捌回?冷面君柔情抚逆鳞?!
这都什么跟什么?!
而谢云流。
他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冰寒,在目光触及那本话本子扉页的瞬间,骤然凝固。
那扉页上,除了那个辣眼睛的书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著作者的名号——
百晓生。
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在他识海中炸开。
轰!轰!轰!
震得他道心摇曳,灵台几乎失守。
百晓生……
那是他年少时,尚未被师尊带回灵霄宗,于凡尘俗世中流浪挣扎,为了换取些许银钱或低阶灵石,混迹于茶楼酒肆,信口胡诌些江湖轶事、仙魔传说时,所用的化名。
那本《霸道剑仙爱上我》……
是他某次饥寒交迫之际,被一个无良书商塞了五个铜板,要求他连夜赶稿,胡乱拼凑、极度狗血低俗的一本……他自己都早已遗忘在记忆角落的……黑历史。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那书商嫌弃他写得不够“缠绵”,强行在后面加了一段“灵兽园抚逆鳞”的桥段,说是能体现“铁汉柔情”。
……
谢云流站在原地,身形依旧挺拔,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他周身的杀意和寒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僵滞。
他看着那本曾经为他换来五个铜板和两个冷馒头的话本,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这本话本而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的“凌妙儿”。
千百年来稳如磐石的道心,此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名为“荒谬”和“因果轮回”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这位天之骄子的心头。
所以……困扰他多日的“读心”之谜,让他严阵以待的“宗门机密泄露”事件……其源头,竟然是他自己当年亲手写下的,那段不堪入目的……黑历史?
“……”
戒律堂内,只剩下沈妙压抑不住的、后怕的抽泣声。
执法长老看看那本话本,又看看神色变幻、气息不稳的谢云流,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荒谬,再到一种极致的困惑。
他张了张嘴,干涩地发出一个音节:“云流,这……‘百晓生’是……”
谢云流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深沉的冷寂,只是那冷寂之下,翻涌着何等复杂的情绪,唯有他自己知晓。
他打断了执法长老的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抑或是别的什么):
“……一场误会。”
他伸手,几乎是有些粗暴地,从沈妙手中抽走了那本《霸道剑仙爱上我》。
“此书,”他将那花哨的话本紧紧攥在手中,指节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乃邪书异端,蛊惑人心,歪曲事实……没收。”
“此事,到此为止。”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握着那本烫手山芋般的“邪书异端”,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戒律堂。
那背影,竟隐隐透出几分……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