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风华录》 第1章 退婚!这剧本我撕了 沈妙睁开眼的瞬间,就知道自己穿成了修仙文中痴恋大师兄、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 原主正在收徒大典上为男主寻死觅活,而她反手就掏出定亲信物当众退婚。 “师兄,娃娃亲是长辈戏言,就此作罢。” 转身时她却没看见—— 谢云流指尖剑气震碎了玉阶,脑中轰然炸开一道声音: 【保命第一步完成!远离这对神仙眷侣,姐要独自美丽,飞升成仙!】 --- 头痛欲裂,无数纷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沈妙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熬夜赶稿时那方小小的出租屋天花板。雕梁画栋,轻纱幔帐,鼻尖萦绕着清冽的、若有似无的冷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袭做工精致、料子却略显陈旧的鹅黄衣裙。不是她的睡衣。 几乎是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人生记忆汹涌而至,强行塞满了她的意识。 凌妙儿,灵霄宗内门弟子,年方十六。痴恋宗门首席大弟子谢云流,偏偏与他还有一桩早年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今日,是宗主为刚收入门的天才少女林婉儿举办收徒大典的日子,而凌妙儿,因嫉恨林婉儿得了谢云流的青眼,竟在大典前闹着要自绝灵脉,被劝阻后,此刻正浑浑噩噩地站在大殿角落…… 沈妙,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熬夜看一本名为《九天仙缘》的修仙小说时,猝死了。 而她,穿成了书里这个和她名字同音、开局嚣张跋扈、中期不断作死、最后被痴恋的男主谢云流亲手一剑穿心、魂飞魄散的恶毒女配,凌妙儿!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大殿中央。 那里,正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道袍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眉目清俊绝伦,周身气息冷冽,仿佛终年不化的积雪,正是原著男主,谢云流。而他身旁稍后半步,立着一个穿着水绿衣裙的少女,眉眼灵动,气质纯净,便是原著女主,拥有罕见水灵根的林婉儿。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赏心悦目。 可这画面落在如今的沈妙眼里,只剩下了刺骨的寒意。 就是这两个人,一个亲手了结了她这具身体的性命,一个间接推动了她走向毁灭的结局。 按照原书剧情,接下来,凌妙儿会不顾场合地冲出去,指着林婉儿的鼻子大骂她勾引谢云流,结果自然是惹得宗主和谢云流震怒,被严厉斥责,罚入寒潭禁闭,彻底沦为全宗上下的笑柄,也为她后来的悲惨结局埋下了第一块基石。 去他的剧情!去他的恶毒女配! 沈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彻底清醒,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恍惚。 她不是凌妙儿,她是沈妙。她不要走原主的老路,更不要那魂飞魄散的结局! 求生欲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与其被动地等着剧情来碾压她,不如……主动出击,彻底撕了这破剧本! 就在高座之上的灵霄宗宗主玄昀真人准备宣布大典继续,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讥诮与看好戏意味的目光还黏在角落里的沈妙身上时—— 她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哭闹,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 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一步步从大殿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的脚步很稳,背脊挺得笔直,穿过众多弟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向了大殿中央,走向了那对瞩目的男女,也走向了高座上的宗主和各位长老。 整个凌霄殿,霎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连宗主玄昀真人都微微蹙起了眉,显然对这个屡教不改、差点搅乱大典的弟子十分不悦。 谢云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清冷的目光落在沈妙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淡淡的厌烦。又是她。她还想做什么? 然而,沈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她没有看旁边楚楚动人的林婉儿,也没有看高座上的宗主,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谢云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她抬起了手。 莹白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色泽温润、雕刻着云纹的玉佩。那正是当年定下娃娃亲时,谢云流师父亲手所赠的信物。 “谢师兄。” 少女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刚经历过变故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当年长辈们酒后戏言定下的这桩婚事,不过是玩笑之语,当不得真。今日,凌妙儿便在此,将信物归还。” 她顿了顿,迎着谢云流骤然深邃、隐含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自此,婚约作废,你我之间,再无瓜葛。还请师兄,往后一心向道,不必再因旧约烦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凌霄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雷。 “轰——”地一声,死寂被彻底打破,惊哗之声四起! 弟子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没听错吧?凌师妹她……退婚了?” “她不是爱大师兄爱得要死要活吗?怎么会……” “疯了,真是疯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以退为进?这手段未免也太……” 连高座上的几位长老都面露愕然,交换着惊疑的眼神。玄昀真人抚着长须的手顿住了,看向殿中那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婉儿更是惊得微微张开了嘴,看看沈妙,又看看身旁气息似乎更冷了几分的谢云流,眼中全是不解。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人,谢云流。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纹。深邃的眼底掠过极致的错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的愠怒。 她竟然……退婚? 这个一直以来如同附骨之疽般纠缠着他,让他不胜其烦的女人,竟然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语气,退还信物,解除婚约?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失控感,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指尖微动,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他脚下以坚硬的青罡玉铺就的台阶,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比脚下玉阶碎裂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下一瞬,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的一道声音! 那声音清脆、鲜活,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凌妙儿身上听到过的、如释重负的轻快和……勃勃野心? 【保命第一步完成!爽!远离谢云流和林婉儿这对注定要祸害死我的神仙眷侣,姐要独自美丽,飞升成仙!】 “……” 谢云流周身冰寒的气息猛地一滞。 他霍然抬眸,锐利如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刚刚转身,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的鹅黄色身影。 是她? 是她在说话? 可……她分明唇瓣紧闭,未曾开口! 那这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的声音,究竟是何物?幻听?心魔? 饶是谢云流道心坚定,此刻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和前所未有的惊疑。他修行十余载,剑心通明,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之事! 而此刻,成功丢出退婚重磅炸弹、自觉摆脱了死亡Flag的沈妙,正心情大好地转身,准备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好了,最大的麻烦解决掉了。从今天起,我凌妙儿……哦不,我沈妙,就要在这修仙界,为了长生不老和财务自由……啊呸,是和大道永恒而努力奋斗了!先定个小目标,比如……成个仙?】 那充满活力的、带着奇异腔调的心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清晰地钻进谢云流的脑海。 财务自由?大道永恒?成个仙……是小目标? 谢云流听着那一连串古怪又大逆不道的念头,看着那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冰山般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僵硬的凝固。 这个凌妙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妙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位高岭之花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 她迎着殿外洒落的、明媚得有些过分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只觉得天高地阔,未来可期。 新的人生,终于开始了。 只是,她这第一步,好像……踹到了某块意想不到的铁板? 第2章 这心声,吵到他的眼睛了 沈妙觉得大师兄今天很不对劲。 那双总是结着冰霜的眸子,此刻却像要将她钉穿。 她默默检讨自己——退婚时措辞恭敬,姿态标准,连玉佩都擦得锃亮。 【难道他发现了……我偷偷用他名头赊了三斤灵果?】 正心虚时,那道冷冽的声线突然劈开人群: “你,随我去戒律堂。” 沈妙脑中警报狂响。 【完蛋!他连我骂他‘锯嘴葫芦’的事都知道了?!】 --- 沈妙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退出凌霄殿,将身后那片死寂与无数道能将人戳穿的目光隔绝,她才扶着冰冷的廊柱,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一层细密的冷汗,风一吹,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刺激,太刺激了。 当着全宗门上下,尤其是那位未来会亲手了结她的正主的面,把婚给退了!这简直是在万丈悬崖边踩着钢丝跳了一支舞。 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正随着呼吸,一点点充盈四肢百骸。压在心口那块名为“剧情”和“死亡结局”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自由的味道!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她忍不住在内心欢呼,【从今天起,我沈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担心哪天被一剑穿心了!】 她拍了拍胸口,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正准备溜回自己那偏僻的小院,好好规划一下“独自美丽,飞升成仙”的伟大蓝图,一道身影却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掌管外门弟子份例的执事弟子,王硕。一个平日里没少对原主冷嘲热讽,又惯会看人下菜碟的角色。 王硕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和看好戏的神情:“凌师妹,真是好大的魄力啊,连大师兄的婚都敢退。” 沈妙眼皮都没抬,懒得理会。 王硕却以为她心虚,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刻意让周围零星几个还没散去的弟子都能听见的恶意:“怎么,以为退了婚就能吸引大师兄的注意?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大师兄何等人物,也是你能肖想的?如今连婚约都没了,我看你日后在宗门还怎么立足!” 若是原来的凌妙儿,听到这话,怕是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要么口不择言地反驳,要么羞愤欲绝地跑开。 但沈妙只是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硕。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看得王硕心里莫名一突。 【哪来的苍蝇,嗡嗡嗡的,吵死了。】她心想,【原主到底造了多少孽,怎么尽招惹这种货色。算了,刚退完婚,低调,低调做人。】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假笑:“王师兄说完了?说完了就让让,你挡着我回去修炼的路了。” 王硕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更多刻薄话堵在了喉咙里,脸色涨红:“你……” “我什么我?”沈妙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对方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我退不退婚,与王师兄何干?大师兄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还是说,王师兄觉得自己比大师兄更有资格过问我的事?” “你胡说什么!”王硕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担这个名声。 【啧,战斗力真弱。】沈妙内心鄙夷,【就这水平还敢学人当反派?浪费我时间。】 她不再理会脸色青白交加的王硕,绕开他,径直朝着记忆中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走去。 然而,没走出多远,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比之前在殿中更加清晰,更加锐利,仿佛实质的冰针,要将她从头到脚剖析一遍。 沈妙后背一僵,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凌霄殿侧方的汉白玉台阶上,谢云流正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目光却穿越了稀疏的人影,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双总是蕴着冰雪、淡漠得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入他眼的眸子,此刻却深沉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探究、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于困惑与极度不悦交织的情绪。 沈妙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还在看我?】她有点毛了,【退婚流程没问题啊?玉佩也完好无损地还了,台词一句没错,态度恭敬得我自己都想给自己颁奖……难道哪里露出破绽了?】 她开始疯狂检索自己从醒来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 【不应该啊,我演技这么浮于表面的吗?】 一个模糊的、不太光彩的记忆片段突然蹦了出来。 那是刚穿来没多久,她还浑浑噩噩带着原主残留意识的时候。好像……大概……可能……因为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身无分文,确实在宗门坊市的一家灵果铺子前,一时脑热,顶着“谢云流未婚妻”这个她如今深恶痛绝的名头,赊欠了三斤据说能微弱滋养神魂的清心果…… 【……不会吧?】沈妙瞳孔微缩,【他就为了这三斤灵果,用这种‘你欠了我八百万灵石’的眼神追杀我?堂堂首席大弟子,未来剑仙,这么小气?!】 她顿时心虚起来,眼神开始飘忽,不敢再与那道冷冽的视线对接。脚下步伐加快,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完了完了,刚退婚就被债主盯上,这修仙界还能不能好了!早知道穿书还要还债,我就该把那几颗果子抠出来还给他!】 就在她内心疯狂吐槽,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时候,那道清冷如玉碎、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声线,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周遭细微的嘈杂,精准地劈入了她的耳膜。 “凌妙儿。” 三个字,不高,却让周围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沈妙脚步钉在原地,浑身僵硬,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艰难地、一寸寸地回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以为恭敬柔顺的笑容:“大、大师兄……还有何吩咐?” 谢云流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月白的道袍下摆拂过洁净的地面,不染尘埃。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冰层覆盖,让人窥不见底。 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妙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干嘛?到底要干嘛?给个痛快行不行!三斤灵果而已,我赔!我砸锅卖铁也赔给你!别用这种眼神凌迟我啊大哥!】 【难道……不是灵果的事?】 一个更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 【是了!刚才在殿里,我好像……大概……可能……在心里吐槽了他一句‘锯嘴葫芦’?】 【他连这都能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读心术这种bug技能是随便谁都能有的吗?那他岂不是早就该把原主这个整天意淫他的痴汉给劈了?】 【冷静,沈妙,冷静!一定是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 就在她内心戏丰富得能搭起一座戏台子时,谢云流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他薄唇微启,吐出让她如坠冰窟的字眼,“随我去戒律堂。” 轰——! 沈妙脑中仿佛有万千铜钟同时撞响,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戒律堂?! 那是宗门处置犯戒弟子的地方!轻则杖责罚役,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完蛋了!实锤了!他肯定知道了!不是灵果,就是那句‘锯嘴葫芦’!他居然真的会读心术?!】 【这什么破修仙界!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心里吐槽两句也要被抓去戒律堂?!】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看向谢云流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千算万算,算不到这狗屁剧情居然在这里埋了这么大一个雷! 谢云流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脑海中那些聒噪得让他眉心直跳的心声,尽收眼底。 “锯嘴葫芦”? 他眼底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很好。 他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地重复了一遍,带着最终宣判般的意味: “现在,立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率先朝着戒律堂的方向走去。那方向,与沈妙规划中通往自由和新生的道路,截然相反。 周围的弟子们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沈妙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她看着谢云流那决绝冰冷的背影,内心一片哀嚎。 【出师未捷身先死……我这穿越,怕是史上最快落幕的吧……】 第3章 心声如瀑,冷面难崩 戒律堂内,谢云流尚未开口,沈妙已扑通跪下。 “弟子知错!不该赊欠灵果、腹诽师兄、修炼偷懒……” 她绞尽脑汁坦白从宽,却没看见执法长老茫然的脸。 【要不要把七岁偷看沐浴的事也说了?】 正当她准备豁出去时,那道冷冽声线终于响起: “你昨日,”谢云流指尖轻叩桌面,“为何在灵兽园对烈焰狮说……” 沈妙浑身一僵。 【它毛打结了我建议用梳子怎么了?!等等——他连这都知道?!】 --- 戒律堂。 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青黑色的石砖,冷硬的高墙,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滞沉重几分。两侧立着面目模糊、手持刑棍的执法弟子,如同泥塑木雕,唯有堂上端坐的那位黑袍长老,须发皆白,面色肃穆,不怒自威。 沈妙几乎是飘着跟进来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刑罚,每一种都让她的小腿肚忍不住打颤。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前方。 谢云流就站在堂中,身姿依旧挺拔,侧脸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执法长老,目光……似乎又落在了她身上,带着那种让她无所遁形的审视。 完了。他肯定是在等她自己交代“罪行”。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她那个世界的铁律! “扑通!” 一声闷响,沈妙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小风。她这一跪,把堂上正准备依照惯例询问“所犯何事”的执法长老都弄得怔了一下。 “弟子知错!弟子有罪!”沈妙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悔恨,抢先开口,如同竹筒倒豆子: “弟子不该一时糊涂,在坊市赊欠三斤清心果,还、还妄借大师兄名头!弟子更不该……不该在心中对大师兄不敬,腹诽师兄是……是那个……呃……” “锯嘴葫芦”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敢说出来,含糊道,“是弟子口无遮拦,心思龌龊!” 她顿了顿,搜肠刮肚,把原主那些鸡毛蒜皮的毛病也一并揽了过来: “弟子还不该屡次修炼偷懒,迟到早退!不该在听道时打瞌睡!不该偷偷摘过药园里还没成熟的朱果!不该……” 她每说一条,堂上执法长老的眉头就皱紧一分,眼神里的茫然也更深一分。这些……虽说也算小错,但哪一桩值得惊动戒律堂,还劳动大师兄亲自押送?尤其是赊欠灵果、修炼偷懒这种,最多也就是训诫几句,罚些劳役罢了。 谢云流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脑海中,那聒噪的心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涌来,与地上那人诚恳认罪的模样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完了完了,这些够不够?看长老的脸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觉得我认罪态度不够诚恳?】 【要不要把原主七岁时候偷看外门刘师兄沐浴的事也说了?可这会不会显得我更变态?】 【苍天啊!我到底还要交代多少黑历史才能过关!给个明示啊大佬!】 谢云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成一条更冷的直线。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因为这个诡异至极的“读心”之能,将她带来戒律堂,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女子的内心……未免太过纷杂吵闹。 执法长老清了清嗓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看向谢云流,语气带着询问:“云流,你看这……” 谢云流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暂时屏蔽。他今日带她来,并非为了这些鸡零狗碎。 他重新睁开眼,眸光如寒星,落在地上那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鹅黄色身影上,打断了她还在继续的“忏悔”。 “你昨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瞬间让整个戒律堂重归寂静。他甚至没有用任何质问的语气,只是平淡地陈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身旁的黑檀木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为何在灵兽园,对看守弟子说……”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烈焰狮的毛发,应当用特制的铁梳打理?”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直劈在天灵盖上! 沈妙浑身剧烈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烈焰狮!铁梳! 他连这都知道?! 昨天下午,她确实去过灵兽园。原主为了讨好谢云流,曾接过一段时间喂养他那只专属灵兽“追风驹”的任务,虽然谢云流从未领情,但这任务牌子一时还没收回。她穿来后,想着熟悉环境,也确实去晃了一圈。 经过关押那头筑基期烈焰狮的笼舍时,她看见那威风凛凛的大狮子鬃毛纠结得厉害,显然负责照看的弟子疏于打理。那弟子正巧是她认识的,以前没少跟着王硕挤兑原主。她当时纯粹是职业病犯了(穿越前她是个宠物美容师),又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随口就对那弟子说了一句:“这位师兄,烈焰狮喜火畏潮,毛发厚重易结,需得用玄铁细梳,灌注微弱火灵力,每日梳理,方能顺滑光亮,不易藏匿污垢。” 当时那弟子还嗤之以鼻,说她多管闲事。 可现在……这话怎么会一字不差地,传到谢云流的耳朵里?! 【他怎么知道的?!他当时明明不在场!那个弟子去打小报告了?不对啊,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报告的?】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为什么单独问这个?!】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难道……他真的能…… 不!不可能! 沈妙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看向谢云流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那双原本灵动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占据。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否认,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一切反应,尽数落在谢云流眼中。 果然。 她对此毫无察觉。 那所谓的“心声”,并非她有意为之,更像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本能流露。 这个认知,让谢云流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更甚。他并不想窥探他人**,尤其还是如此……吵闹又毫无章法的**。 但此事太过诡异,他必须弄清楚缘由。这关乎他的道心,也关乎……宗门安危?或许。 他看着她惊骇欲绝的模样,如同受惊的小兽,心底某处似乎极细微地动了一下,但很快便被更深的疑虑覆盖。 执法长老看着堂下少女瞬间惨白的脸色,又看看神色冷凝的谢云流,彻底糊涂了。就因为这?一句关于灵兽毛发的建议?这算什么罪过?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云流,此言何意?”长老忍不住问道,“凌师侄此言,虽有些越俎代庖,但于灵兽养护而言,似乎……并无不妥?” 谢云流没有回答长老的话。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沈妙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他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却让沈妙几乎窒息。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和近处的执法长老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烈焰狮的弱点,在于它颈后三寸,那处被厚毛覆盖的逆鳞?” 第4章 逆鳞之秘,惊雷炸响 “逆鳞”二字出口的瞬间,执法长老手中的玉简应声而碎。 那是宗门最高机密之一,唯有历代执剑长老才可知晓! 沈妙被他眼底的杀意冻得灵魂出窍。 【救命!这难道不是《灵兽养护大全》第柒章第肆节的内容吗?!】 她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本封面花哨的话本,声音带哭腔: “就是这本《霸道剑仙爱上我》里写的啊……” 谢云流盯着话本扉页的著作者名号—— “百晓生”。 正是他游历人间时用的化名。 --- “逆鳞”二字,如同两道裹挟着万载玄冰的剑气,劈开了戒律堂凝滞的空气。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端坐于上的执法长老,手中那枚象征戒律权威的玉简,竟被他无意识迸发的灵力震出了几道裂纹。他霍然起身,黑袍无风自动,原本肃穆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沈妙身上。 “你……你说什么?!”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烈焰狮颈后逆鳞?!你从何得知?!” 那是灵霄宗的最高机密之一!关乎护山灵兽的生死命门!若非他是戒律堂首座,兼有守护秘境之责,都无权知晓!整个宗门,除了闭关的太上长老和宗主,明确知道此秘辛的,绝不会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中,绝不包括一个资质平庸、性情顽劣的外门弟子,凌妙儿! 谢云流周身的气息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危险。之前的探究、困惑、不悦,尽数化为实质般的冰寒杀意,如同潮水般向沈妙涌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秘密被窥破,宗门安危受到威胁——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他瞬间出手,将眼前这个诡异的“凌妙儿”彻底抹杀。 沈妙被那如有实质的杀意冻得浑身血液倒流,灵魂都在尖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汗毛根根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逆鳞?什么逆鳞?!那不是《灵兽养护大全》第柒章第肆节里,关于狮类灵兽日常梳理注意事项里提到的一句吗?!说那里毛发反向生长,梳理时需格外轻柔,否则易激怒灵兽?!】 【这怎么就成了最高机密了?!这破书害我!!!】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谢云流那冰寒彻骨的目光和执法长老惊骇的逼视下,她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 “我、我……书!是书里写的!”她声音带着哭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断断续续。 终于,她颤抖着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画着拙劣的鸳鸯戏水图、一看就知是地摊货色的话本子。 那话本子的封面上,用极其浮夸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霸道剑仙爱上我》。 她像是捧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烫手山芋,将那本话本子高高举起,几乎要递到谢云流鼻子底下,带着哭音喊道: “就是这本!就是这本《霸道剑仙爱上我》里写的啊!第、第叁拾捌回,‘痴心女夜探灵兽园,冷面君柔情抚逆鳞’!里面就是这么写的!说烈焰狮颈后三寸有逆鳞,梳理时需用玄铁梳,灌注火灵力,轻柔以待,方能得其欢心……我、我就是照搬了里面的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一边说,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呜呜呜……我真的就是多嘴了一句……我没想探听什么机密……大师兄饶命!长老饶命啊!” 整个戒律堂,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执法长老脸上的惊骇尚未褪去,又混杂了一种极致的荒谬和错愕,表情精彩得难以形容。他看看那本俗艳不堪的话本,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不似作伪的沈妙,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霸道剑仙爱上我》? 叁拾捌回?冷面君柔情抚逆鳞?! 这都什么跟什么?! 而谢云流。 他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冰寒,在目光触及那本话本子扉页的瞬间,骤然凝固。 那扉页上,除了那个辣眼睛的书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著作者的名号—— 百晓生。 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在他识海中炸开。 轰!轰!轰! 震得他道心摇曳,灵台几乎失守。 百晓生…… 那是他年少时,尚未被师尊带回灵霄宗,于凡尘俗世中流浪挣扎,为了换取些许银钱或低阶灵石,混迹于茶楼酒肆,信口胡诌些江湖轶事、仙魔传说时,所用的化名。 那本《霸道剑仙爱上我》…… 是他某次饥寒交迫之际,被一个无良书商塞了五个铜板,要求他连夜赶稿,胡乱拼凑、极度狗血低俗的一本……他自己都早已遗忘在记忆角落的……黑历史。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那书商嫌弃他写得不够“缠绵”,强行在后面加了一段“灵兽园抚逆鳞”的桥段,说是能体现“铁汉柔情”。 …… 谢云流站在原地,身形依旧挺拔,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他周身的杀意和寒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僵滞。 他看着那本曾经为他换来五个铜板和两个冷馒头的话本,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这本话本而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的“凌妙儿”。 千百年来稳如磐石的道心,此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种名为“荒谬”和“因果轮回”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这位天之骄子的心头。 所以……困扰他多日的“读心”之谜,让他严阵以待的“宗门机密泄露”事件……其源头,竟然是他自己当年亲手写下的,那段不堪入目的……黑历史? “……” 戒律堂内,只剩下沈妙压抑不住的、后怕的抽泣声。 执法长老看看那本话本,又看看神色变幻、气息不稳的谢云流,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荒谬,再到一种极致的困惑。 他张了张嘴,干涩地发出一个音节:“云流,这……‘百晓生’是……” 谢云流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深沉的冷寂,只是那冷寂之下,翻涌着何等复杂的情绪,唯有他自己知晓。 他打断了执法长老的话,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抑或是别的什么): “……一场误会。” 他伸手,几乎是有些粗暴地,从沈妙手中抽走了那本《霸道剑仙爱上我》。 “此书,”他将那花哨的话本紧紧攥在手中,指节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乃邪书异端,蛊惑人心,歪曲事实……没收。” “此事,到此为止。”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握着那本烫手山芋般的“邪书异端”,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戒律堂。 那背影,竟隐隐透出几分……仓促? 第5章 黑历史如山,道心崩裂缝 谢云流攥着那本烫手的话本,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尊严上。 他把自己关进洞府,设下十八道禁制。 指尖凝火三次,都没能烧掉书页上“百晓生”三个字。 【当年为何要写“他炽热的唇掠过她颤抖的睫毛”?】 正当他道心震荡时—— 那道熟悉的、聒噪的心声竟穿透禁制,再次炸响在他脑海: 【吓死我了!不过大师兄刚才没收话本的样子……好像被人踩了尾巴!】 --- 谢云流走得很快。 月白的道袍下摆拂过石阶,带起一阵冷风。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平日里清冷孤高的身影,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 那只握着《霸道剑仙爱上我》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仿佛攥着的不是一本轻薄的话本,而是一座能压垮他千年道行的巨山。 戒律堂前那些弟子探究、好奇的目光,此刻落在他背上,都变成了无声的针砭。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私下会议论什么——大师兄为何与凌妙儿一同从戒律堂出来?大师兄手中拿的是何物? 每一个疑问,都让他袖中的手攥得更紧。 【……百晓生。】 这三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定力,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自己当年亲手埋下、如今轰然炸裂的尊严碎片上。 穿过几重殿宇,越过练武场,径直回到了他位于主峰后山、灵气最为充裕的专属洞府。 “嗡——” 一道、两道、三道…… 光华接连闪动,整整十八道强弱不一的禁制光芒层层亮起,将洞府入口彻底封锁,隔绝了内外的一切气息与窥探。直到最后一道禁制完成,将外界彻底隔绝,谢云流一直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弛了一线。 洞府内陈设极简,一桌一椅一蒲团,四壁空空,唯有角落里一张寒玉床散发着森森冷气,符合他一贯清冷的风格。 他走到石桌前,动作近乎迟缓地将那本花哨刺目的话本,放在了光洁的桌面上。 《霸道剑仙爱上我》。 “百晓生著”。 目光触及那扉页上的字迹,纵然早已心知肚明,胸口仍是一阵气血翻涌,道心震荡。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灵气,试图压下那荒谬绝伦的、想要时光倒流的冲动。 当年……他究竟是为何会写下这些东西? 是为了那五个铜板?还是为了那两个能果腹的冷馒头? 不,或许更深层的原因,是他那时颠沛流离,于凡尘中见多了爱恨痴缠,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对那所谓“情爱”的……不解与隐秘的嘲弄?故而信笔涂鸦,极尽狗血夸张之能事,将那些他视为脆弱无用之物,践踏于文字之间。 可他万万不曾料到,这随手抛入时间长河的瓦砾,有朝一日会化作利刃,以如此刁钻、如此令他难堪的方式,回旋而来,险些让他亲手断送一条性命,更差点在自己心中种下难以磨灭的疑影。 静立良久。 他倏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指尖抬起,一簇淡金色的、足以熔金蚀石的纯阳真火无声燃起。 烧了它。 让这本承载着他所有不堪与荒谬的“邪书异端”,连同“百晓生”这个名号,彻底化为飞灰。 从此,世间再无此物,也再无人可知晓这段黑历史。 真火靠近了那粗糙的纸质书页,高温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然而,就在火舌即将舔舐到封面的前一刻,他的动作停滞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书中的只言片语——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此刻却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文字。 【他炽热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猛地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最终却如蜻蜓点水般,轻柔地掠过了她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睫毛……】 “……” 指尖的真火猛地摇曳了一下,险些失控。 他当年……到底是怎么用“百晓生”这个脑子,写出这种……这种…… 道心再次剧烈震荡,灵台气息都紊乱了一瞬。 他猛地撤回了真火,胸口微微起伏。 不行。 不能烧。 并非不舍,而是……此物如今已成关键。那个凌妙儿能凭此书道出“逆鳞”之秘,焉知书中是否还记载了其他更为要命、连他自己都可能遗忘的“胡诌”之事?若是流传出去…… 他盯着那话本,眼神复杂变幻,如同在看一个甩不脱、扔不掉、还必须小心看管的烫手山芋。 第二次凝起真火。 第三次。 那簇淡金色的火焰在他指尖明灭不定,终究没能再次落下去。 他颓然散去真火,拂袖坐下,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只觉得今日耗费的心神,比与元婴期魔修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疲惫。 就在他道心不稳,被自己当年的“杰作”折磨得内息翻腾之际—— 毫无预兆地。 那道熟悉的、清脆的、带着劫后余生般轻快与几分不着调揣测的心声,竟如同无视了那十八道重重禁制,再一次清晰无比地、蛮横地炸响在他的识海深处: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代了!不过话说回来……大师兄刚才没收话本的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怎么好像……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强装镇定,实则慌得一批?】 “噗——” 一向古井无波、冷面示人的灵霄宗首席大弟子谢云流,猛地捂住了胸口,喉头一甜,一丝鲜红的血迹,竟自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溢了出来。 他竟被这道心声,硬生生气得岔了灵力,内息反噬! “凌、妙、儿!” 冰冷的、蕴含着滔天怒意与某种难以言喻羞愤的三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碾磨而出,在这被重重禁制封锁的洞府内,低低回荡。 第6章 心声扰道,挥剑难断 谢云流闭关三日,试遍清心咒、伏魔诀、甚至自封五感。 那心声却如附骨之疽:【今天食堂灵米硬得像石子!】 他忍无可忍提剑冲出,却在看见沈妙抱着一筐灵果时骤然刹车—— 她正笑眯眯给守山灵鹤喂食,阳光洒在睫毛上像镀了金。 【小可爱多吃点,比某些锯嘴葫芦有人情味多了!】 谢云流手中的剑尖,微不可察地垂下了三寸。 --- 接下来的三日,灵霄宗上下都发现,大师兄谢云流洞府外的禁制前所未有的牢固,气息全无,显然是进入了深层次的闭关。 洞府之内。 谢云流盘坐于寒玉床上,眉宇紧锁,周身灵气奔涌不息,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该有的滞涩。 第一日,他默诵《清心普善咒》。梵音般的咒文在识海中回荡,试图涤荡所有杂念。初时确有成效,灵台一片空明。然而,就在他即将入定之时—— 【啊啊啊!今天食堂的火工大叔是跟灵米有仇吗?煮得硬得像石子!差点崩掉本姑娘的牙!这要是凡间米铺,早被投诉倒闭八百回了!】 那清脆又充满怨念的心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将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空明境界砸得粉碎。 谢云流眼皮一跳,诵咒之声戛然而止。 第二日,他改换《上清伏魔诀》。此诀刚猛霸道,专斩心魔杂念。剑气于识海内纵横,将所有浮现的思绪尽数绞杀。他以为此法当能克制那诡异心声。 结果—— 【唉,修炼好难,吸收灵气像便秘……不行不行,女孩子怎么能说这么粗俗的话,重来重来……吸收灵气像……像挤一条用了十年的牙膏?呃,好像也没高雅到哪里去……】 “……” 谢云流周身奔涌的灵气猛地一乱,伏魔剑气差点在识海里劈了岔。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第三日,他心一横,直接施展秘法,自封眼、耳、鼻、舌、身五感。世间纷扰,尽数隔绝。这下,总该清净了吧? 黑暗,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触感……这种绝对的剥离,起初确实带来了一片虚无。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那道心声,再次无视了所有物理与灵力的隔绝,自顾自地响了起来,这次还带着点欢快的调子: 【嘿嘿,昨天帮丹房的李师姐试了新丹药,她今天居然送了我一筐清心果!好人啊!终于不用惦记那三斤‘赃物’了!话说这果子真甜!】 “……” 自封的五感,封得住外界,却封不住这直接作用于他神魂深处的魔音! 谢云流猛地睁开眼,五感回归的瞬间,胸腔内积压了三日的烦躁、憋闷、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清心咒无用!伏魔诀无效!自封五感更是徒劳! 这心声,究竟是何等邪术?!难道真要伴随他一生,扰他道途不成?! “铿——!”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洞府。 谢云流长身而起,身随剑动,惊鸿剑已然出鞘,森寒的剑光映亮了他布满冰霜的俊脸。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去找到根源!若这“凌妙儿”真是某种邪魔外道,他今日便斩了她,以正乾坤! “轰!” 十八道禁制被他含怒一剑尽数劈开,身影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径直冲向山门方向——根据那心声偶尔泄露的零星信息,她此刻似乎正在那边。 剑光迅疾,不过瞬息,便已抵达山门附近。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身影。 她正蹲在通往山门的青石路旁,身边放着一个竹编的小筐,里面是水灵灵、散发着微弱清灵之气的清心果。 而她面前,站着几只姿态优雅、羽翼洁白的守山灵鹤。她正笑眯眯地,将一颗颗清心果掰开,耐心地喂到那些灵鹤嘴边,嘴里还絮絮叨叨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暖融融地洒落下来,恰好勾勒在她低垂的侧脸上,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上面跳跃着细碎的金色光晕,竟有种……意外的宁静与柔和。 与她内心那些聒噪跳脱的言语,截然不同。 谢云流携一身凛冽剑气与三日积郁的怒火而来,身形如电,眼看就要落到她面前。 然而,就在他即将现身的那一刻—— 【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跟你们抢。】沈妙轻轻抚摸着一只灵鹤光滑的颈羽,内心满足地叹息,【还是你们这些小可爱好,给点吃的就这么亲近人,比某些整天冷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灵石的‘锯嘴葫芦’,有人情味多啦!】 “锯嘴葫芦”四个字,如同四根无形的冰针,精准地刺入谢云流的识海。 他疾驰的身影,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在距离沈妙尚有十丈之远的半空中,骤然停顿。 强烈的惯性带起一阵疾风,吹得他月白的道袍猎猎作响,几片落叶被卷起,在他周身盘旋飞舞。 他握剑的手,骨节泛白,手背青筋隐现。惊鸿剑的剑尖,原本直指前方,吞吐着凛冽寒芒,此刻,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地,垂下了那么三寸。 他就那样悬停在空中,周身寒气未散,眼神复杂地看着下方那一幕。 看着她眉眼弯弯地喂食灵鹤,听着她内心那将他与禽兽相比(还比输了)的诽谤之词。 斩了她? 以何罪名? 因她心声扰他清静?因她腹诽他是“锯嘴葫芦”? 还是因她……喂灵鹤的样子,在某一瞬间,晃了他的眼? 谢云流第一次发现,手中的剑,竟是如此的……沉重。 他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进,似乎找不到一个足够支撑他拔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退,那这三日的煎熬,这被气得灵力反噬的郁结,又算什么? 阳光依旧暖融,灵鹤偶尔发出清越的鸣叫,山风吹过,带来草木清香和清心果淡淡的甜味。 一片岁月静好。 除了那个僵立在半空,周身气压低得能冻死飞鸟,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的灵霄宗首席大师兄。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快乐投喂的鹅黄色身影。 良久。 终是猛地一个转身,带着比来时更重十倍的冰寒怒气,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再次射向自己的洞府方向。 只是那离去的身影,怎么看,都隐隐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轰隆!” 新的、更厚重的禁制,再次将洞府死死封锁。 这一次,谢云流没有试图入定,也没有练剑。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寒玉床上,盯着石壁上的一道天然纹路,仿佛要将其看出花来。 洞府内,死寂一片。 唯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名为“凌妙儿”的魔音,依旧在他识海里,欢快地回荡着: 【咦?刚才是不是刮了一阵怪风?凉飕飕的……不管了,喂鹤喂鹤!】 第7章 魔音绕梁,避之不及 谢云流决定对那魔音采取漠视。 直到主持宗门小比时,沈妙的心声穿透擂台的喧嚣: 【三号台那位师弟的腰封快散了!】 他鬼使神差挥出一道剑气—— “刺啦!” 全场死寂。 三号台弟子狼狈提着裤子,沈妙在台下目瞪口呆。 【他他他……怎么知道我在看腰封?!】 高座上的执法长老若有所思:“云流竟如此关注弟子仪态……” --- 自那日山门前“落荒而逃”后,谢云流在洞府内枯坐了一夜。 斩,斩不得。避,避不开。 那名为“凌妙儿”的心声,如同在他识海里扎了根,每日准时上演着从“食堂灵米硬度测评”到“今日修炼偷懒心得”等各种毫无意义却又无比鲜活的碎碎念。 他终于明白,强行对抗只是徒耗心神。 既如此,便唯有漠视。 道心坚定,外物不扰。任她内心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这或许,才是破解此局的正道。 于是,谢云流强行压下所有因那心声而起的情绪波动,试图将其视为背景杂音,如同风声、雨声、修士论道声一般,不入灵台。 效果……聊胜于无。 至少,他不再试图用清心咒或伏魔诀去硬碰硬,内息反噬的隐患倒是消除了。只是那“杂音”实在过于清晰且内容跳脱,想要完全无视,需要耗费的心力,丝毫不比大战一场来得少。 这日,是灵霄宗外门弟子小比之日。 演武场上人声鼎沸,数十座擂台同时进行着比斗,灵力碰撞的光芒与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谢云流作为首席大弟子,端坐于高台之上,与几位长老一同观礼。他面容冷峻,眸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各座擂台,看似全神贯注,实则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屏蔽脑海中那道持续不断的“现场直播”上。 【哇!五号台那位师姐的流云袖功法好漂亮!像跳舞一样!就是力道好像弱了点……】 【七号台打得好激烈!对!踹他下盘!哎呀可惜,被格挡住了……】 【啧啧,九号台那位师兄,灵力都快耗尽了还硬撑,脸都憋红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谢云流端起手边的灵茶,面无表情地啜饮一口,试图用温热的茶水平复内心因那喋喋不休而泛起的细微涟漪。 就在此时,沈妙的心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奇和看好戏的雀跃,清晰地穿透了擂台上所有的喧嚣,砸进他的识海: 【咦?!快看三号台!那个穿蓝衣服的师弟,他打的烈阳拳刚猛是刚猛,可动作幅度太大,腰封的系扣好像快被崩散了!再使一招‘烈阳贯日’,怕不是要当场表演个‘玉体横陈’?哈哈哈!】 三号台?蓝衣?烈阳拳? 谢云流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精准地落在了三号擂台上。 果然,一名穿着湛蓝色弟子服的少年,正将一套刚猛暴烈的烈阳拳使得虎虎生风,额角见汗,显然已拼尽全力。而在他腰腹之间,那用来束紧衣袍、固定储物袋的锦纹腰封,一侧的玉石扣襻,确实已经松脱了大半,仅靠一丝微弱的连接勉强挂着。此刻他正蓄力,下一招,正是大开大阖、需要扭转身形的“烈阳贯日”!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 几乎是出于一种……防止宗门弟子在庄严的小比上当场出丑(绝对不是因为那心声的提醒)的本能,谢云流端坐的身形未动,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并指如剑,朝着三号擂台的方向,随意至极地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淡金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超越了绝大多数弟子的视觉捕捉。 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 “刺啦——!” 一声锦缎撕裂的清脆声响,在灵力碰撞的轰鸣与呼喝声中,本应微不可闻。 然而,就在这声响起的刹那,喧闹的演武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声音骤然低落,随即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三号擂台。 只见台上那名蓝衣弟子,保持着“烈阳贯日”的起手式,僵立在原地,满脸的茫然与错愕。他腰间的锦纹腰封,已然齐刷刷地断成了两截,松垮地垂落下来。外袍散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甚至能隐约看到一截……裤头系带。 微风拂过,那断开的半截腰封在他腰间晃荡,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噗——” 不知是哪个弟子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死寂。紧接着,压抑不住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哈哈哈!” “王师弟,你、你的腰封……” “这……这是什么新招式吗?” 那王姓弟子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瞬间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提住即将滑落的裤子,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台下,混在围观人群里的沈妙,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卧槽?!真断了?!】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高台之上那个罪魁祸首。 谢云流依旧端坐着,神色淡漠,仿佛刚才那一道精准“割袍断义”的剑气与他毫无干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挥出那道剑气的瞬间,他心底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他他……他怎么知道我在看腰封?!还出手得这么准?!巧合?一定是巧合!对!他肯定是自己也看出了那弟子腰封有问题,出于维护宗门仪容的考虑才出手的!绝对是这样的!】 沈妙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找补,试图压下那个荒谬的猜测。 高台之上,坐在谢云流身旁的执法长老,抚着长须,看着台下那提着裤子的弟子,又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如常的谢云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欣慰。 他微微颔首,对身旁另一位长老低声感叹道:“没想到云流平日里冷峻寡言,心思却如此细腻,连弟子比试时腰封不整这等微末小事都关注到了,更是亲自出手纠正,防患于未然。此举虽略显……凌厉,但维护宗门威仪之心,可嘉,可嘉啊!” 那位长老闻言,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云流师侄,确是面冷心热,律己律人,皆一丝不苟。” 两人的低语,一丝不落地传入谢云流耳中。 “……” 谢云流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那片混乱,听着身旁长老的“赞誉”,再感受着识海里沈妙那惊疑不定、疯狂脑补的心声。 漠视? 他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魔音”的威力。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再次席卷了他。 他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哒”。 “弟子失仪,此场比试,暂停。下一组准备。” 他冷声宣布,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只是那重新垂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第8章 灵植风波,心声指路 沈妙对着枯死的五色兰愁眉苦脸。 【水多了?肥少了?总不能是缺爱吧?】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那道冷冽声线自身后响起: “土质。” 她愕然回头,只见谢云流负手立于三步外。 【他居然会主动跟我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男人蹙眉避开她惊诧的目光,指尖弹出一缕灵力没入花盆: “底层灵壤板结,根须无法呼吸。” --- 药圃的角落里,沈妙蹲在一盆蔫头耷脑、叶片边缘泛黄卷曲的五色兰前,愁得几乎要揪自己的头发。 这盆五色兰是丹房的李师姐交给她的任务,说是若能养活,便分她几颗新炼的丹药。原本想着凭借原主那点微末的灵植知识,加上自己穿越前养死无数多肉植物(……)的经验,总能糊弄过去。 可眼看交货日期将近,这五色兰非但没有起色,反而一副随时都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她拿着小玉铲,这里戳戳,那里看看,内心哀嚎连连。 【水浇多了?看着不像啊,土都快干裂了。】 【肥施少了?可上次明明按着《基础灵植纲要》上的分量施了腐灵散啊!】 【总不能是这修仙界的灵植也讲究心理健康,缺爱了吧?!】 她对着那盆五色兰,愁眉苦脸,小声嘀咕:“兰兄,兰大爷,您到底要怎样才肯支棱起来?给个明示行不行?” 阳光有些烈,晒得她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盯着那盆花,眼神放空,开始思考是不是该去坊市掏空自己本就不富裕的钱袋,买一盆新的来蒙混过关。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放弃治疗的时候—— 一道清冷如玉磬、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声线,自身后突兀地响起,只有简练无比的两个字: “土质。” 沈妙浑身一个激灵,愕然回头。 只见谢云流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约莫三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道袍,身姿挺拔如孤峰冷松,只是此刻,他并未看她,而是微蹙着眉,目光落在她面前那盆半死不活的五色兰上。 【他?!谢云流?!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居然会主动跟我说话?!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吧?!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出现幻听了?!】 沈妙脑子里瞬间被无数的问号和惊叹号刷屏,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诧与难以置信,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谢云流。 许是她目光中的惊愕太过实质,谢云流蹙着的眉头又收紧了几分,视线从五色兰上移开,略带些生硬地,避开了她直白的注视,转而望向一旁的药田。 “底层灵壤。”他似乎有些不耐,又似乎只是不习惯这般与人(尤其是她)交谈,语气冷硬地补充了四个字。 【土质?底层灵壤?】沈妙还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这土有什么问题吗?我看着挺肥沃的啊……】 谢云流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聒噪。 他不再多言,垂在身侧的右手抬起,并指如剑,对着那盆五色兰的方向,轻轻一弹。 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精纯的淡金色灵力,如同拥有生命的小蛇,倏地没入了花盆的土壤之中,没有激起半分尘土。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盆五色兰周围,原本看似正常的土壤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微微起伏、松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下钻行。紧接着,靠近花盆底部的位置,一小片土壤颜色变得愈发深暗,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板结硬化后的灰败光泽。 “底层灵壤板结,”谢云流收回手,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解释却清晰无比,“根须淤塞,无法呼吸,更遑论汲取养分。”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加了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无知者的指点(或许还有一丝被那吵嚷心声烦扰下的不耐): “表象在叶,根源在土。灵植之道,岂能只看表面。” 沈妙呆呆地看着那盆土壤的变化,又呆呆地抬头看看谢云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原来是这样!底层土板结了!怪不得我浇水施肥都没用,根根本吸收不了!】 【他……他居然真的懂?还特意指点我?】 一股混合着恍然大悟与受宠若惊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猛地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还踉跄了一下,脸上瞬间堆起了灿烂又带着几分谄媚(自认为)的笑容: “多谢大师兄指点!大师兄英明!大师兄慧眼如炬!弟子愚钝,差点就糟蹋了这好好的灵植!大师兄您真是……” 她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赞美之词,奈何文化水平有限,翻来覆去也就是“英明”“慧眼”那几个词。 谢云流被她这过于热情的反应和那毫无新意的奉承吵得耳朵疼(主要是内心那个声音又开始活跃地刷屏【好人啊!看来以前是误会他了!虽然冷了点,但心肠还是热的嘛!】),眉头蹙得更紧。 “处理好。” 他丢下这三个字,不再多停留一瞬,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转身,衣袂翻飞间,已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消失在了药圃的入口处。 来得突兀,走得干脆。 只留下沈妙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那盆显露出真正病灶的五色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一缕极淡的冷冽气息,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花盆里那板结的底层土壤,又抬头望了望谢云流消失的方向,伸手挠了挠脸颊。 【奇了怪了……这位大佬,今天怎么突然转性,当起助人为乐的活雷锋了?】 她甩甩头,决定不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盆五色兰救活! 她重新蹲下身,拿起小玉铲,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这盆花松土、换土,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而远处,已然回到自己洞府禁制内的谢云流,面无表情地听着识海里那哼得跑调跑到天际的歌声,以及【大师兄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之类的念头,再次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他方才,究竟是为何要出去?又为何……要管那闲事? 道心之上,那名为“凌妙儿”的裂缝,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