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芙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心想反正我也不是冲你来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不再言语,只是重新端坐好,目光落在屋内跳动的烛火上,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萧玄戾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这般模样,薄唇撇出一抹冷笑,语气依旧带着几分讥讽:“倒是识时务。”他道,“宋青,备茶。”
宋青连忙应声“是”,快步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相对无言。红烛燃得正旺,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一个端坐床边,一个静坐在轮椅上,气氛依旧带着几分疏离的僵持,却比刚才的剑拔弩张缓和了许多。
沈云芙能感觉到萧玄戾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她却毫不在意,只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王府深似海,想要借助他的势力给苏氏和柳氏下局,给母亲报仇,绝非易事,她必须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片刻后,宋青端着茶盘进来,将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随即又垂手立在一旁,充当起了沉默的背景板。
萧玄戾端起面前的茶杯。
他本是为了喝合卺酒,只是方才在前厅应酬,喝酒喝得太多,此刻胃里翻涌,便让宋青用茶代替。
见沈云芙端坐着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未往茶杯上瞟,他眉头骤然拧紧,语气里满是不耐:“怎么?还得本王请你?”
沈云芙抬眸,目光落在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上,又扫过萧玄戾冷沉的脸。她没有迟疑,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动作不疾不徐。
萧玄戾没有要和她碰杯的意思,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宋青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只觉得这新王妃与王爷相处,竟像是在过招一般,每一步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藏着不容侵犯的锋芒。
萧玄戾见她终于动作,脸上的不耐稍减,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薄唇微启:“喝了这杯,今夜的事便暂且揭过。往后在王府,守好你的本分。”
萧玄戾的话音落下,沈云芙才端着茶杯,慢吞吞地饮了一口。
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清香,冲淡了些许屋内的熏香。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只愣神了一瞬。
忽然,身侧传来动静。她抬眸望去,只见宋青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玄戾从轮椅上起身。萧玄戾身形微晃,显然是方才饮酒过量,此刻脚步有些虚浮,靠在宋青身上,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沈云芙脑子一空,连敬语都忘了,下意识地开口道:“你干嘛?”
这话一出,宋青的动作顿住,萧玄戾也转过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几分讥讽:“这是本王的新房,本王去哪,还要向你报备?”
他语气里的不耐毫不掩饰,宋青也连忙低声道:“王妃息怒,王爷醉酒,需得歇息。”说着,便扶着萧玄戾继续往床边走。
沈云芙坐在床沿,看着两人靠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床榻本就宽敞,可萧玄戾的身影一靠近,便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垂眸看着地面,能感觉到萧玄戾被宋青扶着坐下,床榻微微下陷了几分。
宋青安置好萧玄戾,便躬身退到一旁,低声道:“王爷,属下在外间候着,有事您随时吩咐。”
萧玄戾挥了挥手,语气含糊地说了句“退下”,便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适。
宋青应声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萧玄戾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沈云芙坐在床的另一侧,浑身紧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云芙僵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她从未想过萧玄戾会留在这新房里,竟要和自己睡在同一个晚上。
在她看来,以他对替嫁之事的不满,多半会拂袖而去,或是将她弃在这屋内自生自灭。
萧玄戾靠在床榻内侧,闭着眼似是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紧蹙,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愈发苍白。他身上的酒气混着墨香,弥漫在空气中,竟奇异地让人不敢太过靠近。
沈云芙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她悄悄抬眼打量着他,见他呼吸虽粗重却还算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想到往后要与这位冷傲又嘴毒的王爷共处一室,甚至同床而眠,她便觉得头皮发麻。
红烛的光晕渐渐西斜,屋内的光线暗了几分。沈云芙久坐不动,腿脚早已发麻,她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尽量不发出声响,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床沿的花生,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萧玄戾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沈云芙心头一紧,立刻停下动作,屏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缓缓松了口气,只是周身的紧绷感却丝毫未减。
沈云芙垂眸看着身上繁复的嫁衣,金线绣就的凤凰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衬得她指尖愈发僵硬。
她方才满心等着萧玄戾离开屋子,便可寻个由头叫阿蛮进来,帮着褪去这沉重的嫁衣,舒舒服服歇上片刻。
可如今他竟直挺挺躺在床榻外侧,呼吸粗重,显然是要在此过夜,这嫁衣她反倒不知该如何脱了。
她悄悄抬眼瞥了眼萧玄戾,见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紧蹙,似是睡得并不安稳,才稍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犯了难,这嫁衣层层叠叠,领口还系着复杂的盘扣,单凭自己一人根本难以褪去,若是叫阿蛮进来,难免要惊扰到床上的人,届时又要遭他一顿讥讽。
沈云芙坐在床沿,浑身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嫁衣的裙摆。屋内静得可怕,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萧玄戾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想要离他远些,却不小心牵动了裙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萧玄戾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沈云芙立刻僵住,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半晌,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缓缓松了口气,只是心头的焦躁却愈发浓烈。这沉重的嫁衣压得她浑身发沉,再加上久坐不动,腿脚早已麻木,可她却只能硬生生忍着。
她可不想再和他吵,见好就收就好。
不然闹的难看了吃亏的也只有她
沈云芙没有躺下,只是往床榻内侧挪了挪,尽量与萧玄戾保持距离。
他平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竟真像全然没察觉到身边有人般,睡得安稳。
她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烛火跳跃间,能清晰看清他的轮廓——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即便睡着时带着几分冷意,也难掩那张脸的俊朗。
沈云芙看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向他盖在锦被下的腿。
萧玄戾并非双腿皆残,实则只有左腿受了重伤。按理说,单凭一条腿的旧疾,不至于常年困在轮椅上,其中多半另有隐情。
她盯着他沉静的睡颜,暗自思忖,沈嘉瑶当真是傻得可怜,不过是废了一条腿,便吓得要死要活,执意不肯嫁来王府,反倒让自己捡了个机会。
这般想着,她悄悄收回目光,重新坐直身子。屋内的红烛已燃过半,光线愈发昏暗,映得满室的喜庆都添了几分朦胧。
过了会儿,沈云芙肩头酸麻难忍,趁萧玄戾似仍熟睡,悄悄抬手在肩头揉了揉,动作轻缓却难掩疲惫。
“你要坐到天亮?”
男人的声音骤然在屋内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沈云芙浑身一僵,揉着肩头的手猛地顿住,抬眼望去,只见萧玄戾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冷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收回手,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王爷醒了。”
萧玄戾没有应声,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影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本王还以为,你要在床沿坐成尊雕像。”
沈云芙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她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恐怕都要遭他一顿嘲弄。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云芙坐在床沿,浑身紧绷,只觉得肩头的酸麻感愈发强烈。
萧玄戾的目光在她紧绷的背影上停留片刻,语气骤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躺下。”
沈云芙身子一僵,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没有动弹。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红烛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阴影。萧玄戾见她不应,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带着几分冷厉的压迫感。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冰冷锐利,一个带着几分倔强的迟疑,僵持了片刻。
沈云芙终是先移开视线,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窘迫:“我还没有更衣。”
“那你更啊。”萧玄戾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云芙被他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试探:“王爷在这儿,我怎么脱衣服?”
萧玄戾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薄唇轻启:“本王又不看你,难不成你还怕本王占你便宜?”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刻薄,“还是说,你这点心思,是想故意引诱本王?”
沈云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攥紧了裙摆的手指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冷冷道:“王爷多虑了。臣妾只是觉得,男女有别,还请王爷回避片刻。”
萧玄戾闻言,眉峰骤然一挑,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讥诮,薄唇轻启:“你确定,我们如今的关系,还用得上‘男女有别’这个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穿透力,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沈云芙强装的镇定。沈云芙攥着裙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脸色也沉了几分。
是啊,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即便这场婚事始于替嫁,名不副实,可在外人眼中,早已是肌肤可亲的关系。她此刻执着于“男女有别”,反倒显得有些矫情。
屋内的红烛噼啪作响,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萧玄戾似是看穿了她的窘迫,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别浪费时间,本王没那么多耐心陪你耗。”
他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侧过身去,留给沈云芙一个冷硬的背影,声音淡漠如冰:“要更衣便快些,别让本王再催。”
沈云芙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她知道,萧玄戾说的是事实,可让她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褪去嫁衣,终究有些难堪。犹豫了片刻,她终是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碰到他下榻,走到屏风后。
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领口的盘扣系得紧实,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第一颗。指尖触到冰凉的肌肤,她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屏风外,萧玄戾的呼吸依旧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可沈云芙却总觉得,那道冰冷的视线,无时无刻不在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