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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月奚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奚琴倏地睁眼,望见熟悉的床幔,只觉周身冷汗涔涔。


    昏暗无比的烛光透过厚重的帷幔映照在床榻上,空气燥热而潮湿,透不进一丝清风。


    那扇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为何蛊医没有动作?难道后面有陷阱?


    奚琴第一时间摸自己的口袋,钥匙早已不见踪影,但好在那一小截蜡烛头还在。


    本来是打算用于照明便携的蜡烛头,上面有一个极其浅淡的钥匙印。


    但此行也并非毫无收获。


    当时,除了这毒发来得突然,还因为自己太过莽撞了,还没探查清楚周围布局便急着离开。


    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种种情形:那钻心剜骨般的痛楚,奚琴只在那些中毒中蛊之人身上见过。


    蛊医作为官府的头号案犯,枉顾律法,蛊惑他人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理应早日捉拿归案。


    以往涉及蛊医的案子都十分棘手:那些被抓获的犯人从不肯招认幕后之人。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奚琴在世人面前揭露出蛊医幕后之人的身份,多次破败蛊医的阴谋,世人对蛊医和她所带领的行派开始有所提防。


    自奚琴连破蛊医三大案,引得官府对蛊医等人围追堵截。想必她积怨已久,报复心起,将自己虏至此地,种下蛊毒,也并非毫无头绪。


    只是,对待像自己这样屡屡破坏计划的仇敌,寻常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蛊医却要种下蛊毒,留在身边折磨?


    既然是折磨,奚琴感受周身已经消退的痛觉:对方又为何要帮自己?明明看宿敌、仇人被蛊毒折磨才是正常的罢。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症状,但保不齐又突然发作,奚琴可不信那人会好心为自己彻底解毒,想来,只是缓解的药物罢了。


    不论如何,接下来,首先便是离开,其次才是解药。若是离开之前能找到解药最好。不能的话,先回家,奚府一定有办法解决。


    奚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架上,上一次探查,发现只是些普通的医书,没有任何机关,离开心切,便没有细查。


    也许,上面会有此地布局以及解决蛊毒的办法。


    这时传来动静,奚琴急忙闭上眼睛,佯装未醒。


    香甜的米香混着牛乳的芬芳一下又一下地抓挠着奚琴许久未进食的胃,勾起难以忍受的饥饿。


    奚琴还在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地醒来,随即便听到蛊医那淡然的嗓音,“有没有人说过,奚琴,你的装睡委实说不上好。”


    奚琴心尖一颤:她知道了?


    迟疑之时,身侧的床榻微微下陷,发出吱呀的叫声。


    奚琴故作云淡风轻地坐起身来,对上蛊医平静的目光。


    “你顶多限制我的行动,你不会让我死的,温青蕈。”


    奚琴余光撇过手腕上已经被处理好的伤口。


    奚琴说得笃定,看对方坐至桌案旁,其上还摆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和一壶牛乳。


    若是想要杀死自己,蛊医有过无数次机会,昏迷之时,深陷囹圄之时,甚至乎,自己逃离被抓之时,可是蛊医却只是将自己软禁在此,并没有其他的动作。还为自己解毒、包扎伤口……这是否代表着,她至少目前,并不想杀死自己?


    下蛊也好,至少自己还有机会解蛊离开。


    尽管这只能代表过去的,自己尚且昏迷时蛊医的想法,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奚琴目不转睛地盯着蛊医,观察对方沉稳平静面容下的任何变化。


    奚琴一次性抛出了性质全然不同的两个点,而对方的反应可以交代很多底细。


    只见蛊医突然笑了出来,“你是如何得知的,”蛊医将碗勺摆好,用一种不紧不慢地语气,“我的真名?”


    避而不谈?不置可否?这一点也很能说明。


    确认名字其实并不难。


    奚琴上次探查医书却有了新的发现:大多数医书上虽然是关于一些普通伤寒和草药的记录,当凭着自幼过目不忘的记忆,极速浏览下,奚琴还是在一本不起眼的书上发现一串张扬的符号,通过仔细辨认应当是个人名——温青蕈。


    平常在对方送来吃食时奚琴有所试探过,这些书籍极有可能蛊医本人的。


    所以,也便不难猜出对方的名字了。


    原先在本意上不是十分确定。


    现在,奚琴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摩挲床沿磨得光滑的一小段竹节,眼尾扬起一抹不甚起眼的弧度:推测无误,这是本意。


    毕竟:若是平常人抓住多次给自己造成不快的宿敌,特别是那种捣毁了心血据点的宿敌,虽不说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但也定然不会如此。


    好吃好喝地供着,偶尔还给自己解个毒。


    说是揣测,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奚琴默然不语,迅速扫了一眼桌上,上面除了医书,还有小米粥和牛乳。


    米香混着牛乳的香味勾起了奚琴腹中的饿意,奚琴才想起自己好像许久未进食了。


    蛊医了然,挽起青色的衣袖,拿起一只小小的白瓷碗,舀出小米粥,意有所指地注视着奚琴。


    眼见蛊医从壶中倒出牛乳,奚琴能想到那温热的牛乳顺滑地滑过咽喉,抚平每一寸饥饿蜷曲的食道。


    奚琴偏过头移开目光,吞了吞口水:摇尾乞怜的事情,奚琴做不到。


    况且,这经了宿敌之手,如何能下肚?


    “不是说我不会杀你么?”


    温青蕈一手托腮,一手摇晃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牛乳,饶有兴趣凝视奚琴,“这么谨慎?在怕什么?”


    奚琴被对方异乎寻常的态度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事出反常必有妖。每每蛊医温青蕈露出这样的笑容,总是代表有人要遭殃。


    “不杀我,不代表你不会下药。”


    温青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没有药。”喝了一口,将碗推向奚琴,做出请的姿势。


    奚琴半信半疑地接过碗,目光在温青蕈和碗之间来回辗转。


    若是她真的想要对自己不利,有的是手段折磨自己,实在没有动机下毒。


    话虽是这么说,但奚琴还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一举喝个干净。


    温热顺滑的牛乳顺着喉管而下,抚平每一寸因饥饿而叫嚣的食道。


    奚琴默不作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只听得碗勺轻微碰撞的声音,每一声都好像叩击自己的心弦。


    余光发现温青蕈依旧手托腮,凝视的目光恍若实质。


    奚琴很难忽略。


    奚琴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两人会坐在一起喝粥。


    奚琴注意到,许是因为许久未见阳光,比起蛊医苍白的肤色,自己的肤色则是一种更加病态的灰白。


    就好像,刚从死人堆中爬出来。


    ……


    经过几日的观察,奚琴大概摸清了蛊医出现的时间点:当蜡烛那一个长烛燃烧到约莫三寸的时候。而且温青蕈凡事亲力亲为,除却每日用餐时分,似乎十分忙碌。


    房内虽然没有计时之物,但奚琴凭借卓越的观察能力,将每次温青蕈来时烛火燃烧所在位置记在心中,并借此判断自己所处的大致时辰。


    奚琴再也没有在温青蕈身上见到过钥匙。


    但,奚琴嘴角一勾,满心期待。


    这难不倒我。


    借那个蜡烛头上面浅淡的痕迹,慢慢雕刻出一个形制粗糙但勉强能用的钥匙。


    刻刀是奚琴便在某一次意外打碎了陶瓷碗,悄悄藏起的一块碎片。


    而木头则是一点点从木床的某个角落弄下来的。


    用瓷碗碎片一点点雕琢木钥匙。


    好在自己记忆惊人,拼凭借记忆中的厚度一点点完善木钥匙。


    在钥匙最终完工时,奚琴第一时间便去试了,自己所在房间的钥匙并不是这个。


    况且,温青蕈经常走地道进出。


    许是太过放心,地道的入口从未关上。


    奚琴有想过将地道的出口堵死,让温青蕈进不来,但无异于作茧自缚。


    除过几次半夜惊醒,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往往这个时候,温青蕈还会用迷药。只是,重新睡过去的奚琴并不认为这是梦境。


    奚琴盯着自己夜里暗中收集的迷药,一点点累积下来才有了这么一小撮。


    奚琴将手帕细细包好、藏好。


    虽然目前没有伤害自己,但不论是蛊毒还是囚禁,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刃,等待不日挥下。


    这日,奚琴趁温青蕈离开,迅速起身探查密道。


    小心翼翼打开浴池对面的门锁。


    成功了。


    想起上次在门口闻到的奇香和血腥味以及毒发的症状,奚琴特意带上了布条捂住口鼻。


    只是这次除了浓烈的草药味,没有闻到任何奇怪的异味。里面却是一个药房,药柜上摆还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在微弱烛光映照下黝黑发亮,显得异常可怖。


    奚琴屏息凝听,遥遥传来微弱的呻吟。


    还有其他人?


    奚琴顺着声音来到一个满是黑陶罐的房间,小心翼翼地绕过层层障碍。


    奚琴眼瞳倏地睁大,那是一个身着破烂圆袍领,披散头发的身影。


    心跳如鼓,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悬崖上的钢丝之上。


    这人会是谁?


    难不成……一瞬间,奚琴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走近了便听到对方并非呻吟,而是低声咒骂。


    拨开那人乱糟糟的发丝,一张脏污却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魏昊焱。


    才缓缓松了口气,幸得不是兄长。


    这几日来,奚琴还未在此处见过除蛊医之外的其他人。


    更何况,这人还是奚府世交魏府的世子,同奚琴关系匪浅,正是因为在对方的举荐和掩护下,奚琴才得以瞒着家人去参与顺天府的考核。


    “魏兄怎么在此处?”


    魏昊焱神情古怪,试探地开口:“你是……琴儿?”


    奚琴皱了皱眉,望见魏兄面有黯色,眼眶青黑,眼中带着提防和惊恐,想必也是遭受了折磨。


    只是,奚琴对方的眼神,似乎很不对劲,仿佛看到牛鬼蛇神一般,难不成自己变化很大?


    是了,自己许久居于方寸之地,未曾见光,想来脸色也不大好。


    奚琴应道,“魏兄,是我。”


    “魏兄为何也在此处?”


    魏昊焱一愣,随即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神色古怪。


    “你不知道?”


    奚琴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一头雾水。


    魏兄这话什么意思,我应该知道?


    “当年那妖女将你掳至此地我带人前来相助,不料误中那妖女奸计,马失前蹄,落入如此境地。”


    “琴儿,那妖女给你下了蛊,你竟然帮衬那妖女欺瞒我等。”


    就像冬日被人当头浇了桶冰水,手中的烛火颤抖,魏兄那张被发丝遮掩的脸晦暗不明。


    法理,罪衍,一幕幕画面在奚琴面前闪过。


    奚琴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些画面,便如沙石从指缝间溜走。


    哐当,烛台掉落在地,魏昊焱在一旁焦急地低声呼喊。


    奚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蜷曲躯体,跪坐在地。


    “琴儿,你没事吧?那妖女给你下了什么蛊?”


    “无妨,魏兄不必担忧。”


    “还请魏兄多忍耐片刻,”奚琴盯着将要燃烧殆尽的灯烛,烛火映入眼底,却照不亮自己心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奚琴估摸快到蛊医回来的时刻,急匆匆开口:“今日时间不够,晚些时候我再来此处,还望魏兄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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