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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橘子数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气转冷,院子里的梅花开了。


    梅花有个并不端庄的名字,叫“胭脂孽”。


    名字的由来,在云水村老一辈人的嘴里,是一段含含糊糊的传说。


    说是许久以前,也不知是哪朝哪代了,总之是个乱世。邪祟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反而是弥漫在空气里的一种黑气,能钻进人的心里去,引出自私、猜忌、还有无穷无尽的**。世人活得浑浑噩噩,彼此折磨,比鬼怪更可怕。


    那时,有一位神不忍心见到这般惨剧,便不顾劝阻走下来,想亲手净化邪祟。


    可祂太高估自己了。


    结局是很悲凉的。祂散了自己的神魂,倒下去的时候,血溅在雪地里,混着污泥,一点也不神圣,反而相当狼狈。


    后来,那地方长出一树梅花,颜色怪得很,不是正红,是很旧的淡绯色,妖妖娆娆的,跟劣质胭脂似的。


    人们便说,那是神爱世人,流下的血化作的。因为血里混着泪,颜色不仅不悲壮,反而是柔靡的,带着点委屈,成了这种“胭脂梅”。


    它开得越盛,周遭便越是干净,蛇虫鼠蚁都绕着走。老人说,那是神的慈悲还在,依旧在固执地净化着些什么。


    可未出阁的姑娘若贪它颜色,撷了这花戴在鬓边,夜里多半要梦见些前尘旧事。老人摇头,说那是神留下的痴与怨,也都附在花魂上,成了孽。


    所以,“胭脂孽”这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人们提起它时,总是带着一点恭敬,一点怜悯,还有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轻蔑。这神可真傻,放着好日子不过,做了这桩顶顶不划算的糊涂事,做就做了,偏偏还败了,最后身死道消,真是又菜又爱玩。


    比起“胭脂孽”,虞胭更喜欢称呼它为胭脂梅。


    在虞胭看来,这花名和故事,或许是哪个落魄文人不知从哪个典故里汲取灵感瞎写的,以此抒发怀才不遇的悲伤或者思乡之情。


    神爱世人——是作者的报国热忱;神降不住邪祟——便成了作者壮志未酬的恨;神陨落了化作梅花——是理想长存;梅花驱蚊虫——是品性的清高;颜色靡艳——倒像一点不甘的反骨。


    至于思乡之情……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不写就比别人亏了,反正多写不会判错,横竖能圆上。


    套公式做题就是快。


    再加上是“胭脂孽”这么个哀怨又好听的名字,人们印象深刻,喜欢的人自然也多。否则叫“狗屎怨”,印象同样深刻,但就无人喜欢了,毕竟太跌份了。


    虞胭不在乎梅花叫什么,叫什么她都喜欢——梅花香香的,颜色很漂亮,虞胭喜欢梅花本身。


    不过说起来,这屋子的主人,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


    公鸡报晓,喔喔喔,将村子的寂静啄开了一个小口子。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窗户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


    虞胭知道,书生起了。


    .


    虞胭从窗外望进去,书生正在梳洗。一方旧巾子,一盆清水,连掬水的声响都是轻的,带着点慢条斯理的文气。


    屋里冷得紧,北风吹进来,饶是再昏沉的脑子,也要被激得清明起来。书生倒是刻苦,特意开了窗,借着天寒地冻驱散睡意。


    虞胭正好就近从窗户飘进去,随手将几朵胭脂梅吹到书生的水盆里,带来清幽的香气。


    她有时会满怀恶意地想,若他晓得日日有个女鬼在看他洗脸,那副温润从容的面孔会不会露出惊慌的神情来?想着想着,唇边便抿出一缕笑。


    哎呀,她可真是个坏心眼的小姑娘。


    不过……是小姑娘吗?虞胭不太确定。


    自己醒来后记忆全无,走南闯北游荡过一阵时日,被吸引着来到这个村子后,她才记起自己似乎叫虞胭。她有时候会想,会不会自己与这胭脂梅有关系,与那位神仙有关系?


    直到有一天,她看着那株梅树幻想着极致的恨海情天前尘旧怨,正辛苦酝酿眼泪,门外忽然传来响动,一个青衫书生搬了进来。


    她看着书生清俊的眉眼,看着书生挺拔的身量……


    喔哟。


    她看直了眼,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美色面前,她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后来她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前缘未泯,单纯是自己戏多。


    想着她好几次对着那株梅树落泪的样子,她尴尬地脚趾扣地,只能说……


    自己以前是挺装的哈。


    .


    书生洗漱完,吃了点简单的粗粮,便转到后院去喂家里仅有的几只鸡鸭。


    虞胭跟过去,嘴角一弯,露出一点顽皮的神气:“啰啰啰,啰啰啰。”


    那只最神气的芦花鸡,正踱着方步,忽然浑身一僵,豆大的眼珠里显出几分迷茫。它感到一股无形的风,在它最珍视的那根斑斓的尾羽上,轻轻搔了一下。它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好疑惑地“咕”了一声,抖了抖身子。


    “让你总爱追着我的裙摆跑!”虞胭掩了口,吃吃地笑,她又轻轻一点。


    “啪!”一只棕鸭摔了个倒栽葱,蹼爪乱蹬间掀翻了喂食的陶钵。


    “今日怎么这么不安分?”书生扶正陶钵,有些无奈。


    虞胭玩得兴起,索性用指尖虚虚地绕着鸭头画圈圈,那只鸭子便也跟着一圈一圈地转着脖子,模样憨拙得可笑。


    “真是个呆子。”她轻声嘟囔,不知是说鸭,还是说旁边的人。


    她又飘到书生身侧,将风吹向他脚边一只打盹的花母鸡。那母鸡一个激灵醒来,懵懵懂懂地,竟踱到书生脚边,在他的布鞋上,轻轻啄了一下。


    书生吓了一跳,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失笑,轻声道:“不要闹我。”


    目光发现了什么,他蹲下:“何时破的?”


    虞胭得意地哼了一声,邀功似的说:“总算看见了,该修篱笆啦,不然它们要进菜地喽,黄鼠狼也会过来作乱的。”


    书生检查完破损的篱笆,又挑着水桶去井边打水,将家中的水缸灌满。


    虞胭坐在石桌上看他忙活,故技重施吹了朵梅花落在水缸里飘啊飘。瞧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单薄旧衫,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书生原先那件旧棉衣破了洞,棉花全漏了出来,她怎么也堵不住。剩下的棉花板结在一起,像块铁板,又硬又重,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了了。


    虽然书生身体好,可天是一日冷过一日了,哪能不添件厚实的棉衣呢?


    怎么办呢?书生家里这么穷,连温饱都是问题,哪来多余的钱买冬衣?


    自己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女鬼,只会刮刮风吹吹花亮亮光,什么都帮不了他。虞胭遗憾地想,生而为鬼,我很抱歉。


    等等!说到刮风……


    虞胭眼底忽然一亮。


    风,不也能把别家晾晒的厚棉衣刮过来么?


    自己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实在人。


    虞胭又高兴起来。毕竟自己已经克服原生家庭的自卑,转而惦记别人的原生家庭了。


    虞胭心里盘算着村里几户殷实人家,决意先去踩点探看一番。


    临去前,虞胭又回头望了望仍在院中忙碌的青衫身影。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她还是仔细叮嘱了好几句:“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噢。你去村塾前,不要忘记把窗户关好。万一又像上次遭贼了怎么办?”


    说到这事虞胭就来气。


    那是个黑漆漆的夜,风高得很,吹得窗纸扑簌簌地响。书生睡得沉,虞胭却警醒着。她听见墙头有窸窣的响动,一个黑影利落地翻了下来,猫着腰,在院子里逡巡。


    是个贼。


    虞胭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


    那小偷正想要拨动窗闩,没想到一推就开了。正窃喜着,手却陡然僵在半空,只觉颈后阴风阵阵。他战战兢兢地回头,但见那株胭脂梅疯狂摇曳,靡艳的花瓣竟泛出清灰色的幽光,鬼气森森地逼人而来。


    心里本就有鬼,小偷吓了一大跳,当即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浓夜里。


    第二日,书生起身,发现院门虚掩着,门口落了一只破旧的草鞋。他拾起来,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邻居路过,见他拿着草鞋,便说起昨夜这边似乎有怪声,还恍惚听见凄厉的哭嚎,怕是闹了不干净的东西。


    书生只是摇头,淡淡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书生。


    虞胭一边气鼓鼓地想着这事,一边利落地翻墙下来,猫着腰,在王员外家院子里逡巡——王员外是云水村有名的善人,她兀自想着,既是善名远扬,定然不会同她一个小小女鬼计较这区区一件棉衣的。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鬼,旁人又看不见她,何须如此?


    她大咧咧走进王员外家后院,廊下正晾着几件厚墩墩的棉衣,胖胖地鼓着。她相中了那件靛蓝色的,虽然颜色老气了些,但胜在最厚实,针脚也最密。


    “我拿了哦!”她喊了一声。


    没有人反对。


    “对不起!”礼貌的虞胭又喊了一声。


    她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起先只有些微气息,衣服动都不动。她有些恼,蹙着眉将宽大的袖子奋力一甩。这回是有了点风,但是衣角微动,像个嘲讽。


    虞胭有些急了,飘到衣裳后面,伸手去推。只是她依旧吃力,力气软软地使不上去。


    歇了片刻,她又不死心。这回换了法子,用纤长的指尖慢慢地勾画,仿佛在牵引无形的丝线。


    风终于听话了些,绕上那件棉衣。絮得胖鼓鼓的棉衣先是懒洋洋动了动,随即不情不愿地,被风裹着一点点往外拖,活像个不愿起床的胖阿公。


    尊老的虞胭扶着阿公,吃力地走着。路过一户人家时,实在是累极了,决定停下歇息一阵。


    忽然,虞胭听到院子里传来咳嗽声。


    她探头进去。


    面色蜡黄的妇人斜倚在炕上,咳嗽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已经瘦脱了相。才五六岁的孩子,蜷在炕脚,小脸埋着,只看得见一抽一抽的背脊,想来是在哭,又不敢哭出声,怕惹母亲更添烦忧。


    妇人咳得身子乱颤,还要把仅有的破袄往孩子身上盖:“娘不冷……乖宝儿盖好……”


    虞胭看着看着,生出些不忍心来。她咬着唇把棉袍团了团,忽地生起自己的气来,脸上是小女儿家赌气时常有的神态。随即,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虞胭想了想,决定把阿公留下。书生毕竟是个男人,不急于这一时,而且,他好像有洁癖哦。


    她吹开门进来,落在炕边。小孩若有所觉,抬起泪汪汪的眼,只见一抹好看的红色影子晃过,还带着一丝极淡的香气,以为是梦里的仙女,竟忘了哭泣。


    虞胭俯下身,将那件厚实的棉袍,轻柔地盖在了昏睡的妇人身上。今日天气正好,她在阳光下拖了一路,棉袍也跟着晒了一路,暖洋洋的。


    虞胭伸出手指,想替小孩揩去泪珠,指尖却直直穿了过去。


    她怔了一下。


    出门前,虞胭偏着头,对着孩子笑了笑,将手指落在唇边示意孩子保密,眼底竟有几分做了好事却不欲人知的得意。


    “你倒是挺善良的。”刚出门,一道声音响起。


    虞胭一愣,循声望去。


    墙角边,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正慵懒地舔着爪子,蓝汪汪的眸子在暗处闪着光。


    虞胭吓了一大跳。


    天哪!


    真是闹鬼了!


    猫居然开口说话了!


    修文修累了,奖励自己一个小甜饼[狗头叼玫瑰]


    那本接档的替身文我期末周再写,最近比较平和,写不出来[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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