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鱼儿上钩了
辰时末,晏惟初的车驾驶入瞻云苑,刚停下,郑世泽笑着迎上来,亲自扶他下车。
“陛下……”
这小子才开口,瞧见晏惟初不悦神色,立马会意换了个称呼:“世子爷。”
晏惟初颔首:“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别让人知晓我跟你认识。”
“……”好吧。
郑世泽见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再自讨没趣,留下个机灵的管事伺候晏惟初,先走开了。
那管事谄媚笑着伸手:“世子爷,您请这边。”
晏惟初提步跟上。
穿过一段抄手游廊,只见亭台楼阁依势而起,朱楼掩映飞廊环抱间,有跌瀑泻入石潭,水声泠泠,一步一景。
领路的管事为晏惟初介绍,这一片名为枕流栖,是供贵客们下榻歇息的地方,秣马院在东侧,他若有兴致,可亲自去挑选合心意的马匹。
步入山间的望轩里,凭栏便可俯瞰前方的鞠场。
先到的人就已下了场,气氛热烈,不时有喧嚣声浪传来。
这瞻云苑是当年太祖皇帝御赐之地,原是京中勋贵子弟们演练弓马、切磋武艺的私家校场,经过这百十年演变,如今早已成了专供这些纨绔公子哥们击鞠玩乐、嬉戏消遣之所。
各家轮流攒局,三五不时的比上一场,很是热闹。
今次是郑世泽第一次攒局,晏惟初给生母追封后也给郑家赐了一个伯爵位,虽不是世袭,但郑世泽那小子也算一脚踏进了这个圈子的门。
邀帖发遍了京中各家高门子弟,不管那些人私底下如何看不上郑世泽,一个个却都被家中长辈赶着来了。
毕竟皇帝亲政后郑家势必炙手可热,皇帝对他们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也好从郑家这边探之一二。
但要办这个击鞠赛其实是晏惟初的意思,他给自己借的这个安定伯世子的身份,也该出来现一现了。
一来看看这些勋贵子弟中还有多少有真本事的人,二来……寻个由头结识谢逍。
驰道上,郑世泽正与下人交代事情,一偏头看见定北侯府的马车过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谢逍不来,他没法跟晏惟初交代。
这便攒起笑脸上去迎接。
车上下来的人却不只谢逍一个,还有他那位“青梅竹马”,郑世泽迅速冲身边人使眼色,让之去禀报晏惟初,这才迎上前:“侯爷,久仰!”
双方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郑世泽还要应酬别的客人,留下侍从迎他们进去。
走远之后苏凭开口道:“我见今日来的人不少,各个府上的车都在,这郑家人面子还挺大。”
谢逍淡道:“辇毂之下,历来如此,风水轮流转罢了。”
晏惟初还在轩中喝茶,听罢下头人说的,皱眉问:“侯爷把人带来的?你们少爷还给那位发了邀帖?”
“冤枉啊!”郑世泽就知道这些下人说不清楚,亲自赶来解释,果然一进门就听见晏惟初质疑自己,赶紧喊冤,“我给他发邀帖干嘛,那苏小郎君家里现在官职最高的叔父就一个地方上的都指挥佥事,我都没想起他,他分明是跟着定北侯来的……”
“你可以闭嘴了。”晏惟初冷声截断他的话。
郑世泽自觉闭上嘴。
晏惟初问:“人现在在哪?”
郑世泽老实回答:“直接去了秣马院挑马。”
他们便也过来了秣马院,果然在这边看到了谢逍和苏凭。
这会儿人都去了鞠场,秣马院这里不见旁的身影,谢逍在认真选马,那苏凭站在一旁,二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晏惟初一行人。
“明昭,你特地过来,是为了今日的头筹,老忠义侯的那柄青霜剑?”苏凭的声音传来。
晏惟初听到这个称呼,神色微动。
谢逍的心思全在那些骏马上,颔首:“外祖的宝剑,我想拿回来。”
苏凭奇怪道:“青霜剑不是在老忠义侯去世前就被赐给他部下了吗?怎会出现在郑家人手里,还被拿出来当彩头?”
“不清楚。”
这事谢逍的确不清楚,他外祖忠义侯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在他年幼时便已去世,随身的配剑为何会去了郑家人手里确实稀奇,但既然有机会,他拿回来就是。
这也是他今日会应邀来这瞻云苑的原因。
苏凭笑起来:“场上那帮子人都只会一点花架子招式吧,马上功夫跟你这个真上过战场的将军比差了不只一星半点,你想要拿头筹只怕不费吹灰之力。”
“那也不一定,”谢逍道,“凡事不可轻敌,人外有人。”
苏凭笑着点头:“明昭说的是,受教了。”
谢逍很快挑中了马,先去更衣。
看着他们背影走远,郑世泽啧道:“定北侯跟这位苏小郎君还真是走哪里都一起,这打情骂俏的……”
他学着苏凭的语气掐着嗓子拖长声音:“受教了~”
再一侧头,见自己这皇帝表弟满脸的不高兴,这厮又讪笑着抬手,拍了两下自己这张话多的嘴巴。
晏惟初没理他,示意身后扮作护卫的锦衣卫千户:“去问一下,定北侯为何会带人来。”
他今日的扈从明面上只有这两名锦衣卫千户,但这瞻云苑里其实四处都藏了锦衣卫的人,很快便有人来回话,说那日郑世泽的人送邀帖去定北侯府上,恰好那位苏公子去侯府还书撞上了。
至于是否定北侯主动提出带人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晏惟初闻言瞪了一眼身侧的郑世泽,没半点用处,送个邀帖都不会挑时间。
郑世泽:“……”
无妄之灾啊。
“你滚吧,”晏惟初挥手撵人,“我去鞠场那边,不用你跟着。”
郑世泽依旧让之前那管事带晏惟初过去,麻溜滚了。
他还不想伺候呢!
管事一路更加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与晏惟初说起今日都来了哪些人,谁跟谁关系好,谁又跟谁不对付。
听闻镇国公府那个嚣张跋扈的谢三郎也在,晏惟初眉峰一挑。
身后忽然冒出声音:“站住!”
“叫你呢!给少爷我站住没听到吗?!”
谢适领着一帮人过来,晃眼间瞧见晏惟初,立刻上前来将他拦住。
“果然是你,好啊,真是让少爷我好找,竟然在这里给我碰上了!”谢适上上下下不怀好意地打量晏惟初,那夜在不夜坊他虽然烂醉,但对晏惟初印象深刻,毕竟美色难忘,敢掌他嘴的美色更难忘。
“谢老三,他谁啊?怎么之前没见过?”
“就是,长得还挺不错的嘛,喂,你哪家的?谁带你来的?”
“谢老三你真是不地道,有这么个美人都藏起来不介绍我们认识。”
一群纨绔子嘻嘻哈哈地对着晏惟初评头论足,有人轻佻吹起口哨。
他们这些人大多男女不忌,只要对方家世不如他们,就敢肆意占便宜。
谢适冷笑:“他是少爷我的人,没你们的事,都滚。”
晏惟初驻足,冷眼看着这群已有取死之道的小畜生,暗自思索起教训他们一顿不被谢逍知道的可能性有多高。
他不作声,身后那两名锦衣卫哪怕手已经按到了刀上,也没有立刻动。
那管事是知道晏惟初身份的,吓得面无血色,惊慌解释:“各位少爷,这位是安定伯世子,你们别这般……”
一众纨绔面面相觑,安定伯?哪冒出来的?
他们年纪都不大,又都是各自家中不成器的子孙,安定伯当年的威名自然也没听说过。
那谢适更不听这些有的没的,什么安定伯,哪怕是掌管京营的宁国公对上他们镇国公府都要低一头,他根本没在怕的。
敢掌他的嘴让他出丑,就得付出代价!
“给我抓住他!”
谢适的随从纷纷撸起袖子上前,锦衣卫正要抽刀,却见他们的皇帝陛下一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晃了晃,示意他们不许动。
晏惟初的视线越过这群纨绔,看到了前方正走过来的谢逍,心念电转间改了主意。
被谢适的人扣住手臂,晏惟初流露出怯弱色,红了双目:“你们要做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谢适愈显得意:“安定伯世子?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在不夜坊敢不给本少爷面子,现在知道怕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晏惟初惊慌失措,惧怕挣扎着,“我没去过不夜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你当本少爷是瞎子?”谢适愤愤骂咧,“你今日不跪下来求本少爷,这事没完!”
晏惟初泫然欲泣:“不要……”
两名锦衣卫千户默默后退了一步,眼观鼻鼻观心,任由谢适的人将他们拦住。
郑府管事张着嘴,目瞪口呆,但无人在意他。
扮作晏惟初小厮的小太监是个机灵的,扑上去扮演忠心为主,焦急呼唤:“求你们放过我们世子吧!”
谢逍带着苏凭和自己的随从走近,目睹这一幕闹剧,出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都住手!”
晏惟初低着的眼里闪过笑。
鱼儿上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