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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八百年归家路迢迢

作者:冰山苍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稍早谢怜感觉不太舒服,早早交代完公务给灵文善后便回了鬼市,途中经鬼市前的墓地,头晕眼花,决定先在一块墓碑旁休息一会。等他想起身时,发现全身无力,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失去了知觉。


    僵白的手指微微一动,滑过一样滚烫的东西,对方一惊,声音便从耳边传起:“哥哥!你醒了?”他很急切,显然是担心极了。


    谢怜缓缓地净开眼,迎面而来是花城满脸的苦愁,眉头紧皱,他的右眼不放过谢怜每一个小动作,生怕他再出什么事。


    谢怜拉开干裂的嘴唇,喉咙发出沙哑的声线,头有点晕乎乎的:“三郎……你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就没事了,我又不是小孩,不会有事的。”


    堂堂武神居然晕大街上了!


    “哥哥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小孩,自然比小孩的体质更强,但是你也是个人也会生病的,不好好休息怎么行?都发烧了。”花城语气带凶道。


    谢怜伸手摸了摸额头,乖乖点点头:“好,下次不会了。”


    花城替谢怜抬高他背后的枕头,望着他道:“没有下次。哥哥说说这几天都忙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好好休息?嗯?”


    谢怜被问到致命点,说实话细细算来,他有连续七天没休息过了,但是说出来三郎会生气的吧?


    “我……我困了。”


    花城笑道:“哥哥这招已经无效了。”


    “我、我有点饿了!”


    花城把头虚放在谢怜的肩膀上,在等待他的下一招。温热的气息喷洒到谢怜的脖子,似挠痒痒,他可是最怕痒了,真是要了他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三郎,我错了!快停下!好痒!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具体是哪里错了呢?”


    “我会好好休息的。”


    花城摇摇头,叹息:“要不是引玉刚好经过那里,三郎都不知道上哪找哥哥呢?”


    谢怜由衷感激道:“那真是要多谢引玉了。不过三郎就算没有人发现我,你肯定也有办法找到我的。”


    除了那八百多年,无论花城再怎么努力寻找,还是找不到那个金枝玉叶的身影,每次总是擦肩而过。错过了许多次,幸好他们最后还是重逢了。


    “那是自然,我的银蝶都认识哥哥身上的味了。哥哥,三郎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呢?三郎一个人把你抱回来,还守在你床边这么久。”


    谢怜心想:“你这不是天天都在抱吗?而且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为了让他的妖艳妃三郎有一点成就感,谢怜把唇贴了上去,两人口中扳缠不清,他能感觉到自己从鼻腔所呼出的比平常更烫热,脸红得像番茄。


    加上谢怜原本发烧神智不清,糊里糊涂地把自己交了出去,整个人黏上花城不撒手了,抱着红衣大鬼王就说起胡话来:“三郎,我喜欢你很久了。可能是从菩荠观夜谈,可能是枫林下重逢那天,也可能是更早,八百年三郎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花城沉默不语,说实话他都快不记得过了多久了,脑袋里只剩下谢怜,一定要找到他才罢休。谢怜像突然清醒,道:“抱歉三郎!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就当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无碍哥哥。虽然八百年是很久,但是只要想到是为了找哥哥,八百年不算什么。”


    谢怜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勾住花城的脖子,哽咽道:“我不想你找这么久,还等了这么久,如果我运气好一点,如果能好一点,或许我们就——”


    ——能早一点重逢。


    花城捧起谢怜的脸,替他吻去眼角的泪水,郑重道:“对不起殿下!我不该这样说的,让你难过了,是我的不是。”


    谢怜蹭着花城的红衣,他的身上总带着一股好闻的花香,怎么闻都不够,甚至后来他将自己的脸埋藏在花城的心口。两区身躯形影不离,花城能感觉到谢怜的呼吸节奏有些急促,大概是在偷偷哭,同时身上微乎其微的反应尽数显露出来。而谢怜怎会察觉不到?他也早就控制不住了,发烧的热度可谓是来得不及时,这烧怕是退不下去了,大汗涔涔,烧得谢怜烦躁难安,**四起。


    “城主……”


    “!!!”


    谢怜听见来人,立马钻到被窝里,这可真是太丢人了。花城浅浅一笑,捏了捏一只还露在外头的手指,它‘咻’一下收了回去,笑意更深。


    转过头,花城已换回一副面无表情的城主模样,对帘后之人道:“给我就行了。”


    引玉戴着鬼面具,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盆热水、毛巾和米汤,他放下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哥哥?”


    “嗯?三郎。”


    花城拿出哄孩子的语气道:“哥哥不必担心,他走了。”


    谢怜的鼻音很重,似哭不哭的,惹人怜爱,闷闷道:“三郎耍我……”


    “???”


    平常一向对任何事淡定的花城,此刻也被说得满脸问号:“哥哥,三郎没有。”


    他的哥哥说不够几句,眼泪就流了下来。这可让鬼王手足无措了。花城再次抹去他的眼泪,腹中有一团旺火在燃烧,全身僵硬,这样的谢怜看得他忍不住狠狠欺负一番。他只好强行压下那些邪恶的念头,关心地问道:“哥哥怎么又哭了?是发烧难受吗?”他觉得自家哥哥生起病来有点像撒娇鬼了。


    谢怜抓紧他的手,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道:“我只是想起自父王母后走之后,没有人这般照顾过我了。三郎,有你真好。”


    原来是想家了。


    想家的滋味涌上心头,打湿了眼眶,唾液难受得咽不下去,堵在喉咙,越想越哀痛,一滴滴不争气地落下,榻上淌了一片泪痕,心痛得令人喘不过气。


    神明与信徒无家可归居无定所,现在相依为命,彼此守护,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夜晚的鬼市依旧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和深处的千灯观构成鲜艳的对照。花城坐在榻边静静地守着他的神明,谢怜的眉心一直紧绷,想来他正难受着,自然睡得不踏实,口中不断发出呓语:“我一定会完成信徒们的祈愿。”、“再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明天我就去,请相信我。”全是关于自己的信徒们,连休息时也不忘。


    发烧的人身上总是一阵冷一阵热,简直雪上加霜,谢怜一会把自己蜷成香肠,一会睡成一摊,辗转反侧。幸好这床榻足够宽大,成年人滚上三圈也没问题,谢怜便从床头滚到床尾去了,途中花城帮他盖被子六次,阻止他掉下床三次,最后干脆和人抱着睡了。


    ~


    谢怜睁开双眼,上面是雪白的天花,周围安静极了,没有穿红衣的鬼王待在床边,穿的是自己年少时华丽珍贵的衣裳,反而不习惯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若这是八百年前的梦境,那么风信和慕情应该在吧?


    谢怜喊了两声,两名侍从应声前来,一前一后,许久没看见这副模样了:‘仙乐三傻’。


    率先开口的是慕情:“太子殿下你醒了,饿了吗?”


    谢怜一边笑一边拉起他们两个的手道:“风信慕情,能见到你们真好。”


    慕情二话不说,取了只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又放到谢怜那里,得出结论:“没发烧,睡傻了?”


    “我哪有!”


    “算了,随你怎么说。千古流芳都说过了。”


    风信开玩笑道:“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如此吗?哎!”谢怜打了他一下,“好好好,我不说了。”


    谢怜低下头道:“我想回皇宫去见父王母后。”


    “父王母后……”谢怜飞奔到他们的怀里,搂得很紧很紧,他知道时间无多了。


    “皇儿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皇极观好好修练吗?”母后轻抚他的头发,如羽毛搔痒般。


    “想你们了。”


    他的母后热泪盈眶,道:“国师没有说你吗?”


    谢怜摇摇头,道:“国师待我很好,我现在也活得好好不必挂心。”后句既是以前也是现在,头微转望向父王:“父王。”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起来。”父王还是那个父王,谢怜明白这样严厉的父王,只是没法再听到他的声音了,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家人朋友的梦境太过于温馨美好,让人永远想留恋在这里,可终究是要回到残酷的现实。


    ~


    夜深,谢怜终算没再滚来滚去,安定了不少,花城准备给他换去浸湿的衣裳,好死不死,就在这时出了意外!花城回去时发现床榻上空荡荡的,那个熟悉的身形消失不见了,而他正发着烧呢。


    根据银蝶的录像,谢怜从千灯观的后门离开了,离开时还撞上了大门,恍恍惚惚的,不知人睡醒了没。花城来到就看见门上尚存缩地千里的痕迹,很新大概刚走不久,缩地千里可以去任何地方,谢怜依靠早上剩余的法力传送,那么他会去哪里了呢?


    月黑风高,花城叮叮当当地沿着小路上山,两手叠在身后,步伐渐快,一座残破不堪的道观出现在视线中。跨过门槛,一个白色的背影跪坐于红毯上,看起来有些悲惨。


    他喃喃细语:“父王母后,皇儿想你们了。”


    “殿下……”花城解下绣满繁复银纹的红衣外袍,将谢怜裹住,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宽大的红衣包裹着他,像温暖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夜寒与心底的伤痛。


    “三郎?你怎么来了?”


    “殿下一个人跑了出去,三郎担心你。”


    谢怜咬了咬嘴唇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花城低声道:“哥哥,我们回家。”


    谢怜无言默认,深深地埋首于他温热的怀抱里,汲取那令人心安的气息和温度。身体依然滚烫,神志在清醒和迷糊的边缘沉浮,花城独有的气味绕在鼻尖,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夜风寒凉,谢怜病体未愈,此处绝非养病之所,花城知道不能久留。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一手稳稳托起谢怜的背,另一手穿过他的膝弯。


    谢怜的手臂下意识地环在花城的脖子,全然交付,是无与伦比的信任。花城打横抱起他,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至极,生怕颠簸到他。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身上,他们走出承载无尽思念与伤痛的皇极观。在一番折腾下,谢怜终于抵不过疲惫,沉沉睡去。


    花城低头凝望怀中人,微蹙的眉心和残留的泪痕使人怜惜,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疼。他抱着神明穿过夜色,走向他们共同拥有、灯火通明的归处——那个有彼此在才称得上是家的地方。风拂荒芜的野草,发出簌簌的低语,仿佛在送别这对相拥的身影,也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八百年的孤寂,终将被此刻相守的温柔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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