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实验室的门在林舟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他站在原地，有几秒钟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科技圣殿，或者说，是托尼·斯塔克巨大脑洞的物理延伸。挑高的穹顶下，各种他认识或不认识的精密仪器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全息操作界面如同有生命的流水，在半空中悬浮、流转、组合成复杂的三维结构。几台自动机械臂在角落安静地待机，流畅的金属线条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臭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古典摇滚乐——从隐藏的音响系统里低低地流淌出来。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那个穿着沾了些油污的白色工装背心，正对着一幅复杂到令人眼晕的能源系统结构图皱眉的男人。托尼·斯塔克，卸下了西装墨镜的公众伪装，此刻更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工匠，或者说，神明。
“别像个迷路的小鹿似的站在那里，林。”托尼头也没回，手指在全息图像上快速拨动，放大了一个能量传导模块，“时间就是金钱，而我的金钱多到能买下你的时间好几辈子。所以，别浪费它。”
林舟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斯塔克先生。”
“省掉敬语，在这里叫我托尼，或者老板，随你便。”托尼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你昨天在纸上画的那个……能量湍流假设。告诉我，你不是蒙的。”
他没有给林舟任何缓冲的余地，直接切入最核心的技术难题。林舟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旋转的全息结构图上。那正是斯塔克工业清洁能源系统的核心部分，基于方舟反应炉技术。
“不是蒙的。”林舟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基于标准模型，能量流在通过这个非线性转换节点时，确实应该呈现拉莫尔进动式的平滑衰减。但我反复计算过边界条件，并且参考了公开的、关于方舟反应炉早期马克系列输出频谱的间接数据……”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几步，手指谨慎地在全息图像上点出几个关键参数节点。图像随着他的触碰泛起涟漪。
“看这里，还有这里。理论上能量密度梯度应该是连续的，但如果考虑量子隧穿效应在强场下的概率涨落，以及——请允许我引用卡森-福尔默极限在非平衡态系统中的可能适用性——这个节点的实际能量分布会出现极其细微的‘毛刺’或者说……涡旋。就像水流经过礁石。”
托尼抱着手臂，听得极其专注，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舟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丝表情和语气的变化。
“卡森-福尔默？”托尼打断他，语气听不出喜怒，“那是二十年前快被扔进故纸堆的理论，前提条件苛刻得像个笑话。”
“前提条件确实苛刻，”林舟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但在方舟反应炉创造的独特能场环境下，某些苛刻条件可能被满足。我的推演显示，这种‘湍流’虽然微弱，但会随着系统功率提升而指数级放大，是限制其长期运行效率和稳定性的一个潜在瓶颈。”
“潜在？”托尼嗤笑一声，“意思是还没被证实。”
“是的，尚未被直接观测到。”林舟承认，“现有的传感器精度可能无法捕捉这种瞬时、微观的涨落。”
“可能？”托尼逼近一步，带着一种压迫性的气场，“科学里没有‘可能’，只有‘是’或‘否’。你的整个假设，建立在一堆‘如果’和‘可能’之上，林先生。听起来很像……臆测。”
实验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古典摇滚乐还在低声吟唱，却更反衬出此刻的寂静。
林舟能感觉到托尼身上散发出的质疑，如同实质的压力。但这压力之下，他同样感知到了一种更深处的东西——一种被挑战后燃起的、极度兴奋和好奇的火花。托尼·斯塔克，这个站在科技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并非真的在否定他，而是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测试他的成色。
“不是臆测，是逻辑推导和基于现有数据的合理外延。”林舟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坚定，“如果您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再提。”
托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带着点野性，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贾维斯！”他扬声喊道。
“随时为您服务，先生。”温和的英伦腔男声在实验室中响起。
“调出第七区能源测试平台的数据，运行模型‘洞察’，把林先生刚才提到的……嗯，所有那些听起来花里胡哨的理论参数给我加进去，模拟运行一千次，我要看统计显著性。”
“立刻执行，先生。”
全息图像瞬间切换成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托尼不再看林舟，而是完全沉浸在了数据的世界里，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嘴里喃喃自语，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林舟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能“听”到托尼大脑高速运转时发出的、几乎噼啪作响的思维火花，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智力上的愉悦和专注。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旁观一场风暴在精密仪器内部生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托尼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双手叉腰，盯着最终定格在全息屏幕上的模拟结果。那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条异常的能量波动曲线，与他标准模型预测的平滑线条产生了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偏差，位置正好在林舟指出的那个节点附近。
“Well, well, well…”托尼拖长了语调，转过身，重新打量着林舟，目光里之前的质疑已经被一种炽热的、毫不掩饰的兴趣所取代。
“林，”他说，“从明天起，你每周抽两天上来跟我干活。楼下那些按部就班的东西，交给别人。”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舟的心脏微微收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近距离的接触，更深入的了解，也意味着……更大的暴露风险。但他无法否认，内心深处，有一种面对挑战的兴奋感正在萌芽。与托尼·斯塔克共事，就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眺望未知的领域。
“好的，斯塔克先生。”
“托尼。”他纠正道，随即挥了挥手，注意力已经回到了全息图像上，“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怎么把这个该死的‘湍流’给抹平。你有什么更具体的、不那么‘可能’的想法吗？”
林舟走上前，知道自己暂时通过了第一轮考验，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