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其实一早就知道沈闻秋来了。
从公公把沈闻秋带到昭林宫外,再到沈闻秋往昭林宫内走,他的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姜珩没有妄动。
他假装刚要出门,看着乖巧的沈闻秋停住脚步,又乖巧地弯腰行礼。
他的舌头抵住上颚,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只挤出怯生生的笑容。
“我是姜珩。”
“你就是父皇给我选的伴读吗?”
“沈闻秋……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可以喊你秋秋吗?”
沈闻秋一愣,看着姜珩怯生生又近乎讨好的笑容,竟对一个皇子生出几分心疼来。
若是无关之人,也许他的这几分心疼有些多余,毕竟姜珩怎么说都是个皇子。
可现在他做了姜珩的伴读,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且只是短短几句话,都不必去回想书中细节,沈闻秋都能猜到平日里姜珩的处境,该是很不好的。
“殿下若是喜欢,想叫什么都可以。”沈闻秋知道说出去不好调,可又不忍心拒绝。
“那太好了。”姜珩微微瞪大眼,露出一个满怀惊喜又腼腆的笑容,上前拉住沈闻秋的手,“那我们上学去吧。”
沈闻秋点头,将手上的行李递给昭林宫唯一的太监,便跟着姜珩往外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姜珩牵他的时候,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姜珩看着这只手,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砸向他怀中的沈闻秋。
触感是那么相似。
只是不知以后,沈闻秋是否还能这样乖乖地叫他握在手中。
-
皇子们上学的地方也设在皇子所之中,名叫昭明馆。距离昭林宫并不远。
从昭林宫到昭明馆的路上,沈闻秋在脑中将书中剧情大都过了一遍。
不出意外的话,待会他们会见到书中的主角,太子姜允言。
奇怪的是,这时候过了一遍剧情,沈闻秋才发现……书中姜珩从冷宫一样的瑶月宫出来,回去上学的时间,得是好几年之后了。
为什么在这里却提前了呢?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姜珩一眼,正好撞入姜珩眼中。
怎么刚好就让人看见了?他尴尬得赶紧别过眼去,没敢再看。
“秋秋,怎么了吗?”
姜珩明明长得人高马大的,虽说这些年被刻意苛待导致有些瘦弱,却也比沈闻秋高上不少。
这样一个人,嘴上喊着秋秋,又是那样藏不住话的小孩子性子,反差实在是有些大。
“没……没怎么。”沈闻秋当然不能说,否则他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说成是重生吗?那也不对,这可不是原主还活着时候发生的事。
“快到了,我们进去吧。”姜珩瞧出来了,沈闻秋心里有事,但沈闻秋明摆着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多问。
到了昭明馆里,姜珩竟是最晚到的,沈闻秋顿时有些紧张,今日也是姜珩搬入皇子所后第一回上学。
他难免有些怕,万一他们因此叫人刁难,又该怎么办?
难道一来就与人起冲突吗?这儿的人可不是讲道理的,何况他们晚到在先,要是被人找茬……
沈闻秋想着,下意识去抓姜珩的袖子,想提醒他什么,一抬头便撞入他的眼中。
“秋秋第一回入宫,有些紧张,对不对?”姜珩脸上是无害的笑容,他的话语更是带了几分引导的意味,可初见时他给沈闻秋的印象过于深刻,倒是叫沈闻秋想不到更深层去。
“是有些紧张,让殿下见笑了。”沈闻秋露出笑容,顺着姜珩的话说了下去。
经姜珩一提醒,沈闻秋也察觉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挂脸了。
虽说这本书为了让太子这个废物不至于显得太过蠢货,喜欢把皇子们写得过于废物。
但也不能不提高警惕,毕竟姜珩都提前到昭明馆来上学了。
万一有个什么与原文不同的,那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太傅还未过来,昭明馆的太监见姜珩和沈闻秋来了,领着他们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便退了下去。
沈闻秋见没有想象中的事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忙帮着姜珩把书本笔墨等物布置好,准备好听太傅讲课。
至于自家九皇子,他倒是不太担心,瞧着就是个乖巧老实的,估摸着只会认真听课。
太傅姓庄,年纪不小,用现代的话说是退休返聘。
因他是三朝元老,又教过皇上,与皇上的情谊自不必说。
他教学时又十分严厉,太子这位大男主在昭明馆上学的时候,便是极怕他的。
后来庄太傅去世,太子为着昭明馆上学期间几句课业上的争执,还报复了他的家人,将他正在备考的孙子弄进东宫去日夜折磨。
沈闻秋没敢直接去看太子,生怕叫庄太傅瞧见,他只陪着姜珩认真听着课,想着待会若姜珩有什么不懂,他也能讲一讲。
这上午的课相安无事地过去,下午是太傅们给太子一人授课,没他们这些皇子什么事,自可先行离去。
沈闻秋乐得风平浪静,为姜珩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瞥见其他皇子都有书童,难免生出疑惑来。
之前皇上为姜珩选伴读,还为他找来太医瞧病的架势,可不像是连书童都不给的。
他微微蹙眉,凑近姜珩,压低声音问:“殿下,这到昭明馆上学,宫里头没给您配个侍奉笔墨的书童吗?”
姜珩倒是没想到沈闻秋会问这个,虽说确实不合规矩,但沈闻秋这一上午的谨小慎微,差点叫他以为之前误判了。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想来是近日宫中忙着万寿节,人手不够吧。”
这姜珩怎么还为他们找理由的,这明摆着就是怠慢,竟还好心为别人开脱。
沈闻秋看着姜珩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股无奈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知道这不对,可他只是九皇子的伴读,他说不上话。
如果,如果他是个说得上话的人,那该有多好。
沈闻秋忍不住想。
姜珩打量着沈闻秋神色的变化,暗暗猜测着对方在想些什么。
是在关心他吗?懊恼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沈闻秋如何知道姜珩在想什么,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握住姜珩的手,放轻了声音,安慰道:“殿下,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沈闻秋下意识想说那句男频小说常有的台词,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在姜允言的主角光环之下活着。
可惜他们的小声议论还是叫人听见,还是太子姜允言。
姜允言嗤笑一声,打量了沈闻秋一番,看向姜珩,说:“九弟这个伴读倒是会哄人的。”
这话说得轻浮,语气更满是戏谑之意。
沈闻秋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咬了咬牙,在得罪主角被主角光环干掉和忍下来之间,选择了窝窝囊囊地忍下来。
小命重要。
沈闻秋低下头不说话,可姜允言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只见姜允言大步走到沈闻秋身边,低头去看这个过分瘦小的伴读。
他又是一声嗤笑,看着姜珩说:“畏畏缩缩的,倒是与九弟你十分相配。”
说完,姜允言失了兴趣,转身迈着他那张狂的步子离开。
姜允言走了,沈闻秋这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姜允言靠近的时候,姜珩死死抓住他的手指。
像是怕把好不容易才有的伴读弄丢。
想到这里,沈闻秋更是生出几分怜爱来。
这个该死的书中世界,面对主角简直是胆战心惊。
姜珩一个小可怜就不能让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沈闻秋心中对作者的怨气到了巅峰,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只反过来握住姜珩的手,看着姜珩笑了笑,说:“殿下,先回去吧。”
姜珩盯着沈闻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但与沈闻秋并肩离开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多看了这个伴读两眼。
他想,方才沈闻秋在想什么呢?若沈闻秋站起来呛姜允言两句,结局又会是什么?
是姜允言这个恶劣的太子觉得有趣,把他的伴读要走,还是姜允言恼羞成怒杀了他的伴读呢?
这都有可能。
重活一世,姜珩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位太子殿下的恶劣行径。
回到昭林宫中,沈闻秋见屋里无人打扫,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抹布水桶来打扫一番。
“抹布水桶?”姜珩奇怪地看着沈闻秋,猜到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
沈闻秋在家中便是再不受待见,也不该这样像下人一般。
这个反应多少有些不对劲了,姜珩垂眸思索一番,才给沈闻秋指了地方。
沈闻秋走出门才察觉不对。
坏了,把这当学校宿舍了。
住进来先打扫卫生,再收拾床铺、行李。
姜珩不会发现不对吧?
沈闻秋回头看了一眼昭林宫。
他这个角色从小不受待见,是个小可怜,家里不安排丫鬟小厮,什么都要自己来,也……也合理吧?
沈闻秋离开后不久,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走进昭林宫,关上殿门。
男人向姜珩行礼,拿出一封密信,说:“殿下,这是有关沈闻秋的所有事。他不过是淮安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公子,瞧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姜珩接过密信,动作利落抽出里面的信纸,冷笑道:“没有异常?一个从小不受待见,又接受侯府规训的公子,敢在宵禁的时候翻墙?总不能说那夜从墙头摔到我怀里的男人不是沈闻秋吧?”
男人垂眸思索,摇头道,“属下再去查探一番。”
姜珩抬手阻止,说:“不必了,先盯紧太子那边。一切,以要事为重。”
男人行礼应下,又要说话,“殿下……”
男人方才开口,便听得门口方向传来咯吱一声的开门声。
姜珩猛地一转头,见是沈闻秋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