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他只想求生》 第1章 穿书 A市,出租屋内。 已是深夜,沈闻秋却刚刚加班加点干完公司新交代的活。 “万恶的资本家,都快下班了还加活,害我还得带回家加班!”沈闻秋嘴上骂着,伸了个懒腰,打开了菠萝文学城。 沈闻秋是一名刚工作没两年的社畜,正处在不至于因为刚进公司参与不进项目,又因为工龄不长而时常被前辈塞许多吃力不讨好的活这种尴尬阶段。 同事中有的卷王已经在考虑升职和多少年后要转管理的事情,但沈闻秋上学的时候卷够了,现在只想要个稳定又工资可观的工作。 他好好干活,同事不整幺蛾子,领导发疯就敷衍一下,反正不是公司倒闭他不会走,除非把他开了,否则他就是一路摆烂到退休。 但上班的日子无论多么忙碌,也还是无聊透顶的。 于是,沈闻秋把一部分空闲时间,放到了看小说上边。 可惜他总是加班,又有买过v章就必须看完的强迫症,昨天刚看完的那本无cp男主文,就整整看了一个月。 而这本无cp男主文,沈闻秋看完都想骂人。 作者甚至不肯用叙述骗骗大家,主角还是颇有魅力的。 反正打倒反派全靠主角光环,反派降智。 明明是主角犯错,反派提出问题,主角解决提出问题的反派。 成天干的事都不能叫暴君,压根就是废物昏君所为。 就这不仅当太子,还当上了皇帝,莫名其妙就得到了所有的好处,人生美满得不行。 唯一的不美满是没给他一个好用的脑子。 平时很少对小说发表什么评价的沈闻秋都忍不了,昨晚看完就在评论区温和地提出了问题。 今天打开菠萝文学城一看,作者回复他了。 作者:少BB,屁话那么多,小心穿进书里。 沈闻秋一看,怒上心头,正要一顿输出。 突然,他胸口一阵阵的钝痛,眼前更是阵阵晕眩,脸和手指都麻麻的,明显感觉得到已经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他下意识就要去摸手机,想打120求救,可刚刚颤抖着伸出手,整个人便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 沈闻秋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闻秋只感觉到头脑发昏,全身几乎没有一丝力气,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让他的感官变得更为敏感。 这是哪儿?医院? 可这乌漆嘛黑的……四周的轮廓瞧着也不像。 沈闻秋挣扎着瞪大眼睛,咬牙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坐起来来,带起一针布料摩擦声。 这声音听着怎么不像他自己的衣服。 沈闻秋心中刚生出这一疑问,脑中便涌入了一大段记忆。 原来……他穿书了。 好巧不巧的,穿的还是昨天刚看完那本无cp男主文。 好消息,穿的不是反派。 坏消息,穿的是一个只存在于旁白叙述之中,但死得凄惨的炮灰。 这位炮灰也叫沈闻秋,但因为实在是没出过场,只在提到瑞王的时候小小提了一嘴。 原主是淮安侯府的庶子,生母本是清流世家的姑娘,与淮安侯府沈二爷有婚约在身,却在淮安侯府的赏花宴上遭醉酒的淮安侯□□,无奈只能入府为妾,并在不久后生下了原主,从此母子二人开始了不遭人待见的日子。 当然,这种日子只持续到了原主16岁那年的冬天。 原主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准备投其所好以讨好瑞王的淮安侯和严姨娘二人设计将他绑走,送到了瑞王的床上。 原主这身皮囊在京中本就是叫人见之不忘的漂亮,更别说今岁刚中了解元,正是小有名气的时候。瑞王就喜欢玩这些读书人,一瞧那脸蛋更是来了兴致,当夜上了头将人玩得命悬一线,又不愿花心思去医治,便裹了草席将半死不活的原主扔出王府后门,叫他生生冻死在了那个冬夜。 隔日叫路人瞧见,惊叫着上报了官府,才发现此人竟是淮安侯府的庶子。 前不久还小有名气的书生以这样不堪的模样死去,人还是死在瑞王府的后门外,一下便惊动了朝中之人。 尤其那些个不满瑞王行事的清流,更是在听说此事的第一时间便写了折子参瑞王一本。 人死在瑞王府外,怎么说瑞王都脱不了干系。 可皇上一心护着弟弟,淮安侯又在朝上痛哭流涕将事情往原主有疯病上边带,意图让大家以为是原主失心疯了,才不穿衣衫跑到瑞王府后门去。 至于身上的痕迹,有的人装聋作哑,有的人羞于启齿,竟也没人提起此事。 最后在皇上与大理寺上下一心的装瞎之下,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原作中这段剧情只作为一点小传闻出现,至于实情……自是后来将瑞王拉下台时才终于真相大白。 好巧不巧,沈闻秋穿的……正是原主即将被送到瑞王床上的那一夜。 沈闻秋不想死,更别说死得那样的难看,死前还要忍受瑞王那个老变态的折磨。 接受到记忆的一瞬间,他一丝犹豫都没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至少逃过今夜。 事不宜迟,沈闻秋没有犹豫的时间。 他立刻便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被屋内迷香弄得发软的身体,艰难翻窗离开。 但离开这间房也不能说安全,毕竟在淮安侯府中,不过费些周章抓住他罢了。 沈闻秋必须得离开淮安侯府,离开一夜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沈闻秋凭着输送到脑中的记忆,在淮安侯府内小心翼翼地逃窜。 他不敢去找原主的亲娘,生怕淮安侯派人守在了那里,到时候还是免不了被送到瑞王府的结局。 他在逃窜的中途找了其中一面墙,外边正是没什么人的小巷,正适合他翻墙过去躲躲。 于是,沈闻秋没有一丝丝的犹豫,踩着旁边的杂物,艰难地爬上了墙头。 这墙可不矮,坐在上面往下看去,加上是黑灯瞎火的,尤其可怕。 可沈闻秋没得选,他甚至没有时间害怕,只能在爬上去的瞬间,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这一跳,没摔在地上,竟是摔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沈闻秋心中十足不解,他立刻睁开眼,正对上一张黑色鬼面。 从那眼睛的孔中,透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这是什么人? 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 不管了,先求救。 “这位兄台,我正遭人追杀,可否救我一命!”沈闻秋压根顾不得自己坐在人家怀里的事情,只着急地抓住对方的手臂,紧张又着急地说。 这个人……是沈闻秋? 梦中被瑞王折磨到濒死,又被扔到雪地里活生生冻死的淮安侯府大公子? 姜珩看着怀里如同小鹿受惊般的男子,目光在那双带了几分艳丽的眼睛上停留片刻。 这张脸是极漂亮的,即便在长期苛待中变得瘦弱病态,却也难掩骨相上的美。 淮安侯敢把这个儿子送到瑞王床上,看来也是对这张脸有足够的信心吧。 不过,姜珩不关心皮相。 他比较好奇的是……明明今夜是沈闻秋的死期,却为什么会跑出来,还向他求救呢? 梦中的那个沈闻秋,虽有学问,但也难掩多年受辱养成的怯弱,偶尔露出些许没藏住的勇气,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生怕惹人不喜。 可眼前这个沈闻秋,都不必开口说话,那模样气质便瞧着与之前大不相同。 姜珩想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决定……救下眼前这个瑟瑟发抖如小鹿般的人。 “嗯。”姜珩并未多言,只冷淡应了一声,便就着这个姿势骑马带沈闻秋离开。 这个姿势,沈闻秋是有些别扭的。 但都在逃命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忍到了姜珩停下马,翻身下去,他才望向对方。 “这位兄台……”沈闻秋看了一眼地上,有些害怕,正要说明自己的难处,便见姜珩朝他伸出了手。 沈闻秋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英雄这么善解人意。 瞧那黑色鬼面与那不言语的模样,还当是个很难相处的。 人家都这么直接了,沈闻秋也不好磨磨唧唧,搭上姜珩的手便下了马。 下了马之后,沈闻秋才观察起四周来。 这是一处简陋的院子,瞧着像是城东寻常百姓住在房屋。 既是来了这里,想来该是这玄衣鬼面男子的住处。 只是……沈闻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玄衣鬼面男子的气质在此处怕是有些过于格格不入了。 “在下沈闻秋,万分感激英雄相救,日后英雄若有需要,闻秋定当竭尽全力报答您。” 到底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沈闻秋一时间也激动了些,朝着玄衣鬼面男子深深作了一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玄衣鬼面男子。 应该说是姜珩。 姜珩歪了歪头,目光在沈闻秋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暗暗想。 这人还挺有趣。 而且,瞧这模样……是先醒来知道了淮安侯的阴谋?还是跟他一样做了预言未来的梦呢? 姜珩没有回答沈闻秋,只推开一扇门,站在门旁看向对方。 意思很明显,是叫沈闻秋进去。 “我今夜住这里吗?”沈闻秋说着,走了过去,见里边陈设明显价值不菲,一时间不敢进去。 姜珩没有说话,只点点头,站在原地等沈闻秋进去。 人都等着了,瞧那架势似是沈闻秋不进去休息便不罢休。 他也不好再犹豫,只大大方方走了进去,又转身朝姜珩道谢。 姜珩点了点头,合上门便离开了。 - 隔日一早。 沈闻秋在小院的床上醒来,一时间还有些恍惚,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得赶紧回去了,还有得掰扯呢。 沈闻秋翻身坐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想出去问问何处洗漱。 一打开门便看见一位老伯站在院中,瞧见沈闻秋走出来,和蔼地朝他笑笑:“小公子起了?洗漱在这边,待用了早饭,我再送您回去。” 沈闻秋打量着老伯的模样,只当是管这座小院的,也没多想,只感激地笑着:“多谢老伯,昨夜真是叨扰了。” 老伯摇摇头,说:“很少见九公子带人过来,您是第一个,自是要好好招待。” 沈闻秋一怔,心中细细咀嚼九公子三字,猜测了一番姜珩的身份,并未多问什么。 既是面具都不摘,甚至不留个名字,想是不愿叫人知晓吧。 沈闻秋洗漱吃饭过后,在老伯的护送下回了家。 而不久之后的瑶月宫内,已换上一身破旧衣衫的姜珩坐在窗边,身前是前来禀报的手下。 “殿下,人已经送回去了。”手下说。 “知道了。”姜珩淡淡回答,脑中不觉闪过沈闻秋的身影,复又补上一句,“淮安侯府的情况,派些人手去盯一盯。” “是。”手下立刻应下,行礼后转身离开。 删改了一些设定,让攻提前出场了。 下本开古言《惹国师》,不出意外月底或者下个月初会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书 第2章 伴读 沈闻秋深知回到淮安侯府必定遭遇一番责骂,却不曾想来得这样快。 他才刚刚进门,还未偷溜回去找秦姨娘,便被淮安侯的人摁住了。 严青冷哼一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沈闻秋,道:“秋哥儿,我可提醒你,侯爷正为你夜不归宿一事大发雷霆呢!你可千万得先想好了,该怎么跟侯爷解释!” 沈闻秋抬眸看了严青一眼,这是严姨娘一手安排在淮安侯身边的人,平时仗着有严姨娘当靠山,在淮安侯府中可谓是为所欲为。 对待他这样在府中不受待见的人,严青更是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他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自然不会与严青硬碰硬,只安静听着。 严青见沈闻秋不说话,只当他是被自己镇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往淮安侯住的主院走去,押着沈闻秋的下人则是紧随其后。 来到淮安侯住的主院,一进门便瞧见淮安侯和严姨娘正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他二人脚边跪着一位面容憔悴的素衣女子。 不必多想,沈闻秋便能猜到与淮安侯亲热的人是严姨娘。 将他送到瑞王床上这件事,便是她给淮安侯出的主意。 当年淮安侯夫人的死,也是她的手笔。淮安侯并非不知,只是贪图美色,不愿失去身边的解语花,二人一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至于跪在地上面容憔悴的素衣女子,自然是原主的生母秦姨娘。 看这模样,估摸着是找不见沈闻秋,便将秦姨娘叫来撒气。 沈闻秋微微蹙眉,上前来到秦姨娘身边,并未跪下。 淮安侯原以为的下跪求饶并未发生,不满地皱起眉头,朝沈闻秋看去,“夜不归宿,还不快快认错?” 沈闻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抬眸看向淮安侯,正要说话,身旁的秦姨娘拽了拽他的衣角,摇了摇头。 他垂眸朝秦姨娘看去,抿了抿唇,但还是抬眸朝淮安侯看去,露出笑容,“儿子到好友家中去了,眼瞧着宵禁了,怕冒险回来给家中添麻烦,怎么就错了呢?”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淮安侯敢睁眼说瞎话,沈闻秋自然也要睁眼说两句瞎话来应付。 左右不过都是假的,看谁能圆得过来,又看谁拳头硬罢了。 淮安侯哪里能想到沈闻秋会这样呛自己,他记忆里的沈闻秋从来都是只敢低着头承受怒火,怎么出去一趟大变了模样。 难道这小子口中的友人确有其人?有了撑腰的人,讲话便硬气了起来? 但心中这般想,淮安侯还是要维持自己作为父亲的面子功夫。 只见他冷哼一声,斜睨了沈闻秋一眼,不耐烦道:“不过是油嘴滑舌,想逃脱处罚罢了。你自小在家中长大,有什么友人为父还不清楚吗?” 沈闻秋露出笑容,大大方方直视淮安侯,问:“那父亲倒是说说,儿子有哪些友人?” 淮安侯哪知道沈闻秋会真的接上话,当即被问住了。 他这么多年从未关心过沈闻秋,巴不得这个儿子别出现在他跟前,又怎么会了解沈闻秋的交际。 一旁的严姨娘见状,接上话来,说:“大公子这话说的,淮安侯府之人,来往的自是老爷熟识那几家。昨夜老爷为了你,亲跑到同僚们府中询问,都未见大公子的人。劳累一夜不说得几句好话,如今还被大公子如此质问,这是大公子做儿子该有的孝道吗?” 沈闻秋挑眉,目光移到严姨娘脸上。 他心底暗暗冷笑,严姨娘能在淮安侯府走到今天,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只是……这两把刷子,最重要的还是靠淮安侯肯吃这套。 也算严姨娘有些本事了。 淮安侯一听严姨娘的话,明知是编造的,却仍厚着脸皮应了下来。 他昂起头,一副高傲的样子,点了下头,对沈闻秋说:“严姨娘说得在理!为了你的事,为父整宿没睡,如今你还敢质问起为父来了!” 沈闻秋直视着淮安侯,他不知道这般硬刚淮安侯,之后该怎么办。 但他知道,这个罪名是不能认下来的。若是认下来,往后都被淮安侯拿出来说事该怎么办。 何况,淮安侯能意图把他送过去一次,谁知道有没有第二次。 “父亲和严姨娘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随年纪日益见长啊。”沈闻秋轻笑,说出的话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认淮安侯这番说辞。 “闻秋……”秦姨娘吓得不成,忙又拽了拽沈闻秋的衣袖,目光满是担忧,小声阻止,“你认个错,兴许就过去了。” 沈闻秋什么都没说,只拍拍秦姨娘的手,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秦姨娘在家中这么多年,更是清楚。 其实这只是淮安侯和严姨娘想给他点颜色瞧瞧罢了。 淮安侯本以为沈闻秋会就此跪地求饶,谁知竟说出如此叛逆的话,气得他胡子都翘了起来,怒目直视,指着沈闻秋说:“来人呐!请家法!我今天非打死这个逆子不可!” 严青立刻应下,得意看了沈闻秋一眼,手一挥,两名小厮拿着棍子走了上来。 这棍子虽不如廷仗所用的大,但一顿打下来,定也是难以承受的。 可如今沈闻秋还在淮安侯府,这顿打怕是免不了。 他琢磨着淮安侯也不敢在家中打死儿子,左右不过皮肉之苦,先忍过去再做打算。 于是,沈闻秋乖乖趴到凳子上,闭上眼准备迎接家法。 淮安侯见沈闻秋竟一句也不求饶,半点都没有对父亲的低眉顺眼,顿时更是火冒三丈,大喝一声:“打!” 秦姨娘见状,忙要扑上去,被早有准备的严青抓住,死死按在地上。 她无法,只能朝着沈闻秋的方向伸手,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嘴上喊着:“不要!不要打我儿子!侯爷!侯爷要打就打妾身吧,是妾身教子无方,都是妾身的错!别打妾身的儿子!” 瞧见秦姨娘的反应,淮安侯露出满意的表情,昂起头俯视着她和沈闻秋,道:“今日沈闻秋肯跪下来磕头道歉,好好行一行作为儿子的大礼!那我这个做父亲的,勉强可以原谅他。” 沈闻秋咬着下唇忍痛,没搭理姿态傲慢的淮安侯,他实在不是一个能忍痛的人。 但这会儿就是憋着一股气,他愣是给忍下来了,即便咬得嘴唇流血,留下深深的印子,双手握拳用力到极致。 忍得辛苦。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一名小厮冲进来,满面慌张。 “宫……宫里来圣旨了!” 淮安侯立刻站起来,满面惊慌。严姨娘则是一瞬闪过惊讶的神色,随机露出算计的表情。 至于秦姨娘,只一瞬间惊讶,便趁着严青震惊走神之际挣脱,朝沈闻秋扑了过去。 “闻秋,你怎么样?快起来,别吓娘啊!”秦姨娘不敢触碰沈闻秋,生怕碰着什么伤口。 沈闻秋说不出话,他这会儿疼得直哆嗦,却记得抬头朝秦姨娘摇摇头以表示他没事。 谁关心自己,谁又想要他死,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听说宫里来圣旨,淮安侯自是急着往外走。 可刚走了两步,他转身看向沈闻秋,皱了下眉,嫌弃地指了指屏风后,说:“快,把他弄进去,别冲撞了贵人!还有秦姨娘,也一并弄进去。” 小厮立刻点头应下,将趴在凳子上虚弱的沈闻秋架起来拖走。 担心沈闻秋的秦姨娘想上前,也被小厮按住,一并往屏风后拽去。 淮安侯赶到前厅,见宫中来的公公站在厅中,忙上前去,笑呵呵询问:“公公辛苦,犬子病了,方才去瞧他,竟耽误了招待公公,真是该死。” 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淮安侯,一眼便猜透淮安侯撒谎,笑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贵府大公子在何处,这圣旨是给他的。” 淮安侯一惊,露出无措的神色,忙倾身靠近,压低声音追问:“不知公公可否告知一二,究竟是犬子做了何事惹怒贵人?” 公公皱眉,不满看了淮安侯一眼,道:“大胆!竟敢胡乱揣测天家!这是皇上恩准贵府大公子入宫陪九皇子读书!天大的恩赐!还不快快叫沈大公子出来谢恩!” 淮安侯哪里知道沈闻秋还能入宫伴读,只想起方才还将沈闻秋打个半死,顿时吓得直哆嗦,尴尬地扯了嘴角笑,解释道:“犬子……犬子病了,怕是……” 公公是宫中来的,什么腌臜事没见过,瞧严姨娘和淮安侯那嘴脸,哪里还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只见他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那咱家自是要去瞧瞧病情如何,也好回宫向皇上禀报。” 淮安侯生怕叫公公瞧见沈闻秋的惨状,回宫说了什么,忙给严青使眼色。 严青会意后连忙退下,跑到主院去,着急忙慌将沈闻秋送回到一处平日休息的院子去。 至于沈闻秋原先的住处,那实在不能见人。外边如何说淮安侯偏心不打紧,内里如何不能叫人真的瞧了去。 沈闻秋迷糊中只感觉到自己被人背起来,再睁眼只看见一名太监打扮的宫人站在床边,表情审视。 公公瞧了两眼,点头道:“确是病得严重,但宫中太傅开课在即,也不好拖久了。咱家回宫请示一番,若是皇上恩准,便请太医来瞧瞧,以免误了上学的日子。” 淮安侯本就没什么出息,哪里敢惹皇上不快,当即答应着,“是,是,劳烦公公为犬子操劳了。这些日子府上也定当好好照看着,定不会误了上学的日子。” 公公满意地点头,说:“时辰不早了,咱家先回宫向皇上禀报。圣旨即是侯爷已作为父亲代为接下,那也不必折腾沈大公子,赶在上学之日前收拾妥当入宫便是。” 淮安侯连连应好,亲送了公公出府,才回到沈闻秋房中来。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沈闻秋,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现在拿沈闻秋没办法,他没办法将沈闻秋送给瑞王,更没办法怎么折腾沈闻秋。 方才再三保证,若到时候沈闻秋去不了,问罪的怕是他们全家。 淮安侯心里头不舒服,严姨娘更是气得咬牙。 凭什么伴读这种好事轮不到她儿子,虽说九皇子失宠已久,但皇上都亲自挑了伴读,还郑重其事来瞧人了,定是上了心的,日后还不知如何呢。 一想到自家儿子的好机会叫沈闻秋抢走了,严姨娘心头便堵了一口气。偏偏圣旨已经下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父亲还是回去吧,儿子要休息了。”沈闻秋才懒得看淮安侯的脸色,他算是听明白了,他要入宫伴读,淮安侯暂时动不得他。 淮安侯听了,也不说什么,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严姨娘也跟着离开,走时还瞪了秦姨娘一眼。 众人走干净了,只留下一个秦姨娘,用帕子擦着沈闻秋的额头,露出担忧的笑容,含泪哽咽着说:“疼不疼?” 沈闻秋心头一动。 他险些忍不住眼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当伴读这件事上边。 只有秦姨娘在乎他疼不疼。 第3章 姜珩 沈闻秋摇摇头,他的嘴角有些干裂,说不太出话来,只看着秦姨娘。 秦姨娘只瞧一眼便知道沈闻秋口干,转身去倒水,却没找见。 她拿着茶壶往外走,走到半路停下来,转身对沈闻秋说:“娘去给你找水去,你等着。” 沈闻秋想说不用,可他嗓子干得很,有些发不出声,秦姨娘又走得快,没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秦姨娘拿着水回来,倒了一杯给沈闻秋润润嗓子,又心疼地瞧着他,忍不住念叨起来,“今日你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何必挨这一顿打。” 沈闻秋摇头,他没打算把昨晚的细节告诉秦姨娘,只说:“他是什么人,咱娘俩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沈闻秋笑了一下,望向秦姨娘的目光带了几份担忧,说:“算了,不聊他了。我就要去宫里当伴读了,娘你一个人,你在府中可怎么办……” 秦姨娘见沈闻秋关心自己,泪水顿时盈满眼眶,打着转滚落脸颊。 她胡乱拿帕子擦了擦,露出欣慰的笑容,说:“没事,这有什么,娘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你就安心去上学,争取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沈闻秋撑着要坐起来,秦姨娘忙来扶他,正要不赞同地劝说时,他先开口说:“娘,等我考上了,有了官职,便将母亲接出去。” 秦姨娘笑着点头,瞧着是不报什么希望,却并未明说,只点头说好。 沈闻秋瞧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解释。他也不知道何时能实现方才的这番话,更是不知道未来究竟如何。 静下来之后,沈闻秋才仔细开始回忆,书中的九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皇子姜珩,昔日宠妃慕颜膝下唯一的孩子。 慕颜出身武将世家,入宫本是为了制衡皇后,可慕颜的父兄战功赫赫,皇上又忌惮慕家,遂常年给她下药,使其不能生育。 可谁知慕颜还是怀上了,那时的皇上与慕颜正是情浓时,便心软留了下来。 因二人也曾有过真情实意相爱的日子,幼时的姜珩也享受过风光无限的日子。 可后来……什么都变了。 慕家突然顶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一夜之间便被抄了家。 至于慕颜本人,原本皇上顾念旧情,想留她一命,将她扔进冷宫里放两年,再找个由头接回来。 谁知慕颜在听说家人被几乎被屠杀殆尽后,竟直接触柱而亡。 亲自去抓慕颜入冷宫的皇后十分自责,到皇上面前好一顿哭。皇上对此事真相心知肚明,却也都压了下来,只当没有此事。 至于原本风光无限的姜珩,从此住在慕颜原本住的瑶月宫,受尽冷眼。 在沈闻秋看来,这位九皇子也是个小可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跟原著不同,提前几年从冷宫一般的瑶月宫出来,还让皇上给他选了个伴读,但对沈闻秋来说,左右是件好事。 只是……以九皇子在宫中的处境,入宫伴读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沈闻秋难免担忧起来,又忽的想起他的救命恩人。 他还没见到救命恩人的脸,不知道救命恩人究竟姓甚名谁。 往后入宫做伴读,又要忙于科考,怕是没什么空余时间可以分到找救命恩人上边。 只能期盼于日后有缘再见了。 没等沈闻秋多想一会,便见太医从外头进来,那公公竟真将太医请了过来。 这倒是稀奇,要说侯府虽能拿上牌子去请太医救治,但淮安侯此人是绝对不会将这等医疗资源浪费在沈闻秋身上的。 至于九皇子姜珩,这会儿还是个爹不疼的小可怜呢,皇上那边竟是肯给他的伴读派太医过来,真是稀奇得很。 沈闻秋瞧不清缘由,便只顺其自然,先感谢了太医一番,按部就班看完了病。 这太医到府上来了,淮安侯自是过来说了两句好话,又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沈闻秋懒得陪他演,可也不能传出去叫人捉了错处,便假借身体不适,回应得迟缓了一些。 主打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 待太医走了之后,淮安侯才冷哼一声,看向沈闻秋,“今日是皇恩浩荡,才叫你免了这顿罚。” 沈闻秋抬眸看了淮安侯一眼,没接话。 淮安侯打量着沈闻秋这态度,心中十足不舒服,却也不好再对他动手。 不日便要入宫伴读,若入宫时出了差错,宫里头问起来,淮安侯又如何解释。 于是,淮安侯只得咽了这口气,只当没瞧见,接着往下说:“九皇子不是个受宠的,但他既能从冷宫中出来,得以与其他皇子一同上学,你也不得太过怠慢。” 听到这里,沈闻秋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答道:“儿子岂是那拜高踩低之人,皇上既安排儿子做九皇子的伴读,我定当全心全意陪伴九殿下读书。” 淮安侯听了这话,又有些不高兴。 他虽说对九皇子是否重新获得皇上青睐一事持怀疑态度,但他心中还是更支持太子姜允权的。 只是太子瞧不上他,他只得转而去讨好瑞王。 虽说瑞王只是皇上的弟弟,继位也轮不到他,可那是皇上宠爱的胞弟,多少算是说的上话的。 若讨得瑞王的欢心,在皇上那儿美言几句,岂不是叫家中过得更舒坦一些。 淮安侯的心思只会用到这些上边,但他送沈闻秋到瑞王床上一事已然失败,如今沈闻秋还入宫伴读,他便又将主意打到讨好皇子们身上。 淮安侯不赞同地摇摇头,露出一副慈父的模样,看了沈闻秋一眼,说:“此言差矣,虽说皇上如此安排,但还是要以太子殿下为重,毕竟是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 沈闻秋才不乐意听淮安侯重复这些话,当即露出紧张神色,打断了淮安侯的话,“父亲,慎言啊。” 淮安侯一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险些得意忘形,这话要是给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叫皇上知道,那可是不得了。 到时候还当他在咒皇上死呢,这岂是他们家能承受得起的。 想到这里,淮安侯又觉得,都是因为沈闻秋,才使得他这个向来稳重的淮安侯失言。 可他又抓不住沈闻秋的错处,更不能接着以夜不归宿一事再次打沈闻秋一顿,最后只气在自己心里,甩袖离去。 秦姨娘早在太医来的时候便被淮安侯赶回屋里,如今听说淮安侯走了,赶忙过来看望沈闻秋。 沈闻秋见着秦姨娘,又是不放心,拉着她叮嘱了一番,方才在她担忧的目光下趴下休息。 而秦姨娘则是在屋内陪伴了他一会儿,瞧着他睡着了,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大约养了几日之后,沈闻秋好得差不多了,刚好也碰上入宫伴读的日子,便收拾收拾往宫里去。 临走的时候,淮安侯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沈闻秋是个在宫中不知分寸的。 他甚至动过与沈闻秋断绝关系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 想过之后,他便又和严姨娘琢磨能不能把伴读的人选换成沈闻玉,但也只是想想。 这都不必问,自然都是不行的。 所以,最后淮安侯和严姨娘只能看着沈闻秋入宫去当伴读。 至于秦姨娘,她没被允许到前边来,只躲在影壁边上远远瞧一眼。 沈闻秋也远远望了一眼,临走时提了娘亲一嘴,皮笑肉不笑看着淮安侯和严姨娘这对狗男女。 他们虽然蠢念头一大堆,但都知道沈闻秋要入宫伴读,不好动他了,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下回回来,还要看见完完整整,好好的他娘。 淮安侯府到宫里的路程不短,沈闻秋不知坐了多久的马车,方才到了宫门外。 马车是开不进去的,他下了马车,将那早就送来的入宫令牌取出,向禁军说明来意,再由早就等在宫门口的公公领着去皇子所。 皇子们住在皇子所,上学的昭明馆也设在了皇子所内。 至于他们这些伴读,则是跟着皇子们住在一处,方便每日一块儿温习功课。 公公领着沈闻秋七绕八绕的,进了皇子所,再进了昭林宫,方才停下脚步。 公公笑着看沈闻秋,“沈大公子,九皇子的住处便是这里。这个点儿,九皇子该是已经起了,您自个进去吧。” 沈闻秋笑笑,他拿不出来银子打赏,只能笑了笑,说:“多谢公公。” 公公上下打量了沈闻秋一番,知道这不是个能捞着油水的主儿,嘴角往下压了压,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沈闻秋也不在意,只抬头看向那“昭林宫”三个字,点了点头,抬脚往昭林宫中走去。 刚绕过门口的小假山,便瞧见一名虽瘦弱却收拾得干净,手提书箱的年轻男子正往外走。 男子看见沈闻秋走来,神情并不惊讶,只停住脚步看着他。 沈闻秋也停下脚步,朝这名年轻男子望去,只一眼,千万思绪已是划过心头。 这位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九皇子姜珩吧? 沈闻秋想着,抬手行礼,“臣沈闻秋,见过九皇子。” 不过,他怎么感觉…… 这位九皇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第4章 秋秋 姜珩其实一早就知道沈闻秋来了。 从公公把沈闻秋带到昭林宫外,再到沈闻秋往昭林宫内走,他的耳朵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姜珩没有妄动。 他假装刚要出门,看着乖巧的沈闻秋停住脚步,又乖巧地弯腰行礼。 他的舌头抵住上颚,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只挤出怯生生的笑容。 “我是姜珩。” “你就是父皇给我选的伴读吗?” “沈闻秋……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可以喊你秋秋吗?” 沈闻秋一愣,看着姜珩怯生生又近乎讨好的笑容,竟对一个皇子生出几分心疼来。 若是无关之人,也许他的这几分心疼有些多余,毕竟姜珩怎么说都是个皇子。 可现在他做了姜珩的伴读,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且只是短短几句话,都不必去回想书中细节,沈闻秋都能猜到平日里姜珩的处境,该是很不好的。 “殿下若是喜欢,想叫什么都可以。”沈闻秋知道说出去不好调,可又不忍心拒绝。 “那太好了。”姜珩微微瞪大眼,露出一个满怀惊喜又腼腆的笑容,上前拉住沈闻秋的手,“那我们上学去吧。” 沈闻秋点头,将手上的行李递给昭林宫唯一的太监,便跟着姜珩往外走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姜珩牵他的时候,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姜珩看着这只手,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砸向他怀中的沈闻秋。 触感是那么相似。 只是不知以后,沈闻秋是否还能这样乖乖地叫他握在手中。 - 皇子们上学的地方也设在皇子所之中,名叫昭明馆。距离昭林宫并不远。 从昭林宫到昭明馆的路上,沈闻秋在脑中将书中剧情大都过了一遍。 不出意外的话,待会他们会见到书中的主角,太子姜允言。 奇怪的是,这时候过了一遍剧情,沈闻秋才发现……书中姜珩从冷宫一样的瑶月宫出来,回去上学的时间,得是好几年之后了。 为什么在这里却提前了呢?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姜珩一眼,正好撞入姜珩眼中。 怎么刚好就让人看见了?他尴尬得赶紧别过眼去,没敢再看。 “秋秋,怎么了吗?” 姜珩明明长得人高马大的,虽说这些年被刻意苛待导致有些瘦弱,却也比沈闻秋高上不少。 这样一个人,嘴上喊着秋秋,又是那样藏不住话的小孩子性子,反差实在是有些大。 “没……没怎么。”沈闻秋当然不能说,否则他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说成是重生吗?那也不对,这可不是原主还活着时候发生的事。 “快到了,我们进去吧。”姜珩瞧出来了,沈闻秋心里有事,但沈闻秋明摆着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多问。 到了昭明馆里,姜珩竟是最晚到的,沈闻秋顿时有些紧张,今日也是姜珩搬入皇子所后第一回上学。 他难免有些怕,万一他们因此叫人刁难,又该怎么办? 难道一来就与人起冲突吗?这儿的人可不是讲道理的,何况他们晚到在先,要是被人找茬…… 沈闻秋想着,下意识去抓姜珩的袖子,想提醒他什么,一抬头便撞入他的眼中。 “秋秋第一回入宫,有些紧张,对不对?”姜珩脸上是无害的笑容,他的话语更是带了几分引导的意味,可初见时他给沈闻秋的印象过于深刻,倒是叫沈闻秋想不到更深层去。 “是有些紧张,让殿下见笑了。”沈闻秋露出笑容,顺着姜珩的话说了下去。 经姜珩一提醒,沈闻秋也察觉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挂脸了。 虽说这本书为了让太子这个废物不至于显得太过蠢货,喜欢把皇子们写得过于废物。 但也不能不提高警惕,毕竟姜珩都提前到昭明馆来上学了。 万一有个什么与原文不同的,那也不是不可能。 好在太傅还未过来,昭明馆的太监见姜珩和沈闻秋来了,领着他们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便退了下去。 沈闻秋见没有想象中的事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忙帮着姜珩把书本笔墨等物布置好,准备好听太傅讲课。 至于自家九皇子,他倒是不太担心,瞧着就是个乖巧老实的,估摸着只会认真听课。 太傅姓庄,年纪不小,用现代的话说是退休返聘。 因他是三朝元老,又教过皇上,与皇上的情谊自不必说。 他教学时又十分严厉,太子这位大男主在昭明馆上学的时候,便是极怕他的。 后来庄太傅去世,太子为着昭明馆上学期间几句课业上的争执,还报复了他的家人,将他正在备考的孙子弄进东宫去日夜折磨。 沈闻秋没敢直接去看太子,生怕叫庄太傅瞧见,他只陪着姜珩认真听着课,想着待会若姜珩有什么不懂,他也能讲一讲。 这上午的课相安无事地过去,下午是太傅们给太子一人授课,没他们这些皇子什么事,自可先行离去。 沈闻秋乐得风平浪静,为姜珩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瞥见其他皇子都有书童,难免生出疑惑来。 之前皇上为姜珩选伴读,还为他找来太医瞧病的架势,可不像是连书童都不给的。 他微微蹙眉,凑近姜珩,压低声音问:“殿下,这到昭明馆上学,宫里头没给您配个侍奉笔墨的书童吗?” 姜珩倒是没想到沈闻秋会问这个,虽说确实不合规矩,但沈闻秋这一上午的谨小慎微,差点叫他以为之前误判了。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想来是近日宫中忙着万寿节,人手不够吧。” 这姜珩怎么还为他们找理由的,这明摆着就是怠慢,竟还好心为别人开脱。 沈闻秋看着姜珩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股无奈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知道这不对,可他只是九皇子的伴读,他说不上话。 如果,如果他是个说得上话的人,那该有多好。 沈闻秋忍不住想。 姜珩打量着沈闻秋神色的变化,暗暗猜测着对方在想些什么。 是在关心他吗?懊恼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沈闻秋如何知道姜珩在想什么,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握住姜珩的手,放轻了声音,安慰道:“殿下,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沈闻秋下意识想说那句男频小说常有的台词,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在姜允言的主角光环之下活着。 可惜他们的小声议论还是叫人听见,还是太子姜允言。 姜允言嗤笑一声,打量了沈闻秋一番,看向姜珩,说:“九弟这个伴读倒是会哄人的。” 这话说得轻浮,语气更满是戏谑之意。 沈闻秋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咬了咬牙,在得罪主角被主角光环干掉和忍下来之间,选择了窝窝囊囊地忍下来。 小命重要。 沈闻秋低下头不说话,可姜允言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只见姜允言大步走到沈闻秋身边,低头去看这个过分瘦小的伴读。 他又是一声嗤笑,看着姜珩说:“畏畏缩缩的,倒是与九弟你十分相配。” 说完,姜允言失了兴趣,转身迈着他那张狂的步子离开。 姜允言走了,沈闻秋这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姜允言靠近的时候,姜珩死死抓住他的手指。 像是怕把好不容易才有的伴读弄丢。 想到这里,沈闻秋更是生出几分怜爱来。 这个该死的书中世界,面对主角简直是胆战心惊。 姜珩一个小可怜就不能让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沈闻秋心中对作者的怨气到了巅峰,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只反过来握住姜珩的手,看着姜珩笑了笑,说:“殿下,先回去吧。” 姜珩盯着沈闻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但与沈闻秋并肩离开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多看了这个伴读两眼。 他想,方才沈闻秋在想什么呢?若沈闻秋站起来呛姜允言两句,结局又会是什么? 是姜允言这个恶劣的太子觉得有趣,把他的伴读要走,还是姜允言恼羞成怒杀了他的伴读呢? 这都有可能。 重活一世,姜珩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位太子殿下的恶劣行径。 回到昭林宫中,沈闻秋见屋里无人打扫,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抹布水桶来打扫一番。 “抹布水桶?”姜珩奇怪地看着沈闻秋,猜到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 沈闻秋在家中便是再不受待见,也不该这样像下人一般。 这个反应多少有些不对劲了,姜珩垂眸思索一番,才给沈闻秋指了地方。 沈闻秋走出门才察觉不对。 坏了,把这当学校宿舍了。 住进来先打扫卫生,再收拾床铺、行李。 姜珩不会发现不对吧? 沈闻秋回头看了一眼昭林宫。 他这个角色从小不受待见,是个小可怜,家里不安排丫鬟小厮,什么都要自己来,也……也合理吧? 沈闻秋离开后不久,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走进昭林宫,关上殿门。 男人向姜珩行礼,拿出一封密信,说:“殿下,这是有关沈闻秋的所有事。他不过是淮安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公子,瞧着并没有什么异常?” 姜珩接过密信,动作利落抽出里面的信纸,冷笑道:“没有异常?一个从小不受待见,又接受侯府规训的公子,敢在宵禁的时候翻墙?总不能说那夜从墙头摔到我怀里的男人不是沈闻秋吧?” 男人垂眸思索,摇头道,“属下再去查探一番。” 姜珩抬手阻止,说:“不必了,先盯紧太子那边。一切,以要事为重。” 男人行礼应下,又要说话,“殿下……” 男人方才开口,便听得门口方向传来咯吱一声的开门声。 姜珩猛地一转头,见是沈闻秋推门而入。 第5章 信任 沈闻秋推门进来,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疑惑地四处看了看,问:“殿下,方才怎的把门关上了?” 姜珩又成了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跑到沈闻秋面前,拉着他的衣袖,说:“本想换衣衫,待会好帮秋秋一块儿打扫。” 沈闻秋眼睛一亮,心说姜珩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不仅没怀疑他,还要帮他一起打扫。 可姜珩到底是九皇子,而且小时候遭遇过那样的变故,本就心疼的他怎么可能还让姜珩干活。 沈闻秋摇了摇头,说:“殿下还是歇着吧,我自己来还快一些。” 说着,沈闻秋忙碌起来。 动作可以说熟练得不行,姜珩观察了一会,还是过去帮忙一起打扫起来。 沈闻秋下意识当成是上学的时候,手脚麻利地打扫,有人过来帮忙递东西也很自然地一起干活。 干到一半感觉不对劲,转头一看递东西的人是姜珩,忙伸手要把姜珩按到椅子上。 可一伸手却嫌自己手脏,抓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才继续方才的动作。 沈闻秋朝姜珩笑,说:“殿下歇着便是,很快就好了。” 姜珩摇摇头,伸手拦住沈闻秋,说:“他们是怠慢我,但这些活儿本就是分给皇子所的太监。你是来当伴读的,不是来洒扫的。” 说完,姜珩拉过沈闻秋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坐下,转身往外走去。 沈闻秋不明所以,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又怕姜珩的意思是叫自己留在这。 在沈闻秋犹豫之际,姜珩又跑了回来。 这一回,他的身后跟了两名太监,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惊得沈闻秋立刻站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 姜珩总不能是出去发了次火,就把昭林宫该分配的人手要过来了吧? 可是,以此时此刻姜珩在宫中的地位、处境,有可能吗? “殿下,这些人是……”沈闻秋走上前,不解地看向姜珩。 “皇子所的管事最恨这些捧高踩低之人,我去找他说了一说,他便立刻将底下的人骂了一顿,派了人过来。”姜珩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是他手上的人已渗透到了宫中,他稍微改变计划,让自己和沈闻秋过得不那么惨罢了。 “这样吗?”沈闻秋满脸疑惑,他还是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这位皇子所的管事,可不是什么善茬。 要说最恨捧高踩低之人,那八成是这厮骗姜珩的。 这位管事,本身便最是捧高踩低之人。 沈闻秋越想越觉得其中另有蹊跷,板起脸来叫两名太监退下,又拉着姜珩到角落里,正色道:“殿下,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姜珩一怔,没想到沈闻秋竟没相信他的说辞,手不自觉握紧,露出一个懵懂求知的笑容,问:“秋秋觉得哪里有蹊跷?这宫中的管事为皇子办事,难道哪里不对吗?” 沈闻秋听见这话,更是觉得这管事另有所图,诓骗了姜珩。 他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臣听闻皇子所的管事太监最是捧高踩低,不受宠的皇子在这儿是十分受怠慢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捧高踩低训斥底下的人呢,怕是只会说着一些没用的话,将您像球一样踢开吧!” 那管事确实是个捧高踩低之辈,但那位管事早在姜珩准备搬来皇子所的时候,便已经设法换掉了。 这种人,姜珩如何能容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作威作福,便是换掉也不会叫他好过。 只是……不对啊,沈闻秋怎么知道原来的管事太监是什么样的人? 按照裴青调查到的消息,沈闻秋从未接触过皇室中人,甚至除却上学与科考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待在家中。 本就是不受待见的人,便是侯府知道这件事,也断不会告诉他。 所以,沈闻秋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姜珩望进沈闻秋眼中,琢磨着这双眼睛中藏了多少情绪。 有慌乱,有关心。 罢了。 便是问了,沈闻秋大约也不会说。 兴许与他一样,是重活一世吧。 虽说这也说不通,前世的沈闻秋没多久便死了,根本没机会知道太多。 沈闻秋,你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 姜珩露出一个笑容,说:“可我们好不容易有人来帮忙干活,这样我们就能好好上学了。” 沈闻秋看着姜珩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握住他的手鼓励地拍了拍,说:“殿下这般好学,臣好高兴。但是这些人还是……” 姜珩打断沈闻秋的话,他说:“先留着吧,我们多加防备便是,莫要因为这种事影响课业。” 如此好学的好孩子啊。 沈闻秋看向姜珩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沈闻秋这边不再阻拦,两名太监干活也利索,没一会儿便将屋内都收拾整齐,还去取来了午膳。 不过,午膳便没有那么好了。 毕竟姜珩现在还是不受待见的。 “这个午……午膳能不能自己做的?”沈闻秋看了一眼饭菜,皱了皱眉。 怎么会有比食堂的饭菜看着还难以下咽的东西? “秋秋还会下厨啊?”姜珩又是用那样求知的眼神,看向沈闻秋。 沈闻秋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僵硬了一瞬,暗道不好。 放松下来后竟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原主是什么身份。 叫姜珩怀疑可不好了,真的怀疑上了可不好解释。 沈闻秋眼珠子一转,笑着说:“本是不会的,但家中……臣在家中也是如此处境,母亲常偷偷下厨给臣加餐,臣在一旁瞧着瞧着便学会了。” 说到这里,沈闻秋还怕姜珩不相信,又补上一句。 沈闻秋说:“厨艺不精,从前也没怎么尝试过,大约只是能入口。” 姜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才朝着沈闻秋露出一个笑容,夸赞一句:“秋秋好厉害。” 这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沈闻秋仍有些担忧,虽说他心里并不觉得姜珩是什么坏人,知道便知道了。 但……有些事终究不大好解释。 比如穿书这种事。 难道告诉姜珩,他只是书中的一个小角色。 主角是他那作恶多端的太子哥哥,只因为有主角光环便可以为所欲为。 而他也是其中一个被太子踩在脚下枉死的角色吗? 沈闻秋垂眸思索片刻,心底暗暗叹气,决定还是将此事捂严实了。 一旁的姜珩观察着沈闻秋的神情,瞧着他将一切都刻在脸上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如此坦诚,倒合姜珩的口味。 姜珩喜欢直白的人。 皇宫里弯弯绕绕的人太多,心怀鬼胎的人太多。 像沈闻秋这样的人,就很好。 姜珩想,身边有一个这样的人,也不错。 至于沈闻秋究竟藏了什么秘密,那也不是必须探究的事情。 若沈闻秋是于他不利的,那他自然不会对这个伴读手软。 若于他并没有什么影响,那不知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思索片刻后,姜珩对沈闻秋说:“秋秋是来当伴读的,不是来当厨子的。我们凑合着吃,明日我找父皇说说,兴许就不会这样了。” 沈闻秋心疼地看着姜珩,他忍不住伸手触碰姜珩的肩膀,轻轻抓住,说:“殿下,这……不是臣要离间您的父子关系,这……皇上若是关心您,还能有从前的事吗?” 说到后边,沈闻秋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清。 好在姜珩离得近,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姜珩笑笑。 这是在关心他。 他盯着沈闻秋的脸,心里竟有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沈闻秋说的这些,姜珩早就看清了。 可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会说这样的话的人早就死了。 剩下的这些人,多是不敢明说的。 只有沈闻秋直言,说出许多人都不敢说的真话。 姜珩笑笑,说:“我明白的,但也许呢?秋秋相信我吗?” 沈闻秋直觉哪里不对劲,但他下意识选择相信姜珩。 他点了点头,说:“臣是殿下的伴读,自然是万分信任殿下的。” 姜珩在心底咀嚼着这句话。 万分信任。 那很好。 希望日后也是如此。 姜珩暗暗记着。 沈闻秋打量着姜珩的神情,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在沈闻秋胡思乱想之际,姜珩握住沈闻秋的手,说:“既然秋秋相信我,那明日瞧瞧便知道了。” 沈闻秋点头,没有再说。 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总不好扫兴。 用了午膳之后,下午便无事可做。 沈闻秋想着给姜珩补补课,却又怕他问起来,一时间有些为难。 虽说原主确实有才华,但沈闻秋和原主这个文化发展方向是不一样的。 不过,学点什么对自己也是好的。 沈闻秋权衡再三,决定还是帮姜珩补课。 若姜珩问起来……那问起来再说。 于是,沈闻秋战战兢兢给姜珩补了一下午的课。 有好几次差点冒出点什么现代的东西,还好他给忍住了。 好的是姜珩竟什么都没有问,只乖乖坐在一旁,时不时就书上的东西问几个问题。 沈闻秋为姜珩的好学感动着,把高考的劲儿都拿出来了,拉着姜珩卷得忘记吃晚饭。 直到沈闻秋的肚子发出“咕”的一声,二人才停下来。 沈闻秋尴尬地摸摸鼻子,别开眼去,耳朵尖有些红。 他磕磕巴巴地说:“殿……殿下饿了吗?要不先用晚膳吧?这会儿看书对眼睛也不好。” 说话间,沈闻秋看向姜珩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比划,笑着说:“这么漂亮的眼睛,若是看坏了可不好了。” 谁知沈闻秋的手靠稍稍靠近一些,姜珩便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力气巨大,表情阴狠。 这一下,掐得沈闻秋脸色刷一下白了,额角都冒着冷汗。 他喘着气,试图从疼痛中缓过来。 他试着喊了一声。 “殿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信任 第6章 梦魇 如梦魇一般的回忆涌入脑海。 姜珩浑身没一块好皮,他趴在血泊之中,姜允言一步步朝他走来。 手中握着刀,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姜允言在姜珩面前蹲下,掐着他的脸,逼他抬头。 “这么漂亮的眼睛……” 姜允言说到这里,笑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姜允言的刀,硬生生毁了姜珩的眼睛。 回忆中的姜允言与眼前的沈闻秋不断切换。 最后化为一片血色。 就在这时。 “殿下?” 一声呼唤把姜珩从梦魇一般的回忆中生生拽回来。 姜珩没有时间去做什么别的反应,他立刻松开沈闻秋的手,扑进沈闻秋的怀里。 “秋秋,我好怕。” 没有为方才的反应做任何解释,也没有说为什么怕。 可听到这句话的沈闻秋,当即脑补了无数的童年创伤。 能让姜珩这般应激,一定是小时候经历了什么。 沈闻秋回抱住姜珩,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不怕,臣在您身边呢。” 姜珩本只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异常,如今却真真实实地被沈闻秋的反应感动到。 沈闻秋没有问他为什么有这般剧烈的反应,也没有怪他弄疼自己。 沈闻秋所做的是安抚他,告诉他说,臣在您身边。 姜珩的舌尖抵着牙齿,轻轻咬了一下自己,逼着自己回过神来。 随后他更加用力抱紧沈闻秋,仿佛将人嵌入骨血。 一定是上天觉得他上辈子太苦了,才让他遇见沈闻秋。 这个与旁人都不同的伴读,真的很好。 姜珩想。 瞧着姜珩的反应,沈闻秋更加确定就是他想的那样。 无尽的心疼包围着沈闻秋,驱使着他更加放轻动作,轻拍着姜珩的背,又要哄上两句。 可没等沈闻秋开口,姜珩先抬起头,看着他说:“秋秋,我饿了,先用膳吧。” 沈闻秋见姜珩恢复过来了,便也不再多提,只点头应下。 用膳的时候,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沈闻秋朝外边看了一眼,嘀咕着:“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兴许是吧,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免得遭波及。” 沈闻秋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看向正对着饭菜挑挑拣拣的姜珩,说:“殿下还是多吃一些,本就吃得不好,不能再挑食了。” 姜珩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最后咽下反驳的话。 他不再扒拉碗里的饭菜,只听话地都吃了下去。 对面的沈闻秋瞧着姜珩的模样,竟有一丝丝养成的快感。 他甚至开始想之后开府到外边去,或是直接到封地去自由自在的,那是多好的日子。 若是可以,他能跟着姜珩一起过去,再将秦姨娘一块接过去便好了。 姜珩即是这样说,沈闻秋也不再多问。 到了第二日上学路上,他才听路过的宫人说了两句。 似乎是宫内出了什么事,抓了一批人。 至于是什么事,又抓了什么人,倒也没说清楚。 沈闻秋绞尽脑汁想这段时期宫中有什么大事,却想不起来。 大约是有什么与书中不同的地方,或是什么书中没写的事情吧。 到了昭明馆,沈闻秋照例帮姜珩摆好一应用具书籍,又拉着他一块儿看书,主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惜姜允言压根没打算让他们这般缩着脖子躲过去。 姜允言转头瞧着鹌鹑一般缩在角落的沈闻秋,上下打量一番。 他昨日回去一琢磨,只觉得这姜珩的伴读说不准就防着自己呢,方才装出那副模样。 想是个有趣的才对。 况且,回去之后也叫人查过了,姜珩这伴读是一等一的聪明,小小年纪便中了举。 过段时间再考,想这进士也不成问题。 姜允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遭人戏耍,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沈闻秋面前。 沈闻秋一抬头,便与姜允言四目相对。 太子怎么又过来了? 沈闻秋心中直犯嘀咕,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道:“臣沈闻秋拜见太子殿下。” 姜珩也站起来,怯生生地打招呼,又抓住沈闻秋的手,装出害怕的样子。 姜允言瞧着二人牵着的手觉得碍眼,回头看一眼自己那真正木讷的伴读,更是碍眼。 他冷笑一声,说:“孤要你这个伴读。” 沈闻秋愣了一下,装傻充愣起来,说:“殿下,您的伴读不是在那边吗?” 姜允言不满沈闻秋没有兴高采烈地答应,说:“他用着不顺心,孤瞧着你顺心。” 沈闻秋又答:“殿下说笑了,您是太子,天底下最好的伴读肯定是先紧着您的,何况这还是皇上为您亲自挑选的,怎么会不顺心。” 姜允言见沈闻秋为了拒绝自己,都不装鹌鹑了,心底一会不舒服一会舒服的。 他盯着沈闻秋瞧了一会儿,冷哼一声,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闻秋盯着姜允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啊? 这就结束了? 还以为要掰扯一会呢。 沈闻秋心中想着,捏了捏姜珩的掌心安抚,拉着他坐了下来,只当没发生这个小插曲,接着看书去。 姜珩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盯着不远处的姜允言,心中暗暗盘算。 今日姜允言的异常,似乎只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下了课之后他也没再来找麻烦,而是被皇上匆匆叫了过去,连下午太傅的课都不上了。 沈闻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和姜珩回了昭林宫,叽叽喳喳猜测着今日有什么吃的。 “若能出宫玩便好了,臣在家时也不常出去,只盼着日后进士及第,另立了门户,能常常出门去玩。”沈闻秋说起来,像个玩心未泯的人。 “若是秋秋喜欢,现在也可以出去。”姜珩笑着,说着似乎孩子气的话。 “进出太惹眼了,而且宫门不是关得早吗?”沈闻秋摇摇头,他不喜欢一些计划外的变故。 “也是,那以后我陪秋秋出去玩。”姜珩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笑着说。 这话题没再继续,回了昭林宫,又是按部就班的用膳与学习。 沈闻秋总觉得姜珩从前落下的功课太多,便急于尽快都补起来。 他看姜珩的时候,仿佛看见那些小时候因各种原因没能读书的人。 他一边补课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皇帝,一码归一码,上学的事怎么能耽误到十多岁呢。 虽嘴上没说,可沈闻秋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姜珩看着他那副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心中竟很高兴。 不仅高兴,还暗暗拼凑,他心中在想的会是什么,如何咒骂的。 认真去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飞快流逝。 很快又到了隔日上学的时间,路上的时候沈闻秋还与姜珩对昨日学的东西。 一边对,一边担心今日姜允言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谁知到了昭明馆,却发现姜允言压根没来。 沈闻秋心中好奇,想问旁人,又不是很敢问。 纠结片刻后,姜珩笑着拉住他。 “听说是南方水患,皇上派了太子过去。”姜珩小声对沈闻秋说。 “南方水患?”沈闻秋记忆复苏了,他想起来书中的剧情,露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 沈闻秋记得书中南方水患的时候,就是姜允言一顿骚操作,死了很多人。 而且里面有幸存者后来入京告御状,竟是被皇上那个瞎了眼的东西下狱。 在狱中被姜允言的人一顿折磨,最后受不住折磨羞辱,死在了牢中。 想着,沈闻秋没忍住,一拍大腿,小声骂了一句。 “简直是畜生。” 瞧着沈闻秋愤愤的样子,姜珩忍不住往即将发生的事情上边想。 近来可没有能让沈闻秋这样生气的事情,便是有,也与南方水患没有关系。 能与南方水患,与姜允言扯上关系,又能叫沈闻秋这般生气的。 想来只有还没发生的事情了。 沈闻秋又如何知晓?前世沈闻秋可没有活到这个时候。 姜珩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却也没有多问。 但他渐渐有个猜测,也许眼前的人并不是从前的沈闻秋呢? 沈闻秋话说出口,才惊觉不妥。 他连忙尴尬地捂住嘴,小声补上一句:“老天不公,竟弄出这样的水患。” 姜珩笑着点头当做附和,并没有说话,更没有多问。 沈闻秋见姜珩没当回事,暗暗松了口气。 他埋头捣鼓起桌上的书本来,叽叽喳喳说起学习的事情,试图转移话题。 姜珩也随他去了,顺着他装模作样起来。 因太子不在,之后的几日都还算相安无事。 又到冬至,昭明馆不上学,让皇子们回宫陪伴母亲,伴读们回家过节。 宫里自然也分了饺子,并没少昭林宫的份。 至于冬至的宫宴,说是因为南方水患,皇上忧心百姓,不在宫中大操大办这些宴席。 沈闻秋坐在昭林宫吃饺子时,有些坐立难安,却什么都没说。 姜珩瞧出来了,笑着提议:“我还没去过秋秋家中呢。” 沈闻秋猛地一抬头,眼睛都亮了,接上话说:“殿下要到臣家中去吗?” 姜珩点头,说:“会不会叨扰了?毕竟冬至是自家的事情。” 沈闻秋摇头,说:“我那个……臣的父亲最敬重皇家的人,若殿下能去,家中定是高兴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沈闻秋不想说淮安侯的好话,也不能明说他的坏话。 姜珩一下就听出来了,何况他早就查过沈闻秋家中的情况,这事儿倒是十分清楚。 只是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只说要到沈闻秋家中,派了人到皇上那儿说一声。 不过是到伴读家中,皇上也没阻拦。 二人便收拾收拾出发。 淮安侯府内。 淮安侯听小厮来报,愣在了原地。 “你说九皇子要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第7章 冬至 淮安侯怎么都没想到,姜珩竟会和沈闻秋一道回来。 虽说这位九皇子受冷落多年,但如今已如寻常皇子一般,不定日后还有什么大好前程。 淮安侯本就是个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人,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叫他为了此事善待沈闻秋,那他定是不乐意的,毕竟瞧不上沈闻秋这么多年,如今却要谄媚讨好,叫沈闻秋与那九皇子说好话,他如何受得了这差别。 可姜珩究竟是皇子,如此到家中来,若不热情招待,日后叫人参一本不敬皇家,到时候更是天大的祸事。 严姨娘得知此事后,也是万分不快,即刻便找到淮安侯房里来,苦着脸诉说这些年秦姨娘母子如何不好,当初又是如何为了攀附权贵勾引淮安侯,想用这些个旧事唤起淮安侯对秦姨娘母子的不满,借此不给归家的沈闻秋好脸色。 淮安侯也不说要如何,只好奇瞧着严姨娘,问:“既如此,你想如何?” 严姨娘只以为淮安侯站在她这边,立刻得意起来,眉飞色舞比划着出起了主意,说:“那沈闻秋入宫多日也不知给家里谋些好处,侯爷到时候可得给他们点下马威瞧瞧!定不能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淮安侯看着严姨娘眉飞色舞的样子,不敢相信地瞪着她,重复了一遍,“你是说,给九皇子和沈闻秋一点下马威瞧瞧?不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严姨娘笑得张扬,点头应道:“对,就这么办!侯爷这么做了,皇上厌恶九皇子,定会好好重用侯爷,又能让沈闻秋那厮知道谁才是父亲,到时候乖乖……” 严姨娘话都没说完,淮安侯一个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 严姨娘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淮安侯,颤着声问:“侯爷,您打我?” 淮安侯恨恨地指着严姨娘,破口大骂:“打的就是你这蠢妇!皇上把九皇子放了出来,一应待遇皆与其他皇子无异,焉知不是日后有所重用!如今我们得罪了他,岂不是自寻死路,你个贼妇人自己作死,可千万别连累了我!” 从前淮安侯对严姨娘是予取予求的,无论她说什么漏洞百出的谎话,他也不曾有一句质疑。 无论什么害人的法子,也都捧着她的手夸她聪慧万分,二人皆是联手去做这些事,如今突然变了样,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严姨娘愣愣看着淮安侯,勉强露出笑容,讨好拉住他,柔声道:“侯爷,是妾身蠢笨了。您说妾身不过后宅妇人,如何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呀!万幸侯爷消息灵通,否则妾身可是酿成大错了!” 淮安侯冷哼一声,被严姨娘哄得嘴角上扬,抚着胡须,得意道:“知错就好,日后千万莫要如此冲动,万事都听我的就是。” 严姨娘柔弱无骨靠入淮安侯怀中,笑着应道:“是,妾身都听老爷的。” 严姨娘靠着淮安侯,眼睫低垂,眼眸之中毫无笑意,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嘴唇更是恨恨地一张一合,以口型暗骂。 老不死的。 - 沈闻秋一路上做了最坏的打算,书中的沈闻秋在淮安侯府受尽白眼,姜珩又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以淮安侯那捧高踩低的性子,免不得要踩一脚。 谁知到了淮安侯府,却见淮安侯一反常态,领了一干仆从在门口迎接。 沈闻秋放下车帘子,垂眸暗暗嘀咕:“有道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帮人八成憋什么坏水呢。” 本以为这嘀咕得已经足够小声,可姜珩耳力极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抬眸看了沈闻秋一眼,沉思片刻,朝对方伸出手,说:“秋秋,我们该下车了。” 沈闻秋点头,便要率先下车,好扶姜珩下来。 却见姜珩抢先一步下了马车,转身朝他伸出手。 “秋秋,手。” 满面笑容候在门口的淮安侯顿时愣住,抬眸看看姜珩,又看看沈闻秋,心中思绪万千。 沈闻秋也没想到姜珩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做出如此行径,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可若是在此僵着,怕是更为不妥,引人注目。 沈闻秋一咬牙,将手搭在姜珩手上下了马车。 他低着头,因着姜珩的行为变得十分拘谨。 姜珩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拉着沈闻秋走到淮安侯面前,笑着看他,说:“我与秋秋回家,劳累侯爷在此等候了。” 这怎么说得跟新妇回门似的。 沈闻秋心底忍不住吐槽两句。 淮安侯心中也觉得奇怪,面上却是没说什么,只笑呵呵地迎姜珩和沈闻秋进去。 到了正厅,淮安侯将礼数都做到位,随后便观察着姜珩对待侯府和沈闻秋的态度。 他略一揣摩,觉得这位九皇子是与自家不待见的这位儿子交好的,至于侯府,想来是看侯府如何对沈闻秋。 若是好,九皇子便与侯府交好,若是不好,自然也不待见侯府。 琢磨明白这一点之后,淮安侯对待沈闻秋的态度更是大转变,从以前的渣爹变成了慈父,直叫沈闻秋恶心得想躲得远远的。 姜珩瞧见沈闻秋的抗拒,皱眉看向淮安侯,笑着说:“我们秋秋怕生,就不叨扰侯爷了,我也想去瞧瞧他儿时住的地方。” 说完,姜珩拉着沈闻秋离开正厅。 听见这话的淮安侯吓得忙追了出去。 沈闻秋以前住的地方破旧不堪,压根不是能展现在姜珩面前的。 若是到时候姜珩闻起来,他又该如何答呢?若沈闻秋不高兴了,姜珩连带着也瞧他不顺眼,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那又该怎么办呢? 也许皇上并没有彻底对姜珩的事释然,可淮安侯府已是残烛,不能赌也赌不起。 “殿下留步!” 淮安侯跑到姜珩和沈闻秋身后,赶忙叫住他们。 姜珩停住脚步,和沈闻秋一同回头看向淮安侯,不解地笑了笑,问:“侯爷有什么事吗?” 淮安侯干笑两声,给身旁的小厮使眼色,随后才说:“殿下稍坐一会,闻秋的房间久未收拾,还是先让下人收拾一番,再去瞧瞧吧。” 姜珩闻言,目光冷冷看着淮安侯,说:“哦?久未收拾?可这家中主子的房间,就是人不在,不也该是下人日日打扫的吗?” 淮安侯哪里知道姜珩会这样发难,登时被问得窘迫无比,他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姜珩也不给淮安侯思考如何应对的时间,只说:“我既来了,要看的就是秋秋原来住的屋子。” 这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警告淮安侯不要拿个新收拾的屋子来糊弄。 沈闻秋瞧着也不是会在这种事上面发难的,到时候免不得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姜珩打一开始就查过沈闻秋,对他家中的情况也是一清二楚。 今日的行为,也不过是警告淮安侯,不要仗着沈闻秋生母无娘家可依,在府中又因当年之事不受人待见,便处处轻慢他。 沈闻秋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姜珩,一时间有些新奇,又觉得这副模样有些眼熟。 与那夜救了他的蒙面人,气质上竟是有几分相似。 可沈闻秋转念一想,彼时的姜珩顶多刚刚从瑶月宫中出来,有没有被接到皇子所还不一定呢,怎么可能与那蒙面人有什么关系。 那蒙面人骑着战马,能在宵禁之中行动自如,还在京中暗暗买了处宅子,怎么看也不像能与他扯上关系的。 沈闻秋又不是没看过原著,书中的姜珩在这个时候可还是个小可怜呢,是到了后来才依靠舅舅家残余的势力渐渐发展起来。 只有眼前的异样…… 沈闻秋琢磨了一下,自己为姜珩圆了过去。 想是因为他是姜珩的伴读,顺道碰上这事儿了,拿来立威吧。 姜珩可不知道沈闻秋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只瞧见沈闻秋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便拉着对方的手,示意淮安侯带路,往沈闻秋的住处而去。 待沈闻秋回过神,已经差不多快走到自己住的院子了。 屋内的秦姨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日儿子要回家,便在沈闻秋的住处中收拾,谁知外边突然好大的动静,听着像是来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了?” 秦姨娘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门口去,看见沈闻秋和姜珩、淮安侯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 姜珩她不认得,可沈闻秋和淮安侯她是认得的,以往淮安侯又甚少到沈闻秋的住处来,她一时间慌了神,赶紧迎上去,对着淮安侯小心翼翼地追问了起来。 秦姨娘面露急色,模样怯弱,只问:“侯爷,今日怎的突然来此,是闻秋又惹您生气了吗?” 往常秦姨娘是不说这些话的,她总是唯唯诺诺,可沈闻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明状况,自是大着胆子问了一问。 淮安侯见秦姨娘竟跑出来抛头露面,顿时气急,恼怒之下便要怒斥。 谁知姜珩先一步开口,拉着沈闻秋上前,挤开淮安侯,笑着看她,问沈闻秋:“秋秋,这便是你母亲?” 沈闻秋不知姜珩要做什么,便点头答是。 秦姨娘更是弄不清状况,从未听过沈闻秋在外有朋友,眼前这人又是谁?难道是当伴读的时候结识了别家公子? 一旁的淮安侯一听,顿时回过神来。 今日姜珩带沈闻秋回来,说不定就是给沈闻秋和秦姨娘撑腰的,若他当着面对秦姨娘表露不满,怕是这位九皇子一个不高兴,暗地里使什么绊子要他好看呢。 淮安侯府可经不起更多变故了。 淮安侯抢先挤过去,笑着对姜珩说:“闻秋他娘是后宅妇人,没什么事做,成日爱胡思乱想,这才有了方才一问。我平日待闻秋是最好不过的,这不,他一回来便跟她娘说了,方才定是给他收拾屋子呢。” 姜珩笑,问:“姨娘亲自收拾?这淮安侯府请不起下人了吗?” 秦姨娘闻言,下意识想解释一番,以免回头自己和沈闻秋遭淮安侯责骂。 可不等她开口,沈闻秋便按住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淮安侯听着姜珩的话,额头冷汗直冒,赶忙解释:“自然不是,殿下误会了!这秦姨娘疼爱儿子,平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是疼孩子呢!” 沈闻秋听见这话,顿觉不对,立刻看向姜珩,走到他身旁,安抚地握住他的手。 不发一言,姜珩却立刻明白了沈闻秋的意思。 其实对于重活一世的姜珩来说,失去母亲的记忆已经太过久远。 若是前世,也许他还会有些许波动,如今……一切已经被时间淡化。 他的目标,便是让今生的自己活得更好,弥补前世的遗憾。 但沈闻秋,他能立刻想到这一点…… 真的很好。 很好。 好得…… 姜珩都想永远把他留下来了。 第8章 睡觉 姜珩开始看淮安侯碍眼了,他反过来抓住沈闻秋的手,一副不愿松手的样子。 他又转头看向淮安侯,冷着脸说:“我想和秋秋、秋秋她娘说说话,淮安侯若是没别的事了,就先去忙吧。” 淮安侯想留下来,可姜珩这话、这神情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这便是嫌他碍眼。 他迟疑片刻,才赔着笑点头,说:“这书房中确实还有些公务未了,暂且不能陪殿下,就先告辞了。” 姜珩看都没看淮安侯一眼,只点了点头,拉着沈闻秋往屋内走去。 一旁的秦姨娘犹豫再看,还是没管淮安侯,也跟了进去。 但秦姨娘也并未久留,只是柔柔地笑着,对姜珩和沈闻秋二人说:“我叫大厨房给你们下些饺子来。” 沈闻秋点头,朝秦姨娘笑笑,答应着:“好,谢谢娘。” 姜珩也用一张笑容无害的脸面对着秦姨娘,如同平日在沈闻秋面前那般乖巧,笑着说:“麻烦姨娘了。” 秦姨娘腼腆地笑笑,知道他们怕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便也不敢久留,转身匆匆离开。 屋内只剩下沈闻秋和姜珩二人,他不知道姜珩想做什么,只看着他在屋内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瞧瞧那儿。 沈闻秋跟了一会儿,瞧姜珩停住脚步,才出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姜珩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寸一寸的看过去,从眼前这些死物拼凑出沈闻秋的从前。 小时候的秋秋,是什么模样的?少年时候的秋秋,又是什么模样的? 他一时间有些不高兴,不高兴沈闻秋的从前没有自己。 不过没关系,以后的一切,都会有他。 姜珩思索间,听见沈闻秋说话,转头看向他,笑着说:“我只是在想,秋秋的过去。” 他的过去? 沈闻秋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姜珩竟会在意这个。 何况在这样一间破屋子里又能看到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姜珩猜去。 否则要问沈闻秋本人,他自己也不清楚原主小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本小说对沈闻秋的描述也不过寥寥几行字,小时候的事情更是说起淮安侯那桩旧事的时候捎带提起罢了。 沈闻秋轻笑,并未正面回答,只说:“家中简陋,让殿下见笑了。” 姜珩摇头,朝沈闻秋走近,拉起他的手,笑得乖巧,说:“秋秋何必这样想,我从前住的房子,不过大了一些,其实也这般破败呢。” 提起这事,沈闻秋对姜珩难免又多了几分心疼。 他是中途穿进来的,说到底对这些过往并没有什么实感,不过在家中处境与秦姨娘的模样中窥见几分从前的影子。 但姜珩不一样,这位九皇子从小生活在这里,实打实经历了一切。 本来,不该遭受的这一切。 姜珩看着沈闻秋的眼睛,从中读出许多心疼来。 察觉这一点的他,心中竟是十分高兴,甚至想要沈闻秋更多地疼疼他。 他恍惚间忽然感觉到,他对沈闻秋的感情,可能不仅于此。 沈闻秋有许多话想说,可多说了却又不好解释为什么他知道那许多,便只憋在心里,找了由头先叫姜珩坐下。 “我其实是想,待此番会试考中,得以入朝为官之后,用我那绵薄的俸禄税一处小院,将娘亲接出去。”沈闻秋不好说过去,只好说起未来。 “这很好,若我娘还在,我定也想将她接出宫。”姜珩垂眸说着,模样可怜巴巴的。 沈闻秋看着可怜巴巴的姜珩,一时间更是心软。 他大着胆子搭住姜珩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沈闻秋安抚道:“娘娘肯定也希望你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平安顺遂一生。若能如此,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姜珩深深看着沈闻秋,舌尖抵着牙齿,笑容渐浓,说:“嗯,我一定……好好地过这一生。” 姜珩说完之后,沈闻秋又想着是否该找些别的话题,莫要在这些旧事之上打转,说多了免不得伤心。 可不等他琢磨出个新话题,便见姜珩突然柔弱无骨一般靠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滑落,直到趴在他的大腿上。 沈闻秋微怔,他感受着膝上温热身躯,只感觉这触感实在奇怪,忍不住问:“殿下是困了吗?不然到榻上小憩一会吧?” 姜珩拒绝得很直接,他直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说:“不要。” 既然姜珩这个做九皇子的坚持,沈闻秋也不好说什么。 他垂眸看向膝上沉睡的姜珩,想起方才对方可怜巴巴的模样。 罢了,睡就睡吧。 也算是在淮安侯府这样的地方,在仅有他二人的时候,能够不管那些弯弯绕绕,闭目休息一会。 这般想着,沈闻秋瞧着膝上睡得正好的姜珩,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 姜珩本没有睡着。 可在沈闻秋这样轻柔的哄睡之下,竟是真的沉沉睡去。 仔细回想起来,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一个好觉了。 秦姨娘端着饺子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轻轻将饺子放到桌上,行至沈闻秋身边,欲言又止。 沈闻秋怕吵醒姜珩,没有说话,只摇摇头。 只是姜珩这两辈子如履薄冰,秦姨娘又不是那般懂得如何无声走路的习武之人,自是在她刚进门的时候便已醒来。 他闭着眼睛装睡,在二人紧张之时佯装翻了个身,靠在沈闻秋怀中,嗅着他衣衫之上的香气,一时间竟真的有些吃醉了般,心都飘飘然了些。 沈闻秋和秦姨娘紧张地盯着姜珩,见他真是还睡着,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就要把姜珩放下。 谁知姜珩明明睡着,却力气极大,死死拽着沈闻秋的衣衫就是不放。 无奈之下,沈闻秋和秦姨娘只能在原地压着声音说话。 秦姨娘小声说:“殿下这是睡下了,那水饺……该怎么办?” 沈闻秋摇头,压低声音,“娘亲自己先吃了吧,我看殿下累极了,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呢。” 秦姨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瞥了一眼趴在沈闻秋膝上的姜珩,神情略有不解,“这殿下可是嫌弃咱们屋子太破了?为何放着床榻不睡,竟睡在你膝上?” 沈闻秋闻言,也是面露不解,但很快摇头解释:“方才娘亲是没瞧见,殿下累得靠在我身上就睡着了,想是已经没有力气到床榻之上了。” 秦姨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要不我们把殿下挪到床榻上吧?这样睡着也不舒坦。” 沈闻秋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只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大的姜珩,摇了摇头,说:“娘亲想是高估儿子了,殿下虽看着不算壮实,但块头也是不小,儿子实在是挪不动他。” 秦姨娘闻言,也打消了挪动姜珩的念头。她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担忧地叮嘱:“只是你也记得看着点时辰,莫要晚了,叫殿下赶不上回宫。” 沈闻秋点头答应着,“娘亲放心,儿子记着的。” 装睡的姜珩提供拿到这番话,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若是装作撞上宵禁,岂不是能趁机赖在秋秋从前的房中过夜? 这般想着,姜珩竟有些期待起来。 可转念又一想,如今他与沈闻秋还没有到同榻而眠的地步,若是留下来,难免要沈闻秋这个做臣下的去别的地方睡,这岂不是没达到目的,还折腾了对方一通吗? 这可不成,一起睡的机会多了去,日后再想办法吧。 于是,这夜姜珩也没留在淮安侯府。 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后,装睡的他从沈闻秋怀中爬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对方,拉着双手麻痹无法挣扎的对方,一块儿回了宫中。 冬至过后不久,朝堂之中又生了不少事端。 多数是太子党羽犯了事,惹得皇上震怒,一下拔了不少太子种在朝中的钉子。 依照皇上的话来说,便是这帮人平日里带坏了太子,才使得姜允言这个太子屡屡犯错。 而这一切,源于姜允言在南方水患之中的所作所为。 沈闻秋还未有功名,自然还不够格去上朝,所以对这件事的了解,全靠看过原著。 依照原著之中所说,皇上为了让我们这位太子姜允言攒点成绩,俗话说叫镀金,于是派他去处理南方水患一事,在救灾上做做样子,也算弥补一下从前的负面形象。 但姜允言是什么人,原著男主,自大自私的废物,连做做样子都不肯,辜负了他爹这份良苦用心。 至于他做了什么,这位成日骄奢淫逸成习惯的太子自然也就那几件事,到了灾区之后,整一个不顾灾民死活,把赈灾银都拿来给自己用了,派去修筑工事阻拦洪水的工人也被他威逼利诱去建造太子的临时豪华住所。稍有不肯的,甚至当场斩杀,吓得不再有人敢反抗。 这换哪里都是妥妥的反派,但在原著之中,姜允言做下了这些事之后,还是在皇上的一番操作之后美美隐身。他们硬是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说,凡是有对此事不满之人,都在这之后被一一清算。 而这件事,就是在今日的朝堂之上,被人捅了出来。 进京告御状的百姓抢先被人救了下来,一下给人送到御前,姜允言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此刻,正吵得不可开交。 沈闻秋陪姜珩来到昭明馆上课时,正碰上其他皇子谈论此事。 “原本太子回宫后是要到昭明馆来的,都快进门了,临时被父皇跟前的太监叫走了。”五皇子说。 “听说现在还吵着呢,也不知此事会不会对太子有什么影响。”六皇子说着,若有所思。 沈闻秋坐在姜珩身旁一边收拾着笔墨用具,一边听着几人的议论,只在心中暗暗想。 哪里会有什么影响,姜允言身为原著男主,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那也只会轻飘飘揭过。 第9章 救灾 朝堂之上,就因为太子之事,大臣们争论不休。 其中又分为几个派别。 保皇派一方面觉得姜允言做事实在荒唐,需得搓搓他的威风,一方面觉得太子是皇上所看好的,倒也不能把人真的打压得太过分。 至于太子党的官员,他们怎么可能说自家太子的坏话,自然是在众大臣们声讨太子之时,拼尽全力为太子的所作所为辩解。试图用他们卓越的口才,把犯了事的姜允言变成世上最清清白白的一朵莲花。 其余的,除了一些对此事十分愤怒的大臣,剩下的便是其他各皇子的派系中人了。 这些人的目的十分明确,皇上偏疼太子许多年了,偏疼到了一种不把其他皇子当儿子的程度。此番太子好不容易犯点错,他们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给太子一击,说不定能把太子拉下来,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满朝堂都在为了太子有没有错这件事争吵不休,吵得皇上这个额头的青筋是突突直跳。 皇上脸色难看,心说吵这个有什么用? 吵这个不能帮太子脱罪,可能还会因为一直吵,导致一直大家伙一直记得这件事。 不如找点旁的事让他们吵,说不定就忘记吵这件事了。这帮人转移注意力了,他也方便暗地里给姜允言这臭小子擦屁股。 于是,皇上轻咳一声,抬手阻止了大臣们的争吵。 他环视一周,装出沉痛不已的样子,说:“太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深感痛心。但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南方水患使得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正是需要朝廷救助的时候,怎能还在此浪费时间行唇舌之争呢。” 大臣们见皇上如此说了,即便知道他有转移视线之心,却也觉得这番话不无道理,只顺着这话议论了起来。 “原本这种事再派一位得力的大臣过去解决便是了,可太子失德,损失的是皇家的颜面,免不得还得派一位皇子过去。” “可这该派何人前往?太子殿下这种事,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这两句话一出,大臣们纷纷赞同,又根据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 三皇子一派率先开口,一名较为年老的大臣站出来,直接朝着皇上行礼,提议让三皇子去。 “三皇子品学兼优,这些时日在太傅的教导下,行为处事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且三皇子又是太子之外众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老臣以为,派三皇子去是最为合适的。” 此话一出,其余大臣哪里能答应。 五皇子一派的人第一个站出来,由都察院的一位年轻大臣率先站出来,指着那位三皇子一派的老臣唾骂。 “救灾救民自是以贤能为先,你突然在朝堂之上提三皇子是太子之外最年长的一位,意欲何为啊?难道你是觊觎东宫之位吗!” 这话不仅是诛心,更是往皇上的心窝子上戳刀子。 他那样疼太子,如何肯听一句废太子的话。 何况是这样在朝堂之上,毫不遮掩地露出更换储君之意。 皇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拍龙椅,指着那已是战战兢兢跪下的大臣,大骂一声:“拖出去!” 随后,那位三皇子一派的年长大臣便被拖了下去。 五皇子一派的年轻大臣如此一句话,便将三皇子一派的人狠狠拖了下去,瞬间威风起来。 于是,便听那都察院的年轻大臣说:“皇上,臣以为,还是五皇子最为合适!从前发生这般灾难的时候,五皇子便曾协助太子殿下救灾救民!如今太子殿下不能再亲往灾区拯救万民,是以五皇子这做弟弟的,是最适合帮太子殿下前往南方救灾的!” 这话说到了皇上心坎上了。 话里话外都是说帮太子前往南方救灾,还提到从前是太子带出来的,听着倒像是五皇子从始至终是太子一派的人。 要不是皇上对朝中各派的情况大抵都有个数,险些都要被这都察院的年轻大臣骗了。 不过是想将这差事交给五皇子,待事成之后,刚好可以造势支持五皇子,废除太子罢了。 不过,拒绝的话,自然不会是皇上来亲自说。 皇上只露出感兴趣的模样,说:“哦?那依照你的意思,这五皇子倒是上上之选了?” 那都察院的年轻大臣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只以为自己的话术成功打动皇上,自家五皇子是板上钉钉拿下这份差事了。 可这话一说出来,其余人就不乐意了。 六皇子一派的人终于说话了,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少了互相揭短。 于是一名属于六皇子一派的中年大臣站了出来,冷哼一声看向那名五皇子一派的年轻大臣。 “当初五皇子哪里是协助太子殿下救灾救民啊,分明是给太子殿下添乱呢!要不是我们六皇子这个做弟弟的跟在后边为他收拾残局,怕是也要造成如今局面啊!” 这话是半句没提五皇子做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倒是给了大家许多发挥的空间。 尤其是其他几位皇子的人,更是抓住这一点,对着五皇子就是一顿攻击。 皇上见局面变成这般,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明白太子损失了皇家的颜面,若再派人过去收拾残局,定还是要派个皇子过去挽回皇家颜面的。 可他又怕这些个虎视眈眈的皇子此番出了风头,给他们抓住向上爬的机会,到时候对他心爱的太子不利。 两难之下,他顿时想起了一直被忽视的九皇子姜珩来。 可没人提姜珩。 皇上不能主动提,他若主动提了,那就不一样了。 就是他这个做父皇的看好九皇子,动摇了他看好太子的心。 他不能让大家误会他看好其他皇子,给太子增添一些绊脚石。 所以,皇上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一直沉默到有人提起姜珩的名字。 朝中自有一些中立派的大臣,看不惯这些皇子们争着出头。 他们心里头都门儿清,这些人哪里是去救灾救民的,分明就是去做做样子的。 于是,他们在争论之中,绞尽脑汁地想啊想,终于想出一个哪边都不搭的姜珩来。 连“允”这个字辈都排不上号的皇子,在他们看来,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其他皇子都不适合到明面上来的时候,这样一号人物是最合适的。 “臣以为,九皇子前不久方才从瑶月宫出来,身为皇子,还未为百姓做过什么呢!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啊!” 其他大臣一听,抬了个无关紧要的姜珩出来。 不愿让其他皇子如愿的大臣们自然在一瞬间就达成一致,支持这个无关紧要的九皇子,都比让其他人钻空子的好。 所以,不必有多合适的理由去说服谁。 无论是皇上,还是这些大臣。 他们只需要一个利益无关的人顶上去。 这个人一出现,多蹩脚的理由他们都能接受。 “是啊!九皇子不能不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此番是最适合前去的啊!” “九皇子年岁渐渐大了,也是到了历练的时候了,不能总紧着其他皇子,而不管九皇子啊。” 皇上只需要一个台阶,将事情交给姜珩。 所以,等大臣们说了几句之后,他便顺着台阶下去,将事情交给了姜珩。 昭明馆内的众人,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太傅也不许大家伙议论学习、政务之外的事,这种吵吵闹闹、各方勾心斗角的事儿,他更是厌恶至极。 课上凡是有执着于议论这些杂七杂八之事的,他一概是要罚的。 好在没多久便下了学,众人各自收拾着东西,有几名皇子心中记挂着朝中吵得如何了,便赶忙使唤身边的内侍过去打听。 姜珩没有随身带的内侍,他只有沈闻秋一个伴读,自是没有人可叫。 沈闻秋个人来说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个事里边,便埋头收拾着东西,只想着赶紧回去。 谁知书箱中的物件收拾到一半,便听得外边传来了皇上跟前总管太监的声音。 众皇子自是面面相觑,沈闻秋也忍不住朝外面看去,腹诽着究竟又出什么事了。 只姜珩一人淡定自若,埋头收拾着东西,仿若出什么事儿都与他无关一般。 站在外头往里瞧的总管太监也正观察着姜珩,见姜珩的不受待见与胆小避世做不得数,便明白皇上的旨意是可以宣布的。 在来之前,皇上特意嘱咐总管太监。 进去之前瞧一瞧姜珩的反应,若有一丝提前得知即将拿到好差事的兴奋,便直接回来,不宣旨了。 虽说一直觉得姜珩这个九皇子不堪重用,可有些事该防还是得防,别到最后防差了这个姜珩,叫他给抢走了储君之位就不好了。 打量着姜珩没什么问题,总管太监露出笑容,抬脚往昭明馆内走去。 太傅已经离开,昭明馆内只众皇子及其他们带来的人。 总管太监虽在皇上跟前很说得上话,但到底是做奴婢的,依着规矩朝皇子们行了礼,这才笑着看向姜珩,道:“九皇子殿下,事态紧急,奴婢长话短说。太子殿下如今回了东宫,这南方赈灾一事还需得一位皇子去办。皇上想着,您还未出去历练过,便挑了您去。” 姜珩微怔,腼腆地笑了笑,迟疑道:“公公的意思,是父皇叫我去?” 总管太监微微皱眉,可神态放松了许多,笑着说:“自然。多的话就不说了,殿下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启程吧。” 姜珩赶忙应下,那总管太监也赶忙回去复命。 昭明馆内又恢复了总管太监来之前的平静。 只是其中暗流涌动,矛头直指姜珩。 第10章 维护 昭明馆之中的这些皇子,看似只对南方水患一事有几分八卦的意思,实则心中都无比在意这个差事。 毕竟,在他们眼中,太子无德,他们这些皇子去争那个位置,合情合理。 太子出事,对他们来说更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只有一个人能拿到。 所以,方才这些个皇子看似说几句八卦的话,其实多少在探其他人的口风,看看对方于这件事上有没有什么打算,自己又有多少胜算。 谁知,他们所筹谋的这件事,最后竟是谁都没落着好,倒叫一个不受宠的废物九皇子半路截了去。 从来都看不上姜珩的这些皇子,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也是满心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能将太子踩在脚下的好差事落到姜珩这样的人头上。 难道他们的母族,他们派系之中的大臣没有在朝堂上争取吗? 几位皇子皆是这般想法,所以看向姜珩的目光,渐渐从震惊转为了嫌恶。 嫌恶之中更多的却是嫉妒,他们嫉妒姜珩夺走了属于他们的差事,于是对他更是增添几分怨恨。 这些皇子忍不住想。 若姜珩没有从瑶月宫中出来,一辈子就在他母妃那冷宫一般住处里度过,不影响他们这些皇子夺嫡,那该多好。 在这些皇子眼中,姜珩是没有用的,绝无可能参与夺嫡的。 所以,挡了自己的路时,他就是绊脚石。 当然,需要他去挡别人的路时,他又是好用的刀。 沈闻秋一点都没想到,原著中被轻飘飘揭过的南方水患一事,竟然闹到夺走太子的这份差事,又惹得众皇子争抢,最后这差事还落到姜珩的头上。 这件事,怎么会跟姜珩扯上关系呢? 沈闻秋第一反应是担心,他怕这些人对姜珩不利。 转念一想,这件事哪个皇子都捞不着,却到了姜珩的头上,说不定是皇上对太子的良苦用心。 此事太子有错,若落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子身上,对太子必定不利。 还不如扔给一个没什么竞争能力的皇子手上,事情办好办坏都对太子没什么影响。 如此一想,沈闻秋倒是放下心来 为了太子,想来皇上不会因此事对姜珩怎么样。 至于眼前这些皇子,想来他们顾及皇上那边,大抵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只是……难听的话定是免不了了。 五皇子不屑地瞥了姜珩一眼,率先发难。 “你一个刚从瑶月宫那样的冷宫出来的人,如何有资格代替太子殿下到南方去救灾救民?”五皇子十分不满,说话更是满怀恶意。 说完,五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嫌恶地瞥了姜珩一眼。 而姜珩听见瑶月宫三个字,心中自是万分不痛快,目光阴冷地抬眸,看向五皇子,纠正道:“瑶月宫不是冷宫。” 六皇子闻言,讥讽地笑了一笑,说:“你母族谋逆,抄家灭族,母妃更是在瑶月宫中赐死。那瑶月宫不是冷宫是什么?难道你还想把那晦气地方当做什么宠妃的宫殿吗?” 这帮皇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不好直接对此事多嘴,便捡着人家的痛处胡言乱语。 沈闻秋对这般行为实在厌恶,他压下心底对皇权的恐惧,站出来为姜珩说话。 “六皇子此言差矣,虽说九皇子殿下的母妃因母族获罪赐死,可瑶月宫到底只是皇宫之中一处宫殿罢了,恰巧让九皇子住了些年,如何能叫冷宫,又谈何晦气。若说曾有人去世便是晦气,那宫中每一处地方,都曾有人去世,依照六皇子的逻辑,岂不是这皇宫都晦气了起来?” 沈闻秋这番话是十分冒险的,虽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六皇子的逻辑来反驳他自个的话术。 可到底是说到了皇宫的不是,若皇室怪罪起来,够他沈闻秋死上几回的了。 但沈闻秋就是赌,他赌皇上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追究。 即便这番话提到了慕颜,这个皇上并不想提起的,曾经动过心又狠心谋杀掉的女人。 但姜珩如今接下的差事事关皇上最最心爱的太子,就算是为了让姜珩早些办妥这件事,莫要让其他皇子有机会对太子发难,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纵容六皇子他们拿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向姜珩发难的。 其余皇子,包括六皇子本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知晓继续吵下去对大家都不利,说不准闹到皇上面前,反倒叫他自己闹了个没脸。 本就觉得在姜珩这儿受了气,若再在皇上面前因姜珩失了面子,更是得不偿失。 于是,六皇子冷哼一声,倒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身拂袖而去。 其余皇子见状,也陆续离开。 沈闻秋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在人走光之后终于泄了气,险些腿软站不稳,赶忙扶住旁边的桌子。 姜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用那灼热的目光盯着沈闻秋。 他太惊喜了,他知道他的秋秋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没想到平日里胆小的秋秋竟为了他站出来驳斥六皇子。 他好高兴。 他好想不装了,就这样牵着秋秋的手,要秋秋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与上辈子那些亲信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秋秋是特殊的,在他什么都没有,也与他没什么特别关系的时候,能够关心他,能够站在他身边。 这值得他将秋秋也同样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所以从刚刚开始,姜珩便用那灼热烫人的眼神盯着沈闻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将他一切的小动作,每一个眼神,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全都记在了心里。 在他腿软的第一时间,姜珩立刻上手扶住他,在他按住桌子的同时,借势将他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从背后拥抱的姿势。 让人很满足,像是将全世界都困在怀中。 如果不是瞧不见沈闻秋的神情,姜珩会很喜欢这个姿势。 “秋秋,没事吧?” 姜珩灼热的气息扑在沈闻秋耳边,惹得他一时间竟是心头生出几分痒意。 想是耳尖敏感,这才有了奇异的感觉。 沈闻秋红着脸,没敢多想,赶忙挣脱姜珩,转身低着头面对他,说:“回殿下的话,臣没事。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姜珩脸色阴沉,摩挲着自己的掌心,感受方才还存在的温度,回味着方才那具柔软的身体。 太可惜了,就这样让他从怀中溜走。不过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 姜珩按下阴郁之色,露出乖巧的笑容,说:“好,都听秋秋的。” 说完这话,姜珩乖乖上前,牵起沈闻秋的手,他并不贪心,只小心抓着沈闻秋的指尖,拉着对方往外走去。 沈闻秋察觉姜珩牵他手时的谨慎,主动反过来握紧了姜珩的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露出温柔的笑,说:“殿下若是想牵手,不必拘谨。殿下是殿下,有什么要求,臣都是尽量满足的。” 姜珩紧急盯着沈闻秋,回味着他的这句话,舌尖抵着牙齿,良久才露出一个笑容,轻声回答:“嗯,那秋秋,可一定要满足我。” 沈闻秋直觉不对劲,可对姜珩的信任占了上风。 他什么都没说,只笑着点头,算是承诺。 待回了昭林宫,沈闻秋将门关上,拉着姜珩走到桌边坐下,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担忧来。 “殿下孤身一人前去,若是出个什么事……”沈闻秋不敢细想,可古代不比现代,封建社会更不如他们新时代,这边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尚未稳定的环境,处处都可能有危险。 这让沈闻秋一细想,就不敢不担心。 “不会有事的,秋秋放心吧。”姜珩心中暖暖的,握紧沈闻秋的手,安抚着他。 “可是……”沈闻秋仍是紧皱着眉,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抬眸又看向姜珩,“殿下得了这差事,本就触了多方霉头,若他们在那边给您寻不痛快,您一个人岂非不好应对!” 姜珩在心底咀嚼着这番话,只觉得十分高兴。 秋秋是在担心他,真好。 见姜珩没说话,沈闻秋便接着说下去,他说:“臣想陪您一块儿去,若有个什么事,两个人好歹也有个照应。” 姜珩听见这话,立刻摇头,神情变得严肃,说:“不行。” 沈闻秋没想到姜珩拒绝得那样干脆,迟疑片刻,才说:“可殿下也不能自己去吧,还是让臣跟着,殿下若碰到什么事,也好与人商量才是。” 姜珩缓和了神色,他明白自己是太着急了。 朝中局势如何,那帮人这种时候又会做什么事,没有谁比他这个重活一世的人更清楚。 所以他很清楚,留在宫中,在昭明馆中陪着他的空桌子学习,比跟着他到南方去要更安全许多。 因为前世并未参与进此事之中,那时候的他还未从瑶月宫中被放出来,对这件事的了解也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卷宗当中知晓。 未知那样多,他如何敢让他的秋秋跟着他去冒险。 姜珩抬眸看着沈闻秋,拉着他的手,认真说:“秋秋,你就在昭明馆中好好读书,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样认真的神情,沈闻秋都不好拒绝了。 可他还是担心,眉目间的愁绪怎么都散不去。 姜珩见沈闻秋不回答,松开手去,往腰间香囊中掏着什么。 在姜珩松开手瞬间,沈闻秋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 他垂眸不语,瞪着姜珩接下来的话。 姜珩拿出一块玉佩,郑重地放到沈闻秋手中,说:“秋秋,这块玉佩你收着。我不在宫中,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带着这块玉佩去找司礼监的赵公公。” 沈闻秋微怔,司礼监的赵公公? 此人权柄通天,竟与姜珩有关系? 沈闻秋思索间,偷偷看了姜珩一眼。 他总觉得……眼前的姜珩与原著中的姜珩,瞧着好不一样。 第11章 迎春 最后沈闻秋也没有跟着姜珩走,他听了姜珩的话,留在了昭明馆上学。 因着伴读的皇子不在,他一个人在昭明馆总归有些尴尬。 时不时受着其他皇子几句冷言冷语。 “自家皇子都不来了,他一个伴读来做什么?蹭我们这些个皇子的课吗?”六皇子那日被沈闻秋说了一通,心中本就记恨,瞧见他一人来了昭明馆,自是一句好话都不会有。 沈闻秋不搭理六皇子的这番话,他一个人留在昭明馆,与这些皇子起冲突不值当。 且这些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听就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不定他不搭理,这些人更气急呢。 五皇子听见六皇子的声音,回头看了沈闻秋一眼,冷笑道:“六弟,姜珩的这位伴读可是半点没想搭理你呢,也就你一个人生闷气。” 六皇子瞪了五皇子一眼,只觉脸上无光,咬牙切齿地说:“你清高,你不跟他计较?姜珩这厮抢了你我差事,他当面给你我没脸,你竟还咽得下这口气!” 沈闻秋还是不说话,只埋头收拾笔墨,准备待会儿太傅过来上课。 他也确实是没空搭理这些无聊的皇子,他不仅要自己听课,他还要把太傅讲课的内容誊抄一遍,待姜珩回来之后,将誊抄好的内容给对方,再讲一讲太傅究竟上了什么课。 瞧沈闻秋实在是眼皮都没掀一下,那几名皇子也不再自讨没趣,转为偶尔给几个白眼,或是嘀咕几句不好听的话,便也就这样了。 之后的日子,沈闻秋就这样提着书箱,往返于昭明馆和昭林宫之间。 一天又一天。 可今日有些不同,从昭明馆回来的路上,沈闻秋听见宫道上传来争吵声,走近一瞧,竟是一名太监正在责骂一名衣衫破旧的宫女。 “公公,这是怎么了?”沈闻秋瞧那宫女被打得实在可怜,忍不住走近询问。 公公回头,瞧见是沈闻秋,露出笑容,说:“原是沈公子。” 沈闻秋是皇子伴读,虽说九皇子不得宠,但如今领了太子的差事出门去,他们也不知日后形势如何,对待沈闻秋这位伴读的态度也比从前谨慎许多。 公公瞪了宫女一眼,满脸嫌弃地解释:“这宫女竟躲在此处偷懒,被我瞧见了,正斥责她呢。” 沈闻秋闻言,瞥了一眼宫女身边扔着的扫帚,垂眸轻笑,说:“偷懒吗?我看她倒像是打扫宫道的。” 公公一怔,干笑两声,拉着沈闻秋过去,小声说:“沈公子有所不知,这宫女从前是罪妃慕颜宫中的,每日都要给大家伙出出气的,究竟什么由头根本不重要。” 沈闻秋没想到欺负一个人竟只是这样可笑的理由,他更没想到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宫女竟是从前慕颜跟前的人。 他突然想到多日不见的姜珩,想这个宫女是不是见过小时候的姜珩,如今他们相见,会不会提起当年旧事。 若是从前,害怕行差踏错丢了性命的沈闻秋怕是不敢如何正面去管这件事。 可一想到姜珩,他想到这个宫女是从前瑶月宫的人,便想将人保下来。 “我还当从前瑶月宫的宫人,都已经或死或出宫了呢,原来这儿还有。”沈闻秋瞥了宫女一眼,笑着看向公公。 “多数是这样的,但也有少数几个在院中洒扫的,不怎么重要的宫人,像她一样留了下来。”公公说话间,瞥了宫女一眼,才看向沈闻秋。 “我观公公是已经出了气,既如此,就让她继续洒扫吧。”沈闻秋瞧公公正要说话,抢先接上,“我方才远远的就听见这边动静,若扰了路过的贵人们……” 公公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 扰了贵人的事情可大可小,都看人家追不追究。 但这个追不追究之间,差距可就远了,谁也不想因一个不重要的小宫女去赌。 公公冷汗直冒,笑着看向沈闻秋,赶紧说:“沈公子所言极是,既如此,我们就先走了。” 沈闻秋笑着颔首,说:“公公慢走。” 公公带着一行人走远,沈闻秋才上前扶起宫女,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口气,说:“往后避着他们些,尽量避免给他们当出气包。” 宫女苦笑着摇摇头,说:“躲不掉的,当初娘娘宫中活下来的人,多数都这样被他们欺负。即便当日没瞧见,他们也要特意找来的。到时说我们故意躲避,更是罚得厉害。” 沈闻秋闻言,紧皱着眉,他想说这样不对,可皇权至上的地方,有这样的现象必定是皇上默许。 他一个不受宠皇子的伴读,又没有功名在身,有什么资格站出来说这样不对。 万恶之源是那个皇帝,若他不在了,换姜珩这样的好皇子登基,一切怕是会很不一样。 沈闻秋心中敢有这个念头,便被自己惊得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竟都想到姜珩登基的事情了。 这本书的主角可是太子姜允言! 姜珩若是挡了姜允言这个主角的路,说不定下场比这个宫女好不了多少。 说不定啊,还更惨一点呢,毕竟姜珩是皇子。 沈闻秋赶紧压下心底这个念头,抬眸看向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迎着沈闻秋的目光,笑着答道:“奴婢名唤迎春,是娘娘给改的。” 还是慕颜给她改的名儿? 那想来即便是院中洒扫的宫女,与慕颜的关系应该也是不错。 沈闻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迎春姑娘听着与娘娘的关系还不错?” 迎春见沈闻秋问起慕颜,面露欣喜,正要说话,却突然泄了气。 她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眉目间满是慌张,见周围确实没有人,这才眼含歉意地看向沈闻秋,说:“沈公子勿怪,娘娘的名讳,在宫中是禁忌。谁都不准提,若有人提了,怕是不仅小命不保,临死前会遭受什么报复折磨都说不准。” 沈闻秋知道慕颜的名字在宫中不宜提起,却也不知竟这样严重。 大抵因为原书的主角是姜允言,对这种事的着墨也不算多。 不过,不准提慕颜的名字,但姜珩已经从瑶月宫中放了出来,提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沈闻秋想着,看向迎春,问:“那九皇子呢?迎春姑娘熟悉吗?” 迎春听见九皇子三个字时,眼睛一亮,话语间难免有些怀念,她说:“九皇子耶,那可是我们娘娘的亲儿子,我们自然是熟悉的!” 沈闻秋没有立刻往下问,他只打量着迎春的神色,从她的神情之中,分辨出小时候的姜珩与瑶月宫中人是如何相处的。 想这主仆之间该是关系极好,在出了那样大的变故,甚至因慕颜母子遭皇上迫害,使得底下的人也同样蒙受不白之冤,他们也依然记得当年与其相处的好,并未因此怀恨在心。 “那你可不可以与我说说,九皇子儿时的事情?”沈闻秋问起这样的问题,笑容变得腼腆,一时间竟有些拘谨。 “你……你问九皇子做什么?”迎春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沈闻秋,似是只要沈闻秋对姜珩不利,她立刻就要为主动手的。 沈闻秋瞧着迎春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对她解释:“方才还未介绍过自己,引得姑娘误会了。” 迎春仍是警惕,皱眉问:“你是何人?” 沈闻秋笑着回答:“在下沈闻秋,是九皇子殿下的伴读。” 迎春一怔,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了沈闻秋一番,双手捂住脸,一时间竟有些激动。 沈闻秋不知迎春激动什么,迟疑地问:“怎么了?” 迎春扔掉扫帚,拉住沈闻秋的手,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了许久,才终于说:“公子竟是我们九皇子的伴读?还真是缘分啊,说来奴婢今日也勉强算是得九皇子所救了。” 沈闻秋笑着点头,没有去深究这话哪里不对,只说:“不错,迎春姑娘今日是被咱们九皇子救了。” 听了沈闻秋这话,迎春顿时又哭又笑的,她捂着嘴让自己尽量小声一些,以免惊扰了过路的人。 但是提起姜珩,她还是很激动,激动得良久才平复心情,看着沈闻秋,认真地说:“若是娘娘还活着,听说九皇子去上学了,身边还有您这样好的伴读,定然也很高兴。” 提起这话,沈闻秋不禁有些难过。 他很容易共情他人,他忍不住设身处地想自己在姜珩这个位置上,会有何种感受。 “如今殿下领了差事去赈灾,若叫娘娘知晓,定然更是高兴。”沈闻秋接上话,任由迎春高兴得紧紧抓着他的手。 “那真是太好了,可惜娘娘无处供奉,宫中也不准许烧纸,让她连吃些酒食冥纸的机会都没有,否则我定是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娘的。”迎春含泪点头,又提起姜珩小时候来,“我们九皇子打小乖巧,生得更是玉雪可爱。那时候娘娘宠冠六宫,逢年过节的,九皇子打扮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说话时嘴巴又甜,可惹人喜欢了。” 沈闻秋头一次听到这般形容姜珩的,他不禁想起头一回见到姜珩的模样。 身量还算高,但瘦弱不堪,身上没几两肉。 头发更是因长期吃不好,略带了几分枯黄。 与迎春口中说的那位九皇子,可是天差地别。 也怪皇上,生出那样变故,让好好的一个孩子变成如今模样。 沈闻秋的心尖像是被针刺一般,一刺一刺地痛。 想到姜珩,他便很难把这个世界当做一个小说世界。 这是活生生的人。 遭遇了那样的事。 沈闻秋想想便觉得心疼。 他也清晰地认识到。 他在心疼姜珩,他是在乎这个九皇子的。 他没办法只把他当做是伴读需要陪伴的上级,他更把这个人当做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迎春 第12章 思念 那日,沈闻秋又与迎春说了几句话,问了许多姜珩小时候的事情,因怕她回去晚了叫人训斥,便让她赶紧先回了。 随后,沈闻秋提着书箱,如同平时一般回到昭林宫。 一切好似如常。 沈闻秋推门走进,看着空荡荡的宫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姜珩离开那些日子,沈闻秋不去深想他离开皇宫的事。 他就这样在昭明馆和昭林宫这两点一线之间行走,机械地上着学,仿若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身边安静了许多,只是少了一个人。 可方才沈闻秋回昭林宫的路上碰见迎春,一切又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发疯似的想念,想念他刚刚认清是朋友的姜珩。 思念一旦将人裹入其中,便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姜珩离开那样久,一点音信都没有。 沈闻秋明白灾情严重,灾后重建工作更是繁重,说不定姜珩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去写封信回来。 可了无音信,就是会让人胡思乱想。 沈闻秋忍不住想,姜珩在那边的差事是否顺利,是否有什么难办的事,是否有人为难他。 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等人的手下,是否找过他的麻烦,是否在赈灾的工作上给他下绊子。 担心的念头一旦从心头升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沈闻秋开始觉得日子好长,虽然他也不知道姜珩什么时候能回来,但从那日开始,他一天天地数着日子。 他感觉自己数过了好多日子,回头一瞧,却只过了几日。 度日如年,或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种上学时候读到的句子,如今沈闻秋终于有了实感。 沈闻秋的心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只盼着哪日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姜珩站在门外。 告诉他,我回来了。 沈闻秋想着,机械地往昭明馆去上学,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像设定好的机器。 依照着一早就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往返于昭明馆和昭林宫之间,已经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恍恍惚惚,沈闻秋像一个溺水的人,昂着头汲取水面之上若有若无的氧气。 无边的思念是拽着他往下沉的海藻,将他吞噬殆尽。 可沈闻秋并不讨厌,他甚至想就这样溺在水中,与那股无边的思念纠缠下去。 若有什么能将他拽上来,也许,也许是姜珩回来。 习惯就是这么磨人,何况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秦姨娘,姜珩是沈闻秋最亲的人。 秦姨娘就在家中,有事寻个由头便能回去。 姜珩远在灾区,连归期都是未知。 也许是沈闻秋的思念传递到了姜珩身边,这一次出行办差事,竟办得是无比顺利。 姜珩其实也有些意外,虽说他做了十足的准备,叫手下人多方防范意外或是人为的干扰,但也做好了中间出岔子或是时间拖得很长的准备。 谁知这一切的准备全都没用上,无论是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这些皇子的人,还是皇上手下的人,没有一个人对他这次办的差事下绊子。甚至无论哪方的人,对此事都是全力支持、积极配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珩被刁难惯了,起初没绕过弯来。 后来仔细一想,是因为他此番办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太子手下的大臣们不可能让姜珩的差事出差错。 这些大臣比太子聪明得多,他们心中都认为,姜珩是对太子最没有威胁的人。 若是姜珩此番被人下绊子,导致只能再换人,那其他皇子上来办这差事,对太子可是大大的不利。 于其他皇子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 或许这些皇子本人想不到这一茬,可他们的母族以及依附他们的大臣们却是看得清楚。 那日朝堂上的争论,下朝之后大家便都回过味来。 皇上明摆着不想让这些虎视眈眈的皇子上来顶太子的差事,况且他们也不能保证姜珩被拽下来之后,换上去的是他们自己的人。 所以,谁都不想让事情变得对自己不利。 便都不约而同地为姜珩扫清障碍,让他顺顺利利的,尽快将事情办妥。 再赶紧回来,之后便继续当他那不受待见的九皇子,任由他们再去争论朝中之事。 姜珩琢磨明白这一层,冷笑一声,面上并未做什么去改变这个现状。 对他来说,确实也是最好的局面了。 刚好,姜珩可以靠着这些人都认为他毫无威胁的时候,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将前世属于自己的东西提前都拿到手。 这样,说不定这一次能顺利绊倒太子,牵着他家秋秋的手,站在高处,再也没有人能对他们不利。 于是,姜珩靠着这些人为自己扫清障碍,不仅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还得了当地百姓的爱戴。 因着有之前太子做对比,新来的这位皇子是如何亲力亲为,每个地方都走访一遍,路上碰见的百姓,每一户人家,一一都慰问过去。防洪的那些个措施更是每一个都检查到位,每日休息时间甚少,吃饭都没怎么顾得上。 这些事,百姓都是看在眼中。 于是他们记在心里。 姜珩将收尾事宜交代好,准备回京的那日。 百姓们拿了不少东西来到马车旁,喊着要见姜珩。 “九皇子!九皇子您一定要收下啊!” “没有九皇子,就没有我们,您就带点东西回去吧!” “九皇子,我以后也要读书考功名,做一个像你一样,为大家做好事的好人!” 若是从前,姜珩定然不会搭理这些话。 可这回,他听见这话之后,便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去,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站在马车边上,身后是护着他的母亲。 沈闻秋。 姜珩立刻想起沈闻秋来。 即便这些天他一刻也没有停止想念,可此时此刻还是那么不同。 他想到了每日刻苦读书的沈闻秋,他知道沈闻秋的愿望就是靠着科举入仕,让自己变得有能力,好将母亲秦姨娘接出淮安侯府。 所以,从一开始到昭明馆去上学的时候,沈闻秋便十分认真。 能与皇子们一同上学,机会难得,太傅的水平更是比寻常私塾要强上不少。 所以沈闻秋拼了命地汲取知识,想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让自己破茧成蝶,让自己振翅高飞。 带着他的娘亲。 姜珩喜欢这样的人。 他看得很明白,虽然沈闻秋平日里看起来怯生生的,但心底却有那样大的力量,那么的……有生命力。 能为自己,为自己的母亲做点什么。 那很好。 姜珩想起慕颜,他已经没有机会为慕颜做些什么。 若非要说有什么能做的,便是为她平反,为慕家平反。 让狗皇帝偿命。 不过,要说感情。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慕颜的容颜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 更是已经记不起与这个母亲相处的点滴。 若要从心间深挖出一点与当年有关的情绪。 那就是漫天血光之中,对狗皇帝的仇恨。 姜珩收敛了情绪,目光落到小男孩身上,抬手示意马车停下,却没有下马车。 他只看着这名小男孩,说:“那你可千万,初心不改,好好读书,早日到京城来……做好官,行好事。” 小男孩做梦都没想到九皇子肯与自己说话,他激动得忙不迭点着头,磕磕巴巴说:“我……我会的!我一定一定会的!” 姜珩没有回应,只是放下帘子,坐在马车内,又想起沈闻秋来。 沈闻秋是内敛的。 他不会这般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话。 但姜珩并不后悔掀开帘子说了这番话,他只是想……若他的秋秋在场,一定也会掀开帘子鼓励那孩子一番。 这是秋秋会做的事。 姜珩想着,摸向腰间的香囊,感受着里面空荡荡的触感,想到那枚送到沈闻秋手上的玉佩。 不知秋秋是否有摩挲过这枚玉佩。 这枚……他曾贴身佩戴的玉佩。 姜珩沉思间,车队踏上归途,亦派了人先行回宫报信,将此次诸事一一禀报给皇上。 御书房中,皇上看着手中折子,点了点头。 “不错,老九此番做的很好。”皇上笑着,放下折子,看向身旁的总管太监,“朕又要多一个能干的孩儿了啊。” 总管太监听了,笑呵呵地回应。 与此同时,御书房外,站着正好来寻皇上的姜允言。 他听着皇上夸赞姜珩的话,目光阴鸷。 这个姜珩,竟敢这样抢他的风头! 没娘养的东西,看日后我怎么收拾你! 姜允言暗骂。 于是,姜允言也没有进御书房,而是带着怨气拂袖而去。 除夕这日,沈闻秋得了皇上准许,回家过年。 他一个人在昭林宫中收拾着东西,看着姜珩的一些物件,一时间有些怅然若失。 都过年了,姜珩还没有回来。 虽说沈闻秋回家过年有秦姨娘陪伴,但姜珩在外却是一个人过年。 想到这一点,他不免有些难过。 这份难过,维持到了沈闻秋回到家中,坐在桌前吃年夜饭的时候。 倒也不是不难过了,还是面前有其他人带来的更强烈的情绪,在此刻占据了上风。 年夜饭是和淮安侯、严姨娘和秦姨娘一起吃的。 前两个人,本就不待见沈闻秋母子,从来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再加上姜珩上回到家里来走了一圈,导致此番年夜饭秦姨娘也有一同吃饭,不必伺候的机会,这可是让严姨娘气得咬碎银牙。 于是,沈闻秋好不容易回家吃的这顿饭,严姨娘全程挑刺。 “真是坐没坐相,这爬床女生的就是不同啊,没教养的东西。” “也不知给侯爷布菜,母子二人一点眼力见没有!合该把你们赶到柴房吃剩饭去!” “本就不把我们当家人,还到家里吃年夜饭做什么,把家中东西都留下,你二人滚出去好了。” “要不是我儿准备考学,不好来回奔波,这桌子岂有你们这对贱人母子的地儿。” 这样的话说得难听,可淮安侯是一句没管,不仅当做没听见,甚至还微微一笑,似是很高兴。 沈闻秋自己受辱咬咬牙就过去了,秦姨娘今日在饭桌上这样被人羞辱,下了饭桌那还得了。 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看向严姨娘,准备一句句反驳。 “严姨娘方才说我坐没坐相?可皇宫之中皆是如此,嬷嬷教习的礼仪亦是如此。姨娘今日是挑刺,还是质疑皇家教习的礼仪呢?” 严姨娘一怔,扯上皇家,他一时也不敢多言。 “至于爬床女,我娘与父亲之事,难道不是父亲不仁不义在先,强行玷污我娘,逼她留在府中吗?” 淮安侯被戳中痛处,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沈闻秋大骂:“你个逆子!胡言乱语什么!” 沈闻秋冷笑,说:“父亲是心虚了吗?” 对淮安侯来说,一件明明可以将错处推向女人的风流韵事,被亲儿子这样指出来,是脸上最无光的。 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姜珩什么皇家都抛之脑后。 他气昏了头,指着沈闻秋,恶狠狠地举起手。 “逆子!我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沈闻秋闭上眼,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巴掌。 对他来说,这巴掌挨就挨了,对外也算是刚好打散了他二人的父子之情。 可预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到来。 沈闻秋睁眼一瞧,却看见原本还未归来的姜珩护在他面前,正死死抓着淮安侯的手腕,语气恶劣又严厉。 “淮安侯,是想打我的人吗?” 第13章 撑腰 姜珩? 竟是姜珩回来了? 沈闻秋怎么都没想到,离开许久的姜珩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帮他解决了眼前困局。 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却不好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太过失控,只好强压下情绪,才露出笑容,用那忍不住染了哭腔的声音,说:“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听见沈闻秋的声音,姜珩不再与淮安侯对峙。 若不是他的秋秋,像淮安侯这样的人,他甚至是瞧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于是,姜珩只用力甩开淮安侯的手,用阴毒的目光瞥了淮安侯一眼,转身笑着看向沈闻秋,又是那般乖巧的模样。 可沈闻秋总觉得哪里不同。 还是从前那般乖巧的少年模样,可一段时间不见,总觉得姜珩身上多出了许多不同。 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好像过去了几年。 也许是劳累所致,瞧着比去之前瘦了许多。 但瞧着又高了一些,身上的肉也紧实不少,说不定是在那边许多事都亲力亲为。 区别最大的还是这周身气质。 瞧着比去之前要成熟稳重许多,就是面对沈闻秋的时候依旧像个乖巧的小少爷。 思及此,沈闻秋又有些高兴。 能在办差事的历练之中有所成长,这对姜珩来说很好,特别好。 而且,也许此番的作为能给姜珩在皇上面前博个好印象,说不定就给他封个什么藩王,叫他到封地上躺平养老得了。 沈闻秋想着这个最好的结局,瞧姜珩的目光更是染上几分兴奋。 姜珩不知沈闻秋究竟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归来让他的秋秋很高兴。 于是他只当周围人都不存在,只笑着望进沈闻秋眼中,道:“秋秋是不是担心坏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宫中定然孤单,办完事便马不停蹄回来了。” 沈闻秋听了更是高兴,抬手为姜珩整理着垂下的头发,拽了拽肩上的大氅,笑道:“回来就好,我……臣一个人在宫中,一心学习,倒也没想那么多。不过,臣为殿下誊抄了这段时间太傅讲的课,过会儿臣拿给殿下瞧瞧。” 姜珩听见这话,笑容更浓了几分,双手直将沈闻秋的手握住,紧紧地包裹着,说:“那就多谢秋秋了。课业上的事,还要麻烦秋秋多教教我。” 沈闻秋听了,笑着摇头,说:“臣本就是您的伴读,这是臣职责所在,说什么麻不麻烦的。” 姜珩也笑,拉着沈闻秋的手,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又说:“来之前,我去见了父皇一面。说是叫我再上一两个月的学,便到朝中听政,给太子殿下打打下手,也算是跟着兄长学点东西。” 提到姜允言,沈闻秋难免担忧起来。 姜允言是个不能容人的,有些事情,东宫属官明白,皇上明白,太子却未必能明白。 譬如南方水患一事,皇上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根本不是如何重用姜珩,皇上不过是防着那些个虎视眈眈的皇子,也叫姜珩这个并不涉及皇子党争的九皇子靠近到太子身边,日后也算成为太子的一个助力。 可姜允言这人心胸狭隘,从前便瞧姜珩不顺眼,如今出了南方水患一事,难说会不会再给姜珩下绊子。 只是有些话在淮安侯府不好直说,沈闻秋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勉强点了点头,当做知道此事,并不多说。 一旁的淮安侯听见这番话,顿时心中又有了计较。 他本对方才姜珩阻拦他教训沈闻秋一事略有不满,可如今一听皇上打算重用九皇子,叫他入宫跟着太子,便想这位九皇子日后或许是前途无量的。 毕竟,即便姜珩的母族覆灭,如今毫无助力。 但有皇上牵线让姜珩站到太子这一边,足以看出他亦是有一定潜力的。 攀附不上太子,难道还攀附不上九皇子吗? 他淮安侯的儿子可是九皇子的伴读,只要不得罪姜珩,那他们天生就是站在九皇子这一边,日后若九皇子跟着太子发达了,他们也是跟着喝汤的。 如此一想,淮安侯心中顺畅不少,甚至都准备开口留姜珩在家中吃年夜饭了。 谁知就在这时,严姨娘开口说话了。 “九皇子身为皇子,来到我们侯府,合该多与我们侯爷多说话才是,怎么从进门开始,就只拉着沈闻秋不放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短袖呢!”严姨娘皱眉,语气不满,眉目间又带了几分得意,似是觉得淮安侯并不会与她计较。 断袖? 姜珩挑眉,看了沈闻秋一眼。 见他神色慌张,似是在思考如何反驳严姨娘,心中竟涌上几分烦躁。 被人说是断袖,姜珩并不很生气。 可此人说他们是断袖的目的,只是为了挑刺他和沈闻秋,那对他来说自然是大大的不妥。 不过,不等姜珩和沈闻秋发难,便见淮安侯恼怒地转身,重重一巴掌直直甩在严姨娘脸上。 严姨娘满心不解、怨怼,捂着脸抬眸看向淮安侯,颤着声问:“侯爷!你竟打我!” 淮安侯气得直喘气,心中暗骂几句蠢货,面上更是不能给严姨娘留面子,只说:“无知的蠢妇!九皇子到家中来,那是瞧得起咱家!闻秋是九皇子伴读,更是该多多与九皇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妇人指指点点!” 严姨娘从前在淮安侯府那都是横着走的,如今在外人面前叫淮安侯这样下了面子,一时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姜珩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握着沈闻秋的手,捏捏他的掌心,示意他放心。 随后,姜珩才冷笑着开口,说:“淮安侯也不必做出这般严厉管教府中女眷的样子。” 淮安侯闻言,战战兢兢地看向姜珩,不解地说:“殿下,这是……” 姜珩也不卖关子,冷冷瞥了严姨娘一眼,讥讽地对淮安侯说:“这严姨娘敢在外客面前如此放肆,可窥见平日在府中是如何目中无人。这一切,若没有您这个做主君之人刻意纵容,试问谁家妾室敢做到她这般地步呢?” 淮安侯闻言,大惊失色,就要解释,却见姜珩又接上一句。 姜珩说:“说是她严姨娘不懂规矩说错了话,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有你替她撑腰,才使得她今日猖狂至此,无法无天。” 淮安侯闻言,一时间无言以对,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沉默不语。 姜珩也不想与淮安侯多费口舌,他只紧紧握着沈闻秋的手,将交叠的手举起来给淮安侯瞧,说:“秋秋是马上要科考的人,为了不叫你们这乱成麻的侯府影响他的课业,我替他买了一处新宅子,离皇宫不远,正好将他和秦姨娘一块儿接过去。”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震惊。 沈闻秋没想到姜珩竟然会为他买下一处宅子,还是靠近皇宫的宅子。 要知道,那儿的宅子不仅不便宜,也不是普通人能购买的。 秦姨娘也是震惊异常,她很感激姜珩为了自家儿子着想。 也猜到姜珩会为了沈闻秋做打算,却没想到这打算之中竟还有自己的一份。 严姨娘则是咬碎了银牙,心中更是不满起来。 她难免幻想着,若当初是她的儿子当了九皇子伴读,是不是她也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有皇子撑腰,还能和儿子一块儿搬出去住大宅子。 淮安侯脸上笑容却有些挂不住了,沈闻秋是儿子,出去也就出去了,就当分家出去另立门户。 可秦姨娘还是他的妾室,如此叫人接走,日后他在京中如何行走。 如此一想,淮安侯心中更是一百个不乐意,他当即站出来反对,说:“殿下,臣明白殿下为闻秋着想的良苦用心,臣也十分担心、紧张闻秋的科考、课业。但这秦姨娘到底是臣的妾室,您这样把她接出去,是不是不大好啊?” 姜珩冷冷瞥了淮安侯一眼,冷笑着反问:“有何不好?秦姨娘是秋秋的亲娘。此番跟着秋秋住出去,正好可以贴心照料秋秋的日常起居,更能关心鼓励秋秋的课业。” 淮安侯皱眉,压下心底不满,笑着说:“可这些……买几个丫鬟到府中,同样能做。若殿下担心丫鬟伺候得不好,也可以从家中用惯了的得力丫鬟中挑。怕他们不够提心,更可以挑几个貌美的,到时闻秋身边温香软玉的,心情畅快了,说不定课业上更是突飞猛进啊。” 听到这番话,姜珩神色更冷,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恶狠狠地问:“马上科考的人了,侯爷还想叫他学那不学无术的纨绔,成日只知道与脂粉厮混。我倒不知侯爷是盼着亲儿子考中,还是盼着亲儿子落榜了!” 姜珩说这话的时候,气势仿佛要吃人。 淮安侯吓得不敢再提,赶忙低着头说:“并非如此!殿下这是误会了!臣不过是怕闻秋学习劳累罢了!既然殿下觉得秦姨娘去照顾好一些,那便叫她过去好了。” 姜珩瞥了淮安侯一眼,不欲再多说,只牵着沈闻秋的手,看向秦姨娘,说:“秦姨娘,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秦姨娘连忙点头,跟上二人。 沈闻秋就这样被姜珩牵着手带离了淮安侯府,坐上前往新宅子的马车。 一路上,沈闻秋竟有些恍惚。 直到被姜珩牵着手,下了马车,看见那座新宅子。 他心中的不实感更是强烈,更添了几分恍惚。 这不是做梦吧? 沈闻秋看着眼前的宅子,露出笑容。 他好高兴,也很感激姜珩。 “喜欢吗?”姜珩站在沈闻秋身侧,笑着看他。 沈闻秋猛地转头,与姜珩对视着。 他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竟觉得其中暗含几分宠溺。 真是疯了。 怎么会这样想? 姜珩对他顶多就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如何会有这种情绪。 沈闻秋暗骂自己胡思乱想,良久才点了点头。 面对姜珩这样的好意,沈闻秋难免无措,他明白拿下这座宅子不易。 刚从瑶月宫出来还没多久的姜珩更是不知从哪里攒出这么多钱,竟能盘下这样的院子。 沈闻秋一时间更是无措,他深深看着姜珩,笑着说:“殿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姜珩朝着沈闻秋笑,摇了摇头,说:“都说了,在我面前,不必用您这样的称呼。” 沈闻秋垂眸思索片刻,睫毛微颤,缓缓抬眸再次看向姜珩,只问:“殿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撑腰 第14章 猜疑 听见沈闻秋的问题,姜珩挑了下眉,一时失笑。 姜珩多少能猜到,沈闻秋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 在沈闻秋看来,他们只是在一起读书,顶多不过是朋友间的情谊。 可从那天夜里,沈闻秋从墙上摔到他怀中,姜珩便有些认定这个人了。 有时候认不认定一个人,就是那么奇妙。 只需要一次相遇,一次接触,便将这个人放在不一样的位置。 何况,沈闻秋与其他人有太多不同。 沈闻秋在淮安侯府这样的处境,来到昭林宫之后,并未嫌弃姜珩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并未嫌弃他不能给自己助力。 甚至在他受人欺凌的时候,沈闻秋明明自己都怕得要命,却还是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 这很难得。 这特别难得。 其他追随姜珩的人,或多或少与姜珩的母族有些关系,这么些年心头堵着一口气,就等着姜珩成长起来,众人联手为当年之事平反,用他们的办法让亡者安息。 只有沈闻秋最不一样。 他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却愿意朝黑暗中的姜珩伸出手。 但这些话,姜珩不可能直接告诉沈闻秋。 他的秘密,为了保护沈闻秋,不将沈闻秋牵扯入这其中太过深入,他什么都不能说。 更何况,这么长时间里姜珩一直装乖巧。 若是彻底撕开这层皮,将他的秋秋吓跑了怎么办? 要知道,他的秋秋可是很胆小的。 沈闻秋见姜珩没有回答,垂眸沉默着,才笑着说:“是臣多嘴了,殿下恩赐,我不该多问的。” 姜珩摇头,捧着沈闻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那是因为……秋秋对我很好。我心中十分感动,便想给秋秋一个自己的家,让秋秋开心。” 沈闻秋似有所感,瞪大了眼,抬眸看向姜珩,呢喃着:“殿下……” 姜珩拦住沈闻秋的话,补上一句:“而且,秋秋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闻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在姜珩说出这句话之后生生被按了回去。 只是朋友,没有其他的。 不要乱想,沈闻秋。 沈闻秋强行告诉自己这番话,笑着点头,说:“殿下,也是闻秋最好的朋友。” 姜珩特别高兴,沈闻秋回应了他。 他朝着跟在一旁的秦姨娘点了下头,示意她跟上。 随后,他拉着沈闻秋往院内走,路过一干仆从,走向最前面衣着明显不同的管事。 姜珩在噶管事面前停下脚步,向沈闻秋介绍这位管事,说:“秋秋,他叫全福,是府中的大管事,你可以叫他全大管事。” 沈闻秋点头,朝全福打了声招呼,说:“全大管事,日后这府中诸事就拜托你了。” 全福笑呵呵地朝沈闻秋、姜珩和秦姨娘行了个礼,说:“殿下和沈公子、秦太太信任全福,全福只当竭尽全力,打理好府邸诸事。” 沈闻秋朝秦姨娘伸手,将她带到全福面前,笑着说:“全大管事,我还要准备科考,府中诸事,日后你找我娘便是。” 全福点头应下,随后又向沈闻秋一一介绍府中各管事,一一都认全了,方才分散下去做自己的事。 沈闻秋十分高兴,在全福带着下人们都离开后,他又在府中逛了逛。 “这园子实在漂亮,若是春天到了,再种上些花草,想更是赏心悦目。”沈闻秋说着,转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姜珩。 姜珩一时失神,良久才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秦姨娘出了府,比在淮安侯府中大胆不少,见沈闻秋这样说,笑着接上话,说:“若你科考结束后,娘不必急着回侯府,便替你找些花草种子往院子里种。” 提到回侯府,沈闻秋登时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 原来的借口是他要参加科考,若是考完了,确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再将秦姨娘留在府中了。 姜珩见二人变得不大高兴了,上前拉住沈闻秋的手,说:“不怕,到时候他们也不敢来要人,你们只管住着便是。” 沈闻秋不知道姜珩如今是多有能耐,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姜珩。 他没有任何怀疑,点了点头,说:“好,我相信殿下。” 姜珩与沈闻秋、秦姨娘二人一同又逛了一会儿,将他们送到主院外边。 看着二人满脸笑容地往里走,姜珩并未进去,他只站在门外,看着停下脚步,迟疑转头看他的沈闻秋和秦姨娘二人,笑着说:“我还要进宫向皇上复命,秋秋和秦姨娘先安顿下来。至于年夜饭……一早就猜到你们在侯府的年夜饭想也是吃不痛快的,我来之前已经叫下人备下了食材,你们瞧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做。” 沈闻秋见姜珩如此贴心,心中高兴,可受人这样照顾,一时间又觉得心里头燥的慌。 多少总是不自在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倒像是拂了人家的好意。 不过,要说年夜饭。 姜珩也没吃呢,他寻思着,姜珩这样对他好,总归要等他吃年夜饭才对。 沈闻秋垂眸思索了一会,抬眸看向姜珩,说:“可殿下还没吃晚饭呢?能不能先用一些再走?” 秦姨娘闻言,也上前来,点头赞同沈闻秋的说法,说:“是啊,殿下风尘仆仆回京来,定然还未用饭,还是用一些再去吧。” 姜珩没有回答。 他只望进沈闻秋那双满怀关心的眼中,贪婪地汲取其中这份关心。 属于他的,给予他的,那份关心。 一想到这一点,姜珩就特别高兴。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姜珩都想顺着沈闻秋的这份关心,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留下来,煮一壶热茶,与沈闻秋和秦姨娘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吃上热腾腾的年夜饭。 再一块儿说些去岁的,来年的。 过往也好,未来的展望也好。 聊聊天,就像一家人一般。 那样特别好,也是姜珩许多年未经历过的温暖。 可姜珩也很清楚,他此番办事回京之后并未直接回宫向皇上禀报差事如何,而是进了淮安侯府,还将沈闻秋带到此处,这已是需得找理由向皇上解释的了。 若是还在府中用饭耽误时间,到时候可是更不好解释。 原本接沈闻秋到新宅子这件事,可以等到明日正月初一。 刚好新年新气象,在新房子重新开始一切。 但姜珩等不及,他一回到京城,他便想去见沈闻秋。 于是,他做了他计划之外的事情。 他做了这样有风险的一件事。 姜珩并不后悔。 但这已经是他如今能做的极限。 还未将这些人通通扳倒,姜珩还不到能彻底任性的时候。 于是,姜珩朝着沈闻秋摇摇头,说:“回京后还未进宫复命,拖久了恐惹父皇不快,还是先去复命,再回来见你们。” 沈闻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又迟疑地问:“殿下不用留在宫中,陪皇上过年吗?” 姜珩摇头,垂眸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说:“大过年的,除却这样必要的复命,想来父皇也不愿见到我。” 沈闻秋心头顿时浮现几分心疼,他赶忙拉住姜珩的手,说:“那殿下早去早回,我和娘亲在家中准备好年夜饭,等殿下回家。” 秦姨娘也笑着附和,说:“对,对,殿下早去早回,我们等您一起吃年夜饭。” 姜珩微怔,看着沈闻秋和秦姨娘二人,心头暖暖的,点头微笑,说:“好……我同你们一起过年。” 姜珩说完,在沈闻秋和姜珩的目光之下,转身离开。 见姜珩走了,秦姨娘拉住就要进屋的沈闻秋,叮嘱道:“九皇子对你我母子这般好,你日后科举入仕,在朝中可千万帮衬着殿下一些。殿下对我们母子的恩情,可千万不能忘。” 沈闻秋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秦姨娘,承诺道:“放心吧,娘。殿下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上。日后若有机会报答殿下,我一定竭尽全力。” 秦姨娘并不知道书中的剧情,但沈闻秋知道不少。 即便如今发生的许多事,已经与书中大相径庭。 但大体上的人物关系,还是没有什么分别。 皇上还是那样偏心太子,关于太子的一些事,并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沈闻秋完全可以在这些事上提醒姜珩,避免他被书中的主角光环影响,导致凄惨结局。 但这些事情,沈闻秋不可能告诉秦姨娘。 他只答应下来,拉着秦姨娘往屋里走,嘴上说着:“刚刚搬进来,还有好些地方要收拾呢。娘,我们快些吧。” 秦姨娘一说起这房子的事,便十分高兴,跟着进了屋。 其实打扫一事,早已有下人做过。 但哪儿依照自己习惯的去摆设,这还得沈闻秋和秦姨娘自己去瞧瞧如何做。 于是,在这期间,为了解解闷,沈闻秋又与秦姨娘聊了起来。 “其实……即便殿下没有替我们买下这处宅子,待我科考入仕,得了一官半职之后,也还是会靠着俸禄税一处院子来,好接您住进去。”沈闻秋笑着说。 “闻秋,你有这份心,娘就很高兴了。”秦姨娘听了,更是高兴。 秦姨娘记得,之前沈闻秋便提过一次。 那时候她只当此事天方夜谭,即便沈闻秋有能力,可淮安侯大抵是不肯放人的。 如今竟是都实现了,怕是今晚她都要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母子二人收拾着宅院,姜珩那边则是已经收拾齐整入了宫,跪在御书房内,向皇上禀报这次差事如何。 皇上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姜珩此番说到底是为了太子收拾烂摊子。 皇上即便再如何看不惯慕颜,也不可能说他半句。 更何况,就是因为有慕颜,姜珩才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但此番差事,姜珩办得实在有些太过漂亮。 至于为何办得漂亮,这过程也不会有人深究。 他们只看到结果,而这个结果让他们心头不满。 更是惹来皇上猜疑。 办得那么漂亮,是不是有了与太子攀比,争夺东宫之位的念头呢? 皇上这样想着,状若不经意地提起了太子。 皇上紧皱着眉,摇头说:“此番若不是有你,怕是我朝民心都要被太子那个不中用的东西丢光了。更何况他还做了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事情,是废多少次都不为过的。” 姜珩也听出了皇上那七拐八绕的意思,立刻装出惶恐的模样,低垂着脑袋,说:“父皇!废立太子可是大事!万望三思啊!太子殿下还年轻,总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人非圣贤,也不是头一回就能将所有事处理得无可挑剔,父皇就再给殿下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皇上眯起眼,身子微微前倾,死死盯着姜珩,声音染上几分诱惑,说:“哦?不是头一回就能将所有事处理得无可挑剔?” 姜珩惶恐地抬起头,浑身发着抖,害怕地望进皇上那双满怀审视的眼中,没敢说话。 皇上瞧着姜珩这般模样,并没有立刻打消怀疑。 他需要听见回答,于是他发问。 皇上问:“可你也是头一回,你怎么就会呢?” 第15章 告罪 皇上明摆着不待见姜珩,问出这话,不过是当做找个由头,好拿姜珩来出气。 没什么理由。 若换成其他皇子,或许也有个唯恐这位皇子觊觎太子之位的猜疑。 但在姜珩这儿,就仅仅只是看他不顺眼。 皇上不乐意,不乐意有人的风头盖过他最喜欢的太子姜允言。 即便他明白,姜珩能把差事办得如此漂亮,其实也都是因为他要护住姜允言,按住其他蠢蠢欲动的皇子。 缘由是皇上,可皇上又不高兴。 他不会承认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只会不高兴。 不高兴姜珩这样出风头,倒是显得他那个最喜欢的儿子姜允言十分废物。 即便他的那个儿子确实是废物。 但皇上不承认。 加上姜珩是慕颜的儿子。 这个他曾经以为控制得游刃有余的宠妃。 可当他察觉自己其实对慕颜已经动了些许真感情时,他又不高兴了。 没什么理由。 皇上就是觉得,他本应该以高超的权谋之术操控一切。 可慕颜竟然在他的掌控之外,让他生出了感情。 所以不高兴,所以必须除掉慕颜,除掉慕家。 至于姜珩这个皇子。 曾经是多看一眼,都会让皇上想起当年。 于是姜珩被关在了瑶月宫中,不许他出来,不许他上学。 皇宫之中,只当没有这个排行第九的皇子。 如今需要姜珩了。 姜珩被放出来,作为一块哪儿需要就往哪里搬的砖。 过去那么多年,皇上自认为已经能够掌控当年那失控的情绪。 但如今在姜珩开始冒尖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姜珩,眼前仿佛又一次浮现慕颜的容颜。 皇上不乐意想起,那让他失控的过往。 他更加恼怒。 皇上想,只要姜珩有一个字说得不好。 若姜珩有一丝一毫危及东宫的心,他一定下令让人把姜珩拖下去,狠狠罚一顿。 姜珩明白皇上这些扭曲又肮脏的想法。 前世的他将这些都琢磨透了,才深深觉得慕颜死得实在冤枉。 从碰上皇上这个人,对慕颜来说就已经是十分的倒霉,十分的冤枉。 所以对于皇上的这个问题,姜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皇上这样刚愎自用的人,不过是想听一些,自己想听的话罢了。 他们这样的皇帝,只想要整个朝廷,整个皇家都战战兢兢地活在他的掌控之中。 于是,姜珩装作更加惶恐,赶紧磕了几个头,直磕得出了血,微微抬头露出这副惨状来,说:“父皇这话折煞儿臣了!儿臣此番能将差事办得漂亮,那都是因为太子殿下先去试了一遍,有太子殿下之试验,儿臣从中加以改良,借着父皇与太子殿下的福泽庇佑,这才误打误撞办成了事!” 没错。 他们不需要真话。 他们只要好听的话,撒谎也没关系。 皇上深知这番话明显是胡说八道,但姜珩话语间夸了太子,还将此事归功于他和太子的福泽庇佑。 这样舒服的话,他听得高兴。 本就没有问题,皇上只是想听几句好听的。 缓缓那太子被抢了风头的不满,与看见姜珩这张酷似慕颜的脸蛋时的恼怒。 皇上缓和了神色,笑着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姜珩面前。 他伸出手,却没有碰到姜珩,只虚做了个动作。 随后,他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道:“快起来吧。” 姜珩迟疑,装作仍很害怕的样子。 他动作缓慢,低垂着脑袋,从地上站了起来,做出一副不敢直视天颜的样子。 声音更是小得不得了,仿佛要他说两句话,他胆小得实在说不出来。 “谢父皇。”姜珩小声答道。 皇上瞧着姜珩这副模样,十分满意。 怯弱的,毫无威胁的姜珩,才是一个能放出瑶月宫,可以活着存在于朝堂之上的九皇子。 不会对姜允言造成任何威胁,这副怯弱的模样跟让皇上确认,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 慕颜不是他可以托付感情之人,她生下的儿子更是胆小如鼠,难担大任。 这个认知让皇上心情畅快不少,瞧姜珩这张脸都顺眼了不少,他甚至在心中暗暗感叹。 果然,死了的慕颜才是最好的。 于是,皇上又装出那副慈父的模样,笑呵呵地看着姜珩,叮嘱了起来。 他满意地点着头,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比老五老六那几个蠢物强太多。” 姜珩神态惶恐,忙不迭就要为五皇子和六皇子说话。 皇上瞧出姜珩想说什么,为免他说的话过于扫兴,抬手制止了他。 随后,皇上才接着往下说:“待科考之后,你便入朝为官。待年后开印,朕叫吏部那边寻个无人的位子,好留给你。” 姜珩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跪下。 这一次,皇上没有阻拦。 而姜珩跪在地上,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着急忙慌地谢恩,说:“谢父皇!儿臣终于能入朝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了!” 皇上看着姜珩这副毫无心机的蠢样,只觉得满意至极,笑着又点了点头,说:“不仅要为朕分忧,太子是你大哥,更是东宫储君!你作为他的弟弟,作为臣子,也要辅佐他,为他分忧,明白吗?” 姜珩面上神情没有丝毫不慢,一副回去就会将皇上这番话裱起来的样子,只恭敬地跪在地上再拜,说:“儿臣谨记于心!日后定竭尽全力辅佐父皇、太子!” 皇上听着这话,觉得十分舒心,满意地又点着头,说:“行了,大过年的,朕还要去寻太子吃团圆饭,你且下去吧。” 姜珩心中冷笑,合着这太子是儿子,其余皇子就不是儿子了吗? 好在他已经过了那个渴求父爱的年纪,对于已经活过两世的他来说,眼前这个男人,与死人无异。 迟早,迟早他要将真相昭告天下,逼着这位自负的皇帝认罪,逼着这位傲慢的皇帝……为他的娘亲和慕家百十来口人偿命。 但这一切,姜珩都不能在现在表现出来。 他只能强压下心底的仇恨,去办一件此时此刻他还需要办的事。 姜珩没有离开,而是跪在地上神色迟疑。 皇上见状,微微皱眉,问:“这是还有事未曾禀报吗?” 姜珩迟疑地点了点头,仍是惶恐的模样,抬起头求助一般看向皇上,说:“父皇,儿臣今日做了一件事,仔细想来……或许不妥。” 姜珩并不直接说完,而是只说了这话,一下将皇上的兴趣勾了起来。 也是刚好,皇上心情正好,也乐意为这个刚刚令他高兴的人处理点事儿。 皇上挑眉,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抖了抖袖子,昂起头来,好奇地问:“你做了何事?让朕这个做父皇的来评判一下,究竟是否不妥。” 姜珩仍是惶恐的模样,低下头说:“儿臣回宫之时,路过淮安侯府,念及多日未见闻秋……就是儿臣的伴读。多日未见他,便想进去瞧瞧。谁知这一进去,便看见那府上姨娘在饭桌上对他与他的娘亲恶语相向,言语间还略有对皇室不敬之意。” 皇上皱眉,面露不满。 他一向看中皇家的脸面,怎么容许一个侯爵家中的妾室对皇家指指点点 他心中不满,便直接打断了姜珩的话,说:“竟有此事?!她一个妾室竟敢妄议皇室!” 姜珩弯着腰,恭敬地说:“父皇息怒!” 皇上一拂袖,摆手示意姜珩继续说下去,“接着说。” 姜珩见状,继续往下说:“儿臣的伴读是随着儿臣一同听太傅讲学的,心中自是明白皇室不可妄议,便在饭桌上反驳了两句,点出那妾室所言不妥。谁知……” 皇上眉头更是紧皱,神情严肃,倾身向前,追问:“谁知什么?” 姜珩叹气,说:“谁知那淮安侯觉得他的宠妾被下了面子,竟出手要打儿臣的伴读。” 皇上冷哼一声,骂了一句:“荒唐!” 姜珩又继续往下说:“好在儿臣及时赶到,阻止了淮安侯。只是一时情急,抓住了淮安侯要打人的手,将他的手甩开了去。” 皇上皱眉,说:“你身为皇子,怎么可以连这种事都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此事究竟有何处不妥!” 姜珩迟疑,害怕地弯腰,说:“父皇息怒!请听儿臣说完!” 皇上不满地说:“你这说话实在是毫无重点,日后可要多向你大哥好好学学!” 姜珩赶忙应下,又继续说下去:“原本见儿臣赶到,淮安侯已是收敛些许。谁知那妾室竟胆大包天,敢当面羞辱儿臣,指责皇家礼仪不妥。” 皇上一拍桌子,大怒道:“放肆!这妾室实在无法无天!嘴巴若是管不好,那就让宫中的嬷嬷去好好管教管教!来人!” 一名太监恭敬地走进来,朝着皇上弯腰行礼。 皇上怒气冲冲地下令:“去,叫个宫中的教习嬷嬷到淮安侯府去,好好把那位……” 皇上迟疑看向姜珩,姜珩连忙补上:“严姨娘。” 皇上看向太监,说:“严姨娘,她那张不会说话的嘴,给朕好好教训教训!” 太监躬身行礼,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太监退下,皇上又看向姜珩,皱着眉说:“你究竟还做了什么?瞧你这模样,应该不止说了他们几句吧?” 姜珩忙不迭点头,说:“父皇英明!儿臣瞧着,那严姨娘胆敢在外客面前如此嚣张,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仗着淮安侯的势罢了。儿臣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点说破,随后……” 姜珩有些害怕,紧张得不敢再说。 皇上皱眉,不耐烦地催促:“随后什么?莫要怕,无论做了什么,朕都免你的罪!” 姜珩这才大着胆子往下说:“儿臣带着伴读和伴读的娘,一块儿到京中置办了一处新宅子,叫他们搬出淮安侯府了。” 皇上微怔,他倒是没想到姜珩会这样做。 他不禁想,此番若是换成他,怕是当场就要他们好看。 妄议皇室,就是拖下去治罪都是该的。 可姜珩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提点了几句,随后就将自己的伴读母子二人带离了那个家。 实在窝囊,这样处事,简直胆小如鼠! 皇上心底骂着,却也为姜珩是这般做派而高兴。 这样的人,如何威胁得到他的太子。 思及此,皇上露出和蔼的小戎,说:“此事你做得可有半分不妥之处吗?并没有啊,既如此,你也不必多想,赶紧回去休整休整吧。” 这一次,姜珩不再推辞,高兴得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傻呵呵地磕头告退。 走出御书房。 姜珩立刻变了脸。 他收起原先傻呵呵的模样,神色阴冷,脚步不停,却是极轻地嗤笑一声。 姜珩离开的这段时间,沈闻秋一直在新宅子中收拾。 他本是想让秦姨娘住主院,但秦姨娘觉得儿子另立府邸,是要当家做主的人了,应该住主院才是。 于是主院让给了他住,秦姨娘住在东边的院子,且还坚持要自己过去收拾,不准他跟着。 沈闻秋没办法,便遂了秦姨娘的心意。 因着本也没有多少东西,收拾起来十分的快。 于是沈闻秋便抽空去了趟大厨房,想了几道年夜饭的花样,比划着告诉家中厨子,叫他们准备几道菜,好等姜珩回来后一起吃年夜饭。 可等到饭菜都做好了,摆上了桌,姜珩都还没有回来。 沈闻秋披上大氅,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往外望去。 外面正下着雪。 也不知道姜珩有没有穿暖一些。 那雪落在身上化掉的时候,可冷了。 思索间。 沈闻秋看见了姜珩。 单手撑着伞。 还是来时那身衣衫。 姜珩就这样走进院中,踏着地上薄薄的雪,一步步走向沈闻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告罪 第16章 占有 是姜珩。 是姜珩回来了! 沈闻秋惊喜得顾不上其他,第一反应便是往外跑去,往姜珩面前跑去。 跑的时候动作太大,甚至将身上披的大氅抖落下去。 跑得又有些太快了,雪地路滑,快要到姜珩面前时,他竟是一个脚滑,朝姜珩怀中扑了过去。 这一变故,吓得沈闻秋是大惊失色。 他拼了命想稳住身形,却是没能成功。 好在姜珩的臂力实在是惊人,只这般轻轻松松伸手一捞。 竟是单手将沈闻秋提了起来,一把捞入怀中。 而他拿着伞的另一只手,仍是稳如泰山,连伞面上的雪都未曾抖落。 见沈闻秋靠在自己怀中站稳了,姜珩松了口气,目光担忧地看着他,关心地问:“秋秋没事吧?” 沈闻秋赶忙摇头,心中暗道方才实在过于丢人,一时间连抬头都不敢,只顾着自己尴尬。 他想着,即是这般尴尬了,还是快些进屋去的好。 于是,他开始试图从姜珩怀中出来。 却没有成功。 姜珩那双手像铁一样死死按住沈闻秋,丝毫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那架势,倒像是要把沈闻秋就这样永远困在怀中一般。 沈闻秋抬眸看向姜珩,目光有些不解。 这九皇子抱着他不放做什么? “殿下,臣没事了,您可以松手了。”沈闻秋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 说这话的意思当然是让姜珩赶紧放开,否则他们两个人在这里拉拉扯扯实在是怪异非常。 何况秦姨娘还在里边呢,她本就忧思多虑,万一瞧见这一幕多想怎么办。 到时候岂不是追着他问,你和九皇子是不是断袖。 可姜珩听见沈闻秋这话之后,却是一点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他死死将沈闻秋按在怀中,嗅着他发间的香气,似是有些沉浸其中。 沈闻秋没办法,只好先转移话题,看看能不能等姜珩放松之时溜出来。 他也不再提什么松不松开的话,只问起姜珩此行如何。 “殿下此次南下,事情办得如何?可有遇上什么困难?”沈闻秋也不动,就这样维持着被姜珩抱在怀中的姿势,抬眸与他对视着,关心他的差事如何。 姜珩听见沈闻秋开口关心自己,只觉心头一股暖流划过。 真好。 是他的秋秋在关心他。 姜珩看着沈闻秋的那双眼晦暗不明。 他沉默片刻,舌尖抵着牙齿,强迫自己压下这份激动的情绪。 这才笑着回答。 “办得不错,未有什么阻碍,一切都十分顺利。”姜珩并未细说,其中弯弯绕绕有许多,他并不想让沈闻秋知道太多。 姜珩说话间,目光变得柔和,望进沈闻秋那双满是关心地眼中,心中更是高兴。 沈闻秋闻言,点点头。 一切顺利就是最好。 就是不知道间隔姜珩所说的顺利,是否有可能是并不顺利,只是单纯的怕沈闻秋担心,这才撒了谎。 所谓对家里报喜不报忧,姜珩虽说有个爹跟没爹似的,但关系好的也就是沈闻秋了。 对他报喜不报忧,也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沈闻秋不免又有些担心,盯着姜珩,追问:“真的?殿下此番真的是顺顺利利的吗?不是为了宽慰臣才这样说的?” 姜珩倒是没想到,沈闻秋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他笑着摇摇头,放轻声音,摸着沈闻秋的发顶,说:“我怎么会骗你呢,秋秋。” 这语气,这动作。 一下让沈闻秋僵在原地,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赶忙低下头,不敢与姜珩对视。 这样的语气、动作,总觉得有些过分暧昧了。 沈闻秋心中别扭地想着。 可沈闻秋又转念一想。 其实这不过是姜珩在表达亲近吧? 方才还想着,姜珩只与沈闻秋熟悉一些呢。 所以离开好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对他更多了几分亲近,没什么距离感,那也是有可能的。 沈闻秋在心底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合理化,哄着自己相信。 随后,他才僵硬地点了点头,看向姜珩,说:“那方才殿下入宫向皇上禀报南方赈灾一事,皇上如何说?可有嘉奖殿下?” 姜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眯起眼观察着沈闻秋,抬手拂去落在对方脸上的雪。 不合时宜的。 姜珩竟浮现一个念头。 他想,他的秋秋真漂亮。 这个念头与方才的任何话题都没有关系。 就这么没来由地出现在姜珩脑中。 大抵是因为沈闻秋关心姜珩,姜珩很高兴,看着他的时候,心底那阴暗的念头便忍不住往外冒。 “殿下?”沈闻秋见姜珩迟迟没有回答,面露不解,轻轻唤了他一声。 姜珩回过神,笑着又搂紧了沈闻秋。 他说:“方才走神了。” 沈闻秋总觉得哪里不对。 走神了为何要搂紧他? 不对劲。 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好在姜珩终于回神,回答起了方才沈闻秋的问题,“父皇嘉奖我了。” 沈闻秋闻言,也为姜珩高兴。 虽然皇上十分不是东西,爹当得不是爹的。 但在皇家之中,能得到皇上的认可,多少还是比没有得到要好。 就是。 还未等沈闻秋高兴一会儿,就听得姜珩说起了皇上的猜疑。 沈闻秋沉下脸,心说这个皇上有病吧。 姜珩才从瑶月宫里出来不久,拿下这差事也都是因为皇上防备其他皇子,而皇子们互相防备,都不想让对方捡便宜。 于是这才让姜珩这个倒霉蛋去给姜允言擦屁股。 没想到事儿办完了,反倒嫌弃起姜珩了。 人家这刚出瑶月宫的小可怜能做什么?哪里来的能力结党营私去威胁太子地位。 简直是脑子有问题,才疑心这个。 沈闻秋在心中为姜珩愤愤不平,嘴上却不能说得太过分,只说:“皇上怎能如此猜忌你,这样实在让人寒心。” 姜珩冷笑,摇了摇头,看向沈闻秋的目光满满都是占有欲。 他说:“不要紧,这些人都无关紧要。” 沈闻秋一怔,只当是姜珩想得开,正要点头说话。 谁知却听得姜珩接上一句。 “只要秋秋不猜疑我,只要秋秋站在我身边,那就很好。” 姜珩说着,抓起沈闻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眸光深沉地盯着他,又说:“秋秋,你方才那样关心我,我好感动。” 沈闻秋愣在了原地。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姜珩,一时间竟是忘了挣脱。 眼前的姜珩很奇怪,那种怪异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可沈闻秋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是姜珩,是那个无辜被磋磨十几年的姜珩。 他便狠不下心将对方推开。 更何况。 姜珩这样依赖着沈闻秋,他很高兴。 他们像雪地之中互相取暖的人,倚靠在一起,互相是对方的依靠。 姜珩见沈闻秋没推开,心中更是欣喜。 于是,他看向沈闻秋的目光不自觉染上几分**,按在沈闻秋腰上的手更是收紧了几分。 若非隔着冬日的厚衣物,他们如今的距离已是肌肤相贴。 就在姜珩嘴唇微张,正要说话的时候。 一直等不到沈闻秋回来的秦姨娘寻了出来,瞧见姜珩回来,露出和蔼的笑容,说:“殿下回来啦?快进屋吧,外边冷。” 秦姨娘说着,看见地上掉落的大氅,捡起来拍了拍,无奈地看向沈闻秋。 她说:“你怎么丢三落四的,外边多冷啊。” 沈闻秋赶紧从姜珩怀中挣脱出来,这一回姜珩没有阻拦,他顺利地脱离了对方的掌控,乖巧站在一旁,笑着对秦姨娘说:“娘,我们这就来了。” 说着,沈闻秋转身看向姜珩,说:“殿下,我们进去吧。” 姜珩还未有动作,秦姨娘又笑着说:“殿下快进来吃年夜饭吧,我们家闻秋一直等您呢。” 姜珩知道沈闻秋一直等着他,但知道这件事,与听见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是不同的。 他感觉到心尖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他立刻看向沈闻秋,又是用舌尖抵着牙齿。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压制住再次将沈闻秋圈入怀中的冲动。 于是,姜珩压下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温和乖巧的笑容,说:“好,我们一起进去。” 话音落下,姜珩伸出手来,握紧沈闻秋的手,牵着他往屋内走去。 如同秦姨娘所说,屋内备了年夜饭。 刚刚热过一遍,姜珩来的时候倒是正好,还热乎着。 姜珩坐下,正要说话,便听得沈闻秋和秦姨娘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他顿时心中一暖,这二人为了等他吃年夜饭,竟将自己饿着。 家这个字眼。 一瞬间又浮现在姜珩心头。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咀嚼着这个字。 直咀嚼得心间如同放置了一个暖炉般。 高兴。 他特别高兴。 姜珩抬眸,看着桌上的饭菜,露出笑容。 秦姨娘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珩吃饭,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爱吃,这才松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殿下爱吃什么,问了府上的下人也都不知道。只好让厨子多做几种样式的,免得碰到殿下不爱吃的,到时饿了肚子。” 沈闻秋也有些担心这个问题,认真看着姜珩,问:“殿下吃着如何?” 姜珩露出笑容,目光停留在沈闻秋脸上,说:“秋秋和秋秋娘亲准备的饭菜,我很喜欢。” 见姜珩喜欢,沈闻秋和秦姨娘都有些高兴。 因着是年夜饭,三人也都不提那些个晦气的,只说高兴的事。 饭桌上气氛其乐融融的,叫人好不畅快。 姜珩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不禁想。 若是能一直与他们生活在一处,那也很好。 因沈闻秋、姜珩和秦姨娘三人都不是爱热闹的人,即便京中在过年的时候解了宵禁,他们也没有外出的想法。 再加上沈闻秋年后还要科考,更是需要早睡早起。 所以吃了年夜饭后,三人一块儿散了会步,便各自回屋去休息了。 沈闻秋原先还有些担忧,觉得到底不好叫姜珩睡偏院,他这个伴读住主院。 最后被姜珩一句,秋秋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堵了回来。 见姜珩并不介意,沈闻秋倒也没再推辞,只回到屋中收拾好自己,便吹熄了灯沉沉睡去。 深夜。 沈闻秋房内的窗户从外边打开。 姜珩翻身进了屋内,借着月光望向床上熟睡的沈闻秋。 他一步步朝沈闻秋走过去,单膝跪在床边,垂眸仔细打量着床榻之上的沈闻秋。 姜珩的目光逐渐变得贪婪,他忍不住捧起沈闻秋的手。 许是占有欲作祟,许是他心底的欲念如同魔障一般缠绕着。 他抓着沈闻秋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贪婪地嗅着上边的气息。 姜珩用力闭上眼。 在黑暗之中又一次睁开眼。 眼中占有欲更甚,直直盯着沈闻秋,强压住心底深处那将人带走的**。 第17章 放榜 过完年之后,时间过得更是快了不少。 加上沈闻秋忙于在昭明馆上学,准备科考这些事,这时间更是过得飞快。 只是一转眼,沈闻秋便已经考完了科举,临近放榜之日。 从科考那日,秦姨娘便紧张异常。 在家中烧香拜佛,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神仙都拜个遍。 她也不知道哪个能办到自家孩子,她只觉得只要诚心,就一定不会错。 身为现代人的沈闻秋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但他也就是嘴上调侃两句,实际上也没管什么。 他明白,秦姨娘是关心他。 若换在现代,就是高考出成绩之前紧张万分,都是人之常情。 到了放榜那日,沈闻秋刚回到自己院内,便看见秦姨娘正急得走来走去。 沈闻秋见状,隐约猜到缘由,却还是笑着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秦姨娘见是沈闻秋回来,赶忙上前来,拉住他的手,说:“方才找你不见,这是去哪儿了?这还有正事呢!” 沈闻秋笑,心中其实隐隐还是有些紧张,但面上不显,只说:“不就是放榜吗,娘亲不必着急,我们晚些去,人还少些。” 秦姨娘闻言,皱起眉来,摇着头说:“那怎么行呢!科举对你来说可是天大的事!能不能谋个一官半职就看这次了!” 沈闻秋也理解秦姨娘的紧张,笑着说:“那娘亲可得陪我一块儿去看。科考一事,儿子这心底也是不安定,若有娘亲在,儿子这才好放心嘛。” 谁知秦姨娘一听这话,立刻惊恐地摆摆手,瞪着眼睛看沈闻秋,慌忙拒绝:“这……这怎么成呢!” 沈闻秋不解,拉着秦姨娘先坐下,问:“怎么不成呢?娘,您是我的亲娘,陪我去看榜天经地义呀!” 此时沈闻秋仔细一想,便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了。 秦姨娘平日虽说谨小慎微,可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看榜的事,就露出这样的神情。 抗拒,惊恐。 仿佛从前在这类事情上受过什么创伤,如今一经提起,才这般害怕。 要说给予秦姨娘创伤之人,那沈闻秋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淮安侯。 可淮安侯能有什么与科考相关的事情,能让秦姨娘如此慌张? 秦姨娘就沈闻秋一个儿子,如今才参加科考,这样的事从前是不曾有过的。 沈闻秋抬眸看向秦姨娘,紧皱着眉。 他想,这件事或许还是得秦姨娘自己说出口,否则,他也怕猜测之中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是创伤,就应该想办法抚平,一直放着不管,只怕哪天发脓生疮也说不准。 秦姨娘仍是惊惧不已的模样,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她拉着沈闻秋的手,说:“娘是妾室,不好出门抛头露面的。何况又是去看榜,到处都是读书好的大才子和他们的家眷,我去了岂不给你丢脸。” 这话一听就不是秦姨娘自己琢磨的,八成是淮安侯那个老不死的说的。 沈闻秋瞪大眼,顿时不高兴了,直接问:“是不是淮安侯那个老……是不是淮安侯说的?” 秦姨娘皱眉,说:“他到底是你父亲,你……” 沈闻秋直接打断秦姨娘的话,坚定说:“什么父亲,我还不知道自己有父亲。反正我有娘就够了,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才不要。” 秦姨娘闻言,顿觉不妥,正要说话,却听得沈闻秋再次追问。 沈闻秋说:“是不是他?” 秦姨娘迟疑,点了点头,说:“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常常打骂我,那时候说的许多话,我都听了进去。” 沈闻秋一听,更是气得牙痒痒。 他很清楚,这种训诫之时,人的精神最薄弱的时候,是最好说一些话去摧残人的。 不怪秦姨娘在淮安侯那老东西的教训之下记住了这些话,那老东西铁了心要折断她的翅膀,费尽心机的事情,如何能怪她这个受害者。 更何况,秦姨娘那时遭逢大变,突然从世家贵女沦落到如此境地,正是薄弱之时,这才叫那老东西得了手。 “那老东西,合该天打雷劈!”沈闻秋也不好在秦姨娘面前骂更难听的话,他又怕秦姨娘因着那孝道而为淮安侯说话,便抢先劝说起她来,“娘,你不能听他的!他那都是骗你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说您不能出门!” 秦姨娘其实不是不知道,但有些东西一旦被迫记到心里,就很难改变。 沈闻秋握紧秦姨娘的手,说:“这次是儿子科考,若是顺利,也就这一次看榜的机会了。” 这话倒是一下说到秦姨娘心坎上,她猛地抬眸看向沈闻秋,欲言又止。 沈闻秋见这么说有戏,连忙又说:“娘,难道你不想看一眼亲儿子的名字在榜上何处吗?” 秦姨娘听了这话,压根就没有多想,直接站了起来。 她说:“走,我们看榜去。” 沈闻秋见达到目的,心中也是高兴,也不打算换身衣服了,直接拉着秦姨娘往外走。 秦姨娘这会儿又注意起来了,她看看自己的衣服,只觉得不太妥当,赶忙说:“要不我还是打扮一下吧,这样是不是不大得体?” 沈闻秋笑着回头,说:“姨娘这身就很好了,没有哪处是不得体的。” 秦姨娘也不再说,只跟着沈闻秋往外走。 二人来到大门外,见姜珩已经站在马车旁等着他们,沈闻秋和秦姨娘微怔,连忙上前。 “竟让殿下在外边等我们,实在是罪过。”秦姨娘有些慌张,担忧地看向沈闻秋,见他摇了摇头,才稍微放下心来。 “殿下,久等了。外面冷,我们上马车说吧。”沈闻秋笑着看向姜珩,他知道姜珩不会为了等一会而不高兴,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姨娘是女眷,更是长辈,您先上车。”姜珩点头,让开位置来,伸手去扶秦姨娘。 这秦姨娘哪里敢让皇子扶她,赶忙避开,也不敢在此处再拉扯,只赶紧上了车。 沈闻秋和姜珩对视一眼。 沈闻秋正要说让姜珩先上,却见姜珩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后转身,朝他伸出手。 沈闻秋一怔,犹豫地看着姜珩的掌心,动作迟疑。 姜珩见状,催促道:“秋秋还是快些吧,你娘还在车内等着呢。” 沈闻秋闻言,也不再别扭,抓着姜珩的手上了马车。 二人进了车内,各自坐在一边,神态自然,好似方才牵手之时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姜珩并没有当做此事没有发生,他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闻秋考得如何了,他之前日日夜夜苦读,我这做娘的看了都心疼。”秦姨娘坐在车内,揪着帕子,十足紧张。 “姨娘不必担忧,太傅说了,秋秋这样的人才不可能不中,定是榜上有名。”姜珩闻言,出声安抚秦姨娘。 秦姨娘知道,哪里有什么一定考中的。 即便平日功课学得十分好,那也有可能考试之中失利呢。 都是说不好的。 可姜珩有心安慰,也瞧得出来他与沈闻秋关系不错,秦姨娘心中是真高兴。 “多谢殿下,有您这番话,我这心里踏实多了。”秦姨娘笑着感激姜珩。 沈闻秋见秦姨娘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姜珩,却是撞入对方眼中。 姜珩是什么时候看过来的? 沈闻秋方才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被人盯着的感受可是十分明显,他却没发现。 想也是心中紧张,所以才忽略了四周的情况吧。 沈闻秋在心中为这件事找出理由来,又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转头去看窗外风景。 因着这是去看榜的路,外边也有许多考生紧张兮兮走在路上,一看就是与他一样,是去看榜的。 沈闻秋瞧了一会儿,放下车帘子,不再看外边,只低下头发起呆来。 这时候,沈闻秋却是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目光。 正落在他的发顶。 是姜珩? 沈闻秋好奇,却没有抬头去看。 他总觉得,他和姜珩之间哪里不对劲。 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他也自欺欺人地不想去深究。 也许是一种逃避。 但逃避实在有用,让人欲罢不能。 沈闻秋是俗人,他不能避免。 就这样,沈闻秋一路发呆到了马车停下,秦姨娘率先下了马车,急匆匆地往人群中挤去。 沈闻秋和姜珩赶忙跟着下车,沈闻秋脸色着急,就要跟上时,却见姜珩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去,跟着秦姨娘,保护好她。”姜珩朝着身边下人吩咐,下人领命跟了上去。 “谢谢殿下,若没有您,只我和娘亲二人来,怕是要被挤散了。”沈闻秋真心实意地道谢。 “秋秋说什么呢,我帮你是应该的呀。秋秋是我的伴读,我不帮秋秋,又能帮谁呢?”姜珩露出一个无辜又纯良的笑容。 沈闻秋耳朵尖一红,总觉得姜珩说话的语气有些暧昧,慌忙低头,只点头算是答应过了。 姜珩观察着沈闻秋的神色,怕他担心科考结果,便说:“秋秋不必担忧,你必定是榜上有名的。” 沈闻秋笑着摇摇头,说:“殿下缘何这般笃定?您可不能行舞弊之事。” 姜珩摇头,说:“秋秋知道的,我只有秋秋,怎么会有那个能力呢。我只是觉得,秋秋的文采那样好,平日里太傅出的题目,几乎样样都能答出他老人家满意的答应。你这样的人都考不中,那是真的上天不公。” 沈闻秋听了这话,心底暗叹。 他这应试能力,那可是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中练出来的。 他这种超绝考试熟手,应付几道题,那是信手拈来。 姜珩观察着沈闻秋的神色,瞧着他身上突然涌现的自信,心底更是高兴。 秋秋这样就很好。 他喜欢这样的秋秋。 姜珩贪婪地用目光描摹沈闻秋的模样,舌尖抵着牙齿强压住心底的情绪。 正要说什么时,却见秦姨娘满面笑容地跑了回来。 “中了!中了!” 秦姨娘兴奋的声音吸引了沈闻秋和姜珩的注意,二人同时转头,看向朝这边跑来的秦姨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放榜 第18章 状元 沈闻秋中了。 可还不到能放松的时候。 因为他还有殿试要参加。 这殿试的时间,在会试放榜之后的几日。 要到宫中面圣,由皇上亲自出题,让他们现场作答。 沈闻秋本就因为姜珩的事不喜欢这个皇帝,更别说这里是封建社会,对方的身份是皇帝。 他多少还是有些怕的,再加上努力了这么久,到了殿试这种场合,多少有些紧张,到底能不能拿下好的名次。 一甲二甲可是不一样的,到时候是留京还是外派,是在哪个官署,那都是不同的。 沈闻秋越想越紧张,从昭明馆回来之后,便窝在昭林宫的书桌前看书。 半天过去,那桌上的书一点没有动。 一看就不是在看书。 姜珩一早就察觉沈闻秋的异样,他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会,才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下。 沈闻秋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抬眸看去,见是姜珩,扯了扯嘴角,问:“殿下,是有事吩咐吗?” 姜珩轻笑,拉住沈闻秋的手,又靠近一些,说:“秋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是有事吩咐,你还有心思去办什么事吗?” 沈闻秋脸上一红,正要辩解,却见姜珩目光瞥向他良久没翻动的书本上,顿时更是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他方才发呆的模样,竟是这般明显吗? 其实想来想去,科举这一层层考试都过来了。 一个殿试紧张成这样,实在有些丢人。 换在现代来看,也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到了终面的环节。 沈闻秋越想越觉得丢人,低下头不敢接姜珩的话。 姜珩打量着沈闻秋的神色,轻笑着摇摇头。 他太清楚他的这位伴读在想什么了。 明明那么聪明,却半点都不懂得将自己的心事藏起来,心里头无论想点什么,都放到脸上去。 不就是为了殿试紧张吗? 那也很正常。 即便是姜珩这种皇子,也甚少见到皇上。 其他人平日里更是没有什么机会面圣,又逢这样决定自己入仕第一步的紧要关头。 紧张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没什么丢人的。 姜珩捧着沈闻秋的手,认真地看向他,喊道:“秋秋。” 沈闻秋抬眸,一下撞入姜珩眼中。 只是一个眼神,就这么一个瞬间,他竟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什么,只这么一个眼神。 奇怪。 特别奇怪。 沈闻秋被姜珩牵过去的手僵硬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更想听听姜珩想说什么。 “马上便是殿试,你心中紧张,情有可原,不必觉得说这有什么。”姜珩迟疑片刻,还是选择直白地告诉沈闻秋。 “我也知道,可有时候情绪来了,便是控制不住。”沈闻秋垂眸,睫毛微颤,说。 “何谓情绪来了,控制不住?”姜珩露出好奇的神情,叫沈闻秋去解释这些话。 “就是……”沈闻秋沉默半晌,眼睛一亮,笑着解释,“就是你喜欢一个人,你瞧见他的时候,心就会突突直跳,这个就是控制不住你的情绪。” 姜珩没想到沈闻秋会说这话,他愣在原地,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喜欢一个人,瞧见他的时候,心就会突突直跳。 姜珩咀嚼着这句话,思索片刻。 他能想到的,与这话搭边的人。 或许就是沈闻秋了。 所以,他喜欢沈闻秋。 只在一瞬间,姜珩便在心底有了答案。 但姜珩也清楚,他家秋秋胆小,若还不知沈闻秋的情意如何的时候,便贸然表明心意,定然将人吓得连夜逃离。 这事儿,还得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姜珩打量沈闻秋的时候,沈闻秋同样看着姜珩。 他总觉得姜珩听见这话的反应不大对。 难道…… 他家九皇子有喜欢的人了? 沈闻秋心中浮现这个猜测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虽说姜珩在他面前总是十分乖巧,可他仍是无法将姜珩与喜欢谁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总觉得……若是姜珩喜欢什么人,那实在是有些奇怪。 沈闻秋没往自己身上想,姜珩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说。 他们很快把喜欢谁这个话题轻飘飘揭过去,转而聊起了殿试的事情。 姜珩前世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对整个朝廷如何实在过于了解,在沈闻秋有政事上的不解时,总可以说出一些沈闻秋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让他拓宽思路,明白此事又该如何做才好。 这段时日里,京城平静得很,倒是没出什么事。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迎来了殿试,又平平淡淡地结束了殿试。 沈闻秋得了个状元,打马游街,胸前挂了大红花,整个京城的人都出来瞧他。 老百姓们都很高兴,他们觉得瞧见了状元郎,沾了喜气,日后说不定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起来。 秦姨娘更是高兴,她知道沈闻秋读书用功,功课上从来都是拔尖的。 却也不知道自家儿子竟能考中状元。 沈闻秋却没有那么激动,在紧张过后拿到最好的成绩。 可拿到状元这样的好成绩之后,他的心底却是异常的平静,仿若一波秋水,平静无比。 也许是早就不在意殿试成绩如何,而作为现代人的沈闻秋,对状元这个字眼更是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推崇。 对沈闻秋来说,打马游街,路边都是瞧着他的人,其实更要羞耻一些。 姜珩也在看着沈闻秋的人群当中,他盯着马上的沈闻秋瞧。 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的春风得意。 那么好,那么漂亮的一个人。 叫大家这样看着。 他好嫉妒。 姜珩压抑着心底的情绪,不叫自己那畸形的占有欲涌出来。 他一边高兴,沈闻秋能这样被人关注,沈闻秋的才华得到肯定。 他一边不高兴,他想将沈闻秋深深藏起来,最好关在家中密室,不透一丝光芒,没有人瞧见他的秋秋,只有他能瞧见。 在姜珩阴暗的目光中,沈闻秋走过了这条街。 按照规定,状元入仕之后进的是翰林院。 不过,沈闻秋还是姜珩的伴读,在上任之前,他最后再陪姜珩上一次学。 当然,姜珩在这次之后,也要入朝为国效力,这对他来说,亦是最后一次。 到了昭明馆,沈闻秋坐在姜珩身旁,兢兢业业为他收拾着桌上笔墨。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把这次上课当做是寻常的每一次一般。 太傅走进来,看见沈闻秋宠辱不惊地坐在那儿,神情平静无波,好似考中状元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样一副模样,太傅见了都免不得夸几句。 “听说沈公子中了状元,竟还如此宠辱不惊,并未以此事自傲,实在是令老朽欣慰。”太傅笑呵呵地看着沈闻秋,满眼都是喜欢。 “太傅谬赞了,参加科举不过是因为学生想为国效力,至于名次好坏,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沈闻秋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 “好,好,有这样的想法非常好。坐下吧,我们也不耽误上课,先看看上回给你们留的题目。”太傅笑着答应,又将话题转移到课程上来。 众人也不再提这事,只认真上着课。 原本沈闻秋以为,在昭明馆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谁知道太傅前脚刚走,便见太子姜允言神色不满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闻秋一时间想不起来他究竟何处冒犯了这位太子,寻思难道是上回南方水灾一事? 若真是如此,太子记仇也未免太久了吧,而且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 “你们这主子奴婢的,也是臭味相投,脾性一模一样。”姜允言瞧着沈闻秋和姜珩,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抢了孤的功劳,一个抢了孤看中之人的状元之位。” 不是。 状元的位置是皇上定的,这也能怪到他头上吗? 沈闻秋心中忍不住吐槽。 姜珩见状,皱起眉头,上前一步,说:“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殿试结果如何,都是父皇一人决定,闻秋不过是淮安侯家的公子,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还去左右父皇的意思呢。” 姜允言本来就不喜欢姜珩,如今见他不乖乖受着,竟还敢出来反驳,更是不满,冷笑一声,说:“你一个罪妃之子,配他这个娼妇之子倒也是般配,只希望二人日后不要学你们母亲那副做派,在外丢了皇室的脸面才是!” 姜珩神色一冷,不等他说话,便见沈闻秋站了出来。 沈闻秋正色道:“太子殿下虽贵为储君,但也没有对着宫中嫔妃胡言乱语的道理吧?到底是皇上的妃嫔,太子殿下的庶母啊。” 姜允言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即便皇上有心保他,大臣们的唾沫都能把他淹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对着沈闻秋干瞪着眼。 可沈闻秋明明害怕,却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姜珩面前,为他遮风挡雨。 意识到这一点,姜允言更是不高兴。 虽然沈闻秋的出身不怎么样,但对待皇子的态度,却是昭明馆里独一份的。 为什么? 这样的人便宜了姜珩这厮! 都怪父皇,不将这样的人许到他这个太子身边。 姜允言看着沈闻秋,顿时又开始怨天怨地。 随后,姜允言朝着沈闻秋一步步走近,迎着对方明显变得恐惧,却又毫无退缩的眼神。 他说:“若是孤站在姜珩如今的位置上,孤的伴读……绝不会冒着被牵连的危险站出来为孤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状元 第19章 刀鞘 姜允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闻秋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允言这意思,不会是起了把他抢过去当自己伴读的心思吧? 书中确实也写过姜允言的那个恶劣性格,瞧见别人有好东西,都要抢过来。 若不给他,他便会想尽办法去拿,最后发现得不到了,说不定还会毁掉。 但沈闻秋不觉得自己具备这个被姜允言争夺的条件。 难道……是姜允言误会了什么? 沈闻秋思索之际,姜珩已经有了行动。 他警惕地看着姜允言,第一时间便拉住沈闻秋,上前一步将对方护在身后。 很少见姜珩对着皇室中人露出那样严肃的表情,平时的姜珩是一个总是垂着眼眸将心事藏进心底深处的人,今日却是十分突然的,胆子竟是格外的大,就连太子,他都敢如此硬气地反抗。 “殿下想做什么?”姜珩死死盯着姜允言,冷声发问。 没有人察觉,姜珩非常细微的,细微的在发抖。 姜珩太害怕了。 前世他运筹帷幄,差点儿得到一切。 却是摆在这个草包太子的身上。 姜珩也不想深究,姜允言分明是个草包,却为什么……为什么好像有种不可抗力,将一切都推向对姜允言有利的局面,让他们莫名其妙失败。 这个原因对现在的姜珩来说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姜允言是个什么人。 一个残暴、自私、最喜夺人所好的……无德无才之人。 所以,姜珩只需一眼,便明白姜允言想做什么。 不过是瞧着别人的伴读好,想抢过去。 这位太子,一贯是这么卑劣。 越是这样,姜珩就越不能让姜允言得逞。 他绝不能让他的秋秋落入这种人手上。 姜珩是个很清醒的人。 他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这超出了他原来的计划,可他就是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杀了姜允言。 直接杀了姜允言。 皇上那老东西最疼姜允言了。 只要姜允言一死,他泄了心力必定活不长久。 到时候就是姜珩的机会。 让这些人都血债血偿的机会。 也能完美避免……他的秋秋被姜允言染指。 姜珩心中思绪翻涌,紧紧盯着眼前的姜允言。 心中念头越疯狂,眸色愈发深沉。 姜允言瞧着这样的姜珩,眉头微皱,心中涌上一股不适感。 姜允言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还没有讨不到的东西。 如今还未开口,甚至还未真正动这个念头,姜珩便有了这样的反应。 不高兴。 姜允言第一反应就是不高兴。 竟让一个小小的九皇子骑到他的头上。 这位恶劣的太子殿下第一反应就是报复。 他如同毒舌一般直直盯着姜珩,思索着要如何将这个人打碎骨头,碾入尘泥。 在他们二人都各怀心思的此时此刻,沈闻秋的内心同样是十分不平静的。 这段时间,沈闻秋自认也是摸清了姜珩的性格如何。 他也明白姜珩把他这个朋友看得很重要,所以在姜允言方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姜珩才会站出来护在他的面前。 这些,沈闻秋都明白。 可沈闻秋也是一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他看过这个世界的原著,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姜允言是个什么人,也更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是一个……以主角姜允言为核心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像姜珩这样不受宠的皇子,再等两年封了王到封地去,远离京城这个主线剧情的核心地点,便是万事大吉,能够安心度过余生。 可如果在离开之前,因为或大或小的事情得罪了姜允言。 那日后能不能活下来,是什么样的死法,就都不好说了。 而且…… 沈闻秋总感觉姜珩哪里不对劲。 平日里乖巧的九皇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躲着的九皇子。 这次却像是冲动异常,竟直接冲上去反问太子。 要知道,其他皇子即便是自己派系的大臣们在朝堂上与太子一派斗得如何水深火热,他们当着姜允言这个太子的面前,那都还是恭敬的。 谁都知道,姜允言是皇上最疼的一个儿子。 甚至可以说,在皇上的眼里,只有姜允言这一个皇子。 其余人,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没有人会在姜允言面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朝堂上如何争吵没所谓,正面碰到了,若有什么话不中听,那就不能简单了事了。 所以,倒也不是沈闻秋如何的胆小怕事。 他只是不想让姜珩一时冲动,撞到姜允言的枪口上。 沈闻秋也不忍因为自己的事情害了姜珩。 于是,他看向姜珩紧紧握拳的手,伸手握住这只手。 一瞬间,姜珩那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紧紧握拳的手也松了开来,软软地让沈闻秋将他的手握在手中。 “殿下。” 沈闻秋声音很轻,他望着姜珩的背影,将原本就已经冷静不少的姜珩唤回神。 仿佛冰山瞬间融化,春风驱散寒冬。 姜珩在沈闻秋的一次触碰、一声呼唤之中瞬间清醒。 仿佛…… 姜珩是一柄快刀,沈闻秋就是这柄快刀的刀鞘。 能让伤人的刀瞬间变得无害。 不知何时,沈闻秋和姜珩的关系,已经变成如今这般。 “秋秋。”姜珩看着沈闻秋的目光软和了许多,他露出笑容,没有多余的话,只唤了沈闻秋的名字,一切便不必多说。 沈闻秋见姜珩冷静下来,顿时松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掌心,露出笑容。 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了一眼。 随后,沈闻秋轻轻拽了姜珩的袖子一下。 姜珩了然,转头看向姜允言,低下头闷闷地说:“殿下恕罪,方才是臣冲动了。” 姜允言死死盯着姜珩和沈闻秋二人,目光在耳人之间来回移动。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隐隐知道,该如何给姜珩这小子一点教训了。 最后,姜允言也没有再搭理姜珩,而是直接转身走开。 沈闻秋又变得胆战心惊,一时间有些害怕,怕姜珩遭到姜允言的报复。 可一直到众人离开昭明馆,沈闻秋和姜珩回到昭林宫,姜允言都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动静,反倒让人心中不安。 姜珩也十分不安。 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沈闻秋。 这时候姜珩难免生出一丝丝后悔来。 在明面上的权势并没有大到能护住所有人的时候,他们走得那样近,却反倒叫沈闻秋成了靶子。 不过……没关系。 姜珩已经不是前世的姜珩。 现在的他比从前更有能力,至少暗地里能护住他的秋秋。 至于那些人,就只能把计划提上日程了。 姜珩心中所想,沈闻秋并不清楚。 他只在屋内急得团团转,生怕姜允言来找姜珩的麻烦。 可沈闻秋刚在昭林宫中转了两圈,姜珩便一把拉住了他。 他略带疑惑地看向姜珩,却是被姜珩一把拉住了手。 “殿下?”沈闻秋更是不解,瞪大了眼看着姜珩,等着他说话。 “秋秋。”姜珩唤了沈闻秋一声,把他的手抓到自己脸旁,贴着脸捧着他的手,声音沙哑地叮嘱,“万事小心。” 怎么就变成叮嘱他万事小心了? 惹了姜允言不高兴的人难道不是姜珩吗? 沈闻秋万分不解,他也更加担心姜珩。 但是看着姜珩的眼睛,他一瞬间有些问不出口。 也许姜珩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叫他万事小心呢? 沈闻秋想着,感受着掌心的触感,盯着他与姜珩肌肤相触的地方,总觉得……有点奇怪,却又不讨厌。 姜允言明显是不打算放弃的。 沈闻秋以为是姜允言的不放弃,是想对姜珩下手。 可姜珩很清楚,姜允言真正要动手的对象,是沈闻秋。 于是,姜珩开始等,等姜允言开始有动作。 这日,朝堂之上,即将散朝之时,姜允言突然站了出来。 皇上看见姜允言这张脸,实在有些心情复杂。 他是偏心这个儿子,可近来做的事实在是让他有些头疼。 于是,皇上抱着一丝丝可能是姜允言要说什么让他高兴之话的希望,说:“太子有何事?” 姜允言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得意洋洋地瞥了姜珩一眼,对皇上说:“儿臣身边缺个伴读,想跟父皇讨个人。” 姜珩闻言,立刻眯起眼来,低着头掩藏眼底阴鸷。 既然是伴读,那只要能将人讨了去,沈闻秋必定要离开姜珩的昭林宫和宫外的住处,搬到东宫去。 但这样的事,皇上无所谓。 他无所谓太子要几个大臣或是大臣的儿子做伴读,他只要姜允言这个儿子高兴就好了。 于是,皇上问:“哦?看上谁家公子了?” 姜允言笑了笑,说:“淮安侯家的大公子,九弟的伴读,新科状元,沈闻秋。” 原本给个人就给了,皇上倒是没所谓,可这个人跟姜珩有关系,倒是让他皱了下眉。 当初是听钦天监说,九皇子姜珩不宜再关在瑶月宫中,久了恐影响他的龙体,他才将人放了出来。又听钦天监说那淮安侯家的大公子命格不好,但与姜珩这个灾星放在一处,一同待在宫中,反倒可保皇上鸿运昌盛。 因为这个,皇上才肯突然将沈闻秋点为九皇子伴读。 可如今姜允言想讨沈闻秋这个命格不好的大臣,皇上顿时有些犹豫了,他盯着姜允言好一会,才问:“太子,沈闻秋已经入朝为官,如今是翰林院修撰,即便是到你身边帮你办事,那也与你平日办的事天差地别,你是为何选了他?” 姜允言这人,有点什么阴阳怪气或者炫耀的话,是绝不可能藏着的。 他听了皇上的问题,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姜珩,说:“因为这是九弟的伴读,儿臣那日看到沈闻秋全力护着九弟,觉得这样忠心不二的人很好。既是这样好,自是应该留在儿臣身边才对。” 姜珩知道姜允言要做什么,也猜到他今日会如此发难。 可听见姜允言的这番话,姜珩仍是微微一抬眸,目光狠毒地朝他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刀鞘 第20章 讨人 姜珩一向很会隐藏,他方才那狠毒的一眼,在场没有人看见,他也不会让人看见。 而皇上专注听着姜允言的话,也没有注意到姜珩这边。 龙椅之上,皇上点着头,思考着方才姜允言说的话。 沈闻秋命格一事,虽说钦天监那样说了,但姜允言这个太子亲口讨的人可不多。 这样难得的事情,加上沈闻秋不过是小小翰林院修撰,少一个新科状元罢了,给姜允言就给了,没什么打紧的。 若是怕钦天监所言应验,就叫沈闻秋过去当个摆件,不要做什么要紧活儿,想来不会有什么影响。 皇上如此一想,顿时放下心来。 他看向姜允言,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你想要,那就……” 虽说身为太子的姜允言要个人无关痛痒,但姜允言原本是有伴读的。 原先的太子伴读那家人如何能同意。 这家人姓张,世代在朝为官,父子兄弟都在朝中任要职。 大张大人年迈,没有第一个开口,平日里讲话也比较温和。 但小张大人就不一样了,年轻气盛,毒舌一个,又因家中累世官宦,还跟了太子,十分自负。 更重要的是,小张大人是个弟控。 他最疼这个弟弟了,费尽心思让弟弟成为太子伴读,觉得这样就能让弟弟先跟太子培养感情,等将来太子登基一举跟着飞黄腾达。 于是,得知突然冒出来一个破落侯府的庶子跟小张大人最最喜欢的弟弟抢这太子伴读的位置,他心中的火蹭一下上来了。 小张大人站了出来,立刻反对,说:“皇上!万万不可啊!” 姜允言一怔,回头一看,竟是他自己的人,顿时有些不高兴。 这小张大人突然魔怔了吗,竟敢在朝堂上反驳他的提议! 皇上也有些惊讶,一看是小张大人,大约猜到其中缘由。 利益相关罢了,害怕沈闻秋的到来抢了他们家孩子的好处,也是人之常情。 虽说这人是姜允言亲口要的,但皇上并没有阻止小张大人,只看着他问:“哦?你有何见解?” 小张大人见皇上没有阻止自己,甚至还开口询问,更是大胆。 他想起之前听说的那些关于淮安侯府的事,神情不屑,说:“虽说我朝选官并不看出身如何,但殿下身为东宫储君,最是品行高洁,如何能放任一些攀附权贵的腌臜之人在身边呢!实在是不妥啊!” 姜珩猜到小张大人一家会阻止,却也不满他们说沈闻秋的坏话,顿时不高兴了起来,转头看着小张大人,问:“小张大人这是何意?我倒是不知,我那伴读究竟何处腌臜了?又是何时攀附权贵?” 小张大人一家跟了姜允言,板上钉钉的太子一派,日后指定飞黄腾达,如何看得上姜珩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听得姜珩反问,他神色间毫无对皇家的恭敬,而是昂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语气仍是满满的不屑,说:“九皇子还不清楚吧!那沈闻秋的娘,当年本是淮安侯之弟的未婚妻,却因她的夫婿无法袭爵,不满婚事。于是,在去淮安侯府赴宴之日,竟不要脸地爬上了醉酒的淮安侯床上!” 这种坊间传闻,家中私事。 任谁都不会拿到朝堂上来讲。 可他们瞧不上沈闻秋,瞧不上秦姨娘,也瞧不上姜珩。 所以人家的伤痛,就这样被颠倒黑白,当做笑料说了出来。 小张大人说完这些,不少大臣也是议论纷纷,神情满是嘲讽不屑,有的甚至直接站出来支持小张大人所言。 而等其余大臣都安静下来之后,大张大人站了出来,接着小张大人所说之话,继续往下说。 “皇上,此事虽说那淮安侯也有糊涂之错,可没有那女子一心攀附,如何能出此事呢?沈大人的才学是皇上考察过的,人品如何臣等接触甚少更是不得而知。但都说儿肖似娘,又说学好不易,学坏只需一朝一夕。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身边之人如何选,更需重视,宁可误会了沈大人,也不能拿太子殿下来赌啊!” 大张大人年纪大点,与小张大人就是不同。 说话时好似夸了沈闻秋两句,却又暗示沈闻秋和秦姨娘母子都是攀附权贵、人品拙劣之人,不可留在姜允言这个储君身边,以免带坏储君。 皇上是疼姜允言的,可一旦让他发现了姜允言会被带坏这个可能性。 那他可能就不太能接受了。 而且,皇上想起了慕颜。 虽说慕颜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皇上是一个,自己出问题,要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的人。 而他与慕颜这一场轰轰烈烈又满含欺骗的恋爱,这一场他自以为在他掌控之中,他又很清楚自己在其中失控的恋爱,更是他心中的一块疙瘩。 所以,皇上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起慕颜来。 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在他的心底阴暗地加到她身上去。 皇上就想,慕颜当年不就是靠着这样的法子入宫攀附他的吗? 大张大人说的十分有道理,儿肖似娘,那姜珩就很不像他,更像慕颜。 所以姜珩被关在瑶月宫里许多年也是合理的,如今才放出来,跟沈闻秋这个命格不好的人放在一处更是合理。 明明是皇上自己见色起意,刻意接近。 却说成是慕颜的错。 可皇上不管,他就是把一切都推给慕颜,以合理化自己对她和姜珩的不公。 至于沈闻秋,原本皇上倒是对他没有太大的意见。 至多觉得姜珩也只配得上这般出身的人罢了。 可如今叫大张大人这么一说,皇上便犹豫了起来。 姜允言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甚至当自己只有姜允言一个儿子。 这是他唯一愿意给予储君之位的孩子。 沈闻秋一个小小修撰,留在翰林院里蹲着便是。 他的出身,对他当大臣没有任何影响。 可陪伴在储君身边,若带坏了他的儿子,可就得不偿失。 再加上皇上已经把沈闻秋的出身和姜珩的出身联系在一起。 他如何可能还让沈闻秋到姜允言身边去。 皇上思索片刻后,当即下定决心,假惺惺地说:“姜珩身边就沈闻秋一个伴读,虽说他们已不必到昭明馆读书,但平日里瞧他们相处得不错,也不好将他身边的人调走。太子身边的人不少,个个都是忠心耿耿,多他沈闻秋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实在不必叫他到东宫去,此事就算了吧。” 姜允言急得往前一步,又想说什么。 可皇上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他没办法,只得站在原地生闷气,转头瞪了低着头不语的姜珩一眼。 姜珩低着头不说话,旁人瞧不见的眼中满是阴鸷。 他暗暗在心底记下了今日之事,太子的所作所为,太子一派大臣们说的每一句话。 几日后。 皇城之外,凤麟营之中。 几名小兵打扮的人醉醺醺地举着火把,路过放置粮草和武器的这些营帐。 走着走着,他们似是不小心,手中火把没拿住,一下掉在了地上。 嗖的一下,火窜了起来,迅速蔓延,将这些营帐烧了起来。 而凤麟营之内,众人发现走水,竟是连救火都乱糟糟的。 凤麟营是什么,那是皇上特意给太子的一支军队。 平日里有个什么需要镀金的时候,便让凤麟营陪着太子过去。 到时候大大地记上一笔,与其他皇子便能拉开差距。 但姜允言并不是个善于管理的人,对军事更是一窍不通。 所以这个凤麟营在他接手之后也是乱糟糟的,在京城欺男霸女是常事,喝酒玩闹更是日日都有。 这凤麟营着火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依照他们那般行事,不过是早晚而已。 可今日不同,今日不仅着火了,姜允言还跑到这凤麟营中了。 因为朝堂上的事,姜允言觉得自己好没脸,便刚好在今夜跑到凤麟营中,想让凤麟营想个办法表现一下,让皇上高兴高兴,好讨更多东西。 谁知一来就发现走水,还乱糟糟的,他立刻想到这是表现的机会了,到时候凤麟营的人被皇上处置,他受到嘉奖,简直美哉。 于是,姜允言站在那儿,指挥着大家救火,可水源离得远,他嫌弃一来一回麻烦,指着旁边几桶酒,声称那不也是水吗,拿去浇上。 于是,在姜允言的指挥之下。 原本着火的营帐烧个精光不说,就连原先没着火的地方都被火势波及,甚至连凤麟营之外的地方,都着了火,一路蔓延,还有几名凤麟营的将士丧命其中。 这个闹剧的最后,还是出城巡营回来的指挥佥事刘玉路过瞧见了,赶紧过去帮忙,这才控制住了火势,没叫凤麟营外造成更大的损失。 只是,这样一来。 姜允言胡乱救火导致凤麟营损失巨大的事,便没办法捂在凤麟营内了。 隔日一早,一无所知的沈闻秋起了个大早,准备到翰林院去点卯。 秦姨娘起得比沈闻秋还要早,忙前忙后的为他收拾齐整,又盯着他好好吃饭,担忧地看着他又叮嘱了几句。 末了,秦姨娘才提到。 “听出去采买的小厮说,昨夜城外出事了。” 第21章 禁足 城外出事了? 沈闻秋一怔,立刻在心底把原著剧情过了一遍,却也想不出这个时间点,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著之中压根就没有这件事。 说起来,沈闻秋也隐隐察觉哪里不对来。 原著之中姜允言何时有他得不到的东西,这位主角无论如何都是占便宜得好处的。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呢,想要的人没得到,差事还让姜珩捡了漏。 这剧情变得也太多了。 剧情变得太多了,沈闻秋难免有些慌张。 他不知道主角光环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剧情变成这样,那他这个外来者会不会有所影响。 原本平安无事的人是否还能平安无事,原本好好的剧情会不会走向更坏的结局。 沈闻秋很担心,他怕自己熟悉的人卷入其中,也怕自己到时候无法脱身,将身边的人带离这个原著剧情的漩涡。 但现在沈闻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就是去上班……不对,是点卯。 上辈子没上够的班这辈子上了。 “想来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与我们不相干。”秦姨娘安慰沈闻秋,上下打量他的衣衫有没有穿暖,才催促,“快去翰林院吧,晚了可不好。” “那儿子出门了。”沈闻秋说着,转身要走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看向秦姨娘,“既然是城外出事,想来这些日子不太平。娘平日里若没有我陪着,还是先不要轻易出门,以免碰上什么乱子。” “娘知道了,你快去吧。”秦姨娘听了沈闻秋的话,心中暖暖的,嘴上却催促着沈闻秋。 沈闻秋这才离开家,来到翰林院。 谁知一进翰林院,便见他的同僚们围在一起正聊着天,一个个震惊不已,倒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若是从前,沈闻秋对这些个八卦倒也不感兴趣。 可今日刚刚听秦姨娘说城外出了事,如今见同僚们神秘兮兮聊着天,一时间竟有些好奇。 沈闻秋想,会不会就是秦姨娘今日提到的那事? 若是寻常就算了,如今沈闻秋总觉得剧情有变,他实在是怕原著之中姜允言那强大的主角光环,生怕剧情之中出什么问题,给他们带来什么难以承受的影响。 沈闻秋走上前,站在人群外围,拉住一个翰林院的同僚,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同僚回头看见沈闻秋,向他解释:“就是昨夜城外出了点事,今日朝堂上闹了起来,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怕是不能善了,大家正说着呢。” 沈闻秋紧张起来,因着前边没听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赶忙追问:“竟如此严重?朝堂上都闹成这样了,那究竟是出了何事?” 那名同僚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简短地解释了一番,“是太子殿下的凤麟营出事了。” 沈闻秋闻言一怔。 凤麟营? 那不是皇上特意给姜允言的军队吗?进可让姜允言带出去镀金,退可在京城花天酒地彰显特权。 他们能出什么事?总不能整个凤麟营被人端了吧? 但沈闻秋是刚刚入朝的,又是常年居于家中不知朝中诸事细节,入宫伴读后更不曾过问这些事的人设。 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得很清楚,便意思意思问了一句,“凤麟营是?” 那名同僚见状,更是压低声音,说:“皇上特为太子设立的一支军队,凡是朝中最新的好东西都往太子那儿送,是独立于我朝其他军队的一支。你是不知道,平日里凤麟营跟着太子在京城中行走那都是有特权的,有点什么事儿就跟着太子出去,瞧瞧有什么功绩能往太子身上安。” 沈闻秋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观察四周。 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那名同僚见沈闻秋如此,轻笑地摇了摇头,小声说:“看来你这个新来的,也听说过太子那副德行。” 沈闻秋真想让他别说了。 这要是让人听见,传到姜允言耳朵里。 到时候他俩一起被姜允言那厮折磨怎么办。 沈闻秋想起原著中姜允言的蛮不讲理,打了个哆嗦,赶紧拉住那名同僚,说:“先说说朝堂上如何了吧。” 那名同僚这才将话题从太子德行有亏转移开来,他说:“那凤麟营中放了许多好东西,都是皇上把朝中最好的东西拿给太子好撑场面用的,一场大火全给毁了,自然是气急了的。” 沈闻秋听见这话,心说气急了也不可能真对太子做什么。 但这话他不可能说出来,只点点头,说:“也是可惜了,这些个好东西要是分到军中,可是能派上大用场呢。” 那名同僚十分赞同沈闻秋的说法,用力点着头,说:“谁说不是呢,这……” 沈闻秋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捂住他的嘴,尴尬笑了笑,说:“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你说呢。” 沈闻秋说完,放开那名同僚,那名同僚被他的话带进去,也是若有所思。 这是,又有同僚从外面进来,压低声音告诉大家,说:“皇上下命令了!” 众人闻言,立刻围上去,满眼都是好奇,催促那人赶紧说。 沈闻秋看着众人,心中虽说也是好奇不已,但也忍不住暗暗吐槽了一句。 果然不管在哪里,大家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皇上下令将太子禁足东宫,从前给他的差事也全都收回来给别人了,不知后边会如何,但短时间太子估计领不到什么重要的差事了。”从外面回来的那名同僚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大家,他停顿了一会,才继续往下说,“还未下朝,这消息还是从东宫传出来的。” 众人听了之后,难免议论几句,加上今日到现在还没下朝,他们翰林院现在属于没人管的状态,更是可劲儿闲聊,跟上班碰上领导不在使劲摸鱼似的。 不过,沈闻秋听见消息后,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不同于其他人仅仅只是八卦的心理,他是从现实世界穿越到书中的,他清楚这本书的主角是姜允言。 他也很清楚,姜允言作为主角光环强大的主角,至少在原著中,这样的事情远远不足以让皇上将太子禁足。 这其中究竟是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才让姜允言这个拥有超级无敌金手指的人突然被关禁闭了。 更何况,原著中压根就没有凤麟营这件事,这会儿突然在与姜允言有关的地方出现原著没有的剧情,还让姜允言受了罚。 太奇怪了。 沈闻秋很难不去在意这件事。 他甚至忍不住想,难道因为他的到来,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改变。 蝴蝶效应之下,才有了这样的不同吗? 还是说…… 这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给主角姜允言的一个考验呢? 不等沈闻秋多胡思乱想一会儿,就听说他们翰林院的顶头上司,翰林学士回来了。 众人见状,纷纷忙碌起来,装作是一直在干活。 但翰林学士一把年纪的,心里自然清楚大家都是装的。 只是并未戳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宣布。 “昨夜的事,想来大家都听说了。”翰林学士说着,扫视众人一圈,直入主题,“皇上的意思呢,是让太子殿下在东宫先歇着。但身为储君,也不好什么事都不做干闲着。所以,皇上想叫太子殿下从翰林院挑几个人过去,跟着修书。” 修书? 听到这两个字,沈闻秋一时间竟是放下心来。 看来不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改变,是皇上想让姜允言做一些更清闲的活儿,不要干一些容易惹事的,到时候他一死,姜允言好直接登基上位。 倒也符合原著的逻辑,看来剧情上是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至于修书这种事,也不会有沈闻秋什么事。 他这样新来的,还不配到太子身边去干这差事。 但是,沈闻秋刚刚松一口气。 便见翰林学士看向他,露出笑容。 “沈闻秋,太子殿下特意点了你,让你到东宫修书。” 第22章 迁怒 什么? 姜允言特意点了他? 沈闻秋震惊地看着翰林学士,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修书这样的活儿,翰林院多得是能帮姜允言做得漂漂亮亮的人。 姜允言为何非得点他过去,还是特意点的。 沈闻秋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姜允言明明不喜欢姜珩。 他身为姜珩的伴读,本就该被姜允言恨屋及乌才对。 加上之前他和姜珩在昭明馆与姜允言不对付了一回,用脚指头想,那姜允言堂堂太子怎么都不可能再点他过去吧。 当初被拒绝了一次,这次还非得点人过去。 倒像是寻了个机会,特意叫沈闻秋过去一般。 想到这里,沈闻秋一怔。 特意叫他过去…… 不会是……不会是姜允言想报复他吧? 沈闻秋想到这里,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整颗心怦怦直跳。 他看着眼前的翰林学士,勉强扯出一个笑。 他想说点什么,却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死过一次了,但沈闻秋是人,他也怕死。 何况姜允言是什么人,旁人估计只以为这位太子是个顽劣不堪的废物。 可沈闻秋是看过原著的,许多隐秘之下的事情他都清楚。 姜允言私底下什么坏事不干?手段不能说狠辣,只能说恶心。 更别说姜允言还是个十分小肚鸡肠的人,凡是让他不高兴的人,他瞧不顺眼的人,最后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姜允言瞧姜珩不顺眼,之前姜允言犯事的时候,也是姜珩顶上去为他擦屁股。 后来他们在昭明馆,姜允言想让姜珩不高兴,想要将沈闻秋要过去,他们没答应,此事怕是也让姜允言记恨上了。 让姜允言记恨上,那此番姜允言叫沈闻秋到东宫去修书。 名为修书,实际上怕是想趁此机会报复他们。 姜允言此人睚眦必报,若是沈闻秋此番到东宫去,怕是能不能全须全尾回去都不知道。 思及此,他难免更害怕几分,迎着翰林学士的目光,他忍不住低下头。 垂眸不语,紧抿着嘴唇,双手紧紧抓着袖口的布料,额角的汗水不住滑落。 “沈闻秋?” 翰林学士见沈闻秋一直没反应,眉头微皱,出声喊了他,心里更是直犯嘀咕。 到东宫去修书可是好差事,谁都知道皇上偏宠太子,把太子哄好了,日后在太子面前也算露了脸不说,也能博得皇上的欢心,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也不知这沈闻秋犹豫什么。 沈闻秋闻言,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缓和脸上紧张的神情,却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实在不会伪装,也不好让翰林学士等久了,赶忙说:“方才走神了,是……是太高兴了。” 翰林学士怀疑地打量了沈闻秋一番,仔细一想倒也是。 能得这样的好机会,除了高兴到走神,倒也没什么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他点点头,指着沈闻秋几人说:“你们几个收拾一下,待会就到东宫去,皇上吩咐,宜早不宜迟。” 沈闻秋现在正怕得厉害,他知道姜允言睚眦必报,知道他身为姜珩的伴读,到了东宫肯定没好果子吃,便难免想着回去安顿好秦姨娘,顺道给姜珩通风报信。 于是,他听见收拾二字,便想着兴许还有机会。 “即是要到东宫修书,想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敢问大人是住到东宫呢,还是每日往返?”沈闻秋寻思着,如果是每日往返,那就再找别的借口,若是住在东宫,刚好借口先回家一趟。 “若是以往,是每日往返的,若晚了便在偏殿休息一夜。此番却有不同,皇上特意开恩叫尔等住进东宫,也省了每日往返的路程。”翰林学士听见沈闻秋的问题,笑着解释。 是要住进去的,那岂不是刚好借收拾东西先回去一趟。 沈闻秋一想,赶紧提出回去先收拾一番再过来的提议。 “即是住进东宫,那也不能每日衣冠不整污了太子殿下的眼睛,我等不如趁现在先回家中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回去?”沈闻秋想着,试探着问。 “也是,既如此,你们就……”翰林学士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觉得有道理,正要开口答应,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名管事太监领着一群太监走进来,趾高气扬地扫视一圈,看向站在其中的沈闻秋。 东宫管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沈闻秋,直盯得他心底发毛。 若说之前沈闻秋对于姜允言的目的只是猜测,如今见到东宫派来的人如此盯着他,他一瞬间便明白,也许他之前的猜想全都正正好猜中了。 姜允言就是睚眦必报,就是看姜珩不顺眼,就是想拿他出气。 思及此,沈闻秋心中更是没底,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拳头,低下头避开东宫管事太监的目光,心底赶忙思索起对策来。 不去肯定是不行了,众目睽睽之下抗命,恐怕比直接进东宫还死的早一些。 还是得试一试方才所想的,先出宫将消息递出去,至少把姜允言盯上他们这件事告诉姜珩。 沈闻秋想着,便将方才的话又提了一遍。 谁知那东宫的管事太监一听,阴恻恻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好准备的,若有什么必须置办的,也有东宫来解决。太子殿下讨人讨得急,诸位还是快些过去的好。” 说到这里,那管事太监顿了顿,笑容更放大了几分,双唇一碰,吐出四个字:“即刻启程。” 这东宫的管事太监都这样说了,又带了那么多人来,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闻秋心下一沉,便想着能不能跟在众人后边,找机会让旁人递消息给姜珩。 可谁知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见那东宫的管事太监又阴恻恻地开口。 “沈闻秋大人,殿下特意吩咐了,让您跟在咱家身边,宫中岔路多,莫要跟丢了。” 针对。 绝对是针对。 沈闻秋愈发怀疑,什么修书,其实就是姜允言借用这件事,想报复姜珩和他。 以姜允言的小心眼,说不定还把自己落魄的事怪到姜珩头上呢。若是这样,怕是他到了之后,处境更加危险。 也是歪打正着,沈闻秋意外猜中了姜允言的想法。 东宫之中,已经被禁足的姜允言关起门来,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哐当一声。 器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姜允言的怒吼,回荡在东宫的书房中。 “定是那姜珩害孤!” 姜允言满面怒容,面前跪着的东宫属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生怕成了太子的出气包,可有些事情,又不能不劝。 “殿下,我等并未查到此事与九皇子有任何关系。何况他一个在瑶月宫待了那么多年的人,在朝中毫无根基,如何有这个能力渗透进凤麟营呢!属下觉得,或许就是巧合,或许是其他皇子渗透了凤麟营,与那九皇子实在是有些扯不上关系。”那名东宫属官一边说一边观察姜允言脸上神色,见他脸色更加难看,立刻闭了嘴。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竟让姜珩那厮得了手,害得孤被父皇禁足!”姜允言瞪了那名东宫属官一眼,咬牙切齿地说。 “殿下不必担忧,皇上是最疼您的,往常不都是做做样子便轻轻揭过吗!想这回也是过个几天,便会寻个由头放您出去了。”东宫属官劝说着,他实在害怕姜允言突然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可姜允言明显不是什么安安分分的人,他心中认定是姜珩要害他,便不可能再听其他人的劝说。 “那又如何!姜珩那厮逍遥着,孤得想个办法给他点颜色看看!一个罪妃生的孽种,也敢让孤这个东宫太子不高兴!”姜允言骂着,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如今姜珩是不好动,但待会儿他的伴读要来,看孤怎么教训他!” 东宫属官见姜允言仍是坚持认为是姜珩所为,暗暗叹了口气,什么也不再说。 不过,姜允言此番倒是歪打正着猜中了。 那件事,确实有姜珩的参与。 太子禁足,姜珩必然还有下一步动作。 下了朝之后,姜珩找了个由头离开,到了地方后又乔装打扮躲开人群,到了小巷之中一处隐蔽的院子中。 他召集了手下和一些慕家旧部,准备在这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若沈闻秋也在这里,他肯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姜珩救他的时候,带他去的那处小院。 “娘娘和慕将军的惨案,我等深感痛心。无论殿下什么时候想动手,想为他们沉冤昭雪,无论结局如何,我们定当奉陪。” 慕家的旧部对当年之事是耿耿于怀,仿佛一根鱼刺就这样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提醒着他们当初的痛。 所以,在听说姜珩想做什么的时候,他们沉寂已久的心又活了过来,仿若燃起不屈的烈火,想为了旧人旧事搅个天翻地覆。 姜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激动了,前世他做这些事是为了慕颜和慕家,也为了自己,如今却多了一个沈闻秋。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因为他,沈闻秋落入什么处境。 所以一切要提前,姜珩需要更快、更狠地出手。 去做他前世没做完的事。 “好,我们……”姜珩刚一开口,门却被暗卫打开,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朝门口看去,他们都知道八成是生出什么变故。 外面的暗卫是特意吩咐过的,若没有紧要的事,绝不能进来打扰。 “殿下,太子以修书为借口,把沈公子带去东宫了!” 暗卫明白沈闻秋在姜珩这里的特殊性,其他人也明白。 但姜珩比他们的反应还要快,他猛地站起来,目光阴狠,“他竟敢……” 第23章 苟且 东宫的管事太监都那么说了,沈闻秋没有办法,只能跟在他身边,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往东宫行进。 这样一来,沈闻秋自然没有任何机会在路上递出消息。 虽说姜允言从翰林院调人过去修书一事早晚都得让外边的人知道,但谁知道姜允言还想干什么呢,若是能第一时间让姜珩知道此事,自是更好。 东宫的管事太监领着翰林院的人进了东宫,在姜允言居住的正殿前站定,转身看向翰林院跟来的一行人,笑眯眯地吩咐:“太子殿下吩咐了,诸位是来修书的,不必顾及那些个繁文缛节,到东宫之后,直接去偏殿修书即可,无需拜见殿下。” 听到这话,沈闻秋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也许姜允言就是恐吓他一下,叫他猜疑一路罢了。 否则,又怎么只是叫翰林院的人到偏殿去,并未把他们叫到跟前呢? 沈闻秋还未生出多少庆幸的情绪,便见那东宫的管事太监转头朝他看来,笑眯眯地吐出一句。 “沈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短短这几个字,听得沈闻秋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阴恻恻笑着的东宫管事太监,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推脱。 修书是一等要事,先修书要紧。 太子殿下尊贵,他一个六品修撰,贸然面见实为不妥。 可这些理由,沈闻秋都不必说出口,他便知道那都是行不通的。 他心底门儿清,太子的人更是一清二楚。 所以,东宫的管事太监,乃至在场的东宫之人都阴恻恻地笑着,只看着沈闻秋。 仿若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臣……” 沈闻秋张了张嘴,盯着眼前东宫管事太监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犹豫片刻,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扯出一个苦笑,点头答应着,跟在东宫那管事太监的身后,往正殿走去。 不过是几步路,若是在平日,那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可如今,沈闻秋却觉得好似离得好远好远。 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沉重。 每一步都不知往后如何。 可沈闻秋心中觉得有多远,那都不作数。 不过几步路,那东宫的管事太监双手一推,轰的一声打开殿门,将沈闻秋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沈闻秋抬眸望去,与殿内的姜允言目光相触。 一瞬间,如同被灼热火光烫到一般,他赶忙低下头来。 姜允言是听见开门动静才转身的,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手中拿着一柄未出鞘的剑,幽幽地望向沈闻秋,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沈闻秋低头瞬间又想到姜允言这副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险些跪了下来。 可他也知道,如今翰林院众人还未入偏殿,他单独被姜允言叫过去已是透着许多不寻常,若是只一眼便叫姜允言吓得跪下,岂不更是怪异。 于是,沈闻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一步一步,进了正殿。 在沈闻秋踏入正殿的那一刻,正殿的大门叫人关了上去。 轰的一声。 将殿内的肮脏与怒火,同殿外隔绝开来。 “瞧你怕成这般,想是知晓,今日你进了东宫,便没有出去的可能。” 姜允言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他紧盯着沈闻秋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分神色的变化。 “臣……臣是来修书的。”沈闻秋装作不懂,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说着。 姜允言没接话,只轻笑一声。 他也不逼近,只转身往殿上最尊贵的座椅走去,一步一步。 脚步声并未收敛,仿若敲在沈闻秋心尖。 不一会儿,姜允言坐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仍站在门边不动的沈闻秋,冷冷下令:“过来。” 沈闻秋不敢动,却又不敢不动。 他踌躇片刻,方才抬脚往前,又是一步一步,缓缓前进,恨不得每一步慢得天荒地老。 却也不过几步路,他没能如愿,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姜允言面前。 太子乃国之储君,臣子见到他,自是要见礼的。 方才沈闻秋进来时没见礼,已是十分不妥。 如今到了跟前,他再一声不吭,更是说不过去。 于是,沈闻秋弯腰行礼,道:“臣沈闻秋,拜见太子殿下。” 姜允言没有让沈闻秋起来,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轻笑一声,笑声中染上几分戏谑。 随后,姜允言手中剑柄一转,以剑柄压在沈闻秋肩上,手腕一使力,将他的身体生生压下。 沈闻秋可不敢有丝毫抗拒,顺着这极具压迫的力道,他被压得跪了下来。 这是嫌他没跪下请安? 沈闻秋心中直犯嘀咕,却又不好问,只能将疑虑压入心底。 “知道孤为什么召见你吗?”姜允言问。 语气带了几分戏谑,让人忍不住想。 也许今日这一切,只是这位太子的一番沾满恶趣味的戏弄。 可沈闻秋不敢不答,他低着头,忍受着肩上剑柄未收起的力道,说:“臣不知。” 姜允言轻笑,嘴唇一碰,却是说:“近前来。” 沈闻秋听了,正要爬起来往前,却被剑柄又往下压去。 随即,沈闻秋听得姜允言说。 “跪着,往前来。” 这个意思,是叫沈闻秋膝行往前。 用那一双腿,膝行,一寸寸往前挪,直挪到姜允言的面前。 这是屈辱的。 可如今的沈闻秋别无他法。 沈闻秋只能低着头,希望姜允言不在乎他脸上神情,一寸一寸往前挪,直到姜允言的靴子近在咫尺,才停下来。 他还有些庆幸,姜允言对他的表情并不感兴趣,这样少了他不少难堪。 可沈闻秋高兴得实在有些早。 就在沈闻秋在姜允言面前停下的时候,姜允言扔下手中的剑,改而不容抗拒地挑起沈闻秋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殿……殿下” 沈闻秋忍不住喊了一声,希望用那微弱的声音唤醒姜允言。 可姜允言回过神来,却只是恶劣地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只暧昧地摩挲着沈闻秋的嘴唇,惹得他更是浑身发抖,心底害怕不已。 随后,听得姜允言说:“你这样漂亮的下属,想来早已爬上他的床了吧?” 这话问得怪异,如同一道惊雷,炸进沈闻秋心底。 什么叫早已爬上他的床了??? 谁的床?姜珩吗? 那也太荒谬了吧! 沈闻秋心底暗骂,面上却不能驳斥了这位现下捏着他命脉的太子殿下。 可沈闻秋不骂姜允言,不代表姜允言什么都不做。 只见姜允言得不到答案,便以手指不断摩挲着沈闻秋的嘴唇,甚至将手指往那口中伸去,搅弄着,惹得他几乎跪不住。 “别露出这种表情。”姜允言突然邪气地笑了一声,目光戏谑地盯着沈闻秋,吐出一句,“孤会更肯定,你与他有过苟且。” 看得出来,姜允言大抵是因为上回的事记恨上了姜珩,这才对姜珩之事这般在意。 可沈闻秋不明白,姜允言怎么就能想到这种事上边呢。 他和姜珩之间清清白白,相处的时候更是没什么不对劲的。 姜允言他什么脑回路,竟能把他和姜珩的纯洁关系想歪掉。 那退一万步说,就算沈闻秋与姜珩有一腿。 又关姜允言什么事呢? 如今崭露头角的皇子是个好男风的,对姜允言这个太子来说岂不是大大的有利吗? 皇上那小心眼的,肯定不会同意让一个断袖当皇帝,加上他那么偏心姜允言,到时候估计连查都不查就断定沈闻秋和姜珩有一腿呢。 要沈闻秋是姜允言,必定是将消息散播出去,最好再设计让他们同床共枕,到时候寻个机会让人看见。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跑到沈闻秋面前说这些怪话。 “私下到哪一步了?” 沈闻秋思索间,姜允言又问。 第24章 清白 沈闻秋忍无可忍,说:“太子殿下慎言,臣与九皇子殿下不过是皇子与伴读的关系,清清白白,并非殿下想的那样。” 姜允言并不相信沈闻秋的说辞,他冷笑着说:“不敢承认?那孤替你说。” 怎会有如此油盐不进的人。 沈闻秋心底暗骂一句。 姜允言不知沈闻秋心中所想,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勾唇一笑,说:“你表面是姜珩的伴读,背地里却是为他暖床的禁脔。” 不是…… 这是可以乱编的吗? 沈闻秋现在看姜允言,就像看到一个死活要磕他和姜珩CP的绝望同人男。 而且,姜允言这态度也太侮辱人了吧。 沈闻秋感觉得到,姜允言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个玩物。 想到这一点,他心底便有一股气,想朝着对方发出来,再痛骂几句好发泄发泄。 但这种话沈闻秋必然不可能说出口,他又不能认下他和姜珩的关系,只得冷下脸来反驳:“殿下,臣与九皇子殿下并非您所说的那种关系。若殿下只因臣与九皇子殿下关系好便如此猜测,那君臣同僚,兄弟同窗,岂不都可以是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姜允言没想到沈闻秋的态度会骤然硬气起来。 他眯起眼,头一回正视眼前的沈闻秋,也是头一回把眼前这人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对于姜允言来说,沈闻秋只是姜珩的伴读,不管在哪个衙门做官,都是姜珩的人。 所以,这个人在他眼中便不大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有归属的物品。 因此,姜允言才想夺走属于姜珩的物品。 他觉得姜珩惹他不痛快,抢了他的风头,所以他要夺走姜珩的东西。 在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眼中,从瑶月宫中出来的姜珩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命,就只有沈闻秋可以供他争夺。 所以姜允言选中了沈闻秋。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沈闻秋,姜允言突然有改观了。 可姜允言这人压根就不懂如何对待他人,他改观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觉得姜珩身边不配留有这样的人。 于是,姜允言扔掉手中的剑,用极具羞辱感的动作掐住沈闻秋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用那一副施舍的模样,对他说:“既然姜珩那厮没碰过你,那你就到孤床上来。只要你用心伺候好孤,日后孤登基为帝,封你个妃子当当,如何?” 姜允言有病吧? 沈闻秋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到姜允言会讨要他。 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不等沈闻秋回答,姜允言又自顾自地说:“姜珩不过是罪妃之子,孤瞧你不错,自是不该留在他身边。他那样的低贱之人,就该配世上最丑陋恶毒之人。” 听见这话,沈闻秋立刻沉下脸,压着心底的情绪。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反驳,想指着姜允言的鼻子大骂。 可仍旧存在的那一丝丝理智告诉他。 他不能。 姜允言则像是在享受自己的个人秀,他并不需要沈闻秋回答,自顾自地便继续说了下去。 “孤就不同了,孤是太子,生来就是最尊贵的。文才武略更是在姜珩那野蛮粗鄙之人之上,更别说孤是相貌堂堂、气质非凡,非姜珩那丑陋之人能比的。”姜允言越说越得意,却一点实际的事情都吹不出来,只能来来回回抓着出身和一些样貌才学的东西来对比。 沈闻秋听着,是越听越生气。 他实在忍不住,心底那根理智的弦在这一刻断裂。 “太子殿下!” 沈闻秋猛地站起来,怒视着姜允言,惊得姜允言一时间也忘记怪罪他。 “我们九殿下才貌双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翩翩君子,更是心系百姓的仁善之人!反观太子殿下,好事一件没办成,尽会做些背后说人坏话的下作勾当!哦,您还满口污言秽语,编排我与九殿下的关系,甚至借由修书之名将我困于东宫!太子殿下扪心自问,您今日之恶劣行为,可有半点资格指责我们九殿下吗!” 冲动地说完,沈闻秋爽了。 可这样冲动一回,待回过神之后,沈闻秋又骤然害怕起来。 沈闻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姜允言,只见对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仔细一想,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当场滑跪吧,便挺直了腰杆与姜允言对视。 他明明怕得要死,却只能想着姜珩,暗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沈闻秋本就是不大会隐藏情绪的人,姜允言将这副模样看在眼中,目光在他的脊背停留片刻,舔了舔嘴唇,说:“腰杆子挺这么直,很好。” 沈闻秋有些不解,不知姜允言此言何意。 很快,姜允言的话解答了沈闻秋的疑虑,更让他浑身上下刺骨生寒。 “不过,待会儿能不能直起腰,可就说不好了。”姜允言冷笑着,紧紧盯着沈闻秋,“来人!” 姜允言一声令下,殿门大开,两名太监涌了进来。 不待姜允言下令,那两名太监便按住了沈闻秋,一下将他按着跪倒在地。 “拖到孤床上去。”姜允言双唇一碰,冷冷开口。 “殿下!”沈闻秋吓得腿软,若没有姜允言方才那些话,他兴许还觉得只是些许将人看做奴才的羞辱罢了,如今听了姜允言的话,他心底只暗道不好。 坏了。 姜允言不会要对他用强吧? 沈闻秋压抑着心底的恐惧,抬头紧紧盯着姜允言,试图从姜允言的神情中捕捉到一点其他可能。 可东宫的人并没有给沈闻秋太多的思考时间,在姜允言下令之后,他们便动作利落地把沈闻秋拖走。 没有让他站起身再驱赶过去,而是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直接往寝宫内拖去。 沈闻秋下意识想挣扎,可在对上姜允言那阴恻恻的目光时,心底藏匿的恐惧陡然不可控地爬满心尖。 一瞬间,沈闻秋突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 那时候他想做什么? 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沈闻秋想,他不要被送到权贵的床上,受尽屈辱之后,一点体面都不留地曝尸荒野。 原本沈闻秋以为,他已经尽全力逃脱炮灰的命运了。 可兜兜转转的,他好似还是回到原点。 与那时候不同,那时候是淮安侯和严姨娘想将沈闻秋送到旁人床上。 如今,是姜允言当着他的面,说要将他拖到床上去。 话语不同,结局却好似没什么不同。 沈闻秋心间顿时一片荒凉,涌上一股难言的悲痛。 一时间,沈闻秋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最后的结局都不会变。 思索间,沈闻秋被东宫的太监拖到了姜允言的床边,他们粗暴地把他扔到床上之后,转身离开。 沈闻秋求生的**在这一刻暴涨,他第一反应便是爬起来,试图往外跑去。 可他才刚刚准备下床,便被紧随其后进来的姜允言一把按在床上。 随后,啪嗒一声。 脚铐扣上的声音响在耳边,沈闻秋不敢置信地低头朝那脚铐看去,震惊不已地抬眸看向姜允言,颤着声问:“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姜允言冷笑着,他俯身上前,掐住沈闻秋的下巴,眼中露出几分得意,说:“既然做了孤的人,就不要再想逃走,乖乖在孤的床上当好金丝雀。若是孤高兴了,兴许解了链子,牵你到外边走走也说不定。” 这话说得似隐晦又似浅显。 意思就是沈闻秋往后只配被锁在姜允言床上,若要出去,还得姜允言心情好。 心情好了也不能如从前一般行走,他脚上的脚铐不能摘,链子也是连着的,走多远,走去哪,全看那牵链子的人如何想。 真恶心。 沈闻秋心底暗骂。 “你摆出这副神情给谁看呢。”姜允言瞧沈闻秋满脸不愿意,心底难免不痛快,语气更是恶劣了几分,“能被锁在孤的床上,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闻秋不愿意。 谁能愿意被姜允言这样的人锁着。 于是,沈闻秋在床上跪下,朝姜允言磕了个头。 所幸这链子的长度够他跪着。 当然,也许是一早就算好的。 “求殿下,放过臣。”沈闻秋失了方才的勇气,他明白凭自己不可能出去,便将希望放在求饶。 兴许有用,只是希望渺茫。 但不能不试。 “说实话,起先我是没这个打算的。只是瞧你和那姜珩关系甚好,便想将你掳进东宫,恶心恶心姜珩。”姜允言说着,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想到他肯定急坏了,又拿东宫没有办法,孤乐得能多吃两碗饭!” 沈闻秋已经没气力去吐槽姜允言的话,他对自己的未来涌上几分绝望。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期盼,期盼能有什么转机。 这时,殿外忽然有人喊姜允言,他站起来瞥了沈闻秋一眼,直接转身往外走。 沈闻秋送了好大一口气,可瞬间又惆怅起来。 他还在东宫呢,又没有离开,不到能放松的时候。 突然,沈闻秋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他抬手捂住肚子揉了揉,心底暗暗抱怨。 今早出门的时候没吃多少,不会要在东宫饿死吧? 与此同时,城内一处酒楼内。 姜珩一身戾气难以遮掩,他站在高处,目光灼灼地往东宫的方向看去。 “可以动手了。” 第25章 东宫 东宫之内,姜允言的床榻之上。 虽说姜允言除了说点恶心的话,再用恶心的动作摸摸脸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越界的举动。 但仅仅这些已经够引起沈闻秋的警惕。 谁知道姜允言是不是还没准备好,或是正在心中酝酿什么坏点子。 虽说人已经被绑到床上了,但沈闻秋还是赌不起这个未知。 沈闻秋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听得外面传来轰的一声。 寝殿的大门被砸开,数不清的禁军手持兵刃冲了进来,为首的禁军环视一周。 “搜!” 沈闻秋愣在原地,想不明白禁军为什么会来搜东宫。 姜允言见状,是半点都压抑不住心底的恼怒,指着眼前的禁军,便破口大骂:“大胆!你们竟敢搜孤的东宫!” 为首的禁军面露为难,看向姜允言,说:“太子殿下,属下这也是奉命办事。” 奉命办事? 能搜查东宫,这个命令只能是皇帝亲自下的。 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原著中最疼姜允言的皇上下这样的命令。 搜查东宫可不是小事,朝野上下都要引起轰动的。 而且,这跟原著也太不一样了吧?原著里姜允言不管犯下什么错,可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哪里有过闹到禁军大喇喇进来搜查东宫的事情。 沈闻秋满心不解,又想,难道是姜允言这个主角的超绝气运不起作用了吗? 否则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姜允言居住的东宫会被搜查。 姜允言比沈闻秋还不解,他不明白,他都已经被禁足了,他那个父皇还有什么不满的,竟闹到搜查他的东宫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说不定都不用一个时辰,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事了。 这样一来,他这个太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姜允言越想越气,指着那为首的禁军,骂道:“把你们禁军统领叫过来!孤倒要问问,孤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禁军不满,让你们竟这般胆大包天搜查东宫!” 就在这时,禁军统领从外面走进来,手搭在刀柄上,紧紧盯着正发怒的姜允言,冷笑道:“太子殿下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清楚吗?” 姜允言眉头微蹙,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禁军统领,怒道:“你倒是说说,孤做了什么!” 沈闻秋也很好奇,姜允言到底做了什么,叫禁军都跑来搜查东宫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禁军统领,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回答。 姜允言气势很强,禁军统领也不弱。 “太子殿下的狗杀了皇上的亲信,此人身上竟还有太子谋反的证据,皇上震怒,遂命臣来搜查东宫!”禁军统领丝毫不惧姜允言,冷冷说完这番话。 “谋反?”姜允言惊得愣在了原地,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跟谋反扯上关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不敢耽搁,立刻反驳,“什么谋反!定是你们弄错了!孤堂堂太子,为何谋反!” 对啊! 姜允言是太子,人人都知道他肯定能登基,他突然谋反图什么啊。 沈闻秋也觉得不对劲,这不明显的栽赃吗? 这时候的沈闻秋压根没把事情往姜珩身上想,他知道可能是有人要对付太子,却没想到与自家那乖巧的小殿下有关系。 对于一个沈闻秋这个现代人来说,太子在地位并没有得到什么巨大威胁的时候谋反,那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若是成功了另说,若是失败,或是还未起事就让人发现,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禁军统领没有接话,只冷冷看着姜允言,等着禁军在东宫的搜查结果。 姜允言见状,还想说些什么辩驳一二,却见外面跑进来一名禁军,手上拿着一件龙袍,跪在禁军统领身边禀报:“报!在太子的私库搜出一件龙袍!” 龙袍? 沈闻秋闻言,震惊地看向姜允言。 不是吧,你小子真谋反啊? 但看着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有点像陷害。 但是这么浅显的陷害又显得好像并非陷害。 姜允言盯着那龙袍,心中一股怨气根本压抑不下,他咬牙大骂:“这是何物!孤从未见过!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沈闻秋看出不对劲了,但他是不可能替姜允言说话的。 对他来说,姜允言能被拽下来,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 原著小说的故事彻底被毁掉,那在书中因为姜允言都受害的人们,就都能得救了。 姜允言还想说点什么来挣扎,禁军统领却不给姜允言这个机会,只见他直接下令:“把东宫的所有人都带走!” 禁军们听见命令,立刻分头把东宫的人都抓了起来。 只是沈闻秋这边…… 禁军统领瞥了一眼沈闻秋脚上的脚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皱眉开口:“至于你……” 沈闻秋可怜巴巴地看向禁军统领,心中直骂这是什么无妄之灾,随后说:“我是被抓过来的,也要带走吗?” 说完,沈闻秋抖了抖被锁住的那只脚,晃得金链子发出声响,以此证明他确实是被姜允言抓进来的。 禁军统领也有些犹豫,如果沈闻秋是被抓过来的,那确实不能算是东宫的人。 可姜允言是以修书为名叫翰林院的人过来的,如今翰林院其他人都在偏殿,只这个沈闻秋被锁在姜允言床上,实在是不对劲。 禁军统领不好自己做主,便说:“把他的脚铐解了,带回去给皇上看看。” 沈闻秋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担忧。 皇上是最偏宠姜允言的,到了皇上面前分说这件事,别到时候成他的错了。 事实证明,沈闻秋的担忧并非多余。 禁军统领把姜允言押下去之后,便带着沈闻秋到皇上面前禀报。 说完了正事,他才犹豫着看向身旁跪着的沈闻秋,对皇上说:“皇上,沈大人是被太子殿下抓进东宫的,臣等进去的时候,沈大人脚上还戴着脚铐,人就被锁在太子殿下的床上。” 禁军统领心里也很清楚,明摆着就是姜允言不对,身为太子,竟然强抢大臣到东宫里锁起来。 实在是太过荒唐,让他们这些禁军瞧了都忍不住可怜沈闻秋的无妄之灾,心底暗暗骂姜允言两句。 可皇上并不这么想,皇上在听见禁军统领的禀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沈闻秋勾引了他的儿子。 在皇上的心里,姜允言是他最寄予厚望、最喜欢的孩子。 谋反那件事证据确凿,无法辩驳,可把大臣抓进东宫,锁到床上这事儿…… 皇上打心底里根本就不愿意承认是姜允言有错。 “沈闻秋,你可知罪。” 皇上在心底给沈闻秋罗列的罪名,一点都没打算把问题往姜允言身上放,只冷声给沈闻秋定罪。 禁军统领一怔,正要张嘴说什么,却见沈闻秋先一步开口,说:“皇上,臣奉命与翰林院同僚一同到东宫修书,没想刚到便被太子殿下叫进寝宫,莫名说了许多臣与九殿下有龙阳之好的话语,又莫名将臣锁了起来。这一切的一切,臣实在一头雾水,又如何知道自己究竟有何罪过。” 沈闻秋明白,这个罪名一旦认下来,到时候皇上要是因为姜允言的事不痛快,牵连了他,从重去判他的罪,那到时候就算是家中等着他回家的秦姨娘都要遭殃。 “哼!还真是生了张巧嘴!”皇上冷哼一声,盯着沈闻秋的目光更加危险,“你狐媚惑主,惹得太子在朝堂上与众臣为敌,非要讨你到身边!如今惹得他为把你留在身边,假借修书为名叫你过去!这桩桩件件不是你勾引太子是什么!” 啊? 谁勾引太子? 谁狐媚惑主? 沈闻秋只觉得自己现在冤枉死了。 “皇上,臣绝没有做狐媚惑主的事啊!”沈闻秋急得声音都发着抖,赶忙就要再解释几句,却被皇上打断。 “不必说了!朕看见你这种狐媚子就觉得恶心!来人啊!把这个狐媚惑主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皇上一拍桌案,怒视着沈闻秋,恶狠狠地下令。 太监们闻言,就要上前来拉扯沈闻秋。 就在这时,御前大太监走进来,朝皇上行了个礼,说:“皇上,九皇子求见,说是为了太子殿下和沈大人的事来的。” 第26章 暴露 皇上皱眉,冷笑道:“他来做什么?给这个狐媚货色求情的?” 沈闻秋这辈子都想不到,这种词竟然能用到他身上。 一时间他竟有些感慨,这世上想把错处栽赃到别人身上,只需要说这个人是狐媚子,他勾引了太子,才叫太子犯了错。 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思及此,沈闻秋又开始担心,如果皇上不肯见姜珩,那又该怎么办? 好在皇上并没有拒绝见姜珩,他冷哼一声,说:“让他滚进来。” 沈闻秋松了口气,看着御前大太监转身离开,又领着姜珩走进来。 姜珩手中拿了什么? 似是几封信。 沈闻秋有些不解,姜珩拿着这几封信过来做什么?难道这几封信能救他吗? 皇上也看见姜珩手中拿着的信件,蹙眉追问:“姜珩,你拿着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姜珩跪下,做出恭敬的样子,说:“儿臣是来谢恩的!听说父皇将儿臣的伴读救了出来,儿臣特来拜谢父皇!” 皇上闻言挑眉,问:“救?为何用这个字眼。” 姜珩无奈地笑了笑,举起手中的信件,一旁的御前大太监上前接过,呈到皇上面前。 他看着信件到了皇上手中,又被展开来仔细查看,才说:“想是之前太子殿下误会了儿臣,这才将儿臣的伴读抓过去想治治儿臣。您瞧那信件,就是太子殿下写的,里面骂儿臣和沈闻秋是断袖,说得……颇为不堪入耳。” 姜珩没细说,可看见信件的皇上清楚。 信中写了什么,是如何唾骂姜珩和沈闻秋这对断袖恶心至极,辱骂姜珩,又得意洋洋提起姜允言要把沈闻秋讨过去恶心姜珩。 只这几封信件,大抵就能看出姜允言为何要将沈闻秋留在东宫。 不过是兄弟之间闹了点矛盾,沈闻秋是个陪绑的罢了。 皇上看完便明白了,他甚至想到了更多。 如今姜珩的能力渐渐显露出来,日后难免影响姜允言的太子之位。 若是姜珩身边有个沈闻秋,日后再借着此事抛出二人乃是断袖的传言。 大臣们是绝不可能允许一个断袖继承大统,如此一来,姜珩对姜允言将毫无威胁。 皇上思索片刻,决定还是放他们离开。 “原是兄弟间有误会,瞧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你与太子说开便是。” 皇上说着,看了沈闻秋一眼。 “你也跟着姜珩回去吧,日后……离太子远一些,莫要再生出这般误会了。” 这样,就算是过关了? 沈闻秋心底松了口气,却还不敢彻底放松。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规规矩矩谢恩告退,方才与姜珩一同走出御书房。 但走出御书房并不算结束。 还在皇宫之中,皇上反悔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这一路上,皇上只要反悔,就可以让人直接把沈闻秋拿下,拖下去杖杀。 哦,也可能是当场乱棍打死。 沈闻秋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吓人了。 他还不想死呢。 姜珩一路上观察着沈闻秋的神情,知晓沈闻秋心中仍在害怕,嘴上便不会提方才那件事,只牵着他的手,以免他没站稳在皇宫之中失态,一步步牵着他走出皇宫。 一直到跟着姜珩走出宫门,上了姜珩的马车,沈闻秋才彻底软了下来。 腿软。 真的是吓得腿软。 沈闻秋这会儿才有活着的实感,那碾压般的窒息感到现在才缓缓消失。 姜珩赶紧抱住沈闻秋,以防对方滑落下去。 他就这样扶着沈闻秋的腰,将他搂在怀中,抱着他坐在马车内。 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沈闻秋的肩膀,安抚着怀中人的情绪。 而满心无语和害怕的沈闻秋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如今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被姜珩抱在怀中的。 他只颤抖着抓住姜珩的衣服,憋不住心底的话,对着姜珩说:“吓死我了。” 说话间,沈闻秋的声音在发抖,人也在发抖。 看得姜珩更是心疼,眼底是几乎藏不住的阴暗,借着车厢内偏暗的光线才能遮掩一二。 “殿下,你知道太子说什么吗!太荒谬了!他竟说你我是断袖,我看他才是呢!”沈闻秋一惊一乍地说着,顿了顿才撇撇嘴,不高兴地补上一句,“不然怎么用金链子锁住我的脚踝。” “他用金链……锁你?”姜珩一怔,眼底满是疯狂,咬牙切齿地问。 “对呀,他用金链锁我,还不让我穿鞋,光着脚,只能待在他床上。”沈闻秋说话间,半点没想起来去看姜珩的神情,他只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手不自觉地死死抓住身边的姜珩,不高兴地继续往下说,“他还摸我的脸,非说我与殿下有过苟且!” 说完这话,沈闻秋才猛地抬头看向姜珩,险些看见他眼中的阴鸷。 好在姜珩早在沈闻秋抬头的瞬间,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于是,沈闻秋只看见姜珩眼中的关切,他没多想,只顾着讲述今日在宫中碰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更是染上许多怒气,说:“分明是他自己变态,竟如此编排我与殿下!我与殿下是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做过那……那样的事!” 睡过这种话,沈闻秋到底说不出口。 他脸皮薄,而且私下与姜允言对峙的时候说,与在姜珩这个当事人面前说,实在是差距有些大。 可姜珩明白,姜珩知道沈闻秋想说的是什么。 他盯着沈闻秋的眼睛,脑中竟浮现一个画面。 沈闻秋只穿着薄薄的外衫,脚上带着金脚铐,脚铐连接着床头的金链。 就这样,坐在他姜珩的床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帘,转头朝他望过来。 想到这里,姜珩只觉得喉咙干哑得厉害。 目光也变得灼热。 坐在一边的沈闻秋还恍若未觉,还在嘀嘀咕咕说着姜允言在今日的恶行。 “我对太子说了,我说我与殿下清清白白,不可能做过这种事,也不是这种关系。他死活不信,后面好不容易信了,竟让我留在东宫给他当禁脔!”沈闻秋说到这里,眼睛瞪得溜圆,气得不行,又骂了一句,“他……我看他就是断袖!” 姜珩尽量集中注意力,去听沈闻秋说的话,可还是忍不住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瞧。 看着眼前的他,姜珩忍不住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颊,摸着他的脸,安抚道:“没事了,他犯了谋逆大罪,已经让皇上拿下了。” 沈闻秋摇摇头,他对皇上治罪于姜允言并不抱希望,他说:“皇上才不会治罪太子呢,顶多轻飘飘地罚一下,这事就轻飘飘过去了。” 姜珩惊讶于沈闻秋竟是这样想的,他是重活一世的,所以才看得清楚。 可沈闻秋是为什么? 姜珩不解,遂更是盯着沈闻秋不放,观察着沈闻秋的神情,想从中读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沈闻秋与姜珩相比,那就是一张白纸。 他不会伪装,就算有秘密,若从神情间去看,以阴谋诡计去谈论观察,自是瞧不出什么怪异之处。 所以姜珩什么都瞧不出来。 好在他并不在乎这个缘由。 如今的姜珩只想着,只要能逆转前世之悲剧,再将沈闻秋留在身边。 那一切就是最好的。 至于其他,姜珩不在乎。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也好。 只要人在,就好。 沈闻秋说完,方才注意到姜珩抚摸着他脸颊的手,感受着他们肌肤相触的温度,抬眸望进姜珩眼中。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丝毫不隐藏的炽热眼神…… 坏了。 姜珩不会也是男同吧? 沈闻秋心中刚浮现这个猜测,顿时瞪大了眼,盯着眼前的姜珩不放。 姜珩瞧见沈闻秋的目光,轻笑一声,并未解释。 他只是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沈闻秋的脸颊,目光灼灼,哑声问:“他哪只手摸了你?” 沈闻秋一怔,瞧着姜珩这明摆着不对劲的模样,又琢磨着姜珩的这句话。 也许只是关心则乱呢?他不断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正要说话,便见姜珩又接着吐出一句。 “我砍了他的手。”姜珩上下嘴唇一碰,目光变得阴狠。 沈闻秋听着这句话,盯着姜珩的眼睛,打了个寒颤。 这话太吓人了。 若换成其他人来说,那都没有这样大的冲击力。 可眼前这人是姜珩,是沈闻秋一直以来认为的乖巧可怜之人。 姜珩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从前的姜珩那样乖巧,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如今……如今的姜珩,却是一副阴狠模样。 这二人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闻秋心中满是疑虑,可他还是下意识为姜珩寻找着理由。 理由。 一定有什么理由。 或许是什么挫折,或许是某些境遇。 才让他家乖巧可怜的殿下变成这样。 沈闻秋甚至觉得,以姜珩的身世,在现代社会的那些个小说中,早已黑化几百次了。 能坚持到现在才变了模样,已经十分难得。 可自己想归想,沈闻秋打心底里还是想听姜珩自己说。 也许有什么其他原因呢?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碰上了什么事,才变成这样。 思及此,沈闻秋更是生出几分心疼来。 他压下自己那点惊惧的情绪,却压不住那点心疼。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姜珩,忍不住问:“九殿下,你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这样的话,你从前是不说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珩轻轻地笑了笑,他抓住沈闻秋的手,就这样抓着,一步步上移。 直到把沈闻秋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沈闻秋在等姜珩的答案。 即便姜珩突然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可他还是想听姜珩自己说。 心底有猜测。 也许姜允言说的那些话,并非全都是假的。 但沈闻秋还是压下心底那股异样,他等着姜珩自己说。 姜珩却不立刻回答,他只是贴着沈闻秋的手,一下一下蹭着。 沈闻秋也被姜珩的这个动作弄得分了神。 他的思绪开始飘忽,他想起在现代的时候见过的养狗博主。 他们的狗狗会在主人伸出手的时候用脑袋蹭蹭。 有的猫也会这样,特别黏人。 不知不觉,沈闻秋竟给姜珩猫塑、狗塑了一下。 回过神察觉不对的时候,沈闻秋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但今天刚刚死里逃生,还正抱怨着太子的事,问着姜珩的问题,这时候笑实在不大好。 于是,沈闻秋努力压着自己的嘴角。 注意力也在这时候渐渐转移。 姜珩一直盯着沈闻秋的神情变化,见沈闻秋并未露出嫌恶的表情,甚至还压抑着嘴角的笑。 他这才又是邪邪地笑了一声,吐出一句。 “秋秋,我只是不想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暴露 第27章 坦白 什么意思? 只是不想装了是什么意思? 沈闻秋瞳孔放大,死死盯着眼前的姜珩,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 难道说……之前姜珩的那些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吗? 所有的乖巧、可怜,与沈闻秋的亲近。 全部全部,都是装的吗? 沈闻秋一瞬间只感觉喉咙仿佛有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 更有那么一瞬间。 沈闻秋会想,既然都是装的,为何不继续装下去? 至少……至少别在今日说出来。 今日的变故那样多。 莫名其妙被姜允言叫去修书,莫名其妙被带进姜允言的寝宫,莫名其妙被姜允言锁在床上。 还莫名其妙被当做勾引太子的人,险些莫名其妙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太多太多的莫名其妙。 太多太多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非得加上一个姜珩。 沈闻秋有些哽咽,声音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沙哑,染上几分迟疑,几分微弱的哭腔。 他把刚刚的疑问,尽数问了出来。 “只是不想装了是什么意思?”沈闻秋微顿,声音微颤,“之前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沈闻秋说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姜珩一把抓住,死死握在掌心,不肯叫他逃离。 “不是的。”姜珩少见的有些慌乱,他赶忙解释,“只有那怯弱的模样是伪装出来的,还有……还有旁的许多事没告诉你,回去我会一一与你细说。” 旁的许多事。 说到这里,沈闻秋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 一个皇子,藏拙了许多日子,又藏了许多旁的事请,那能是什么事情。 显而易见,就是夺嫡。 知晓原著的沈闻秋更多了几分猜测。 对姜珩来说,或许还有报仇,还有为慕家沉冤昭雪。 皇上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何况那就是皇上主观想动慕家,怎么会承认当年是错案。 姜珩会怎么做?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吗? 沈闻秋不禁有些好奇。 姜珩见沈闻秋不说话,心中的慌乱难免又多了几分,急切地想让他的秋秋相信自己。 于是,他急切地说:“秋秋,你相信我,我对你,从未有半分算计。” 听见这话,沈闻秋才抬眸,撞进姜珩眼中。 望着那双满怀真诚的眼睛,他忍不住抬起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姜珩的眉眼。 他问:“你现在的这副模样,是真的,还是假的?” 姜珩感觉得到,他紧握着的那只手在发抖,他也明白今日这一切对沈闻秋的冲击,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说:“是真的。” 沈闻秋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起初没有明白为什么。 仔细一想,他才恍然明白。 其实他并不是想怪姜珩。 他只是想听姜珩的答案。 不过,有一个点,沈闻秋还是不太明白。 既然姜珩那么有筹谋,在不知什么时候就谋划了许多许多。 那为什么会把沈闻秋选作伴读? “那你为什么选我做伴读?难道是因为我看起来毫无威胁,能给你打掩护吗?”沈闻秋心有疑虑,便直接问出了口。 “不是的,秋秋,你在计划之外。”姜珩摇头,目光一错不错地停留在沈闻秋身上,“我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记住你了。” 是记住,并不是看中,也不是将他视为猎物。 这个发现让沈闻秋更是松了口气。 人不能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措辞,而措辞之中能窥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 潜意识中认为的,自己都没察觉的,都可以从中窥见。 可姜珩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看轻沈闻秋的意思,甚至从语气之中可以听出许多小心翼翼。 但沈闻秋不明白。 他和姜珩的初遇是那么普通。 那是在宫中,他听说要进宫当九皇子的伴读。 于是到了姜珩面前,与姜珩一同去昭明馆上学。 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殊。 沈闻秋绞尽脑汁想从中找出任何一点能成为姜珩瞧上他的证据,却是找不出来。 也许这个答案只有姜珩自己知道,沈闻秋再次将注意力放到姜珩的眼眸之中,他盯着姜珩的眼眸,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又骗我?我与你的初遇想来是平平无奇的,怎么会让你注意到我。” 沈闻秋这时候还未想到,他和姜珩所说的初遇,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姜珩并没有打算隐瞒,他先是否认了沈闻秋的想法,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你我的初遇也并非平平无奇。” 沈闻秋很急,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触碰到什么未知的东西,遂也没等姜珩往后说,只顾着追问:“那你说,你我的初遇究竟有何处不同?” 姜珩正要解释的时候,马车却到了沈闻秋家门口。 若只是到了家门口,那在马车之中多说几句话也无妨,可马车之外却是传来秦姨娘关切的声音。 “殿下,是把我家闻秋接回来了吗?” 沈闻秋听见秦姨娘那满怀关切与焦急的声音,一时间也没了追问的兴致,只急着下车去见秦姨娘。 不知不觉间,沈闻秋已将秦姨娘当做是自己的家人。 担心秦姨娘会担心,害怕秦姨娘会害怕,希望秦姨娘也能过得好,脱离淮安侯府那个魔窟。 沈闻秋不再看姜珩,只看着车帘子外的世界,他试图往外挪去,却被姜珩拦住。 他面露不解,还未发问,便被姜珩直接打横抱起,不容拒绝地将他抱下马车。 沈闻秋下意识挣扎,却没有什么用处。 姜珩只垂眸看了沈闻秋一眼,对他说:“秋秋,乖一点。” 沈闻秋怔住,就这样被姜珩抱着下了马车。 他不敢去看秦姨娘的目光,怕秦姨娘看出他与姜珩直接的不对劲来。 他忽然胡思乱想起来,他会想秦姨娘会不会觉得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会不会嫌弃他们是断袖。 沈闻秋的身体不自觉紧绷,将脸埋到姜珩怀中。 这个动作,让姜珩脚步一顿,却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只继续往院内走去。 然而,在外人看来。 沈闻秋这个寻求保护一般的动作,已经给了旁人一个信号。 沈闻秋和姜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是共犯。 秦姨娘就这样,震惊地看着姜珩将沈闻秋抱下车。 没再喊沈闻秋,也没再喊姜珩,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 一瞬间,她总觉得姜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秦姨娘一辈子规矩惯了,这种时候竟也没敢上前。 她只目送着姜珩将沈闻秋抱着进了府中,才恍若回神一般,转身进了府中。 姜珩一路抱着沈闻秋,一直到进了沈闻秋房内,才将他放到床上。 沈闻秋下意识看了一眼两边逃跑的间隙,思考了一下姜珩的功夫足不足够拦住他。 忽然他就发现,他好像并不清楚姜珩的身手究竟如何。 好嘛。 这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一开始隐瞒的问题。 沈闻秋心里暗暗道。 就在沈闻秋胡思乱想的时候,姜珩突然俯身贴近他。 二人的距离变得暧昧。 沈闻秋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瞳孔微颤,盯着眼前的姜珩。 他直觉姜珩不是会像姜允言一样做那些事的人,一定是有话要说。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便设法让你做了我的伴读。”姜珩目光不移,一错不错地看着沈闻秋。 那天晚上? 沈闻秋一怔,琢磨着姜珩话语间的意思。 是选伴读之前,又是夜里,还得是他离开淮安侯府之后的事。 在沈闻秋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原主只在科考之时离开过家门。 且并非夜里。 京城夜里是有宵禁的。 既然如此,又是在选伴读之前的夜里,想来应该只有沈闻秋赶来的时候,逃离淮安侯府的那夜了。 可那天晚上,沈闻秋并未遇见姜珩。 沈闻秋皱眉思索。 难道…… 沈闻秋猛地瞪大眼,震惊地盯着姜珩。 仔细一瞧,姜珩这般靠近他的时候…… 那副模样。 渐渐与那夜的救命恩人重叠。 一瞬间,沈闻秋仿若回到了那天夜里。 他从墙上摔下,落入救命恩人的怀中,抬眸看见的…… 仿若蒙了面的姜珩。 沈闻秋满心震惊,震惊之中又染上几分感激,他激动地说:“你……难道你……” 姜珩没有认下,更没有否认。 他只更加贴近沈闻秋,伸手环住沈闻秋的腰,将脑袋埋在沈闻秋的颈侧,吸吮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这一刻,仿若得到了一切。 沈闻秋却有些害怕,在姜珩这般靠近的时候,不自觉发起抖来。 他没敢去看姜珩的神情,他只垂着眼眸,声音低低的,说:“你也要像太子一样吗?” 姜珩浑身一僵,连忙摇头,却并不松开手,只放软了声音,说:“不是的,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锁住你。” 听到这话,沈闻秋竟在一瞬间松了口气。 他自己都没察觉,其实他只是害怕姜珩像姜允言一样罢了,并非是排斥姜珩。 只是,无论是姜珩还是沈闻秋,都没有察觉这一点。 姜珩见沈闻秋放松下来,方才接上他后面要说的话。 “可你若是想离开我。”姜珩微顿,迎着沈闻秋惊讶抬眸的眼神,继续往下说,“那可就说不好了。” 沈闻秋说不震惊是假的。 可竟也并不很排斥。 沈闻秋不禁想起今日姜允言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是排斥的,十分的排斥。 于是,沈闻秋开始想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姜允言的强迫是肯定的。 是绝对不顾及他心情、意愿的。 可姜珩不一样。 沈闻秋压根没打算离开姜珩,这个离开就强制的假设根本就不成立。 但震惊还是很震惊的。 沈闻秋倒是没想到,姜珩会直接说出来。 也许是心底那点不安作祟,姜珩瞧见沈闻秋那副震惊的模样,心有不安。 他立刻露出委屈的模样,问:“秋秋,难道你真要离开我吗?” 沈闻秋回过神,看着姜珩这副模样,心间瞬间生出几分心疼来。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没想离开你。” 沈闻秋还要继续说,却被姜珩抢了先。 姜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沈闻秋说:“既然秋秋都说了,以后都不会离开我,那这辈子可都不能反悔。” 沈闻秋微微皱眉,总感觉好像被姜珩套进去了。 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间他也绕不过弯来。 其中细节,沈闻秋也不想深究。 这一天下来,他已经疲惫至极,总觉得脑袋突突突的,不愿再动脑子去想那么多。 于是,他一把推开姜珩,好结束这个话题,问起了旁的事,说:“殿下不妨先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事……也是殿下的手笔吧?” 沈闻秋起初并未猜到姜珩身上。 甚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未真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姜珩联系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珩自然不会再瞒沈闻秋什么。 他目光坦然,只看着沈闻秋,说:“对,都是我做的。从你成为的我伴读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沈闻秋一惊,他不过随口一问,谁知竟真是姜珩的手笔。 可是。 为什么? 这些事情,全都是原著之中没有的。 实在是不对劲啊,就算不看原著的时间线,姜珩也不过是一个刚从瑶月宫中放出来不久的皇子。 即便真的心智过人,可人手呢?这个时候的姜珩去哪里找那么多人手用,还得都是堪用的高手。 何况,其中许多事还是对付姜允言这位主角的。 能够对抗拥有主角光环的姜允言,那姜珩手上的人必得是有过人的实力才对。 总不会是……从姜珩还在瑶月宫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上从前慕颜、慕家的人吧? 沈闻秋抬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姜珩,想从中看出几分端倪来。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张口准备多问几句,好知晓究竟为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听着应是姜珩的手下,沈闻秋知晓能打扰主子的事情,大抵是十分要紧的,便吞下到了嘴边的话,并未追问。 姜珩轻轻拍了拍沈闻秋的手,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说:“秋秋,你先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沈闻秋点头,目送着姜珩离开。 虽说没有问出口,可方才的疑虑,还是在沈闻秋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 姜珩走后不久,秦姨娘匆匆进来。 脚步急切,目光飘忽,神情惊慌,时不时往门外看去。 瞧着十分奇怪,引得沈闻秋好奇地问:“娘,你这是怎么了?” 秦姨娘听见沈闻秋的声音,赶忙跑到床边坐下,双手抓住沈闻秋的手,急切地问:“闻秋,娘方才在府外,瞧见九殿下将你抱回来。” 沈闻秋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秦姨娘看见了。 可他起初并不认为秦姨娘会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秦姨娘不仅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沈闻秋和姜珩的关系十分不一般。 但沈闻秋不知道秦姨娘的猜测到了何种地步,问:“娘,怎么了?” 秦姨娘见沈闻秋竟还这般问,竟是抹起眼泪来,语气带上几分哽咽,满是担心地说:“娘只是担心你!那九殿下人是好的,帮了咱们许多。可……可他是皇子啊!” 啊? 怎么就……快进到姜珩是个好人了。 沈闻秋愣愣地看着秦姨娘,还没酝酿好究竟要如何回应她的话,便见她继续往下说。 “你自小艰难,娘都看在眼里。你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娘都能接受。可皇室中人多薄情寡义,日后娶妻纳妾更是由不得自己。你是男子,也不可能生个孩子做依靠,若是他日后厌弃了你,留你在王府蹉跎,或是将你逐出府去,你又该怎么办?”秦姨娘满怀担忧,一股气说了许多话。 沈闻秋听了这番话,更是震惊。 他震惊于秦姨娘的脑补能力。 不过是看见沈闻秋被姜珩抱着回来,竟连他日后被姜珩这个皇子抛弃都想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坦白 第28章 重生 秦姨娘的猜想实在是有些太大胆了。 沈闻秋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与姜珩有任何发展,更别说考虑日后的事情。 他连忙反过来拉住秦姨娘的手,阻止她的胡思乱想,摇了摇头,说:“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我和殿下八字还没一撇呢!” 姜珩出去与手下议事,沈闻秋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离这间房到底有多远。 知晓姜珩深藏的秘密之后,沈闻秋估摸着姜珩那身功夫估计也是了得,说不定耳力极好,从刚刚秦姨娘的第一句话他就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沈闻秋也不敢太确切地否认什么,生怕叫外面的姜珩听见,又可怜巴巴地问他是不是要走。 可秦姨娘仿若没听见沈闻秋的话,苦着脸接着说:“八字还没一撇,那就是有可能走到一起咯!既如此,为娘的担心便不无道理!” 说到这里,秦姨娘更是紧紧握住沈闻秋的手,脸上担忧更甚,说:“你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啊!便是你与九殿下没走到那般地步,你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子,到了皇子房中,日后有个什么分歧,怕也是吃亏的。吃亏之后,那关系怕更是每况愈下,到时候就是把你彻底给糟蹋了,又一脚踹了你啊!” 沈闻秋正要说话,抬眸却见姜珩从外面进来,脸色一白,惊得赶紧抓住秦姨娘劝说:“娘,你别说了,九殿下他……” 秦姨娘却只当沈闻秋恋爱脑上头,不肯听那情郎的坏话,板起脸来打断他的话,教训道:“闻秋,你可不能昏了头啊!虽说九殿下是个好人,不至于与你那糊涂爹一般,可日后的事谁说的好呢!你好不容易考中,好好儿当着官,若是到皇子后宅去当金丝雀,日后还想回归仕途,可就难了啊!” 沈闻秋尴尬得要命,又是拦了几次,可秦姨娘死活不让他说话。 一门心思觉得沈闻秋是听不得那逆耳忠言,这才一直阻拦。 沈闻秋只能看向站在秦姨娘背后的姜珩,尴尬得低下头去。 他知道姜珩不会不高兴,但叫对方听见他们背后说人,实在是让人尴尬得不行。 秦姨娘瞧着沈闻秋的神情,只觉得他是不放在心上,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可千万得上点心!虽说你与殿下在一块是高攀,可仔细一想,却是十分吃亏。你莫要为了一时情爱昏了头,千万千万想清楚、想明白了!莫要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一哄,就什么都交出去了!” 什么叫……什么都交出去啊! 什么虎狼之词!一听就不对劲! 沈闻秋用力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不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他迎着秦姨娘的目光,半点是不敢点头,更不敢接话,只拽了拽她的衣袖,不断往她身后使眼色。 秦姨娘恍若未觉,只当沈闻秋是不同意她说的话,正要接着教训,便听得身后传来姜珩的声音。 “秦娘子不必担忧,只要秋秋肯答应,我日后定当事事以秋秋为先,便是叫我自己吃了天底下最大的亏,也绝不让秋秋受半点委屈。” 秦姨娘实在是没想到,姜珩竟是就站在身后。 也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若是从前,秦姨娘见到这些个皇子,定是害怕得不敢说话的。 可如今事有不同,事关沈闻秋的终身大事,便是再怕,她也得挺直腰杆护在儿子身前。 沈闻秋就这样看着秦姨娘站起身,老母鸡护崽一般护在他面前,与眼前满眼真诚的姜珩对峙着。 感觉也不像对峙,倒像是秦姨娘单方面考验儿婿几句。 沈闻秋被自己脑中这个念头吓得一哆嗦,更是不敢抬眸去看姜珩。 “殿下,您是个好人,您对我家有恩,这些我和闻秋都记在心里。可终身大事到底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秦姨娘说。 “秦娘子说的是,秋秋的终身大事,自是一等大事。”姜珩垂眸,恭敬地说。 “殿下自方才那许多话,都说得十分好听。如今瞧殿下对我家闻秋,也是十分好。可一辈子很长,我家闻秋从前过得很难,好不容易走上仕途,却要为了殿下放弃一切,到殿下的身边去。日后若殿下突然想娶妻生子,不要他了,他又该怎么办?”秦姨娘说着,有些哽咽。 沈闻秋想说点什么,却又明白,秦姨娘都是为了他着想。 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拆秦姨娘的台。 听到这里,姜珩抬眸看向秦姨娘。 他明白秦姨娘的顾虑,他得让秦姨娘安心。 “秦娘子,您误会了。”姜珩微微一顿,迎着秦姨娘疑惑的目光,接着往下说去,“这个世上,并不是说两个人在一块儿,便非得要一方放弃一切,困于后宅。” “殿下的意思是……”秦姨娘不解地看着姜珩,她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敢相信。 在秦姨娘的认知中,即便是两个男子在一起,那也是要一方留在家中的。 怎么可能还继续做官呢?除非这二人并不打算过了明路,打算暗地里…… 那可不行。 秦姨娘不反对沈闻秋当断袖,可她不接受沈闻秋做那个没名没分的。 到时候若没了感情,人家吃干抹净还把他给一脚踹了,岂不是更容易。 这般一想,秦姨娘立刻沉下脸,对姜珩说:“若殿下是想与闻秋做那私底下的情人,那我是不会同意的。” 沈闻秋理解秦姨娘不愿让他吃亏的想法,他自己其实也对公开一事没有确切的想法。 但他也不得不考虑到,现在还是古代社会,若是公开他们的关系又会面临什么呢? 流言猛于虎,到时候叫大家戳着脊梁骨骂断袖难道就好吗? 而且。 怎么就没人问问他的意见? 明明谈论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不是吗? 他甚至都没说答不答应,怎么就快进到以后的事了。 沈闻秋看看秦姨娘的背影,又看看姜珩,心底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姜珩没想到秦姨娘会这样想,他赶忙解释:“并非如此。秦娘子,若与秋秋在一起,我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秋秋受任何委屈。” 秦姨娘正要说话,沈闻秋却有些忍不住了,他问:“你们……都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姜珩和秦姨娘闻言,同时看向沈闻秋。 秦姨娘面露惊讶,问:“闻秋,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姜珩却有些难过,委委屈屈地看着沈闻秋,问:“难道秋秋讨厌我吗?” 姜珩的目光太过灼热,秦姨娘又在旁边看着。 沈闻秋就是再厚的脸皮也有些扛不住。 他红着脸,避开姜珩的视线,逃避一般,不去看就当没有。 但是,姜珩就在面前,方才又问出这样的话。 沈闻秋忍不住去想,想姜珩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闻秋明明都知晓姜珩之前那副可怜乖巧的模样是装的了,可如今姜珩再次摆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还是会心疼姜珩。 也许就是不讨厌,或许也能接受。 他暗暗想着,低下了头,并没有回答。 见沈闻秋没有回答,还低下了头,姜珩和秦姨娘难免担心起来。 二人纷纷朝沈闻秋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察觉二人动作的沈闻秋却抬起头,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吧。” 姜珩知道,今日这许多事对沈闻秋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也该让沈闻秋自己待一会冷静冷静。 他没有犹豫,答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秦姨娘满面担忧,听了沈闻秋的话,站在床边犹豫片刻,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待二人都离开,听见外面的门被关上之后,沈闻秋才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上。 他的手不知不觉摸到了脚踝上,他垂眸看向脚踝上戴脚铐留下的痕迹,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靠着科考入仕,本以为离开淮安侯府之后,一切就能步入正轨。 谁知道这会儿竟是发生这样的变故。 如果沈闻秋没有猜错,以如今的局势,想来离朝堂连明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住,彻底变得乱糟糟的,也是不远了。 沈闻秋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却被人打开。 他微微一惊,抬眸看去,却见姜珩拿着药膏朝他走来。 说不尴尬,那肯定是假的。 沈闻秋现在一见到姜珩,就难以控制地想起方才秦姨娘说的那些话。 背后说人被抓包,原来是……这么的尴尬。 可就在沈闻秋抬眸撞进姜珩眼中,二人对视的时候,他却有些移不开眼。 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并不讨厌姜珩看着自己,对姜珩的去而复返也并无厌恶之意。 姜珩从走进房间开始,就没有多话,他只拿着药一步步走到沈闻秋床边,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如何,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说:“秋秋,我来给你上药。” 不说还好,这样一提起,沈闻秋竟觉得脚踝上的印子有些疼。 这点细微的疼痛,一下让他回过神来。 沈闻秋突然就觉得有些别扭了。 他低下头避开姜珩的视线,规规矩矩从床上下来,又规规矩矩地朝姜珩行礼。 只是,才刚屈膝,沈闻秋就被姜珩伸手拦了下来。 “秋秋,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不必有这些繁文缛节。”姜珩的语气有些难过,他想着方才沈闻秋一瞬间的疏离,更是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秋秋,刚刚在宫里你都没想着这些礼节,为何现在突然想起来了。难道是与我撇清关系吗?” “不是。”沈闻秋仍低着头,摇头否认。 “这些无用的东西,日后都不用了,免得旁人误以为秋秋低我一头。”姜珩说着,话语间竟透出几分孩子气。 沈闻秋捕捉到这细微的不同,抬眸朝姜珩看去,撞进那双委屈不已的眼中,竟又多出几分心软来。 “若你我二人非要有个人低一头,那也该是我才对。”姜珩接着往下说,像是抓紧所有机会向沈闻秋承诺着什么。 沈闻秋看出来了。 但他并不打算接姜珩的这番话,他只是看着姜珩,问:“殿下,你究竟是为什么喜欢我?” 姜珩看着沈闻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到沈闻秋面前,按着对方的肩膀,想让对方先坐下。 沈闻秋倒也并不抗拒,在姜珩触碰到他肩膀的一瞬间,明白对方的意图,顺着对方的意愿坐了下来。 随后,姜珩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捧起沈闻秋的脚,似是准备给沈闻秋上药,却又有些犹豫。 他抬眸看向沈闻秋,问:“先上药,好不好?” 沈闻秋少见的没同意,他摇了摇头,说:“还是先说清楚吧。” 姜珩没办法。 他不可能强迫沈闻秋,他也不愿意看沈闻秋不高兴。 姜珩垂眸掩下心底的情绪,抬眸苦笑着望向沈闻秋,声音低低的,说:“秋秋,我只有你了。” 沈闻秋一怔,迟疑地看着姜珩。 他承认,看着这样的姜珩,他是心疼的。 可秦姨娘的担忧不无道理,日后姜珩若是喜欢上别人了,他怎么办? 他自问不是一个能轻易放下的人,何况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到这个世界上来。 于他而言,身边称得上亲人的只有秦姨娘和姜珩二人。 试问日后姜珩与他的感情有了裂痕,他是否能坦然接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沈闻秋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可他也不是那么能放得下的人。 所以他迟疑,害怕,游移不定。 但这些担忧,沈闻秋不能只在心里想。 有事情要多沟通,才能更大程度的避免那一天的到来。 于是,沈闻秋看向姜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他说:“姜珩,你现在喜欢我,只是因为你碰见的人太少,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才对我产生依赖。若日后你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许就会发现,你对我的感情也许并不是喜欢。” 姜珩急得直摇头,想去抓沈闻秋的手,又想先给他擦药,手忙脚乱的,一时间竟什么都没干成,只顾得上说:“不会的,我已经……见过太多人了。” 什么意思? 见过太多人了? 沈闻秋回想姜珩从离开瑶月宫到现在见到的人,若是不算上南方赈灾的时候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些人,那算下来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总不能,姜珩在沈闻秋不知道的时候,还与其他与多人有交集吧? 沈闻秋忽然有些好奇,他总觉得姜珩还有什么话是没说的。 姜珩也在犹豫。 重活一世这种事实在太过荒谬,可仔细一想,沈闻秋身上也有许多与前世不同之处。 也许沈闻秋能理解呢?也许沈闻秋并不会觉得奇怪呢? 姜珩想告诉沈闻秋,他是重生回来的。 他前世今生走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他只认定了沈闻秋,便生生世世都不会改。 可他又害怕,他怕沈闻秋觉得重生一言乃无稽之谈,认为他这番话是不负责任的敷衍之言。 他更怕沈闻秋听到重生之说后,会觉得他是个妖邪。 民间都说,那重生的,异世的。 皆是妖邪,要绑在柱子上烧死的。 姜珩不怕死,他怕沈闻秋不要他,嫌弃他。 他受不了沈闻秋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嫌恶。 于是,姜珩的目光中少见的露出忐忑来。 这令沈闻秋更为好奇,他朝着姜珩靠近一些,迟疑着问:“姜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姜珩抬眸,撞进沈闻秋眼中,嘴唇微动,却没说出话来。 只这个反应,基本就可以肯定,姜珩确实有什么事是瞒了沈闻秋的。 可沈闻秋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姜珩这样犹豫。 这犹豫的模样,可比今日不装了让沈闻秋知道姜珩喜欢他的模样,还要犹豫不决呢。 沈闻秋抓住姜珩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又问:“究竟是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姜珩瞳孔微微颤着,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试探着问:“秋秋,你相信重活一世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重生 第29章 表白 重活一世? 沈闻秋一怔,瞪大了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姜珩。 之前的所有不解都在这一刻有了解释,原来是重生。 若是重生,那在一切发生之前,联系旧部,运筹帷幄。 便都说得通了。 沈闻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只是盯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姜珩。 他突然就想到,如若是重生,那这本书中姜珩所遭受的痛苦,姜珩是生生受了两遍。 重生也许可以提前筹谋一切,可那些导致姜珩痛苦的事情,皇上引出的那许多事情,都难以避免。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看着那空荡荡的瑶月宫。 沈闻秋略想了想姜珩的处境,他设身处地地想,他的心便一阵一阵的疼。 他很明确地感觉到,他在心疼姜珩。 沈闻秋缓和了神色,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姜珩抢了先。 “秋秋,这两辈子,无论是好的坏的,黑的白的,我见过太多太多。世上千千万人,于我来说,都不及你半分。”姜珩紧紧抓着沈闻秋的手,小心翼翼说出这话。 沈闻秋怔怔地看着姜珩的眼睛。 他心底也清楚,他不讨厌姜珩,也许……还有一点喜欢。 可今日的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他或许需要时间,再仔仔细细地想一想。 “姜珩。”沈闻秋唤姜珩,迎着他那满怀希冀的眼睛,才接着往下说去,“我并非拒绝你,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好,当然好。”姜珩见沈闻秋没拒绝,只迟疑着告诉他这话,心中已是十分高兴。 姜珩明白,只要不拒绝,便是有希望。 他也明白,他的秋秋最是心软,说不定只是今日诸事太过繁杂,一时间有些混乱。 或许明日就好了呢?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把那些个欺负他家秋秋的人,尽数收拾干净。 沈闻秋说完方才那话,便打量起姜珩的神情来。 见姜珩并未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暗暗松了口气。 他难免想起今日听见的那惊人之语,不想装了。 本还怕姜珩对他的答案有些抗拒,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秋秋,现在可以擦药了吗?”姜珩得到了沈闻秋的答案,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只关心起他来。 沈闻秋这才看向自己的脚踝,上面的印子在磨蹭之下已经变得浅了许多。 他甚至想,他们要是多聊几句,说不定都看不见印子了。 但姜珩用那双乖巧小狗般的眼睛看着沈闻秋,他实在不忍拒绝。 “好。”沈闻秋红了红脸,点头答应。 姜珩有些高兴,他知晓这是沈闻秋不排斥他的表现。 于是,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为沈闻秋上起药来。 沈闻秋则是观察着姜珩的动作,犹豫了片刻,才说:“姜珩,其实你不用装成这副乖巧的样子。我既然知道了你本来的性子,又不讨厌,你可以依照本心的。” 姜珩听见这话,抬眸看向沈闻秋,笑了笑,说:“秋秋就是我的本心,我喜欢秋秋,所以才会这样,不是装的。” 沈闻秋哪里能想到,他这般一劝,竟还能收获姜珩的情话。 他的脸一下被说得更是红了不少,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 也许沈闻秋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可是他想,再等一等,等他仔细琢磨一下。 若三思之后,还是这般想法,那过个几日他便告诉姜珩。 相比沈闻秋这边的平静,皇宫之中却是十分不太平。 东宫搜出龙袍,太子的手下又杀了皇上的亲信。 不管这些事究竟是不是姜允言做的,明面上来看,就是太子要谋反。 甚至由皇上这个皇帝来看,他一天天老了,太子又年轻力壮。 他不能赌,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太子被冤枉的可能。 若是真的,那日后他这个皇帝如何睡得着。 可姜允言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甚至可以说对他来说,他认为自己只有姜允言一个孩子。 思及此,皇上在御书房召集了亲信们,想讨论一番,看看事情究竟该如何解决。 皇上不想废太子,他不忍心。 可皇上也不敢面对太子造反的万分之一可能,他对姜允言所做之事也是颇为不满。 更何况,现在是风口浪尖。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皇上的动作,想看看皇上会不会对姜允言动手。 御书房内,亲信们如同平日朝堂上一般,吵成一团。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废太子。 这些人是保皇派,大多数时候太子的利益与皇上站在一边,那他们便会支持姜允言。 可如今东宫谋反,姜允言已经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这些个保皇派自然也不会再护着姜允言。 “皇上,臣知晓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可谋逆是动摇国祚的大事!若太子谋逆不作处置,轻轻放下,恐其他皇子,甚至其他宗室亦会效仿啊!” 这位大臣的话不假,十分有道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对的。 可皇上不高兴。 皇上知晓这位大臣的话是对的。 皇上也知晓他这回非得处置姜允言不可。 可皇上恨,皇上恨那些将一切说破的人。 他想捂住耳朵向前跑,恨不得把眼睛都捂住。 可他是皇帝,他太清楚了,这样是不成的。 若因这件事惹得其他人效仿,江山倾覆,无论是皇上还是姜允言,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皇上也知道的道理。 可就因为皇上心底堵着一口气,所以那说出这逆耳忠言的大臣,没有好下场。 “大胆逆臣!竟敢挑拨朕与皇子、宗室们的关系!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腰斩!”皇上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说话时眼睛瞪得几乎吐出来,浑身都在发抖。 皇上知道自己错了,他知道那大臣是对的。 可他觉得,他是皇帝,他不高兴,就把这人杀了。 那名大臣被拖着离开了御书房,一路上还在求饶。 其他大臣、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只那御前总管太监因陪伴皇上许多年,这才上前为皇上捏肩安抚了几句。 皇上这才压下心头的怒火,叹了口气,说:“朕真的不想废了允言,他是朕唯一的儿子,从小金尊玉贵的,废了他实在是太残忍了!可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朕不得不废了他!你们听好了,朕是不想废他的,日后风头过去,我还要立他做太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加上有方才那大臣的事情在前头,多数人都不敢当那个出头鸟。 可御前总管太监跟了皇上许久,心中自是忧心主子,便多说了一句。 “皇上,太子既有反意,您多少也该想想自己的安危啊。” 就是这话,触了皇上的霉头。 皇上反复一只暴怒的野兽,猛地抓住御前总管太监的头发,将他提着面对御书房内的众大臣,恶狠狠的,一下又一下的,在他脸上扇着巴掌。 巴掌声回荡在御书房内,持续了许久许久。 直到那御前总管太监脸上都是血,一张脸肿成猪头一般,皇上这才将他扔在地上。 扔到地上后,还不忘往人家身下痛处狠狠踩几脚。 动作间,皇上嘴上骂着:“你个无后的阉人懂什么!那是朕唯一的儿子!朕指着他为姜家的江山创下辉煌,光宗耀祖的!再胡乱说话,朕必将百官叫到跟前,叫他们看着你被拔了舌头!” 御前总管太监不再敢说话,那脸肿得也说不出话,只一下下磕着头,发出咿咿呀呀的沙哑声音,似是在求饶认罪。 其余人见状,都是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可皇上堵得住大家的嘴,却阻拦不了他们心中如何想。 大臣们会想。 分明宫中有其他皇子,品学兼优的也不是没有,为何非得一次又一次纵容姜允言这个残暴自私的废物皇子。 这个念头与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同一颗种子般,种进了大臣们的心中。 大臣们自御书房离开之后,从始至终一直没说话的内阁首辅抬眸看向阴沉沉的天。 他低低叹了一句:“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这日夜里,姜珩留在了沈闻秋房中,怎么都不肯走。 他怕沈闻秋因今日之事睡不着,便留了下来。 而且,近日事多,他也担心沈闻秋的安危。 可今日之事,也包含了姜珩向沈闻秋表白一事。 沈闻秋瞧见姜珩,便想起今日他在这间房内情真意切地说了那番话。 如此,沈闻秋又如何能安然睡着。 “姜珩,你先去休息,好不好?”沈闻秋不好明说,只能让姜珩先去休息。 “秋秋被姜允言抓走,那都是因为我。若不留下来陪伴秋秋,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姜珩小心翼翼地说。 “你是因为过意不去,还是因为喜欢我?”沈闻秋直觉是因为后者,便直接问了出来。 “都有,我喜欢秋秋,才更过意不去。”姜珩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一双眼亮亮的,直盯着沈闻秋。 沈闻秋即便知道姜珩并非他之前认为的乖巧小可怜,但也被姜珩这副模样迷惑。 他沉默片刻,躺了下来,不再驱赶姜珩。 姜珩高兴得不行,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手搭在沈闻秋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他睡觉。 没一会儿,竟还真把沈闻秋哄睡了。 姜珩盯着沈闻秋的睡颜,目光移到沈闻秋的嘴唇上,一时间觉得口有些干。 可他想到,沈闻秋只是考虑考虑,不是拒绝,也没有答应。 在这档口,他要是做什么,怕是不好。 还是等一等吧。 姜珩对自己说。 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 这时,一名黑衣暗卫出现在了院外,姜珩眯起眼往外一瞥,站起身往外走去。 来到院中,姜珩看向黑衣暗卫,问:“查到了?” 黑衣暗卫是姜珩的手下,他说:“禀殿下,当年诸事的证据皆已拿到。只是……” 黑衣暗卫迟疑片刻,才接着往下说:“只是当年诸事,皆是皇上的手笔。您还要将此事公布于朝堂吗?想来皇上是不会认错的。” 姜珩当然知道皇上不会认错,前世他已经试过一次了。 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那么温和了。 姜珩冷笑着,说:“自然是要的,至于皇上……到时候他还是不是皇上,可就不好说了。” 黑衣暗卫立刻明白姜珩的意思,行了个礼,转身隐入黑暗中。 一个月后,朝堂之上。 皇上见废太子已有一月,只当事情可以算是过去了。 他便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说着姜允言是如何如何好,这一个月是如何如何委屈。 大臣们面无表情,没有人回应皇上的瞎话。 他们也知道,皇上不需要他们回应。 按照皇上的打算,今日只需要大臣们看着他表演完,随后他再下旨重新立太子。 这场皇上和姜允言父子间的大戏,便算是结束。 至于皇上说的那些悲惨经历,是怎么被皇上从九皇子姜珩身上嫁接到姜允言身上的。 大臣们也懒得戳穿,只冷眼看着皇上演着演着,走上台阶,一个转身,准备宣布。 恢复姜允言的太子之位。 可就在这时,殿门突然大开。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姜珩身着朝服,手持刀刃,正大步走进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表白 第30章 宫变 姜珩? 姜珩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满心不解,更是满心愤怒。 他为了不让这些个皇子阻挠重新立姜允言为太子,早早就吩咐所有皇子今日不必上朝。 为何姜珩会在这里?难道姜珩要公然违逆他这个父皇的命令吗! 皇上气得发抖,怒斥一声:“姜珩!你来干什么!” 说完这话,皇上目光下移,才注意到姜珩手中拿了什么。 是刀。 持刀进殿,这才是明摆着要谋反。 皇上心底涌上一丝恐惧来,他害怕得后退几步,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一只手指着姜珩骂:“姜珩!你个逆子!你持刀到殿上来,究竟意欲何为!” 说完这话,皇上又开始寄希望于大臣们能站出来,为他这位皇帝阻拦一二。 可没有人动。 皇上又寄希望于禁军能站出来,缉拿姜珩这乱臣贼子。 可没有人动。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语,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们并不相干。 周围守卫的禁军也不为所动,仿若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的皇帝并未有什么危险。 皇上震惊地看看大臣们,又震惊地看看禁军们。 他一时间,心头一股邪火冲上来,险些气得突出一口血来。 他指着大臣们,又指着禁军们,怒道:“你……你们难道背叛朕了吗!” 大臣们没说话,禁军们没说话,姜珩也没有说话。 姜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慌乱无比的皇上。 他突然想,当初慕颜被冤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慌乱? 当然,这不一样。 慕颜、慕家是含冤而死。 皇上今日就是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姜珩抬脚往前走去,一步步朝皇上走去。 他的身后紧跟着出现一干手下。 手下之中,有几个熟面孔。 皇上瞧见后还当是做梦,眯起眼仔细一瞧,吓得打了个哆嗦。 竟是当初慕家的旧人。 他们来做什么? 姜珩带着这些人上殿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皇上心底从未涌现过这样大的恐慌,他吓得发抖,可又顾忌着帝王的威严,不肯在姜珩面前露了怯。 他在看见这些慕家旧人的时候,更是一下就猜到姜珩想做什么。 定是想为当年慕颜、慕家之事翻案。 可当年之事,是他亲自捏造出来的一场错案。 若是……若是真叫姜珩当场翻案去,他这个皇帝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思及此,皇上更是怒急攻心,指着姜珩大骂:“你个不孝子!朕可是你生父!难道你要弑父不成!” 姜珩没说几句话,甚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只他领着慕家旧人,持刀站到这殿上,不必多言语,便仿若说了许多诛心之言。 皇上心里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所以在看见这些人的时候,才会心虚,继而变得怒不可遏。 想用愤怒掩盖自己的心虚,想用愤怒将事情如当年一般揭过。 姜珩看得明白,却只当皇上是个跳梁小丑。 他依旧往前走着,一步步,走到皇上面前。 只是持刀的手微微一动,并未有什么动作。 便见皇上吓得跌坐到了地上,抬头狠狠瞪着姜珩,张着嘴,说不出话。 “儿臣今日,是为生母来的。”姜珩微微俯身,盯着皇上,说出这话来。 话音落下,皇上发着抖,跟随姜珩而来的慕家旧人一样一样呈上证据。 因是皇上亲手捏造。 当年许多事,只是上下一心的沉默,并未如何认真隐瞒,许多证据也没有销毁。 因为多数人都觉得,此事日后不会再有放出来的可能。 所以前世的姜珩查到了。 今生的姜珩依照着前世的经验,更早拿到证据。 在今日,一样一样,摆在了皇上的面前。 姜珩很平静。 他没有上辈子那般激烈的情绪,也没有那般大仇得报的快感。 这个真相公之于众得太晚,晚到让人心里空荡荡的。 大臣们也很平静,老一点的大臣多数参与过之前的事,年轻的许多早就已经是姜珩渗透的势力。 整个朝堂,再无一人为皇上说话。 皇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证据,颤抖着伸出手想毁掉那些证据,却被巧妙躲开。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怒吼着,气得眼睛发红。 “来人啊!把这些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皇上依旧怒吼着,可没人听他的。 皇上不死心,抬头看向今日这场大戏的始作俑者,咬牙问:“姜珩,你这是要定朕的罪吗?” 姜珩冷笑一声,双唇一碰,吐出五个字:“与庶民同罪。” 皇上原本撑着地上的双手再也失去了力气,彻彻底底瘫在地上,再难有反抗的力气。 与此同时,那御前大太监端着早已准备好的玉玺,走到姜珩身边,迎着皇上不敢相信的目光,将玉玺呈到姜珩面前。 姜珩拿起玉玺,看向脸色颓败的皇上,说:“父皇近日治国理政之上,深感力不从心,愿从此佛寺清修,不再管世俗之事。大皇子谋逆当诛,即刻绞杀。其余皇子不堪重用,遂传位九皇子。” 皇上瞪大了眼,双手挥舞着,想抓住眼前的姜珩,更想反驳什么。 可刚有动作,便被姜珩的手下捂住嘴,抓住了手脚,十分不体面地拖了下去。 姜珩没搭理皇上。 他确实没打算弑父,他经过两世,明白痛苦地活着比一死了之更折磨人。 不知何年何月的尽头,只吊着一口气承受身心的痛苦。 所以,等待皇上的住所 处处都有慕颜的痕迹,处处都有他所做那些恶事的铁证。 姜珩就是要皇上看着这些东西,夜夜难眠。 他心中想着,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那张龙椅。 他抚摸着龙椅上的花纹,转过身看向台阶下的大臣们。 大臣们齐齐跪下,朝着姜珩。 山呼万万岁。 姜珩却看向殿外的天,阴沉沉的。 可是总让人感觉,马上就是天光大亮。 终于大仇得报。 一切尘埃落定。 今日沈闻秋没去翰林院,倒也不是告假,是昨日突然告知除了需得上朝的大臣外,其余人等皆留在家中。 沈闻秋不知缘由,只心中隐隐不安。 他记得姜珩也是留在家中,便四处找了找,怎么也不见人。 他心有疑虑,正要准备进宫找姜珩时,却看见姜珩的手下守在正厅外面。 “你怎的在这儿?你平日不是跟着姜珩的吗?他去哪里了?”沈闻秋有些奇怪,心中更是不安,隐隐觉得姜珩瞒了他什么事。 “公子放心,殿下很快就回来了,您不必忧虑。”姜珩的手下如此答道。 “他去哪里了?”沈闻秋皱眉,追问。 “公子,殿下很快……”姜珩的手下低着头,话说到一半却被沈闻秋打断。 “究竟去哪了?你若不说,我就亲自进宫找他。”沈闻秋直觉出什么事了,绕过姜珩的手下,便往外走去。 “公子!公子别去!”姜珩的手下惊得赶紧上前去拦,又不敢真的动手,只得低声说出实情,“殿下今日发动宫变,怕公子在宫中有危险,特意让您在家中休息。” “你的意思,大臣们留在家中的命令,并不是皇上下的,而是他?”沈闻秋微怔,他猜到姜珩可能有动作,但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是,都是殿下的吩咐。公子实在不必担心,算算时间,殿下现在说不定已经办完了事,正往这边来呢。”姜珩的手下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能有多顺利,宫变多少是有风险的,谁也不敢保证,可他不能说丧气话,只能安慰沈闻秋。 “不成,我要见他。”沈闻秋知道这样太冲动了,可他就是担心姜珩,他想见姜珩。 沈闻秋再次绕过姜珩的手下,这次他的动作很快,一步未停,直冲到了府门口。 就在他跑到府门口的时候,一转头,刚好看见姜珩正策马往这边来。 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沈闻秋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姜珩的时候,姜珩也是骑着马来到他身边。 可就在这时,沈闻秋突然看见远处的楼上出现一名刺客,那人手持弯弓,对准了姜珩。 “小心!” 沈闻秋不敢去想那支箭射中姜珩的后果,他也明白自己关心则乱。 可他还是下意识朝姜珩奔去。 姜珩瞧见沈闻秋的神情变得惊慌,立刻反应过来是周围有刺客。 他瞬间拔剑而出,循着那传出箭射来声响的方向,干净利落地打飞了箭。 而原本就守卫着姜珩的手下们,听见动静,立刻冲上前制住刺客。 沈闻秋脚步没停,更是加快脚步跑到姜珩身边去。 他的心底突突直跳,失去姜珩的恐惧在刚刚盈满心底。 一直到在姜珩马边站定,他那颗心仍是平静不下来。 “姜珩……”沈闻秋眼中含泪,朝马上的姜珩伸出手去。 姜珩几乎是同时伸手,死死抓住沈闻秋的手,仿若抓住了一切。 他的另一只手也空了出来,不再抓着缰绳,而是抚摸着沈闻秋的脸。 不必有多余的语言,姜珩便明白沈闻秋的意思。 他太激动了,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但临到头了,姜珩还是谨慎再谨慎地问:“可以吗?” 沈闻秋看着俯身靠近的姜珩,心底自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他已是说不出话,只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甚至踮起脚尖迎上去。 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姜珩坐在马背上,沈闻秋站在马边上。 一个弯腰,一个踮脚,仿若这条街为他们特意圈出一块地方,变得寂静无声。 而他们,在这里接吻。 重写的部分替换完了,还有一章,收个尾就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宫变 第31章 大婚 一吻毕。 姜珩单手捞起沈闻秋,将他抱上了马,声音沙哑,说:“秋秋,我想抱抱你。” 沈闻秋也不抗拒,他勾住姜珩的脖子稳住身形,两人贴得很近,全然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跟姜珩在一起,不顾一切的。 所以,沈闻秋把脸埋在姜珩的胸口,闷闷地喊了一声:“姜珩。” 姜珩垂眸,一手抚摸着沈闻秋的脊背,一手抓着缰绳,一点点往沈闻秋府邸的方向走去,嘴上答应着:“我在。” 沈闻秋听见姜珩的声音,靠在姜珩怀中,原本害怕得砰砰直跳的那颗心也平静下来。 他缓了一缓,在马停在府门外的时候,双手紧紧抓住姜珩的衣襟,稍微移开原本贴得紧紧的脑袋,抬眸与姜珩对视着,说:“我想明白了,我也喜欢你,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再不分开。” 姜珩呼吸一滞。 他刚刚就猜到沈闻秋的答案了,可真正听见的时候,他心底还是难以压抑的激动。 “我们回家,秋秋,我们回家去。”姜珩激动得声音都带了许多笑意,他抱着沈闻秋下了马,快步往府内走去。 直到进了沈闻秋房内,将沈闻秋放到床上去的时候,姜珩的心依旧平静不下来。 他们就这样在床上相互依偎着,什么都没做,只这样说着话。 姜珩明白,有些事需得他主动告诉沈闻秋。 所以他把今日宫变一事说了出来,把他为母亲平反一事说了出来。 再之后,姜珩又提起了日后的打算。 他目光灼灼,望进沈闻秋眼中。 “我不日便要登基,到时候,我想立你为后。” 沈闻秋一怔,想起当初秦姨娘的话来,并未拒绝,只是对姜珩说:“可我还是想在朝堂之上有一番作为。” 姜珩笑了笑,说:“那不冲突,做官与做皇后,不冲突。” 沈闻秋眼睛亮亮的,笑着看姜珩。 二人靠得极近,说话间有几分耳鬓厮磨的味道。 他对姜珩说:“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短短一句话,仿佛无数个炮竹在姜珩的耳边炸开。 他激动地看着身旁的沈闻秋,捧起对方的脸,却在即将落下吻的时候,动作变得很轻。 姜珩轻轻在沈闻秋唇上落下一吻。 转瞬即逝般,沈闻秋都还没什么实感,他便退了开来。 “我的殿下,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翼翼了?”沈闻秋轻笑。 “秋秋笑我。”姜珩捏捏沈闻秋的掌心,委屈地说了一句,随后又露出期待的笑容,“我想等大婚那日。” 这话说得沈闻秋脸上一红,他哪里听不明白姜珩的意思。 就是听明白了,他下意识去看姜珩的身体。 虽是坐着的,但姜珩是比沈闻秋高大不少的。 谁上谁下根本不必多想。 沈闻秋也不觉得,那成天装委屈掩饰自己侵略性的姜珩可能会是下面那个。 这般一想,他的思绪难免就飘到大婚那日。 “秋秋怎么脸红了?”姜珩突然问。 “啊?没……没什么。”沈闻秋回过神来,赶忙别开头去,没敢看姜珩的眼睛。 姜珩不知道沈闻秋想到什么,沈闻秋自个更是不会说。 这时,门外传来姜珩手下的声音。 “殿下,查清楚了。方才那刺客是废太子的手下,见大势已去,遂殊死一搏。” 沈闻秋闻言,转头与姜珩对视一眼。 姜珩则是安抚地捏了捏沈闻秋的掌心,才冷着脸对外边待命的手下说:“原本还想留他一命,让他们父子滚到一处去,既然他不安分……那就废了他的眼睛,挑断手筋脚筋,再扔到他爹身边去。” 沈闻秋听着这番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他与姜珩没有任何私交,那他今日听见这话,定然是害怕的。 可如今的他听见姜珩这番话,只下意识想,是不是前世的姜允言……曾对姜珩做过这些事。 所以姜珩恨。 带着这份仇恨,在今日以牙还牙。 沈闻秋的心瞬间盈满心疼的情绪,他反过来抓住姜珩的手,说:“你那时候,疼吗?” 姜珩浑身一僵,呆呆地看向沈闻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说:“秋秋一问,就不疼了。” 沈闻秋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他猛地抱住姜珩,安抚一般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声音低低的:“都怪姜允言。” 姜珩没有一丝犹豫,只用力地抱住沈闻秋,感受着肩上变得湿漉漉的布料,对他说:“没事了,别哭。” 沈闻秋抱了姜珩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松开姜珩。 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问:“近日,你是不是很忙?” 姜珩点头,说:“对,登基的一应事宜,还有与你的大婚,我都要亲自操持。” 提起大婚,沈闻秋脸上红了红,他又说:“那今夜还回宫吗?” 姜珩笑,说:“自当陪你。” 沈闻秋听后,高兴起来,拉着姜珩往外走,嘴里念叨着许多吃食,想叫姜珩留下来品尝。 姜珩也不觉得烦,跟在沈闻秋身后,笑得宠溺。 当日,宫中之事便传遍了京城。 隔日,沈闻秋保留朝中官职,并且封后的旨意,直接到了沈闻秋府邸中。 淮安侯府得到消息,已经是宣旨那日的下午。 淮安侯满脸高兴地回到家中,一路上吩咐着下人去置办席面好庆祝。 走进正厅瞧见严姨娘那阴沉的脸色,也懒得去管她,只嘴上念叨着。 “当初我就觉得此子定是大有作为的,也是我极力支持他到九皇子身边做伴读,如今飞黄腾达,也有我这个做父亲的一份功劳啊!”淮安侯嘴上念叨着,路过严姨娘身边。 “不要脸。”严姨娘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她也不装了,左右她也清楚,沈闻秋得势之后定不会放过她,至于淮安侯那个眼中只有名利的老不死,更是不可能保下她。 就在淮安侯正高兴的时候,外边突然来了人,说是宫里来人传旨。 “定是封赏!快走快走!”淮安侯说着,带着严姨娘赶紧往外走去。 谁知,到了外边,看见的人却是姜珩。 而姜珩身后站着的,是几名当年旧人,手中拿着的,更是当年诸事的证据。 淮安侯还未有发觉,只是心中忐忑,慌忙跪了下来。 姜珩冷眼看着淮安侯,说:“前尘旧事,朕不多言,你应当也清楚。” 淮安侯愣住,颤抖着抬起头,说:“皇……皇上,臣不知……” 姜珩露出嫌恶的表情,冷冷道:“你□□良民,强抢为妾,又对她栽赃陷害。后又为攀附权贵,不惜将亲儿子送到瑞王府。” 淮安侯没想到沈闻秋竟不与他这个当爹的一条心,竟利用姜珩的权势去追究旧事,他颤抖着问:“是沈闻秋……不,是皇后告诉您的吗?” 姜珩轻嗤一声,说:“你还不配提他的名字。此事也不是他告诉朕的,今日之事他亦不知情。是朕自己查清,搜集证据,只待有一日让你伏法。” 一旁的严姨娘猛地抬起头,看着姜珩,又看了看淮安侯。 他很清楚,淮安侯都被追究前尘往事,欺辱秦姨娘和沈闻秋母子多年的她又怎么会被放过。 “皇上有何处罚,直说便是。”严姨娘不愿再废话,只想听结果,左右不过是个死。 “你胡言乱语什么,兴许还有商量的余地!”淮安侯急得指着严姨娘怒斥。 “确实没打算放过你们,不过……”姜珩顿了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二人倒是有商量的余地。” 严姨娘和淮安侯皆是一怔,不大明白姜珩的意思。 再后来,他们被带到一处密室外,密室内满是杀人的器具,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而他们被关了进去。 姜珩的意思是,一炷香的时间,他二人必须死一个。 否则,两个人一起上刑场。 姜珩则搬了把椅子,等在外面。 他不关心密室中的结果,只想着他的沈闻秋。 今日所做之事,姜珩确实没告诉沈闻秋。 他准备回去之后,再告诉他,已经处置了淮安侯,替他与他母亲报了仇。 至于如何报仇,细节便不必知晓了。 这里的一切,都太脏了。 姜珩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低下头自顾自处理起那繁琐的事务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密室的门打开,浑身是血的严姨娘扔掉手中的匕首,一步步走出密室。 姜珩回头,看见身上不知被戳了多少个洞的淮安侯躺在密室冰凉的地板上,脸色都没变一下。 “你可以走了,自此离京,是死是活,我们不会再管。”姜珩冷冷扔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 严姨娘看向天上刺眼的光芒,露出笑容。 帝后大婚的前一日。 福宁宫内。 秦姨娘……应是叫秦娘子。 那日姜珩处置淮安侯府众人的时候,一并将她从府中摘了出来,她不再是淮安侯的妾室。 秦娘子正高高兴兴地为沈闻秋穿上新做的婚服,笑得眼角都沾上泪花。 沈闻秋照着镜子,瞧着镜中身着红衣的自己,竟是忍不住脸红怕羞起来。 临近大婚,心底那点害羞竟日渐浓烈,让他一想起这件事便忍不住红着脸低头。 一旁的秦娘子见沈闻秋如此,也不调侃什么,只为他整理好身上的新衣,眼神满意至极。 姜珩走进福宁宫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秋秋,秦娘子。”姜珩唤了一声。 秦娘子和沈闻秋同时朝声音来处看去,看见姜珩,二人神色各异。 秦娘子仍是笑着,却多少带了几分对帝王的畏惧。 沈闻秋却只有高兴,他和姜珩太熟悉了,如今还要成婚,更是没什么好惧怕的。 他走上前,拉着姜珩的手,问:“好看吗?” 姜珩笑着点头,说:“秋秋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总感觉有什么言外之意,沈闻秋心中想着,却并未点明。 他猜测姜珩来此应是有其他事要说,便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珩拉着沈闻秋坐下,又示意秦娘子坐,才说:“我前些日子抽空到淮安侯府去了一趟,清算了许多旧事。淮安侯已死,严姨娘本只是逐出京城,却在离京之后遭遇天灾,被发现的时候泡得不成样子。” 沈闻秋一怔,他知晓姜珩去清算淮安侯府了,却不知细节,更不知结果竟是这般。 他也不禁有些感慨,这因果轮回有时候真的很难说。 严姨娘恶事做尽,即便最后一刻侥幸留得性命,日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闻秋又想起他那便宜弟弟来,问:“那她儿子呢?” 姜珩提起这些事的时候,眼中毫无波动,只平静地说:“听说因淮安侯和严姨娘之事,子子孙孙都不得科考,在书院疯了,又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了下去。救回去时只剩下半条命,挣扎了几日便没了。” 沈闻秋更是唏嘘,但明日就是他和姜珩的大婚,近日姜珩也忙碌异常,他也不想将这近乎是偷来的温存时间拿来过多谈论这些人。 于是,沈闻秋抱住姜珩,靠在他肩头,说:“马上就大婚了,你紧张吗?” 姜珩转头吻了吻沈闻秋的发顶,笑着说:“自是紧张的,但又很高兴。” 沈闻秋也笑,低声说:“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快点到我们大婚,又希望时间慢一点,你我可以慢一些走完一生。” 姜珩闻言,更是情动,捧起沈闻秋的脸,就要落下一吻时。 二人察觉秦娘子还在屋中,他二人纷纷看去,发现秦娘子浑身僵硬,尴尬得不知站在哪里。 见二人看来,理由都没顾得上找,便匆匆离开福宁宫。 沈闻秋更是脸红头顶,趴在姜珩怀中,双手没什么力气地锤了的胸口一下,道:“叫娘瞧见了!” 姜珩笑,低声在沈闻秋耳畔说:“娘又不是不知。” 沈闻秋没再说,只红着脸在姜珩怀里钻来钻去,搂着他的腰不放。 第二天,是沈闻秋和姜珩的大婚。 这日一早,沈闻秋身着大红婚服,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清宁殿。 两侧跪拜着的是百官,台阶之下等着的,是同样一身红衣的姜珩。 沈闻秋加快脚步往前,姜珩也一步步朝他走来。 远远的,二人朝对方伸出手。 指尖相触瞬间,他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转身望向台阶之上。 他们携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百官跪在台阶下,高呼帝后万寿无疆。 沈闻秋却望进姜珩眼中。 他不要万寿无疆,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文完- 终于写完了。 下本应该月底或者下个月初会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