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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归途·心河

作者:书镜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运河的水,裹着细碎的冰凌,一路向北奔流。不羡仙的楼船如同披荆斩棘的巨兽,破开冬日的萧索,朝着那唯一的温暖港湾——神仙渡,坚定前行。


    船舱温暖如春,炭火毕剥作响,驱散着舷窗外凛冽寒意。惊轲盘膝而坐,掌心悬于膝上,一缕极淡的白气如有生命般在指尖萦绕盘旋。内伤在珍贵的药物和青溪师兄师姐的嘱咐下缓慢调理,气机远比表面看起来的宁静。


    但他的心,却像船底搅动的冰水,暗流汹涌。


    目光落在舷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萧瑟的河岸冬景上,记忆却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强压下的平静闸门。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人头落地,嗅到的不是穿越惊喜,而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那是尚未干涸的人血。


    然后是火烧不羡仙。火光冲天、酒香与焦糊味交织、声嘶力竭的喊杀、冰冷刀刃入肉的闷响……但那仅仅是被“玩”过的剧情。


    亲身经历时,滚烫的热浪炙烤着皮肤,浓烟呛得人窒息,昔日熟悉的门客伙计在眼前被砍翻、烧焦……那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亲人基业被毁的愤怒和绝望,远比任何游戏CG都要真实百倍。


    哪怕是京城开封,上空也萦绕着腐烂的气息。


    再后来,就是那片染透金陵竹林的、无休无止的血腥地狱……为了救出红线,为了活下去,刀刃成了手臂的延伸。从最初的笨拙格挡到后来近乎本能的招招致命,他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刀,杀了多少人。


    开始还会数,后来连数都记不住了。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脚下的泥泞掺杂着粘稠的血肉……他只是麻木地挥舞,眼睛里只剩下目标,只剩下“活着带红线离开”这一个念头。心,在无数次挥刀中,裹上了一层冰冷的硬壳。


    “提刀杀人都不眨眼……”惊轲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个在都市里朝九晚五、连只鸡都要犹豫怎么下手的普通青年,如今双手已不知沾染了多少性命。


    没有人问过他,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每一次呼吸间都可能被死亡亲吻,每一次刀刃落下都意味着一条性命终结、自己也可能堕入永恒黑暗的深渊,是怎样的煎熬炼狱。


    为了生存,为了身边之人,他只能将自己锻造成钢铁,将所有的软弱、恐惧和对现代文明的依恋,深埋在冰冷外壳之下。


    目光移向身边安静习字的红线。她小小的身子蜷在厚实的皮裘里,小鹿般的眼睛专注地望着纸张,一笔一划写着“不羡仙”。她的安稳,是他在血海地狱中厮杀回来的唯一果实。


    “家……”惊轲心里默念。


    他想念那个21世纪的简陋小屋,想念亮着冷光的电脑屏幕,想念点个外卖就能填饱的肚皮,想念不需要担心下一秒是否人头落地的安全感——那个世界的“平凡”,是此刻遥不可及的奢侈梦境。


    然而,当他环顾这艘破冰前行的大船:


    甲板上,霍元离正仔细地为“踏影”刷洗鬃毛,动作利落,哼着他教过的幽州小调断章。


    侧舷,无门派的几位少年正笨拙又认真地跟着江无浪比划,江叔靠在桅杆旁,神色是少有的宁静满足,偶尔指点一句“心定则劲自生”。


    舵室旁的暗影里,伊刀抱着他的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石像,锐利的目光无声扫视着两岸。


    船尾方向,隐隐传来盈盈有条不紊指挥物资分派的清脆声音。


    更深处,玄柒那冰冷的、令人心安的存在感如同船体延伸的龙骨,守护着这一方疲惫的安宁。


    他们也是他的家人!裴叔那爽朗如雷的嗓门,广胡子总也刮不干净的胡茬,小十七憨厚傻笑时递上的最硬的铁块,衔蝉姐精明又带着娇嗔的账本敲打,桥仙姐那只空荡荡袖管和爽朗豁达的笑骂,还有……姝与……他那个明明柔弱却坚韧得让人心疼的傻妹妹……


    一股滚烫的暖流,混杂着深重的责任感和不舍,冲击着冰封的心防。他怎么可能放下这些人?怎么能独自逃离?


    还有寒姨!那个救了他性命、如同母亲般引导他接纳这个世界的奇女子!之后便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是生是死?被何方势力带走?她若还活着,会不会在某个角落等着他去寻找……


    纷乱的思绪如同运河的漩涡,将他紧紧缠绕。回现代,是魂牵梦绕的根;留此间,是浴血浇灌的情。两难抉择,撕扯着灵魂。冰冷的杀神外表下,那个二十几岁青年迷茫与挣扎的心,从未平息。他只是将这份撕裂般的痛楚,深深埋葬在每一次运刀时的极致冷静之下。


    风雪渡口·灯火阑珊处


    楼船破开厚重的冰层与朔风,昼夜兼程。河水日渐封冻严重,航速减慢,沿途可见被冻僵在岸边的小舟,天地间一片苍茫雪色,唯有不羡仙的大船顽强地犁出一条水路。


    终于,在无数个充满冰碴和寒气的日子后,前方河道的景致开始有了变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两岸不再是纯粹的荒凉土岸与枯木,开始点缀着一些被积雪覆盖、挂着冰棱的柳树,隐约可见一些依水而建的飞檐翘角、石砌堤岸。


    空气中也逐渐萦绕起一股奇特的、混合着清冽酒香、炭火暖意和饭菜热气的香味,驱散了冬日的肃杀。


    “快到了!前面就是神仙渡!”有水手兴奋地高声喊道。


    神仙渡渡口已在不远处!


    天色刚刚擦黑,风雪反而小了许多。远远望去,渡口上却是灯火通明!


    数十盏防风灯笼高高低低地悬挂在渡口的栈桥和岸边亭阁之上,暖黄的光晕在漫天飞雪和不冻河的微澜中,晕染开一片梦幻般温暖的橘黄区域,将天地间分割出一块人间烟火之地。


    楼船拉响了悠长而浑厚的号角,这是不羡仙归来特有的信号!渡口上的人影瞬间骚动起来。


    船缓缓靠向宽敞结冰的码头栈桥。舱门打开的那一刻,混合着雪粒的寒风涌入,却丝毫盖不住岸边汹涌而来的人情热意。惊轲披上厚重的玄色狐裘,当先一步踏上甲板,红线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探出头来。


    “少…少东家回来了!”


    “是楼船!是惊轲大哥他们!”


    岸边骤然爆发出欢呼声,熟悉而热切的人影冲破了雪幕,清晰映入眼帘。


    裴酿这个身量高大、健硕如铁塔的不羡仙铁匠,顶着风雪第一个冲到近前,粗犷的脸上冻得通红,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他的大嗓门吼得连风雪都似乎一滞:“少东家!好小子!”


    永远刮不干净下巴胡须的广胡子紧随其后,激动地挥舞着手,风雪卷起他空荡的蓑衣角。


    小十七这个仿佛用雪堆起来、比裴酿还要高出半头的巨大身影“咚咚咚”踩着结实的木栈桥跑过来,震得整个栈都在抖。他脸上是毫无杂质的狂喜笑容,张开几乎能拦下整只猛虎的臂膀,像座移动的小山:“惊!惊轲!你可回来了!”


    柳衔蝉一身华贵紫貂裘的柳衔蝉婷婷袅袅地立在灯火最亮处,精致的脸庞上带着劫后重逢的万般感慨和释然,强压住微红的眼眶,朗声道:“欢迎回家!”她的身后,站着几个眼熟的管事,也都是一脸激动。


    杜桥仙失去一臂的杜桥仙身姿依旧挺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厚棉袍,仅存的左臂高高扬起,扯着嗓子吼道:“好小子!冻坏了吧?快下船!酒早给你温上了!”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仿佛断掉的臂膀并未折断她骨子里的精气神。


    在人群稍靠后的地方,一道裹在厚实雪白狐裘里的纤细身影被身边披着青色斗篷的女子小心搀扶着。正是偷偷溜出开封府的王姝与。


    风雪夜看不太清面容,但那几乎与惊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轮廓在灯笼光里时隐时现,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雪粒。她扶着帷帽的帽檐,目光紧紧地黏在了船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上,眼底泛着水光,嘴唇微动。


    旁边的苏芜攸亦是满面关切,轻轻地握住了姝与冰冷的手,目光同样投注在惊轲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忧思。


    风雪呼啸着,渡口上无数熟悉的面孔在橘黄色的暖光中晃动、呼喊。家的轮廓在历经生死、穿越漫长冰河后,终于清晰地、温暖地矗立在了眼前。


    看着一张张写满期盼、担忧与纯粹喜悦的脸庞,看着风雪中那一片为他而亮起的灯火通明的不羡仙酒楼轮廓,惊毂胸中那百味杂陈、冰冷与滚烫交织的巨大旋涡,仿佛突然找到了某种暂时的锚点。


    现实沉重的羁绊如千钧重担,但此刻,压在心口的,更是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归属与暖意。


    他深吸一口夹杂着风雪和家酿酒香的冰凉空气,踏着栈桥的厚厚积雪,一步迈进了这片灯火阑珊的喧嚣与温暖之中。风雪被隔绝在外。


    神仙渡,不羡仙,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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