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的出生,成了凌峰命运的分水岭。
昔日虽冷淡却也算安稳的日子彻底远去,他在将军府的地位几乎是瞬间下滑,连带着下人们也变了脸色。
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奴仆,如今见他失了“唯一继承人”的潜在价值,渐渐没了顾忌。
他们表面上依旧称他一声“大公子”,背地里却无所顾忌地嚼着舌根。“杂种”、“异族怪物”的字眼,时不时刺进凌峰的耳朵。
他撞见好几次下人们扎堆窃窃私语,见他过来便立刻噤声,眼神里的慌乱与不屑无法掩饰。
小小的凌峰攥紧了衣角,将所有委屈与愤怒都咽进肚子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本就是这个家多余的人,他的伤心和苦楚,在养父母眼中不值一提。
赵夫人的心思全在凌越身上,每日悉心照料幼子,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吝啬;凌渊虽偶有关注,却也多半是沉闷的叮嘱几句而已。
绝境之中,凌峰学会了伪装。他收起所有负面情绪,学着讨好养父母:赵夫人赏花,他便提前跑去花园清理落叶;凌渊归来,他便恭敬地奉上热茶……
面对凌越,他更是装作满是喜欢的样子,会笨拙地逗弄襁褓中的婴儿,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没人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甘与隐忍。
只是他发现,无论什么事装久了,竟会多少装出些真心真意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转机出现在一次偶然。凌渊在院中演练枪法,凌峰悄悄站在一旁观看,眼神专注而炽热。凌渊见状,心血来潮教了他几个基础招式,没想到这孩子竟一点就透,学得极为认真。
此后,凌渊便偶尔抽出时间,教他兵法韬略与骑马射箭。
这成了凌峰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他倍加珍惜这份机会,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习武艺,深夜甚至会借着月光看书。
寒冬酷暑,从未间断。
他的进步快得惊人,小小年纪便已展露出众的天赋,连凌渊都忍不住暗自赞许。
每当凌渊称赞他几句,或是手把手纠正他的身法时,凌峰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他拼命想要抓住这份认可,抓住这个把他带回将军府的男人的目光。
在这个家里,这是他唯一能触碰的温暖,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希望。他知道,唯有变得足够优秀,才能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挣得一席之地。
寒冬时节,凌峰冻红的手紧攥长枪,反复练着凌渊教的枪法。汗水浸凉了衣衫,他却不敢停——多练一刻,或许能多留住些将军的赞许。
“长公子,喝碗热茶暖暖吧。”周管家端着青瓷茶盏立在廊下,灰青的衣袍袍沾着雪沫,笑意温和。
这位老管家素来好性子,从不像旁人那般脸朝屁股、屁股朝脸。
凌峰收枪上前,指尖触到管家温手,接过茶盏道谢,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内院——那里是赵夫人的住处,如今府中最热闹的地方。
“这几日从早练到晚,不累吗?”周管家看着他冻紫的耳廓,轻笑着问。
这老管家的话总能精准刺破凌峰紧绷的心防。
“不累。”凌峰轻松利落的回答,“多谢爷爷。”他喝了一大口茶,又抬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些渴望认可、怕被抛弃的心思,全被他藏在努力二字背后。
周管家抬手拂去他肩上雪粒:“再拼也得顾着身子,”又不经意补充说,“方才将军还问起你练得如何了。”
凌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光亮又迅速黯淡——怕这只是安慰。
但看着管家平静的双眼,他悄悄握紧茶盏,掌心的温热,让这话似有了丝可抓的暖意。
周管家的眼睛周围,那时已经有了些纵横的皱纹,一双黑灰色的瞳孔似乎总是湿润的,又似乎总听他抱怨说眼睛干涩。
那双眼睛,脆弱得像是马上就会碎掉或腐烂。
年老时的凌峰常对着镜子发怔。
曾几何时,那双神采奕奕的蓝眸,那双彻底改写他命运的瞳孔,不知不觉间,竟已变得和记忆里周管家的眼睛一模一样了。
[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我不是“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