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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望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霏清知道舅舅一家对自己是有大恩的。


    她两岁时父亲战死,五岁时母亲病逝。


    五岁太小了,她对母亲的记忆都已模糊,更是完全想不起父亲的模样。


    那么难的世道,听说战事吃紧的地方,卖儿卖女才勉强活下来,舅舅一家不仅没有丢掉她,还好好的把她养到这么大。


    与之相比,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林霏清从来没想过要靠嫁给表兄来偿还这份恩情。


    她可以把她赚到的钱全给舅母,也可以包揽家中大小所有家务,若舅舅舅母不嫌弃,她可以伺候他们一辈子。


    一辈子……嫁人也需要一辈子。


    林霏清无意识收拢五指,冻得冷硬的泥土卡进她的指缝。


    她皱起眉,开始想象。


    若她告诉舅母,她愿意伺候表兄一辈子,也愿意伺候以后的表嫂一辈子,舅母会不会打消原本的念头?


    ……


    不,不会。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林霏清很快得出了答案。


    若她不嫁给表兄,一年、两年,一直会有人上门求亲,不等她过了适婚年纪,舅舅舅母便会寻个合适的人家将她嫁出去。


    当然,姑娘大了就得嫁人,舅舅舅母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可是,林霏清自己也说不出,她为何会这样排斥。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夜间更凉了些,林霏清只穿着单衣,冻得打了个喷嚏。


    就算在这里坐一晚上,她也没有办法。


    她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再坐在这里明日一定会病。


    明日还有活要干。


    林霏清扶着粗粝的树干,缓缓站起身,拖着发麻的双腿,一步一步返回舅舅家。


    一夜不得安眠,始终沉浮在梦与醒的交界,翌日刚睁开眼,林霏清便察觉到了不对。


    脑袋昏沉,呼吸不畅,喉头发痒。


    她病了。


    她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病过了。


    爬到窗边看了眼天色,再过一会舅舅便要起身下田,她得赶在这之前准备好早饭。


    脚一落地,一阵眩晕袭来,扶着床缓了好一会,慢慢挪到灶房,做好早饭送舅舅出门,表兄舅母都还没起,她将早饭温在炉灶里,脑袋越发疼得厉害。


    歇一会吧。


    余下的活待会起来再做。


    打定主意,林霏清又慢慢挪回屋子,躺倒床上的一瞬间便睡了过去。


    ……


    “何伯母,您在家吗?母亲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林霏清被一阵唤门声叫醒,身子依旧沉重,精神却要比早晨好许多。


    略微辨了一下,是赵先生的声音,不过没听见家里其他人去应门。


    都还没起吗?


    不好让赵先生久等,林霏清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鞋去开门。


    或许是觉得读封信用不了一篮鸡蛋那样厚重的报酬,也可能是因为旁的缘故,那日拜访后没多久温纯便上门送了些家里做的腊肉。


    而后何雁温纯便莫名开始了你来我往的赠礼,有时温纯来,有时让赵书源来。这段时日何雁病了,他们来得格外勤了些。


    这次送来的是温纯自己制的腌菜,也不知有什么巧宗,口感爽脆,何雁极爱。


    往日赵书源不会多待,送罢东西后便会告辞,这次却多看了林霏清两眼。


    不知是不是舅舅舅母的话惊着她了,此刻林霏清哪怕在病中也对男人的视线分外敏感,她抿了抿唇,干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应当不是看出她病了,她不常生病,病了也不会显露在面上,不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看出什么。


    “不。”赵书源果然没看出来,他挪开目光,迟疑道,“只是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林霏清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我没事。”


    话一说出口,语调低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赵书源皱眉,上次见林姑娘不高兴还是王婆上门说媒,这次莫非还是与成婚嫁娶有关?不过他没听闻这几日王婆有再上门的消息。


    说起来,他送东西的时候倒是见过赵福几面,是个看起来极其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但偶尔看向林姑娘的眼神,却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


    啊,原来如此。


    只一瞬赵书源便想出了其中关窍,却并没有往日破开题眼的痛快,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焦躁。


    不知林姑娘是如何察觉赵福的心思的,但她显然不愿,一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姑娘,日夜呆在对她有这样目的的家中,不知得有多惶恐。


    好像有什么催促他开了口。


    “林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


    打断他的是林姑娘猛然睁大的眼与其中掩藏不住的恐惧,仿佛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马上要吞食掉她的妖怪。


    她不愿意。


    赵书源迅速得出这个讯息,千回百转只发生在一息之间,他面色不变,无比自然地沿着方才的话接下去:


    “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川阳书院做活?”


    什么?


    林霏清的面色有一瞬间空白。


    赵书源笑道:“说来有些难为情,我还是从头给你解释吧。”


    “前些年我的一篇文章偶然落到川阳书院的夫子手中,他不嫌我粗陋,寄信说我尚可长进,愿收我为生,我自然是无不应的的道理。”


    “只是那些年战乱频发,我放心不下母亲,也不好让母亲为我担心,便与夫子书信往来,如今天下尚安,我决意去川阳读书,偶然得知书院中缺几位做粗活的女侍。”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自然,让林姑娘做粗活是委屈了,只是在川阳,不论身份皆可读书,我想着,或许你会对此有意?”


    病了的林霏清脑子转得很慢:“读、读书?”


    赵书源点头:“川阳书院有专门对非师生开放的书楼,偶尔也会有书院的夫子去那里授课,你若去那里做活,闲暇之余便可去里头读书。”


    “只是……若这样的话,你便两三年不能回到荷花村了。”


    林霏清一怔,若可以读书只是些微有些让她心动的话,赵先生这句话却是让她豁然开朗。


    对啊,她可以暂时离开啊。


    表兄已经二十二了,不可能等她这么久,待到两三年后她回来,说不准连侄子侄女都有了。


    到那时,她认得字,还会做口脂,既可以报答舅舅舅母的恩情,又不用嫁给表兄,甚至学了文化还能回来教导侄子侄女,简直三全。


    林霏清喉咙有些痒,张嘴却想到:“……舅舅舅母那边怎么说呢?”


    赵书源看着她,眉眼温和:“机会难得,他们应当不会不同意的,不过,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出发,寄信回来解释。”


    不告而别,这好像是唯一的缺点了。


    到底是件大事,不可能逼着她现在就做出决定,赵书源徐徐道:“不着急,六月份才出发,你可以慢慢考虑,想清楚告知我一声便好。”


    林霏清站的太久,头又开始晕,却仍掩不住感激:“多谢您为我想得这样周全。”


    赵书源温和的笑意稍稍落下,垂了垂睫,低不可闻道:“我也算是有自己的私心。”


    “什么?”林霏清没听清。


    赵书源摇摇头:“没什么,今日已叨扰太久,我就先告辞了。”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突然回身,“对了,你手头宽裕吗?”


    林霏清眼前已浮现零零碎碎的黑点,听他问钱财之事,眨眨眼集中精神:您是需要借钱吗?”


    她手头现在能拿出来不到五两。不过一时也没什么要用的到的地方,赵先生想要可以全给他。


    赵书源失笑:“当然不是。”


    “到底要顾及你清誉,你我不好一同出发,得先你自己雇辆车走到驿站,到时你我再汇合,雇车,包括路上,都得花费不少。”


    “罢了,我先给你一些吧,手头有钱也安心些。”


    林霏清哪能再要他的钱,连忙摆手:“不不不,钱的事我能解决,您已经帮我够多的了,再这样我只怕一辈子都还不完您的恩情。”


    她没注意自己的话已经泄露了打算去川阳的意图,赵书源暗觉好笑,却没有拆穿,表示理解后告辞离去。


    目送着赵书源离开,林霏清长舒口气,靠在门柱上缓了缓,待眼前黑影退却,这才起身把腌菜收到灶房,却注意到早上留下的早饭还原封不动留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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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还没起吗?


    她不是很想到舅母跟前去,但现在都没起床,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端着早饭,林霏清轻轻敲响了舅母的房门。


    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句低微的“怎么了”。


    “舅母,早饭好了,您是在外面吃还是我给您拿进来?”


    又是好一会,像是里面人翻身坐起,何雁微微扬声:“拿进来吧。”


    林霏清的心跳快了几分,微微晕眩,她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门。


    舅舅舅母的屋子向阳,纸窗合着,透进来些朦胧的日光,却并不明亮,反而显得屋顶极黑,好像随时要压下来。


    林霏清垂着眼不敢与舅母对视,自从昨夜之后,她现在看到舅舅舅母都忐忑得很,生怕舅母现在就要押她去与表兄成亲。


    但何雁只是沉默着接过她手中的碗,告诉她不必给表兄留饭。


    “该让那小子饿两天长长记性。”


    林霏清点点头,大气不敢出,她能察觉到舅母的视线在她身上反复游移。


    ……


    “行了,你先去忙吧。”


    何雁最终也只说了这样一句,林霏清颤了颤睫,并不敢放松,出门时回眸悄悄看了一眼。何雁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以为哪怕这次没说,舅母也会很快跟她提起,却不想一直到下月十五她要去金玉楼送口脂,舅母也始终没有向她提起这件事,好像那夜的夜谈不过她的一场梦。


    可每当林霏清这样想的时候,舅舅看向她的目光,总能将她拉回现实。


    她得离开。


    不知不觉间,这个念头已经从犹豫变成了迫切。林霏清向赵先生问清了去川阳要花多少钱,在三月十五那日进京时,带上了阿香出嫁前送给她的玉佩。


    “你藏好别叫家里人发现了,真出了什么事,就把它卖了跑得远远的!”


    阿香,你简直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姑娘。


    林霏清穿着之前进京的衣裳,先去了当铺。


    她只有这一个能私下拿钱的办法,比起那些小铺子,第一选择还是已经打出名号,信誉极佳的老字号。


    店门口一个迎人的伙计,得知林霏清要典当一言不发地将人往里引,来当货的人身份各异,比起说巧话,学会闭嘴更重要。


    穿过一个雅致的庭院,伙计停在一间屋子前,门大开着,但从外往里却只能瞧见一扇屏风,将屋内情景挡得严严实实。


    林霏清跟在伙计后,看他停下,便也立刻止住步伐。


    伙计站在台阶外,向里扬声:“二叔公在不在?”


    须臾,屏风后传来三声浑浊却极具穿透力的木头敲击声,伙计这才转向林霏清,躬身道:“您请进。”


    往后的路伙计便不能与她一同了。


    林霏清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走过屏风,面前是个极高的柜台,仰着头才能勉强看到一道人影。


    “姑娘要典当东西?”


    她才一站定,柜台后便传来一道男声。


    林霏清点点头,却又想起对方可能看不见,道:“是。”


    等了一会,里面再没说话,林霏清正纳闷,就看到一只手从柜台间隙伸出,她反应过来,忙从怀中翻出玉佩,小心翼翼举过头顶递到那人手中。


    “……还有您的名籍。”那人的声音有些无奈。


    林霏清一愣:“什么名籍?”


    “得证实您的身份,来路不明之人的东西我们不敢收。”那人道,“……姑娘,这是您的东西吗?”


    林霏清第一次典当东西,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裳:“我不打算把东西赎回,也得要名籍吗?”


    她的名籍不知被舅母放在哪里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柜台后的人没有回答,只轻声道:“抱歉。”


    说着将玉佩在手中掉了个头,打算交还给林霏清。


    林霏清舔了舔唇。


    若是没办法换钱,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免有些焦躁,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嗯?”


    “唔?”那人顿了顿,好像注意到什么,“姑娘,能请您稍等片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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