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着一双极好看的凤眸,眼皮很薄,天然带出冷冽的审视。
沈挽棠身量比寻常女子高挑,扮作男装不显违和,可在此人面前,需仰头方能迎上他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萧珩径自走入室内,执壶斟了盏清茶。白汽氤氲而起,模糊过于锐利的轮廓。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沈挽棠正欲开口,却听修长指节在紫檀木案上叩了两下,不轻不重。
“过来。”
沈挽棠依言上前,稳住心神:“学生见过宴山先生,误入此地,还请先生恕学生唐突之罪。”
两年前,她曾在宴会上远远见过眼前人。
她垂首,视线落在自己青色衣袍下摆,以及对方绣着银线暗纹的衣角。
这般俯首的姿态,使得一截后颈自领口处无意间显露出来。
肌肤细腻,弧度优美,在晦暗光线下宛若上好的白瓷。
萧珩凤眸缓慢地掠过她低垂的眼睫,最终停驻在那段不堪一折的颈上。
萧珩,字宴山。
这是他鲜为人知的表字,亦是在云麓书院所用的身份。
“说说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随着她的动作,一缕极淡的幽香似有若无飘来。
萧珩端坐未动,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
沈挽棠抬首:“学生听闻先生在此休憩,冒昧前来,是望先生能赐下一张云麓书院的荐帖。学生一心向学,愿入书院,求得真知,明晓大道。”
云麓书院意在广纳贤才,而宴山先生是书院师者。
京城私下皆传,他乃是东宫太子之师。
“哦?”那双凤眸微挑,似笑非笑,“继续。”
沈挽棠眼睫垂下片刻,复又抬起,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从书院招贤纳士的宏愿,到为国储才的深远意义。
“依你之言,”萧珩声音平淡无波,“书院招贤纳士,最终皆是为太子殿下效力?”
沈挽棠立刻俯身:“学生不敢妄加揣测。学生只知,为江山社稷培育栋梁,乃书院立身之本。”
恰在此时,风动帘帷,那股独特的清浅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萧珩的眉头再次蹙起。
他直直看着眼前人:“你与贺云峥,有何冲突?”
沈挽棠心下一沉。
方才那番话果然瞒不过去。
可若是早早识破了她的谎话,为何不一开始就拆穿,反而要听她将这番说辞讲完?
如同猫儿逗弄爪下的鼠,有些恶劣。
沈挽棠手心沁出薄汗,脸上却浮现恰到好处的窘迫,低声道:“回先生,是学生之过。学生心慕窈娘,故而与贺世子起了些……争执。”
“因贺世子屡次一掷千金,独占窈娘之席。而学生亦心慕窈娘已久,一时不忿才如此。”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学生知错,实乃意气用事。但情之所钟,实在难以自控。”
萧珩闻言,竟难得的沉默半晌,似乎发出一声哼笑。
“出去。”
清冷嗓音听不出情绪。
沈挽棠匆匆施了一礼,几乎是即刻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暮色渐沉,天际最后一缕光被迅速吞噬。
青篷马车内,沈挽棠靠在微凉的车壁上,长舒口气。
迟叔:“姑娘,后面有辆马车,从城里出来便一直不远不落地跟着,看规制,像是京兆府的车驾。”
柳承宗跟来了。
沈挽棠向前倾身:“此时若不回城,可还有别处能暂避?”
迟叔挥鞭动作不停:“眼下唯有前方的云麓书院,近日各地学子涌入京城,车马多是朝那个方向去。我们混入其中,或能暂避耳目。”
后方马车紧追不舍,不能被看出异样。
沈挽棠:“转去云麓书院。”
不多时,云麓书院的轮廓在沉沉的暮霭中显现,飞檐耸峙。
门前两盏硕大的风灯已然点亮,投下暖色光晕。
一位年约五旬、身着青色儒衫的守门夫子,正手持把沉重的黄铜锁,准备合上那两扇朱漆大门。
忽然,远处马蹄声疾。夫子花白的眉毛一抖,循声望去。
来人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色学子服,衬得身形清瘦,容貌俊俏。一双明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只是气息微喘。
“学生拜见夫子,”她嗓音清越,“我乃宴山先生引荐而来,不知此时可否还能入院?”
宴山先生引荐?
老夫子眼神狐疑,抚须打量:“你说是宴山先生引荐?那你且将荐帖取来与我一观。”
沈挽棠低头翻看行囊,片刻后,露出懊恼之色:“瞧学生这记性,一时匆忙,竟将荐帖忘在家中。如今天色已晚,城门将闭,学生实难往返。不知夫子能否通融,容学生先进去安顿?”
守门夫子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巡视。
沈挽棠脸上撑着坦然笑意。
余光里,那辆追来的马车已停在远处树影下,车内人正静静观望。
她再次开口:“夫子若仍不放心,学生愿在此等候,请您遣人询宴山先生一问便知,学生确实与他面议过此事。”
宴山先生那时未明确拒绝,她不算完全扯谎。
况且,她方才在酒楼才见过先生,此刻人定不在书院之内。
许夫子沉吟不定,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行囊与诚恳的脸上来回扫视,显然仍不打算放行。
沈挽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余光里的马车还在暗暗蛰伏,若不能进去……
就在此时,一名青衣小厮穿过垂花门快步走来。
他先是对老夫子躬身行礼,又朝沈挽棠颔首,态度明显带着不容错辨的恭敬。
他开口道:“许夫子,天色已晚,让这位学子进来吧,该关门了。”
许夫子花白胡子颤了颤。
他深深看了沈挽棠一眼,侧身让开了路。
他有些不自然地捻了捻胡须,假意咳了两声,目光游移地望向暗沉天色:“嗯,天色确实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反倒不美。你且先进来吧。”
等人走远,许夫子连连摇头:“宴山先生身边的人亲自来领,看来此人所言非虚。只是先生多年从不徇私,今日竟亲自引荐,当真是稀奇啊,稀奇。”
.
入夜,宁远侯府乱作一团。
“人送回定国公府去了吗?”
柳夫人捏着佛珠的指节泛白。
手下战战兢兢:“回夫人,送是送去了。可国公夫人动了大气,连人带礼都给轰了出来,连府门都没让进。”
柳夫人心口猛地一抽。
那些礼品件件价值不菲,是她下了血本精挑细选,如今竟连个响动都没听见就打了水漂,真真是割肉般疼。
她咬着牙道:“这孩子,真是任性,平白得罪了贵人。继续加派人手,务必把她找回来。”
若人找不回来,与国公府联姻无望,此番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弄巧成拙。
她兄长的前程,她自己在侯府的倚仗,还能去哪寻这等现成的助力?
一想到此,心头便如同压了块巨石。
“棠儿当真是好手段,倒是我小瞧了她。”柳夫人像是被勾起了极不愉快的回忆,“她从小便是这般,瞧着不声不响,那心思却比谁都活络,同她娘一模一样!”
冯嬷嬷低声劝慰:“夫人莫要动怒,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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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坏了身子。二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总会找到的。”
这时,脸肿得老高的惊蛰被两个粗使婆子拖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柳夫人叹道:“惊蛰啊,我素来待你不薄,信任你,才将这般要紧的事交给你,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惊蛰半张脸因红肿而扭曲变形,嘴角渗出的血迹蜿蜒而下。
腹部挨的那几下让她五脏六腑都绞着疼,此刻趴伏在地,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如筛糠。
其余家丁也黑压压跪了一片,无人能将二姑娘带回。
冯嬷嬷煽风点火:“夫人,老奴多句嘴,说不定是有人吃里扒外,暗中勾结,否则这么多人,怎么就找不到个大活人呢?”
惊蛰猛地看她,随后拼命磕头,砰砰的闷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夫人明鉴!奴婢没有,奴婢若是帮助姑娘逃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额前很快一片青紫。
柳夫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好孩子,你先前想要的那些,金银、田宅,甚至你一家老小的身契,我本都已为你备下。只等你办好这桩差事,便可安享富贵。”她话音微顿,带着无尽的惋惜,“可惜啊,你让我的一片苦心,都付诸东流了。”
惊蛰吓得瘫软,此刻哪还敢有奢望。
“求夫人开恩,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她跪行几步,试图去抓沈夫人的裙角。
柳夫人语气温和:“你的家人,我自会派人好生照料。”
眼看两个粗使婆子要来抓她,惊蛰挣脱:“不!夫人,我不仅知道姑娘的银钱,我还知道姑娘在青州的事,夫人就不想知道吗?”
她眼底骤然亮得骇人,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柳夫人转身的动作忽然顿住。
.
城郊,云麓书院。
辰光熹微,洒满青石院落。
书院为学子备下独立寝居,学舍明亮,虽广纳寒门,一应陈设却毫不寒酸。
沈挽棠换上了学子制服,蓝青交织的襕衫显出身姿清挺,发顶以青玉色发带利落束起。
“前面那位同窗!”
身后忽然有人唤她,沈挽棠驻足回眸。
青衫少年快步追至面前,笑容朗朗,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沈挽棠,好奇问:“你便是宴山先生破例引荐的那位学子?”
沈挽棠眸光微动,面上不显:“阁下是如何得知的?”
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拍拍胸膛:“我自有妙计。方才不过稍微逗了守门的许老夫子几句,他便说漏了嘴。”
他随即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放心,我陆泽远口风最紧,绝不会到处乱说。”
说罢退后一步,大方拱手:“在下陆泽远,年华十八,往后便是同窗了,还请多多指教!”
沈挽棠拱手回礼:“青州顾时,今年十七。”
前方忽然传来骚动,原本三三两两的学子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
陆泽远眼明手快拉住一人询问,随即转向沈挽棠:“宴山先生今日竟来书院授课了!”
沈挽棠心头一跳,顺着人群方向望去。
青石径上,萧珩缓步走过。
和煦晨光落在月白的衣袍上,为清冷身形镀了层光晕。他身量极高,肩背挺阔,行动间如有云岚流转起伏,宛如谪仙临世。
周遭学子无不伸颈瞩目,屏息静气,只想一睹先生清绝风仪。
可他所经之处喧哗退去,学子们纷纷垂首避让。
沈挽棠早早便低下头,极力规避着所有视线,并不想被注意。
可那道清冷的目光远远掠来,不偏不倚,恰恰在她这个方向停顿一瞬。
沈挽棠屏住了呼吸。